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默施密特空前绝后超豪华马戏团(以前叫布默施密特独一无二马戏团)跟大部分小马戏团不一样,他的马戏团里所有的表演者都是动物。布默施密特先生很聪明,他发现猴子荡秋千比最灵巧的杂技演员荡得还好,而让一只小兔子去表演驯狮驯虎就比让普通驯兽师表演显得更新奇惊险,小丑也都不是人而是熊猫、袋鼠等。马戏团几乎所有的活,像支帐篷之类,都是动物干的,两头大象甚至能用它们的鼻子挥起大锤钉系帐篷钢缆用的铁桩。
唯一不是动物的表演者是罗丝小姐。人们有时会问布默施密特先生,为什么在这种全动物表演中把她留下,就不能训练一个动物来表演无鞍马上绝技吗?布默施密特先生回答说,对,当然能,但来看演出的人至少有三分之一是来看罗丝小姐的。这是实话。每个马戏团都有无鞍骑手,可罗丝小姐不仅漂亮,而且那些惊险动作表演得那么轻盈优雅,因此她成为全国最受欢迎的人物之一。还有,虽然有很多骑手能在飞奔的马背上做倒立,但能在飞奔的犀牛背上表演的屈指可数。罗丝小姐就能,每次演出都表演。
布默施密特先生当然明白罗丝小姐不能一辈子待在马戏团里。总有一天她会从众多追求者中选一位结婚,那时空前绝后超豪华马戏团就不能像现在这样了,肯定会差很大一截儿。到时候,观众就只能有现在的一半多了。以前他不愿意去想这件事,或者说是很明智地不去想。可现在,沃森·皮·康迪门特先生开始追求罗丝小姐,布默施密特先生就不得不考虑这个问题了。
并不是因为罗丝小姐打算嫁给康迪门特先生。她并不稀罕他的六栋豪宅,也不稀罕他的十五部靓车,更不稀罕乘着他的大游艇在海上游玩。她不喜欢康迪门特先生,即使他跪下来向她求婚:“请嫁给我吧”,她也只是淡淡地说:“不,谢谢您。请走吧。”罗丝小姐总是很有礼貌,即使对那些她不喜欢的人也一样。听到她这样说,康迪门特先生就会走开,但他总是很快就又回来。
康迪门特先生高高瘦瘦的,看上去总跟胃疼似的——他的确有胃病。他很有钱,要是别人不按他说的做,他就暴跳如雷,但他从来没有对罗丝小姐这样过,因为每当他要发作的时候,她就会转身离开。可他对布默施密特先生咆哮过。他想买下马戏团,布默施密特先生拒绝了,于是他就大发雷霆。他原以为买下马戏团就可以解雇罗丝小姐和她的母亲,这样罗丝小姐就没钱谋生了,不得不嫁给他。可是不管他出多高的价钱,布默施密特先生就是不卖。“很好,”康迪门特先生威胁说,“你等着。你等着瞧。”
弗莱迪和他的朋友们那天下午去圣特保罗看演出时,当然不知道这些情况。比恩先生和比恩太太领着动物们穿过大门走进大帐篷,领座员是只叫莱斯利的小鳄鱼,他把他们领到座位前排,还对他们说:“我想演出开始后就过来跟你们坐在一起,可老板不让我离开,以防观众惊慌。”
“老天保佑,可千万别出那样的事!”比恩太太说道。
“不可能的,比恩太太。”她丈夫劝道。
他看着莱斯利没顾得上解释就匆忙离开的背影说:“他肯定是在找乐儿,小精鳄——疯狂可爱。我敢打赌,他这名字就是这么得来的。”
“什么名字,比恩?”
“小精鳄。就是‘精灵的小鳄鱼’的简称!”比恩先生的胡子后面传来一阵咝咝的声音,这是唯一表示他在大笑的迹象。
但是,坐在弗莱迪和黑猫金克斯中间的两只鸭子爱丽丝和艾玛开始紧张地四下张望。艾玛说:“哎,妹妹,要是我们听从卫斯理叔叔的话待在家里就好了。如果真出乱子的话……”
“我的天,”爱丽丝说,“那才有意思呢。我还从来没经历过这样的事呢。”
金克斯四下看了看,朝她们咧嘴笑起来:“姑娘们,不用担心。出乱子挺有意思的。我爸爸以前经常带着我们这些小家伙去看热闹,方圆十英里以内的都去。要不是有一次他高估了自己的耐力,一晚上连着看了两场,他现在肯定还能常看。”
“多可怕呀!”爱丽丝说,“金克斯,他怎么样了?”
“给踩死了。但他活着的时候是个好父亲。”
“他跟你开玩笑呢,艾玛,”弗莱迪说,“不会出什么乱子。”但他心里想,不知道布默施密特先生的进退两难是不是跟这乱子有关系?天哪,进退两难还要出乱子——即使是对布默施密特先生这样有本事的人来说也太难应付了!”
开头一阵,既不像有什么进退两难的事,也不像要出什么乱子的样子。演出开始了,一场一场进行得挺顺利的。小丑们翻着筋斗跳出来——其中一只袋鼠脸上还画了一道深深的疤痕——逗得比恩先生咝咝笑得像只漏气的汽水瓶,一有人叫他或是拍拍他肩膀,他就会蹦一下——不是轻轻蹦一下,而是一蹦十尺高。比恩先生拿他的烟杆指着他对比恩太太说:“就那只,笑死我了。”然后,他又咝咝笑了一番。
可比恩太太不觉得有什么可笑的,她说:“就那只蹦蹦跳跳的小家伙?我不觉得他有什么可笑的。”她的黑眼睛眨了眨,“嘿,你比他有意思多了。我看,你在教堂里尽量不打瞌睡的样子比这蹦蹦跳跳有趣多了。”
很快罗丝小姐出场了,她骑着德克斯特耍起了把戏,跳舞、倒立、钻圈,帐篷里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和欢呼声。即使罗丝小姐不表演,只是骑着马沿场子转一圈,观众们的掌声也会这样热烈的,因为她太受大家欢迎了。罗丝小姐很明白这一点,但她还是练了些绝技——跟别的演员一样,她希望自己的技巧得到大家的赞赏。他们先把犀牛杰瑞牵了进来,她倒立在杰瑞背上骑了一圈,然后又把老虎罗迦带了进来。
罗迦看了看一排排的观众怒吼几声,众人就都安静下来了。罗丝小姐走向前,他退后了几步朝她咆哮起来,大家都屏住呼吸,倒吸一口气,“嗬!”当然了,他们并不害怕,因为大家都认识罗迦,他在马戏团好多年了,而且在圣特保罗又有很多朋友;其实每次马戏团来的时候,罗迦的应酬都忙不过来,因为他很会讲故事,舞也跳得好,说话幽默风趣又不聒噪。为了做出使罗丝小姐身处险境的样子,他现在当然要尽量表现得狂暴凶狠。
罗迦怒吼狂扑,举着他那扫帚般的大爪子扑向罗丝小姐。观众们一个个吓得战栗尖叫,第一排的一个小姑娘甚至都吓哭了。这小姑娘挺傻的,因为就在那天早晨罗迦还坐在她家的前廊上给她讲丛林的故事呢。罗迦其实从来没去过丛林,这可能也是他的故事那么激动人心的原因吧。小姑娘的妈妈拍了她一巴掌她就不哭了;这时罗丝小姐已经跳上罗迦的后背,他正在场子里狂奔,假装要把她甩下去。就在这时,弗莱迪的老朋友镇长和一个身穿黑西服、头戴圆礼帽的胖胖的小个子男人进来大喊道:“停止演出!”
布默施密特先生朝他们跑过去说:“哎,哎,老天哪,你们不能这样跑来搅局。”
镇长说:“很抱歉,布默施密特先生。我不得不这样做,这是我的职责。”
“噢,是您呀,镇长,”布默施密特先生说,“我没看见您。不是,我看见您了,可不知道是您。我是说——嗯,您明白我的意思。见到您很高兴,呃,既然已经见到您了。”
“嗯,我可不愿意到这儿来,”镇长说,“可我别无选择。这位是——”他指了指他的同伴,“扭事先生。”
“我叫纽瑟姆。”那个小男人说。
“我就把它念成扭事。”镇长说。
“可我的姓是……”那一位又说。
“闭嘴,行吗?”镇长突然打断他。“嗯,布默施密特先生,”他接着说,“这位扭事先生是一位叫沃森·皮·康迪门特的先生的律师。”他顿了顿接着说:“康迪门特。康迪门特。这名字念不出什么花样了。”然后他又接着说:“这个康迪门特先生声称,由于你逼迫这位年轻的女士罗丝小姐,在公共场合跟犀牛、狮子、老虎以及其他不可控制的动物和野蛮凶残的丛林野兽一起表演,你,以下……”他又停下了,“以上?记不清楚了;扭事,那张纸呢?”
停止演出!
扭事先生递给他一张折叠的纸,镇长打开后大声叫道:“嗐!哪个都不是。我还是念吧。‘——你,上文提到的奥雷斯蒂斯·布默施密特已将上文提到的那位年轻女士置于极大的生命和身体的危险之中,而且,由于允许上文提到的不可控制的动物四处游荡而不使用笼子、门闩、栅栏、嚼子以及其他防范措施,你,上文提到的奥雷斯蒂斯·布默施密特已将圣特保罗所有居民的生命、自由和对幸福的追求置于危险之中。因此,我们要求镇长强行制止你,上文提到的奥雷斯蒂斯·布默施密特,强制你终止、停止、不再从事以上活动。如果你拒绝遵守,我们将会指派镇长将你拘捕查办。’”
“好了,”镇长说,“说得很漂亮,可没多少实质内容。”
“很好,镇长。”布默施密特先生说。很显然,他根本没听懂说的是什么。“我喜欢听您大声朗读。还有吗?”
“这还不够吗?”扭事先生问道,“你也听到镇长的话了。不想蹲大狱,就必须停止让罗丝小姐演出。”
“不让我演出?胡说!”罗丝说。她站在罗迦旁边,一只手搭在他肩上,看上去很漂亮。
“我的老天爷呀!”布默施密特先生说,“罗迦,你是不……不可控的——哎,嗯——是野蛮凶残的丛林野兽吗?我从来没有怀疑过,从来没有!我恐怕得看着点儿你了。”他又走到场子边上对观众们说:“亲爱的朋友们,这位先生是扭事先生。他要镇长逮捕我,因为他说我们的罗迦很危险,每天早餐都要吃两三个小孩……”
“我没说过……”纽瑟姆先生生气地喊。
镇长说:“你闭嘴!布默施密特,接着说。”
“哎,我的老天,要是罗迦干了这样的事,我倒想知道……”布默施密特先生接着说,“我知道罗迦一上午都在镇子里转悠。我想问问你们——今天有人丢小孩了吗?你们听说过有人丢了吗?或者是猫呀狗呀的?”
“嗐,老板,”罗迦责备他说,“讲点儿道理!”
“噢,我的天,好的,罗迦,对不起。我知道你不会吃任何人的宠物的。好了,朋友们,怎么样?我们应该把罗迦锁起来不让他演出吗?”
观众们都站了起来大声喊道:“不,不,我们要罗迦。”“把那个扭事赶出去,继续演出。”前排有两个人站起来往纽瑟姆先生身上扔了两个塑料瓶,还有一个人飞快地掠了一把袋鼠小丑的耳朵——他已经惊呆了,忘了继续蹦。
“好的,好的,这就行了吧,”布默施密特先生说,“现在,扭事先生……”
“我一直在告诉你,我的名字是纽瑟姆。”小个子男人生气地说。
“纽瑟姆——扭事,有什么区别呢,”布默施密特先生说,“人品才是最重要的。哎,里欧,对吧?”
“是的,头儿,”狮子说道,他现在已经加入场子的人群中了,“需要我吃掉他的一只胳膊吗?”
“回头再说,里欧,回头再说!”布默施密特先生说,“镇长,如果能请您清整一下场面的话……”
“抱歉,布默施密特先生,”镇长说,“可我有责任在身。我必须得先调查一下演出才能继续进行。这说罗迦危险的指证……”
“我危险?”老虎说道,“你不是开玩笑吧?”
罗丝小姐说:“镇长,我知道您并不想中止演出。请告诉我们您想让我们做什么,我们会按您说的做的。”
“好的,小姐。有人说这只老虎危险,你必须向我证明他不危险。”
“嗬,这很简单,”布默施密特先生说,“他很温和,小孩都可以骑他。”
“哦?真的吗!”纽瑟姆先生讥讽地说,“哼,我可不会让我的孩子骑他。”
“我也不会让他骑的,”罗迦说,“要是他像你的话。”
布默施密特先生又转向观众说:“女士们,先生们,你们都听到了,这位——啊,这个人说的话了吧。为了证明罗迦有多温和,现在任何一个小男孩或者是小女孩都可以免费试骑他——啊,我的天哪——任何人都行,不论男女。罗迦亲自向你们保证不会伤人。”
坐在长凳上的人们嗡嗡地议论起来,可是没有人上前。有老婆满怀希望地捅捅她们的丈夫说:“去吧,亨利,你怕什么?”同样的,许多丈夫想尽办法劝他们的妻子去,说骑老虎肯定挺有意思的。可就是没有人主动上来骑。
“呀,”弗莱迪对金克斯说,“得有人开个头,要不布默施密特先生没法证明。”他站了出来,跳过护栏进到场子里。
布默施密特先生跟他握了握手并向他道了谢。罗迦咧了咧嘴,舔了舔弗莱迪的肋骨说:“弗莱迪,我要是饿了,吃谁我都不会吃你的。”
“好了,老虎,”弗莱迪说,“现在别表演什么花活,也别开你那些森林里的玩笑了。记住了,我可不是罗丝小姐。”
“做到这点很难,”罗迦说,“而且我也不知道我能否真的记住你不是罗丝,”他又加上一句,“给你穿上件芭蕾装,看起来肯定会很可爱的。”
弗莱迪骑上罗迦,沿着场子慢慢悠悠地遛了一阵。刚开始时弗莱迪还真有点儿紧张,虽然他自己有马,骑术也挺好,可以前从来没骑过老虎。后来,他感觉这其实还是很舒服的。骑完下来的时候,观众们在比恩先生的带领下为他欢呼了三声;然后就有很多人要求试骑。表演重新开始前最后一个骑的,就是被罗迦刚进来时吓哭的那个小姑娘。
看到这场景,镇长感到很满意,罗迦跟一只小猫一样,一点儿都不危险。纽瑟姆先生自然还是提出抗议了,但镇长把他赶了出去。罗丝小姐接着表演。
过了好一阵子,比恩先生还总是拍着大腿咝咝地笑,最后比恩太太终于忍不住问他:“我的老天爷,比恩,你究竟在乐什么?”
“那个人,”比恩先生说,“镇长叫他扭事。真是妙,真妙!”
“瞎说!”比恩太太说,“那有什么妙的。拿名字开玩笑还不容易。”
“你才瞎说!”他反驳道,“我的名字——比恩,你就弄不出什么玩意儿来。”
“呸!那还不简单,”她说,“我可以叫你……”可他终究也不知道她会叫他什么,因为这时两辆战车轰隆隆地开进了大帐篷里,排好了等着进行战车比赛。
“天哪!”比恩先生说,“快看那第二辆战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