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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米小淘就职于一家广告公司,是名平面设计师。

俗话说起的比鸡早,睡得比狗晚,指的就是平面设计师这一职业。米小淘工作异常忙碌,加班是家常便饭,常常披星戴月回家,许多日子天不亮就要赶去公司修改设计方案,准备踩客户上班点儿去谈方案。整天除了工作,其它跟女人有关的一切东西,米小淘都没办法享受。韩冬见识过真正的平面设计师生活之后,感叹苍天有眼,没让他进入这一猪狗不如的行当谋生。同时他又倍觉疑惑,以米小淘的审美能力怎能胜任这一高端大众传播职业,米小淘工作几年还没饿死,实在是个奇迹。

韩冬整天除了帮米小淘收拾屋子就是去找工作。得益于他干的那件出格事儿,整个圈子彻底将韩冬封杀,所有人事经理看过韩冬的简历,对他的工作能力兴趣不大,倒是乐于采访韩冬跟客户抢老婆的心态问题。

韩冬面试屡屡碰壁,一晃一个多月过去了,卖车剩下那点儿眼看就要见底,他不得不打起了靠米小淘养的主意。

就女人是否有可能养男人这个问题,韩冬曾和米小淘做过一番深入浅出的讨论,双方态度严肃,在不涉及原则性问题上,尽量理性表达,即使涉及到人身攻击的话题,也尽可能点到即止,没有深入到问候对方父母的程度。

韩冬又一次被一家曾挖过他八次的影楼老板拒绝后,灰心丧气回了米小淘的小窝,肚子里憋满了气。

米小淘托着腮帮子盯着显示器发呆,电脑里展开她画到一半的线稿图,床上堆着她刚换下来的脏衣服,地板上黑丝袜高跟鞋和刚吃剩下的泡面盒子摆在一起,韩冬一进门就闻到很浓的泡面味,熏的他直犯恶心。

他急忙跑去开窗户,又着急的四处找空调遥控器开空调透气,米小淘冷冷瞅了韩冬一眼,发出一声很重的鼻音表示不屑。

“真是不折不扣女汉子——”韩冬攥紧拳头,对米小淘的屡教不改表示愤怒。

“哼,娘们儿——”米小淘继续画她的图。

韩冬叹了口气,把米小淘换下的脏衣服收起来扔进洗衣机,又把鞋子塞进鞋柜里,泡面盒丢进了垃圾桶。扔垃圾回来的时候,韩冬突然有种错觉,自己不是米小淘的男朋友,而是她的保姆,免费全职保姆。

韩冬觉得有必要跟米小淘做一次长谈。

“小米——”韩冬很亲热的拧米小淘脸蛋。

“别闹,正画图呢,姐姐躺床上先行休息,等本宫处理完琐事再来收拾你不迟!”米小淘头也不抬。

韩冬清清嗓子,暗示米小淘他有要事宣布,米小淘继续画她的图,没空理韩冬。

韩冬说:“小米,我跟你说个事儿——”

……

“你觉得女人在外工作,男人在家收拾家务,这个搭配怎样,当然我是指暂时!”

米小淘眼皮一跳,瞪着韩冬说:“你不是要我养你吧?”

“暂时!”

“暂时也不行,一个男人要女人养算什么男人啊,又不是宠物,要养宠物我也只养母的,养公宠物我都觉得恶心。”米小淘很严肃的说。

韩冬一腔热血直冲脑门,太欺负人了,这不拐着弯儿骂他不是人吗。我整天帮你擦地板洗马桶洗衣服收拾屋子,这还没让花你一分钱呢,你就这样骂人,猪狗不如都骂出来了,简直欺人太甚。韩冬心里想。

“米小淘你太过分了,我又没让你养,你就开始变着法儿骂人了,真有一天我山穷水尽了,你还不把我赶出去睡大街呀?”韩冬狠狠的说。

“姐的字典里从来只有男人养女人,没有女人养男人这一说,姐自己每天早出晚归累的跟狗似的还要花钱养男人,我有病吧?”

“米小淘你怎么这么不讲理啊,我说是暂时接济一下,暂时你懂不懂?”韩冬怒不可支。

“姐的字典里也没女人接济男人这一说,不管暂时还是长期。”

“米小淘你真俗气!”

米小淘对韩冬说:“你知道我的钱是怎么赚来的吗?”

米小淘从电脑里翻出一个文件夹,里面有几百张图片,都是作废的设计稿。她又从背包里拿出一大摞设计稿、修改方案、客户反馈意见表摊开,指着设计图上密密麻麻的修改意见说:“你看看——你看看,我的每一分血汗钱都是不停的跑客户、画图、再见客户、再修改、被客户骂、被老板骂、被市场部骂,被这个生物链中所有人骂出来的,我一个方案少则改几十次,多达上百次,我过着半人半鬼的日子,就为了银行卡里那点儿可怜的数字,我他妈还要把卖血赚来的钱养男人,我没病吧我?”

韩冬无言以对。

米小淘说:“韩冬你要是有靠我养的想法,哪怕是一秒钟,你就不是男人,算我米小淘瞎了眼找了你。”

韩冬举手发誓:“绝没想过,只是现在找工作比较困难,我自己积蓄快见底了,跟你先打个招呼。”

米小淘收拾起满桌设计稿,毅然决然对韩冬说:“姐的字典里只有借钱,没有救济,你懂了没?”

韩冬频频点头,他回忆起了在影楼做头牌的日子,一个月轻松到手几万块,天天花天酒地呼朋引伴,半夜带着姑娘绕北京城兜风,心头一阵失落。

“要找我借钱,你还得给立下字据,注明借钱多少,还款日期,违约责任等等一系列的东西。”米小淘皱着鼻子很认真的说。

韩冬这才发现,米小淘在某些方面真不像他当初想的那么弱智,她甚至把一份合同该有的东西全整明白,让你没空子钻。

米小淘把她所有的聪明才智全用在防韩冬身上,韩冬心里很不舒服,好歹他也是她男朋友,怎么跟防贼似的。

米小淘还把话题上升到社会学高度:“父系社会与母系社会的本质区别在于,男性成为社会和家庭的核心,女性沦为男性的附庸,咱们现在大环境还是父系社会,所以我米小淘没义务养一个男人。”

“米小淘——”韩冬忍无可忍。

“我一再强调我是暂时出现经济危机,我每天都出去找工作,根本没有靠你养的想法,一秒钟都没有。找自己女朋友借钱还要签合同,我觉得是对我们爱情的亵渎,更何况我每天帮你收拾屋子打扫卫生,请保姆也没这么上心吧,还免费。”

米小淘冷笑:“父系社会的本质是男性成为社会和家庭的核心,请注意重点落在社会和家庭上,也就说男人不但要在外打拼努力赚钱,回到家还得主动承担家务,女人只是沦为男人陪衬。比方说,你赚大钱的时候,我给你喝彩,你做家务的时候,我在旁边鼓励激励你,这才是这个社会的价值根本。”

“忘了问,你老家哪儿的呀?”

“上海——”米小淘回答得干净利索。

韩冬彻底败下阵来。

上海来的米小淘外表娇憨可爱,骨子透着精明,性格粗枝大叶,嘴巴刁蛮至极,她生来具有审美障碍,偏偏又干了设计师这一职业。用韩冬的话来,米小淘整个就一塌糊涂,上帝造她的时候是不是跟老婆吵架憋了一肚子火才把她弄得这么分裂。

韩冬一直以为米小淘是他见过女人里最分裂的,没想到米小淘还有一个更分裂的表姐,该表姐也在北京生活,目前离异,是一位自由撰稿人。从她的职业就可以看出她是个矛盾体,表姐主职为情感杂志写文章,为年轻人分析恋爱婚姻问题,据说还颇受恋爱男女欢迎,网上有表姐的粉丝贴吧,微博粉丝上了十万,也算个小名人。可就是这么个情感专家自己的感情生活一塌糊涂,目前带着五岁的儿子球球独居,靠稿费养活自己和儿子。

韩冬听米小淘介绍她表姐,心里就琢磨着,你们家姑娘是不是都有分裂基因遗传啊,否则怎么能成亲表姐妹呢。

米小淘从韩冬眼里看出鄙夷,她恶狠狠的说:“我跟我表姐不一样,我叫乱七八糟,我表姐那叫二,是特别二。”

所以亲戚朋友都称表姐为二姐,不是她排行第二,是她性子二。

韩冬一直久仰二姐大名,却没见过二姐。二姐整天围着稿子打转,还要照顾儿子球球,没功夫跟韩冬米小淘这种未婚男女搅在一起,所以韩冬某天接到二姐打来的电话,着实吓了一跳。

韩冬听到二姐带来的消息,人就瘫了。当时他正在某化妆工作室面试,之前做过现场试妆,老板对韩冬的技术非常满意,有聘请的意思。老板入行没多久,倒没听过韩冬的风流事,韩冬旁敲侧击了解清楚情况后,犹如吃了定心丸,咬定了这个工作。

工作室老板问了一些专业问题,也谈妥了工资待遇,有保险底薪也在韩冬接受范围内,还有业绩提成,韩冬心头窃喜,琢磨着今天就可以签合同明天正式上班了吧。

二姐的电话在这关键时候响了。

韩冬没存过二姐号码,事先并不知道是她。他礼貌性的跟老板道歉,就接通了电话,二姐在那头一句话自我介绍后,声音颤抖的告诉韩冬,米小淘出事儿了,是天大的事儿。

米小淘去医院做检查,查出得了乳腺癌。

韩冬问清楚了医院地址,把即将聘请他的老板晾在当场,撒腿就往外跑,没等电梯一口气冲下十九楼直奔地铁口。

韩冬在心里念叨,小淘——小淘——我的小淘气你怎么能这样?

虽然你有一大堆臭毛病,又懒又邋遢,还特别刻薄,我穷到钱包里连一百块钱都没有你还不肯接济我,只肯画押借钱,发起脾气来特别难哄,可是我还是舍不得你。

小淘——小淘——

韩冬难过的落下泪来。

他劝自己说,也许是医院弄错了,米小淘整天活蹦乱跳乐观积极向上,她怎么会得癌症,肯定是医院弄错了。

事实上他从二姐哪里得知,米小淘是去地坛医院检查的,这家医院一向以严谨著称,出错的概率很小。

韩冬倒了六趟地铁才到医院。

他看到米小淘坐在候诊区拿着苹果手机玩“我们爱消除”游戏玩得不亦乐乎,不时发出刺耳的尖叫,惹得坐她旁边的大妈直皱眉头。

韩冬想,米小淘现在的样子,怎么看都不像患了绝症的人呀?

韩冬走过去,一把夺过米小淘的手机,米小淘吃惊的看着他,“你怎么来了?”

“诊断报告给我看看——”

米小淘疑惑的拿出报告递给韩冬,韩冬翻看一看,差点儿气死,报告上根本没写乳腺癌,写的是疑似乳腺纤维瘤,还特别注明是良性。

韩冬又东张西望,没发现米小淘身边有疑似她二姐的女人。

她问米小淘说:“你二姐呢?”

“出租车上,刚发信息说塞车了,估计还得有一会儿!”米小淘夺过手机,继续她的游戏。

韩冬怒不可遏:“可她打电话我说你得了乳腺癌——”

米小淘一副司空见惯了的样子,头也不抬:“我二姐那人就那样儿,习惯了就好了,否则你跟她呆三天就要去看心理医生。”

二姐喘着粗气奔上胸外科候诊区的时候,刚叫到米小淘的号,不等韩冬兴师问罪,米小淘拖着二姐进了诊室。

二姐跟进去不到十分钟,又一个人从胸外科诊室里出来,满脸忧色。

医院里最怕人阴着脸,一阴脸准没好事儿,韩冬心情沉重的跑去问她米小淘的情况。

二姐拉韩冬找个没人角落坐下,说:“医生说要给小淘做个胸推——”她左右环顾确定身边没别人,又强调说:“是个年轻男医生,硬把我往外赶,说要给小淘做个胸推。”

“男医生给小淘推胸?”韩冬像吃了苍蝇,浑身难受。

“他还让小淘脱上衣,又把我往外赶,我觉得那人挺不正经,小淘又毛毛糙糙的,怕要吃亏。”二姐说完话如释重负的吐了口气。

韩冬一听,炸毛似的,直冲胸外科诊室,推开门发现一道布帘子挡在面前,有个男中音在和米小淘对话,“这儿什么感觉,哪儿呢?”

韩冬脑子里浮现出怪叔叔亵渎无知小女孩的猥琐情境,小女孩浑然不知,热情配合怪叔叔的猥亵。

韩冬急怒交加,拉开布帘,赫然看到米小淘赤裸上身平躺在病床上,男医生双手压着米小淘的胸部做着上推动作,表情严肃,旁边有护士在做记录。

一圈人见到冲进来的韩冬,都愣住了,男医生急忙拉上布帘指责韩冬说:“你这个人是怎么回事,这是诊室,闲人免进。”

护士小姐提起电话呼叫保安。

韩冬拖下外套罩在米小淘身上,反手给了男医生一个勾拳。那男医生个头也不小,只比一米八几的韩冬略矮一点,输在猝不及防,被韩冬一拳打翻在地,砸碎一地瓶瓶罐罐。

护士急了:“你这人怎么这样啊,乱闯诊室不说还打人,我们是要报警的。”

韩冬呸一口唾沫,骂道:“流氓——”

要不是穿上衣服的米小淘拖着,韩冬今天非要把男医生打骨折了不可。男人打架的原因有很多种,女人让人欺负了首当其冲。

门外冲进一帮肥硕保安,护士小姐一指韩冬,保安们蜂拥而上,将韩冬摁倒在地,一帮人将韩冬扭送医院保卫科。米小淘急得团团转。

派出所里,韩冬和男医生坐面对面,警察向两人了解情况。

男医生擦掉嘴角血丝,说:“什么推胸,我是在给女病人做胸诊,这是一项再正常不过的诊断方法,旁边有护士做记录,我的做法符合正常治疗程序。”

警察问韩冬:“谁告诉你男医生给女病人推胸,并导致你作出医生猥亵你女朋友的错误判断?”

医生说明情况,韩冬对二姐的分裂终于了有全面彻底的认识,她哪里是二,简直是神经错乱催化剂嘛。

韩冬把二姐叫到警察面前,警察批评教育完二姐,男医生执意要为二姐做一次全面的医学知识普及,把各项术语一一为二姐做了解释。

警察做的调解意见是韩冬向男医生赔礼道歉,赔偿医院损失以及支付男医生医药费和精神损失费。

韩冬对警察的意见没有异议,不过他的钱包对此发表了强烈抗议,因为他全身上下已经很难掏出一张红票子了。

韩冬在心里叫苦,一个劲儿向男医生道歉。

男医生比较大度,接受了韩冬道歉,他甚至觉得韩冬认错态度良好,再加上受人误导才做出暴力过激反应,他决定免掉精神损失费和医药费。韩冬只需要向医院赔付损坏的医疗设备就行。

韩冬站在男医生面前,觉得男医生的形象在他心里闪闪发光,高大得让他不得不抬头仰望,自己在他面前像个无知又愚蠢的小矮人。

小矮人韩冬向男医生伸出手:“认识一下,我叫韩冬,是个男化妆师——”

男医生微笑着握住韩冬的手:“我叫刘小巍,是个男乳腺科医生——”

两只男人的大手紧紧握在了一起。

韩冬职业性的说:“哥们皮肤比较粗糙,我给你推荐一款化妆品,对你这种皮肤很有效的,而且还不贵。”

刘小巍说:“我还得赶回医院,为你女朋友米小淘继续做胸诊,你没意见吧?”

韩冬笑着摇头,没有意见。

要说刘小巍这哥们真够意思,他简单处理一下脸上的伤,继续职业性为米小淘做完诊断,综合几项诊断结论为米小淘患的是乳腺纤维瘤。

韩冬虽然知道这个病是良性,没乳腺癌那么恐怖,心里还是很没谱。刘小巍耐心为韩冬解释这个病到底是怎么回事,据说二十多岁的女性得这种病再正常不过,米小淘的瘤范围特别小,只需要做一个小手术就可以恢复正常,一点后遗症都不会有。

韩冬和米小淘对刘小巍的周到服务千恩万谢。

要不说刘小巍这人真不错,韩冬揍了他,他一点儿不记恨,还为韩冬向医院申请砸坏医疗器械按内部规定处理,赔偿费用做了减半。本来要支付一万多块钱的赔偿金,硬是减到五千不到。

这些钱对离职前的韩冬来说不算什么,现在他几乎身无分文,这些钱无疑就是巨款,雪中送炭的刘小巍让韩冬打心眼的佩服。

后来刘小巍回忆起两人初见的情境,说他本来打算找人把韩冬给修理一顿,也算报了一拳之仇。想起韩冬对他吐吐沫的不屑表情他就有一肚子火。

在派出所里,韩冬向他伸出手,自我介绍是个男化妆师,他看到韩冬眼里柔和的光芒,一瞬间怒气全消,有种想跟韩冬交朋友的冲动。

于是,他就这么做了。 6r+wOChse4fLrd/dReL6ubY2J/yiOxfB2aZetlEc+FEVeDoC9I2FHOh1i5pq2ka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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