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谁在那里?是谁在山谷的另一边?看看这位穿着鞋子的绅士,他可能是位工程师什么的。他提着箱子翻山越岭——如果他离我比较近的话,我想我会把手捧起来放在嘴边朝他大喊:天啊!先生,现在几点了?12点过两分。我的朋友,你要是离近一点的话我想大声问你,你在帮谁放牛?然后可能你会用手指着说,那个脸上有着白色斑点的红牛和白牛,那头身上有着星星图案的杂色牛和这头小母牛,都是波拉娜·霍杜布的。好吧好吧,小伙子,这些牛看起来很漂亮,只是不要让它们到黑河那里去,黑河的草酸水脏。想想,波拉娜·霍杜布在只有两头牛之前怎么样,她没有公牛吗?天啊!波都利的公牛的角像张开的双臂一样。先生,这可是两头牛,没有羊吗?有牛也有羊。但是,先生,它们都是杜尔娜·博洛妮亚的。波拉娜又聪明又有钱,那她有丈夫吗?你那样挥着手臂干吗?她可没有丈夫。好吧,真是个蠢货,他都没有认出我。那个男人,一手捧在额头上,如同门柱般立着凝视远方。
尤拉伊·霍杜布感觉心头一震,他必须停下来歇口气。嗬嗬!嗬嗬!这来得太突然、太严重了,使他就像落水的人一样颤抖。突然一下子他回到家了,他跨过了水沟并且被完全制服了。水沟还在原处,黑李子虽然被牧人放火烧过,可也还在那里。道路峡谷里的毛蕊花再次消失在枯萎的草地里。在枯萎的百里香里,有沿着鹅卵石生长的覆盆子、龙胆根、杜松子,还有散落的木头和牛粪以及废弃的甘草小屋。八年过去了,再也没有美国人了。一切都没有变,一只光亮的小甲虫停在油嫩的小草上,远离牛铃的噪音、克里瓦背后的山口、棕色的莎草堆以及归家路。由穿着自制的鞋并且从未去过美国的山区居民的轻缓步伐走出来的道路,充满了牛群和如烤炉般的森林所散发出来的温暖气息,通向山谷由各种农场动物踩踏出来的石头路、温泉边的沼泽和崎岖不平的山路。噢,天哪!这条路真不错,如溪流般曲折,布满绿草和碎石,削塑林中树木。不,先生,渣块在你的鞋子底下吱吱作响;就像在约翰斯顿一样,没有栅栏,没有人步行去矿井,灵魂无处可寻。只有一条通向下面的路、小溪、牛铃铛的响声,向下归家路、小牛的小铃铛儿和河边蓝狼的祸根。
尤拉伊·霍杜布重重地沉了下去:一个盒子有何用?八年又有何用?这就是回家的路,它是使你就像黄昏时伴随着乳汁涨满的乳房叮当作响和小牛群铃铛响声的回笼牧群一样一直往前走。为什么不坐下来等候着天黑呢?等牛铃铛响起的时候回家,等老奶奶们出门坐在家门口的时候再回家,等男人们靠在栅栏的时候再回家。看!看!是谁来了?为什么我就像从牧场归来的牧群一样冲进了开着的大门。早上好,波拉娜,我这次没有空手而归。
或者不是这样的,而是等到天黑,等到牛群散去,等到万物寂静才敲窗户的。波拉娜!波拉娜!天啊!谁在那里?是我!波拉娜。这样的话你是第一个见到我的,天啊!哈菲雅在哪里?哈菲雅睡着了。我需要把她弄醒吗?不用了,就让她睡吧,谢天谢地。
尤拉伊·霍杜布加快了他的步伐。哦,天哪!一个人行动的时候思想却超前于步伐。无论你的脚步张得多么大,你都追不上他。你的思想总是走在前列,已经到了村子边缘的山梨树。嘘!嘘!有鹅!你已经在家里了。你应该像个喇叭一样弄点动静,这样的话大家都会来看是谁回来了。你可以开口说:你好啊,老兄。此时此刻我们在安静的家里。波拉娜现在在院子里敲平亚麻,你可以慢慢靠过去,用手遮住她的眼睛——你是尤拉伊!波拉娜,你怎么认出来是我的?谢天谢地,我都以为我认不出你的手了!
霍杜布沿着水沟一直跑,没有意识到手里拿着的盒子。那盒子里面装的是蓝衬衫、曼彻斯特的裙子和送给哈菲雅的泰迪熊,而这个是送给你的连衣裙原料,就像她们在美国所穿的一样,还有一盒香皂、一个配有链子的包,而这个则是手电筒,你用手按住这个地方它就会发光。这些是我为你从报纸上面剪切下来的照片,啊!姑娘!我有好多好多这样的照片。这些照片是我用了八年为你剪集的,我剪下任何我看到的照片。我得将照片放着暂时不剪,因为我的箱子里面实在放不下去了。但是等等,箱子里面还有其他东西。
感谢上帝!你已经到这里了。穿越小溪的道路上没有铁桥,只有一些垫脚石。你得从一块石头跳到另一块上,还要注意保持双臂的平衡。啊!我们曾经在那边的柳树根旁边挽起裤管抓过小龙虾,水把我们肩下面的身体全都弄湿了。而那块十字架还在那条路拐弯的地方吗?真好!它还在,它靠在小路上,包围在温暖的尘灰中,沉浸在牛群、稻草和玉米的气息里。米歇尔库克的果园栅栏肯定还在那里。是的,它确实在那里,和以前一样破败不堪,榛子树也还在那里。尤拉伊·霍杜布,感天谢地!我们仍然安然无恙地在村子里。而尤拉伊·霍杜布又停下来了,见鬼!这盒子怎么突然变得这么沉。天啊,我应该把汗擦掉。为什么我不在小溪里面洗洗身体呢?为什么我不把盒子里面的剃须刀和小镜子拿出来,然后在小溪里刮刮胡子呢?我现在看起来肯定像个吉普赛人,或者是流浪者和强盗。要不我现在走回去,在见到波拉娜之前将自己好好梳洗一番?但是霍杜布,你现在不能这样做,他们正从米歇尔库克的栅栏后面看着你,还有一个小孩子笔直地站在长着牛蒡的沟后面看着你呢!你应该和他打个招呼,你应该大声喊:“你好啊!你也是米歇尔库克家族的人吗?”而小孩子光着脚一溜烟地跑走了。
霍杜布原想围着村子走一圈,结果还是从村子后面的路回家了。这简直是异想天开!他们会冲向我并说:“你终于回来了,你都去干吗了?”快从路上下来,否则你会挨揍。我必须从村子的中间穿过。噢,天啊!这个盒子轻些就好了!在天竺葵后面的窗户后面有双妇女的眼睛正注视着你,一位在院子里嘀嘀咕咕的老妇人似乎也在偷偷关注你,孩子们停下来四处张望进村子的陌生人。老凯瑞尔在专心地弄罐子,甚至连头都不抬。我们低着头穿过家园的大门,与上帝同在。
噢!你这个笨蛋!你怎么能够犯这样的错误?你没有看出来这不是霍杜布的木质小屋吗?这个小屋稳固,粮仓是由原木做成的。屋顶有着石板,院里有铁泵铁犁铁耙的砖制建筑才是真正的农场。霍杜布带着你的黑色盒子迅速地离开了,避免了听回来的农场主说,“你在这里干什么?”下午好,波拉娜·霍杜布以前住在这里吗?不好意思,先生,你是在逗我吗?
波拉娜穿过门口,如同石头般突然停止。她目光炯炯,将双手稳稳地贴在胸前,伴有呼呼的喘气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