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

是谷仓旅行社诞生了。公司成功地组建了，弗莱迪做总裁，金克斯是秘书长，威金斯太太是会计。威金斯太太是一头奶牛，她和她的两个妹妹维茨布格尔太太、沃格斯太太，以及沃格斯太太的小女儿玛丽塔一起住在牛棚里。沃格斯太太管玛丽塔叫女孩儿，但她确实是一头小牛。威金斯太太之所以被聘为会计，是因为她的牛棚可以盛放动物游客们支付给公司的各种杂物——虽然琳琅满目，但还是以吃的为主，这也是公司最需要的。比恩先生也因此得福，从今以后他再也不用喂自家农场里的动物了，游客们交纳的美食把他们喂得越来越肥。

旅行团从最简单的线路开始正式运行。第一次出游的是老鼠团。三十只老鼠站在威金斯太太背上，沿着河畔漫步了一两英里后，换另一条路返回，最后抵达奶酪工厂吃午餐。就像公交车上的乘客一样，老鼠们两个一排地坐着；伊尼站在最前面、威金斯太太的两角中间，绘声绘色地向大家介绍着两旁的景点，指给他们看特别的美景，还给那些高档住所里的老鼠都起了名字。一开始他还挺紧张，因为以前从来都没有在公众场合演讲过，不过接下来他便渐入佳境，连描绘的语句中都带上了诗歌的色彩。唯一需要注意的一点是不能讲笑话，因为只要他一讲，威金斯太太就会控制不住地大笑，那样她背上的老鼠们就都会被颠得跳起来，其中六只老鼠还摔了下来。

老鼠们对旅行非常满意，纷纷奔走相告。渐渐地，越来越多的动物来到农场咨询关于旅行团的事。来的动物实在是太多了，最后连比恩先生都吃不消了；他说他看够了一堆堆千奇百怪的动物成天挤在院子里，如果想出个门，还非得把门口的旱獭、松鼠或者老鼠给引开才行，要么就会撞上一群奶牛和马。一天夜里来了六只臭鼬：臭鼬妈妈，臭鼬爸爸，还有四只臭鼬宝宝。他们想去山上找个空气新鲜、泉水甘甜的地方度过夏天。臭鼬宝宝没什么家教，爸爸妈妈在和金克斯谈话时，他们竟打了起来，弄得到处砰砰作响，把比恩太太给吵醒了。当然她并不知道他们在谈生意，她朝窗外看去，瞧见了他们，于是就泼了一盆冷水出来。臭鼬妈妈生气极了，说宝宝全身都湿透了，万一得了感冒会死的。好在他们谁也没有感冒。这件事情发生后，罗伯特提出他们应该搞一个正常点儿的办公室了，要离公路和比恩先生家都远一些，这样才方便随时向动物们提供咨询，也不再会骚扰到比恩先生和比恩太太。

于是他们把办公室搬到了田野里的某处旧棚子里，那儿离比恩先生家够远了。公鸡查尔斯大部分的时间都守在办公室里，他能说会道，还乐于跟别人谈天说地，是一个优秀的销售员，也就是说，他经常能说服别人参加一些根本不需要参加的旅行团。有一次，他把比恩先生家背后小山上的一块面积十英亩的田地描绘得天花乱坠、美妙无比，以至于三匹马千里迢迢地主动从森特博罗附近赶到那儿去犁地，这样当他们犁完一条沟时，回过头便能观赏到那美妙的画面。比恩先生发现整块地都犁过了之后，非常开心。

陆续成功地举办了几次短线一日游后，他们开始跑长线了。金克斯先在弗莱迪图书馆里的一张地图上画出了所有的线路，然后便带着一个由猫、兔子和奶牛组成的团，经历十天游览了阿迪朗达克山脉。他们玩得非常高兴——爬了山、游了泳，还受到丛林里的动物们的热情款待。

也有一些为某一种动物安排的特别线路。尤其是一些从不敢独自走太远的小动物，有了罗伯特这样一只勇敢忠诚的狗，或金克斯这样除强扶弱的猫咪的保护，都敢于开心地出门去看世界了。弗莱迪甚至还安排谷仓里和比恩先生家里的所有蜘蛛聚在一起，花了一个早上的时间织出一张巨大的网，接下来他们便尽情地逮苍蝇，度过了一个美妙的下午，直到傍晚才回家，虽然很累，却非常开心。作为回报，他们决定把一张巨大的蚊子网挪到猪圈里给弗莱迪用。可惜网不是很结实，稍不注意就扯破了，不过他们答应愿意花一年的时间来修好它。

最不愿意参加旅行团的动物是奶牛。奶牛对世界上发生的任何事情都没有什么兴趣。“外面的路上又热又脏，”她们说，“狗会来撵我们，汽车会把我们赶得尊严全无。我们还是站在树荫下甩甩尾巴，思考思考就好了。”

“可是如果你报了团，就能看到许多好玩儿的场景，还有更多有趣的事情可思考了啊！”弗莱迪反驳道。当然，弗莱迪和你一样清楚，要让一头奶牛停止思考几乎是不可能的，她们的脑子很好使，任何时候都能够思考，但大多数情况下因为怕麻烦所以她们不太喜欢用脑，她们那么说只因为想找个借口不用去而已。 但是，弗莱迪仍然四处奔走，做了许多调查工作，最后终于找到了奶牛可能会感兴趣的几个地方。其中一处是一个废弃农场里的草场，那儿有许多鲜美的嫩草；另一处是奶牛家族的历史名胜古迹，几百年前，有一头著名的奶牛曾经在那儿杀死了一只熊；还有一处是让他们边甩尾巴边思考的绝佳胜地。即使这样，说服奶牛报团仍然花了不少口舌，尽管最后成行了几组，可弗莱迪还是认为太不值了。“开支实在太大了。”他说。

一天，弗莱迪和金克斯一起坐在牛棚里边。天气非常热，他们已经聊了一会儿，金克斯蜷起身子睡着了，弗莱迪则拿起一张北极地图看了起来。这是一只狗带来的，他的主人有一个报刊亭，他用这张地图换了一次穿越风景如画的森特博罗的旅行。这条线路非常受狗和猫的欢迎，其他动物也想加入，但旅行社不太喜欢过于爱出风头的游客，所以，其他动物都不怎么会被带到城市里。要是有人看见一群狗在瞻仰森特博罗公共图书馆——话说，它真的很美，是哥特风格的建筑——他们也不会大惊小怪。可如果换成一群兔子或松鼠，小孩子就会朝他们扔石头，大人们则会跃跃欲试地想逮住他们，至少会围观议论一番，所以这事儿很不靠谱。而且，这样对旅行社的影响也不好，如果其他动物知道了，就不会想来参加了。

正当弗莱迪看着地图苦苦冥思时，公鸡查尔斯正在外面的栅栏上坐着招呼客人。查尔斯非常喜欢自己的嗓音，有时候他会自言自语：“天哪，真热啊。真的，很热。真希望能冲个凉，洗净尘埃。”他就这么一遍又一遍地说着。但他非常吝啬说些好话，从不愿意把那些最好的话浪费在自言自语上。有时候他不经意间说了句好话，也会马上停住，等到有人过来，他再装作刚刚想到似的讲出那句话来。

不久之前，他看见有谁从空旷的马路上下来了。越走越近，片刻之后他看出来了，是一匹灰色的马。“天哪！”查尔斯说，“我还说是谁呢。走得那么慢，好像很累似的。一定是走了很远的路吧。也许他是来报团的。”

“下午好，马儿，”他愉快地说道，“你是从外地来的吧？”

马没有回答，只是拖着沉重的步伐，径直走到了棚子的那头。

查尔斯有点儿恼火，想不到自己竟然被一匹马忽略了。他从栅栏上跳下来，扭头走到公路上去了。马看见后，便停了下来。

“对不起，朋友，”他说，“这里是不是有一家能安排动物去旅游的公司？”

“就是这里，”查尔斯说，“我就是这家公司的一员。有什么可以帮你的吗？我们可以帮你策划假期计划，告诉你去看什么，怎么看，指导你游览所有的名胜……”马缓缓地摇了摇头。“一个字也没听见，”他打断道，“我知道你在说话，我能看见你嘴巴在动，可我年纪大了，有点儿耳背。跳到我背上来吧，这样咱们才能舒舒服服地讲话。”

原来马根本没听见他的欢迎致辞，所以不是故意忽略他的，查尔斯明白过来后便略感欣慰。于是他提高音调重新说了一遍，可马看起来还是心存疑虑。

“我知道你们这儿有一头猪是总裁，”他说，“我想见见他。”

查尔斯瞄了一眼棚内，里面传来一头猪和一只猫混合的鼾声。“我们总裁现在正在开会，”他正经地说，“你没有预约，不能接见。不过我有权代表公司行事。如果你告诉我你想去哪儿……”

“呃，”马说，“我还从没跟一只公鸡咨询过什么呢——从来没有，也许只曾经和他们谈过他们是个多么聪明的小伙子，不过你也许比较与众不同。不管怎样，我跑了大老远的过来，可不想空手回去。我是一个头脑简单的农民——干了一辈子活儿。我很努力地工作。现在我老了，不能像从前那样干活了，趁现在还有一点点力气，我想出来看看外面的世界。这很合理，不是吗？”

“非常让人钦佩。”查尔斯说。

“所以我来了。你们都有些什么线路？”

“根据你刚刚说的，我觉得你应该参加一条长线，目前我们计划中的唯一长线是在这个冬天去佛罗里达。我们总裁会亲自带这个团。他就像一头老驴，有丰富的带团经验，并且对佛罗里达的一切了如指掌。因为这是一条长线，所以会比其他线路稍贵……”

“我正想和你谈一下这个，”马再次打断了他，“我很穷，我没钱。”

“噢，完全可以理解，”查尔斯说，“我们的费用并不是特别高。一小袋子燕麦，或者一大包干草……”

“我的农场主也很穷，”马答道，“另外，我现在没有以前能干那么多活，除了勉强活命之外，根本挣不到多余的燕麦或者干草，一点儿也存不下来。不过，我想我的力气至少还是能够用来偿还旅费的。我希望可以过来干十天活儿，不管是出游之前，还是回来以后都行。我的精力还很充沛，绝不会偷懒的。”

“天哪，”查尔斯说，“这真叫人为难——实在太为难了。不行，非常抱歉，很抱歉我们不能接受。真的不行。我们的规定是很严格的，必须预先付定金才行。”

“啊，”马略作沉思后道，“好吧，那也只能这样了。我以为也许能达成协议呢。如果情况就是这样……”

“对不起，”查尔斯坚定地说，“我们做生意得有个做生意的样儿，你说呢？这完全是公事公办，你理解……”

“当然，我理解，”马不耐烦地说，“就这样吧，天黑之前我还有很远的路要赶呢。祝你开心。无论如何，这就是和一只公鸡谈话的结果。”接下来，他迈着沉重的步伐上路了。

查尔斯重新回到栅栏上。“愚蠢的动物！”他又开始自言自语，“哪儿有这样的事！所有人都一样：空手就想套白狼。这种生意处理起来可不容易呢。得多么聪明机智，多么才华横溢啊。他们聘请我做接待真是太有眼光了。啊，弗莱迪该起来了吧。即使用上他全部的智慧，也比不上一个如此优秀的商人。查尔斯，你处理的实在太得当了。”

查尔斯越想越开心，最后他终于怀揣着满腔的自豪走进棚内，叫醒了弗莱迪，把前因后果和他统统讲了一遍。出乎意料的是，弗莱迪竟然一点儿也不高兴。

“什么！”他大叫道，“他想用干活儿换取旅行，而你却把他赶走了？噢，你这个傻子，那真是公司成立以来我听过的最‘好’的主意。你真是个不可救药的家禽，你这个呆子，你——你这个蠢猪！”

“蠢猪”这个词，是猪专门用来描述天大的难以控诉的恶人的。如果一头猪叫你蠢猪，那你一定会疯掉的——除非，当然，你希望如此。查尔斯脖子上的羽毛都竖起来了，他气极了，不过还没等他想出什么反击之词，弗莱迪已经把他推到一边，翻过栅栏，一路小跑朝着那匹马离开的方向追过去了。

金克斯还没醒，查尔斯踮起脚尖走了出去，沮丧地回到鸡窝。“这就是对你的感激！”他嘀咕着，“没日没夜地工作，给这些动物做公仆，到头来我得到了什么？得到了一句‘蠢猪’。蠢猪——我！好吧，我不干了，就这样。他们可以另外请人来接待。走着瞧吧，我不在的时候，他们到底能有几个客人。”

第二天一早，威金斯太太来通知查尔斯十点钟开会，他的好奇心又无法抑制了，早早地就来到了办公室，除了弗莱迪之外，他是第二个到场的。弗莱迪又拿起了那张北极地图。查尔斯心里仍然不是滋味，于是想出去，这时弗莱迪说道：“别走，查尔斯。真对不起，昨天对你说了粗话，请原谅我好吗？”

此时，查尔斯除了接受道歉之外别无他法，于是他便慷慨地接受了。“当然，弗莱迪，”他说，“过去的事就别提了。”接下来他便开始侃侃而谈，无论他已经讲了多少，仍然有东西能滔滔不绝地讲下去，从来没有什么事能让他缄口沉默一会儿。这时，其他动物开始陆续抵达，接下来弗莱迪开始主持会议。

“女士们，先生们！朋友们，股东们！”他说，“非常荣幸和大家分享，经过三个月的经营，公司已有了一个强大的地位。尽管我们还没组织过太长的线路，但也成功地完成了二十八条短线旅行，除了在第三次捉苍蝇的探险中，一只蜘蛛在与一只黄蜂的搏斗中失去了三条腿，以及老鼠团第三次奶酪工厂之行中，一只老鼠因吃多了奶酪而消化不良之外，我们再没有一位客户受伤或走失。对以上不幸，我很高兴地说，由于是他们自愿参加的，所以并没有责怪公司。除了公司先前给大家的分红之外，现在库房里还有一批盈余的坚果和谷子，以及我们收下的客户用于支付零头、尾款的其他多种食物，这些东西以后肯定也会有用的。”

每一句给力的话音落下，动物们便爆发出一阵欢呼。弗莱迪继续说道：“我召集这次会议的首要原因是，有一件事给了我启发，告诉我公司可以让我们大家以及既是我们的朋友也是我们的主人的比恩先生，同时受益。”

“为比恩先生欢呼啊！”老白马汉克说道。因为大家都很喜欢比恩先生，所以他们一起激动地欢呼着。就连乘威金斯太太这部快车过来的蜘蛛韦伯夫妇也开始欢呼雀跃，尽管他们的声音小得根本就听不见。

接下来，弗莱迪把那匹老马的事儿讲给大家听。“他想参加一次长线旅行，可他没钱，所以他希望用两个星期的工作来换。朋友们，你们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这意味着我们的汉克，你有了两个星期的假期，只要你想休，随时都可以。现在，我们大家，无论是小鸟还是昆虫，都可以找到替代你工作的那个它。我们都有了两周的假期。另外，我们也不一定要限制在两周。截至今天，组团出行已开始面临困难。大部分动物都支付不起，不过很多动物都愿意用工作来偿还。如果给比恩先生两倍那么多的动物来干活儿，他还有什么不乐意的呢？同时，我们大家再也不用干活儿了，这又何乐而不为呢？”

大家爆发出一阵热烈的欢呼，然后纷纷上前和弗莱迪握手，恭喜他想出了这么好的主意。威金斯太太也相当热情地直起身子，用屁股去撞了一下弗莱迪，但由于他俩的体形相差太大，弗莱迪一下就被撞得穿过屋棚的墙板，飞了出去。剩下的墙板不堪重负，整个屋顶随即垮塌下来。幸好没人受伤，大家都惊叫着跑了出去，剩下威金斯太太羞愧地站在原地。大伙儿担心她的安全，把她拉了出来。当她凝视着弗莱迪黑色的眼睛，以及被她严重破坏了的办公室时，她崩溃了，一边哭着一边说想要回家。弗莱迪花了好长的时间来安慰她，并说服她相信没人认为是她的错。

大家立刻按照新方案开始了工作。这个方案真的很不错。你知道，农场里的每一只鸟、每一只动物都是依靠农场主获得食物和住宿的，他们把为农场主干活儿作为回报。马的职责是犁地和拉车；狗的职责是朝陌生人吠叫，耍些小把戏，看小孩，当主人和他说话时表现得聪明点儿就行；猫的职责是抓老鼠，受宠时打打呼噜，蹲在女人的腿上，以及坐在栅栏上上演半夜歌声。有些动物并没有明确的职责，比如猪，他们的职责就是做一头猪，只要你有个好胃口，这一点儿也不难。

大部分活已经在夏天时干完了，所以去年冬天他们才那么有空儿，能去佛罗里达。不过现在，如果有人替代，就可以随时抽身了。于是他们四处奔走，把这个新方案告诉了附近农场里所有的动物。最后一共有九十四只动物——奶牛、马、绵羊、山羊、猪、猫还有狗——不包含鸟和昆虫或者诸如花栗鼠、臭鼬、兔子这样的野生动物——他们全都愿意用明年夏天两周的工作来换取一次佛罗里达的旅行。接下来的两个星期里，谷仓旅行社内异常繁忙。过去连最短的线路都付不起的几百只动物，纷纷要求用一两个小时的工作来换取一次一到两天的旅行。弗莱迪、金克斯、罗伯特、查尔斯、汉克，甚至威金斯太太都忙得几乎家都不能回。他们每天都出去带团。老鼠们——伊克、奎克、伊尼还有堂兄奥古斯塔斯带了太多的老鼠团、田鼠团、金花鼠团去奶酪工厂一日游，于是他们变得越来越肥，必须得把老鼠洞挖大一些才能进得去。当然了，挖洞的工作全由游客来完成。

比恩先生对农场产生的变化感到非常欣慰。有一天，他打算犁一片二十英亩的地，马上有三十五匹马过来帮忙，不到半小时就全犁好了。又有一天，他打算把谷仓粉刷一遍。晚饭前他自己刷好了一面墙，剩下的准备明天再刷。那天夜里，弗莱迪从树林里喊来了一群松鼠，天还没亮就把活儿干完了。他们用尾巴蘸上油漆来刷墙，刷完之后，再用松脂油把尾巴洗干净。不过没有那么多松脂油，所以有三只松鼠不得不带着一条白色的尾巴度过冬天，直到颜色自己脱落。

一天晚上，金克斯听见比恩先生对太太说：“比恩太太，要是把池塘后面那块地里的树桩都清理掉，明年那里就能种土豆了，这样能挣好多钱。”

“你就知道说，比恩先生，”太太回答，“那块地一定能让我们赚到好多钱。我都听你说过多少次了。只是真那么做，会很累人的。”

“是啊，”比恩先生说，“我也老了。真是无能为力。现在我已经迈入晚年，多想休息一下，不用再这么辛劳了。我们最重要的事莫过于好好相守。我们又没有子孙，挣那么多钱留给谁呢？我还是不去管那些树桩了。”他往后靠去，抓起烟斗狠狠地吸了一口，烟雾从他的胡须丛中缓缓冒出来，看起来就像一堆随时可能点燃的干草一样。

比恩太太叹了口气，说道：“这个农场挺好的。但只有我们两个人太孤单了。真希望我们有几个孩子，就可以把钱留给他们了。”

金克斯跳跃着跑了出去。他来到谷仓中，召集大家开会。第二天夜里，将近两百只动物聚在池塘后面的那块地里，他们齐心协力，开始铲除树桩。他们手、脚、鼻子齐上阵——狗、猪、旱獭、松鼠、兔子，甚至还有老鼠——很快便挖出了一个个坑。接着他们围绕树桩周围向下挖去，咬断树根，然后套上绳子，让马把它拉出来扔到一边。第二天早上，地里的树桩都清理干净了。日出后，比恩先生倚在窗户上向外看去，打算瞧瞧天气怎么样。这时他发现池塘远处好像有一大堆木桩，昨天晚上那儿还什么都没有呢。起先他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然后他拿来望远镜仔细地瞧了瞧，便立刻穿好衣服奔下楼去。“快，我要吃早饭了，比恩太太，”他喊道，“农场里出了怪事，我得马上去瞧一瞧。”于是他匆匆吃完早餐——他只吃了三个鸡蛋、四根香肠、两个荞麦饼、一杯咖啡和五片吐司，然后就急忙赶往地里去了。清理出来的树桩都整整齐齐地堆在那儿，比恩先生瞪大了眼睛看了又看，然后慢慢地说了两三遍：“真是上天保佑啊！”之后他便回家去，把这一切告诉了比恩太太。

“现在我们只需要把那块地犁出来，明年春天播种就行了，”他说，“轻轻松松就能种出好多土豆。我想跟你说，比恩太太，”他说，“以后让动物们在这儿干任何想干的事儿吧。我在这儿整整种了五十二年的地，从小种到老，可他们比我干得更好。”

比恩太太吃惊地瞧着他。“我做梦也没想到有这么一天，比恩先生，你居然承认这世界上还有其他人，先不管动物，比你更懂种地。以后你说什么我都不信了。不过，我觉得至少我们可以做一件事，比恩先生，给动物们办个宴会吧。” LdkH4EUKaoXFp316RM6VrTIWNwqcGuNwjH7WLnFdC2oLcRl3prkK+RpqxGi8NB+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