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2
弗莱迪说:“我们首先要做的是重访犯罪现场。”
小一点儿的动物常常来帮比恩太太做家务,整日在屋子里进进出出。金克斯和弗莱迪穿过厨房朝楼梯上走的时候,比恩太太正和两只兔子一起剥豌豆,对他们的出现一点儿也不感到惊奇,只稍稍抬眼看了一下,说道:“孩子们,上楼小心点儿,那楼梯陡得很,我可不希望你们摔着哪里。”
儿童卧室在走廊最前头,旁边是比恩夫妇的房间。金克斯正要进去,弗莱迪拦住他:“在我完成调查之前,不要破坏了现场。”
“哎,你干吗呀,我能破坏什么现场?”金克斯抗议道。
“你会破坏那些线索的。”小猪不客气地答道,“所有的罪行都会留下线索,这些都是找到罪犯的关键。”
“你倒是说说看线索是什么,不然我可听不明白。”金克斯说。
弗莱迪没有答话。他已经全力投入自己的侦探角色了。他仔细检查了每一寸地板,又查看了床和窗台,还从艾拉的小缝纫袋里找了一把卷尺出来,量了一下窗台的高度、床和窗户的距离以及其他一些东西。金克斯坐在门边看着,努力显出一副不屑一顾的高傲模样,可是一个观众也没有,这样装腔作势也没什么意思,坚持了一会儿就放弃了,打起了盹儿。
过了一会儿,金克斯醒了,看见弗莱迪站在窗口,凝神注视着窗外。“喂,”金克斯说道,“你找到了那什么──你是怎么称呼来着?──那些线索没有?”
“找到了。”弗莱迪郑重地说,“而且,我知道是谁偷走了火车。”
黑猫一下子跳了起来。“妈呀,弗莱迪,真的假的?是谁?”
“等会儿你就知道了。我先问你几个问题,把案子给理顺了。首先,昨天晚上,窗户是开着的吗?”
“应该是,”金克斯答道,“他们都是开着窗户睡觉的。要我说,这是个很不健康的习惯,不过……”
“我想,门应该是关着的。”弗莱迪打断他。
“当然。我整夜都在屋子里来回走动,这点我很清楚。”
“昨晚你听到什么声音没有?”
“这叫什么话。”黑猫说,“我每晚都能听到各种声音。有些声音是整夜都有的,比如大钟的滴答声、比恩先生的呼噜、穿堂风吹过的声音,还有家具吱吱嘎嘎的声音,还有……”
“不不,”弗莱迪不耐烦地打断,“我是说什么不同寻常的声音。你仔细想想。”
“嗯,”金克斯思考着,“哎哟,这我得想想。我是听到了一个有点儿奇怪的声音,厨房天花板上那四只苍蝇──顺便说一句,我今天早上抓住了一只──昨天晚上醒了,然后为什么事情吵了起来。当然了,这大概不是你所谓的声音,这连我都很难听见。还有就是,呃,是有个什么声音。是什么来着?我怎么想不起来了──噢,对!有几声砰砰的声音。”
“砰──砰?”
“对,就在外面什么地方。”
“什么样的砰砰声?”
“噢,这就说不好了,反正就是砰砰声。我原以为是树林那边的浣熊什么的,他们经常在晚上搞恶作剧。我太困了,就没出去看。”
“啊,”弗莱迪说道,“这就跟我想的一样了。本来,没有这个我也理出头绪来了,不过现在就更加明白了。这件案子破得真不错。金克斯,瞧,我来给你讲是怎么破这个案子的。我发现的第一个线索是这个,我们就叫它一号物证。你来看看能瞧出点儿什么?”
刷了白色漆的窗台上有一些抓痕,有几道里面还有绿色的漆。金克斯看了看,闻了闻,说道:“啊!这个呀!”他实在想不出来还能说点儿别的什么了。
“你看不出来吗?”弗莱迪问。
“看出来啦,看出来啦,”金克斯连忙说道,“绿漆嘛,这很重要!”
“很高兴你发现了这一点,”弗莱迪说,“下面是二号物证。”他把金克斯带到床边,指给他看枕头边几根深灰色细短的毛。
金克斯看了看,又闻了闻,他凑得太近了,忍不住打了个喷嚏,把毛都给吹到地上去了。
“喂!”弗莱迪叫道,“小心点儿,行不行?物证都让你给毁了。这些是很重要的破案证据。”
“什么中药 ──治麻疹的啊?”金克斯轻蔑地说道,“嘿,说吧,弗莱迪,你是耍我呢,还是真傻?你说起这些什么小灰毛,还有绿漆,就跟找到了一大罐冰淇淋那么得意。如果这就是你的侦探把戏,恕不奉陪了。我还有其他更有意思的事情要去……”
“哦,等一下。”小猪叫了起来,“天哪,我还以为你都明白了这是怎么一回事呢。你刚才不是一直在点头嘛。瞧这个,那小火车是刷了绿漆的,对吧?那么,窗台上的漆代表着什么?这就表示昨天晚上小偷是从窗台把火车拖出去的,不是吗?”
“嗯,我有点儿明白你在说什么了。”金克斯说。
“好的,”弗莱迪接着说道,“再来看看,这些毛是什么毛?”
“就这些?我哪儿知道,随便什么毛呗。”
“嘿,动点儿脑子!这是艾拉的吗?还是比恩夫人的?”
“不,显然不是啦。这种毛──哎呀,我想大概是猫毛吧。”
“我们这附近有灰猫吗?”弗莱迪问。
“嗯,那就是耗子毛。”金克斯说。“不对,”他又补充道,“耗子毛比这还细。这是──老鼠 的!”他忽然叫了起来,“对啊!弗莱迪,这就是老鼠毛!哎呀,太无耻了!”
金克斯气坏了,屋子里进老鼠了,这可反了天了。好几年前,金克斯刚来到农场的时候,屋子里曾经住着老鼠一家,还有几只住在谷仓里。金克斯赶他们出去,结果被他们嘲笑了一通。金克斯可不是好惹的,经过一番勇敢激烈的战斗,老鼠们败下阵来。后来,有天晚上,他们打着白旗来找金克斯谈判,说要是金克斯能放他们一马,他们就搬到树林里去,从此不再踏进这屋子和谷仓半步。火车被盗之前,他们一直都好好地遵守着协定呢。
“简直不敢相信!”金克斯说,“这是老鼠的毛。好吧,可是他们只有一条路可以进到这个房间里来。从外面爬不进来,除非走大门。可是大门整晚都是关着的,总不可能是白天的时候进来然后躲起来吧。”
“用不着。”弗兰迪说,“金克斯,你看床下面。”
黑猫钻到床下去,带着一脸更加疑惑的表情钻了出来。“一个新打的老鼠洞!”他叫道,“是的,这就对了。不过要把整列火车从窗子那里弄出去,也是件不小的活儿。我猜他们是先把火车推到窗外,然后再跳到走廊的屋檐上,最后把火车给推了下去。”
“所以你才会听到那砰砰的声音。”弗莱迪说,“我们走吧,那火车有四节车厢和一节燃料车厢,全都紧紧地连在一起,每节车厢都有一只老鼠那么大。他们不可能抬着走,肯定是拖走的,我们去看看能不能找出来他们拖到哪里去了。”
走廊前面的花圃里,有六七只小松鼠正在忙活着,拔拔野草,用爪子耙耙地,再用尾巴掸掸灰尘。
“嘿,比尔,”弗莱迪对其中个头最大似乎是他们头头的松鼠叫道,“能过来一下吗,我想问你一点儿事情。”
比尔拍拍手上的灰,对其他人吼着:“继续干活,不要我一转过身去,你们就偷懒。”然后朝弗莱迪走过来。
“比尔,我想,你已经知道火车被盗的事情了吧?”弗莱迪问。
“先生,大家都在说这件事呢,”松鼠说道,“可惜帮不上忙。”
“呃,”小猪说,“有理由相信,小偷是把它从窗子那里弄出去,然后推下屋檐的。我想问,今天早晨你们在这里开工的时候,有没有在花圃里发现什么东西落下来的痕迹?”
“发现了。”工头说,“难怪呢,当时我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那些大美人蕉的一片叶子断了,泥土里也有个大坑,就在……”他突然转过去,生气地朝一个工人喊道,“喂,卡斯帕!你拔那个干什么,那不是杂草!跟你们讲过多少遍了,蘩缕是蘩缕,旱金莲是旱金莲。没脑子啊,简直跟花栗鼠似的!──不好意思,先生,”他向弗莱迪道歉,“这些家伙真是靠不住。他们哪里是不知道,他们是故意装的,就想把旱金莲当杂草拔出来,好尝上两口,他们喜欢那个味道。”
“是哦是哦,”弗莱迪敷衍着,“你刚才说……”
“哎呀呀,我刚才说到哪里来着?”松鼠挠着耳朵思考,“噢,对──就在左边那里,大坑就在那里。我还记得有道印子,看得出来像是拖了什么东西朝谷仓那边去了。现在看不见了,露水都干了,不过当时可是一清二楚。先生,往正对着谷仓那个方向去了。”
弗莱迪谢过松鼠,和金克斯朝谷仓走去,去找老白马汉克。
“啊,弗莱迪,”汉克说道,“这些天没怎么看见你啊。又在忙着看书写诗了?”
“噢,诗歌是个好东西,”弗莱迪说,“不过,我现在有重要的任务了,我是个侦探。”
“哇塞,”汉克羡慕地说道,“那你侦查了──呃,不对──正在侦查什么?”
“我正在追踪一伙小偷。”小猪答道,“昨天晚上偷走了埃弗雷特的火车,我相信他们把火车藏在这里了。至少,带到这里来过,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见或是看见什么。”
汉克深沉地嚼了一口干草。“没有,”他说道,“我什么也想不起来了。是谁偷的?”
弗莱迪告诉他,应该是一群老鼠。
“老鼠进屋子了!”汉克叫道,“哎哟,金克斯,你可有得烦了。要是比恩先生知道了,该怎么说哦。”
“我是有得烦了!”金克斯说,“这些胆大包天的老鼠!就不该相信老鼠还会守信用!又有一番好打了。”
“说起来,”汉克思忖道,“昨晚迟些时候,我是听到一点儿奇怪的声响。地板上有一点儿窸窸窣窣吱吱喳喳的声音,我压根儿没想到会是老鼠,他们答应了再也不来这里的。现在我倒不是那么肯定了,也许他们又搬回了老地方,在你来之前,他们就住在那个角落里。”
听到这里,金克斯更加沮丧了,老鼠们在谷仓下面有一个巨大的工程,有许多坑道和通路,还有好几个房间。他从蹲着的饲料槽上跳下来,朝外走去,弗莱迪跟在他后面。“主入口在后面,”他说,“我们去看看有没有最近动过的痕迹。”
他们刚出到门外,一个灰色的身影不知从哪个空隙里冲出来,钻到谷仓墙边的杂草丛里去了。
金克斯跟着跳了过去。“嘿,你!”他愤怒地喊着,“你给我出来!”可是老鼠已经钻进洞里不见了。
金克斯气得浑身发抖,转身看着弗莱迪。“这简直没法忍啦!”他叫道,“他们就在这里。刚才那个就是老西蒙,每次都是他带着那些老鼠来跟我打。老奸巨猾的浑蛋!不知道他们究竟想干什么。要是没有详细计划好,他们是不会这样随便回来的。”
“去跟他们谈谈。”弗莱迪建议道,“找只小耗子打面旗子下去,看看能问出点儿什么来。”
于是,他们找来住在谷仓里的一只小耗子伊尼打着旗子下去了,不一会儿,老老鼠西蒙带着两个儿子泽克和伊兹上来了。
“金克斯,你好哇。”西蒙谄笑着,“好久没见,还挺想你的呢。作为一只猫,你保养得还不错啊。怎么有点儿不开心,谁惹你了?”
“闭嘴,别给我来这一套了。”金克斯粗暴地说,“说说吧,西蒙,这是怎么回事?你来谷仓干吗?”
西蒙惊讶极了。“哎呀,金克斯──这里是我们的老家呀。我们过去的旧宅子就在这里,我们怎么不能来了?”
“你可知道好歹,”金克斯气愤地说道,“两年前,你答应……”
“噢对,我是答应过,”西蒙轻轻地挥了挥一只爪子,“你不是把那个当真了吧,嗯?那个时候,只能那样解决我们之间的小小误会喽。可是这里到底还是我们的家呀,总不能让我们就在那个湿乎乎霉兮兮的小树林子里过一辈子吧。你说呢,嗯?”
“你回到谷仓来,就不用在那里住一辈子了,是吧。”金克斯冷冷地说。
“哈哈,”西蒙和两个儿子一齐大笑,“哈哈哈!”他摸摸胡须说道,“金克斯,留着你的笑话吧──不过,说正经的,每个动物都有权利住在自己想住的地方。我们早就谈过这个问题了。所有其他的动物──奶牛、猪、狗、马──都有暖和舒适的地方住。为什么老鼠就非要住在那暗无天日糟透了的地洞里?”
“因为你们是贼,这就是原因!”金克斯叫道,“你们要是不偷东西的话,我也好,比恩先生也好,都不会反对你们住在谷仓里的。可你们呢,偷谷子,见到什么偷什么,到处打洞,破坏房屋。这就是为什么!”
灰老鼠两手一摊:“我们也是没办法!就是最低贱的老鼠也得活呀。”
金克斯冷笑了一声:“噢,你可以不的!”他说,“碰到我的尖牙利爪,你就不必为这个操心了。那么,”他又加上一句,“我看你是铁了心了,就是说又要打一场了,是吧?”
西蒙似乎一点儿也不在乎。“打仗?”他说,“打什么仗?没什么好打的。金克斯,我们就是要住在这里,没必要跟你打。”他坏坏地咧嘴一笑,“你想打,我们还不想呢。金克斯,现在形势不一样了。”
“是吗?”金克斯说,“哼,我不知道你们打算怎样,我把话放在这里,好景不会长的。我警告过你了──下次我再在谷仓里看见一只老鼠,他就别想活着回去了。你,你,你,都一样。”他把他们挨个儿狠狠地瞪了一遍,三只老鼠有点儿小小的不安,扭了扭身子。
“那么,”西蒙说道,“你叫我们来就是说这些的?再次见到你还挺愉快的,我们也要回去了。孩子们……”
“等一下,”弗莱迪打断他,“西蒙,你们昨天晚上偷走的玩具火车哪里去了?”
泽克和伊兹愣住了,西蒙只是撇了撇嘴。“哦──哟!”他拉长了声音说,“被你发现了,是吧?”他滴溜溜转的眼珠里闪过一丝敬佩,“弗莱迪,你可真聪明,虽然聪明对你也没多大用。你马上就知道我们把它放到哪里了。”
“希望你能还回去。”小猪说,“你要是不还回去,农场里的每只动物都会鄙视你的。大家都喜欢埃弗雷特,再说……”
“噢,得啦;大家都喜欢埃弗雷特!”泽克恼怒地插嘴,“他爱护大家,喂养大家。可他为我们做过什么?比恩先生又为我们做过什么?放老鼠夹子,下毒药──这就是他为我们做的!把我们从舒适的家中赶走!就这样,我们还要友好和善,为他服务,跟他说‘请’、‘谢谢’,就因为他是人类,这农场是他的?切,我们讨厌人类。人类全都一样,自私,自以为是,只要不按他们说的去做──就把你赶走!你,还有这农场里其他那些自以为是的动物,你们等着瞧吧!我们这回准备好了,下次你们再见到那火车,保管吓得你们下巴都掉了!你们等着……”
西蒙打断了他:“走吧,走吧,儿子,不要动不动就喊打喊杀的。先生们,我这儿子脾气不好,见谅了。亲爱的,我们当年也是这样呀。啊,青春,青春!弗莱迪,虽然你也曾年轻过,现在你也就是一头又蠢又呆的肥猪,早就忘了小时候只知道傻乐,有口饭吃就开心得不得了的时光了。”
“我不老,也不呆。”弗莱迪猛地说道。金克斯说:“西蒙,你真厚脸皮,没有老鼠敢冒犯我两次。给你一个晚上的时间搬出谷仓,交还火车。要是明天早晨八点还没弄好,我就开打了!听明白没有:我说打,就是真的打了!滚吧,浑蛋。”他恶狠狠地咧着嘴,露出白森森的牙齿。那三只老鼠嗷嗷叫着,钻回洞里去了。
“听见没,”往回走的路上,弗莱迪说道,“他们说得也不是没有道理。被别人从自己家里赶出来,在外四处漂泊也不是件好受的事。”
“弗莱迪,你太有同情心了。”金克斯回答道,“这是件好事,可是别浪费在那些老鼠的身上了。他们要是行事正派,谁会赶他们走啊。不过再说了,要是大家都安分守己,那你还怎么当侦探呢?都没案子了。”
“说的倒也是。”小猪叹了口气,“金克斯,也许我就不该当一个侦探。我每次找到罪犯,都会替他们难过,搞不好我还会把他们放走。”
“切,别犯傻了。”黑猫说,“同情那些老鼠──是啊,我真同情他们!可是你猜他们今晚会不会把火车还回来,搬离谷仓?”
“我看是不会了。”弗莱迪想也没想就回答,“瞧,他们是有备而来的。你没看到刚才西蒙打断泽克的话,生怕他说漏了嘴吗?是的,伙计!他们肯定有什么阴谋,我猜得不错的话,他们很快就要行动了。你今晚会守着谷仓的,是吧?”
“当然,我肯定要看着。”
“嗯,那我跟你一道。”弗莱迪说,“瞧,侦探的工作不仅要查出罪犯,还要把他们送进监狱才算完。我回去把整件案子好好想想,晚上八点,汉克的隔栏那里见。”他一路小跑着走开,时不时地停下来盯着地面看个究竟,好像还想要找出什么线索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