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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赫伯特·加布尔活捉火星人四十八个钟头后,布默施密特的“全无双马戏团”就上路了。
布默施密特先生和无鞍马骑手罗斯小姐(在生活中她是布默施密特太太)坐着一辆红色大型轿车走在最前面,车门上镶着布默施密特家族的金色徽章。后面是一辆辆红色和金色相间的马车,上面关着危险的野生动物。只有狮子和老虎不关在笼子里,他们通常坐在马夫身边,或者干脆自己驾着马儿。很多人见了这种场景会深感吃惊,布默施密特则解释说:“动物其实并不很凶野,除非你把他们关起来。哎呀,要是你不得不生活在笼子里,你自己也会变凶野的。”
没错,他的动物总是彬彬有礼,行为端正。他们一个夏天又一个夏天在城里演出,结交了大批朋友。礼拜天不演出的时候,马戏团的演出场地上几乎见不到一头动物——他们都被城里人邀请去参加星期日晚宴了。
野生动物乘坐的车辆后面,跟着的是大象、斑马、野牛以及许多别的动物。再后面是带轮子的小房子,里面住着马戏团的工作人员。这种房子不像早年那样有好多,因为越来越多的马戏团工作开始由动物而不是由人来完成。大象能像人那样快速架起帐篷;只要经过训练,差不多任何动物都会卖票、开车或者做书记工作。布默先生一直雄心勃勃,要办一个全动物的马戏团。如今,除了罗斯小姐以外,主帐篷里的全部演员都是动物。
当然,穿插节目里还是有几个人的。其中有吉卜赛算命婆德尔费恩太太,她的真名叫安妮·卡拉韦。她是罗斯小姐的母亲。还有另一个新的穿插节目——大力士的表演者,布默施密特先生的弟弟赫尔克里士·布默施密特先生。他几乎跟布默施密特先生长得一模一样,只不过布默施密特先生的个儿要比他高一倍,宽一倍。从大型放大镜里看,他真的活像布默施密特先生。他表演举重,有时候还在大帐篷里表演四重唱。除了他以外,参加四重唱的还有狮子、一头名叫安德鲁的河马和野牛比尔大叔,他们都是深沉的男低音,在唱《在大洋深处安眠》《老磨坊引水槽》等歌曲时,歌声确实非常感人。赫尔克里士是男高音,即使他唱高音部,听起来也像是乐队里的低音提琴。而要是安德鲁动了真格放开喉咙来唱,听上去则像是从大山那边传来的雷暴声。
当然,如今又来了那几个火星人。他们刚来,还没有多少时间练习配合,但布默施密特先生认为这没有必要。他叫人做了几块招牌:
火星人。他们不远百万英里来拜访你们。
还挂起几张小红人从飞碟里钻出来的照片,身边是行星和一掠而过的彗星。他让木匠做了几把小椅子、几张小桌子和其他家具,把一辆马车装饰得像个房间。这算是火星人之家了。于是,火星人就在这房间里坐着,说话,吃饭,做着他们在火星上的家里做的所有事。在这同时,人们花五角钱买一张门票,列队从他们身边走过,只为看他们一眼。加布尔先生站在一旁,回答观众的问题。
他们出发之前心里已经有数,马戏团有可能整个夏天都要留在兰克斯堡,挣到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多的钱。火星人随马戏团而来的消息在报纸上一公布,附近城镇的人就蜂拥而至,都想看一眼火星人。加布尔先生希望就在这里待下去。“全国各地的人都会开着车过来,”他曾经说,“与其进行常规演出,不如给大帐篷配上一两百张小床,以每晚五美元的价钱租给观众。我们再把火星人的穿插节目变成主要节目,价格抬高到两美元一个晚上。这样,我们就可以从每个过夜的观众身上挣到七美元,大家也可以有足够的时间来看火星人,看完以后再赶路。我敢保证,我们每天可以收他个七八千美元。”
布默施密特先生回答说,这安排是挺不错的,只不过那种情况不会出现。“我的老天,”他说,“要是纽约、宾夕法尼亚、康涅狄格和其他十来个州的人听说我们今年不去那儿,你认为他们会怎么说?他们都是我的朋友,我的动物们的朋友,哎呀,难道你不认为我会让他们感到失望吗?还有我的那些动物——你认为他们会愿意坐冷板凳,望着人群进来看六个穿红衣服的小矮人,而这些小矮人笨得连个筋斗都不会翻?”
“可是,你要想想钱呀!”加布尔先生说。
“你想到的是钱,”布默施密特先生说,“我想到的是朋友。我们必须直接去中心镇,在那儿演第一场。”
但是,他们没有这么做。华盛顿和全国各地的报纸都刊登了火星人的消息。有一天,总统恰好看到一份报纸,便派了国务院的一名高级官员来请求布默施密特先生留在华盛顿,为内阁和国会议员举行专场演出。因此,马戏团径直来到华盛顿,搭起了大帐篷,在白宫的地盘上演了一场。
布默施密特先生说,这场演出应当免收门票。加布尔先生不大乐意。他对主要节目无计可施,但当人们鱼贯而入来看火星人的时候,他手里拿着几张门票走过来站在门口。他希望,即使没有要求买票,国会议员们也会认为这是要付钱的。然而,他们只是从他身边推推搡搡地挤过去,假装没有看见他手里的门票。只有总统付了钱。他坚持要为他的妻子和自己买门票。他付了一美元;后来,布默施密特先生花了一个半美元把那一美元从加布尔先生手里买下来,把它夹在镜框里,挂在他轿车仪表板上表的旁边。他很为那张一美元的钞票感到自豪。
离开农场两天之后,旅行车隆隆地驶进华盛顿,停在白宫前面。前座上坐着本大叔和佩珀康太太,金克斯和弗莱迪一颠一颠地坐在后座。车子突然停下来,大家差点儿都被掀出风挡玻璃。
“我坚持要乘汽车只有一个道理,”弗莱迪挖苦说,一面抚摸着鼻子,他的鼻子刚才撞在前面的座位背上了,“这刹车是顶呱呱的。”
佩珀康太太的帽子也给碰歪了,盖住了一只眼睛。她把帽子扶正,然后停下来挺了挺身子说:“我听到了音乐声。”
本大叔咧嘴一笑。“我觉得这很有可能,太太,”他说,“刹车好像有点儿不灵活,弄得你的耳朵嗡嗡作响。”
“天哪,这真的是音乐呢!”金克斯说,“没错,先生——哎呀,你听!”说着,他开始唱起歌来:
咚咚——快!快到门口买一张票!
咚咚——带上你的粉色柠檬汽水。带上你的泡泡糖!
咚咚——带上你的花生米、爆米花、棒棒糖……
接着,弗莱迪和佩珀康太太一起唱起来:
咚咚——布默先生——布默施密特先生来了!
这是马戏团的进行曲。
在他们观望的当儿,前面拐角上出现了那辆红色大型轿车,后面是全体动物。他们两个一排、两个一排地,由大象在前面开道。老汉尼拔背上驮着那六个火星人,他们向总统挥舞小手帕,总统也从白宫的窗户里向他们招手。国会议员们都聚集在前廊,一面欢呼,一面挥手。他们推推搡搡都想挤到前排,有一位小个子参议员不小心给挤倒在地上后,被人踩了几脚。他气得要命,第二天就这件事在电台上发表了一篇演说,说总统应当转过身去,不该向那几个俄罗斯人招手。“在白宫前面挥舞小红旗!”他喊道,“这国家快成什么样子了?”但是,谁也没有理会他。
本大叔发动了发动机,旅行车猛地跳到街中央,然后打了个转,发出一连串砰砰声,颠簸着行进在布默施密特先生的轿车旁边。旅行车里的人都想喊一声“你好——”,当然除本大叔以外,他只是向罗斯小姐行了个触帽礼——布默施密特先生和罗斯小姐虽然也想喊一声“你好”,但街上挤满了人,大家都在高声欢呼,向火星人招手,谁也听不清谁。
老汉尼拔背上驮着那六个火星人。
在向北行进的路上,自始至终是这种场面。即使他们走的是乡间小道,那里的人们也不知怎的已经获悉火星人快要来到的消息。他们越过田野,跳过篱笆,驱车翻山越岭,把道路挤得水泄不通。所以马戏团不得不派大象到前面去为马车开道。
到了晚上,他们就在路边宿营。布默施密特先生搭了几顶小帐篷,供比恩农场来的一行人使用。他们围着篝火唱歌、讲故事,度过了几个美好的夜晚。加布尔先生很少参加。他和弗莱迪不止一次发生冲突。说真的,像加布尔先生那样的人,谁也不愿意跟他交朋友。因此,无论是弗莱迪还是佩珀康太太,都没有机会跟火星人说上话,了解他们那颗星球上的情况。加布尔先生不让他们接近火星人住的马车。
一路上,加布尔先生不准火星人露面。他认为,你要看火星人就得先交钱。但是,布默施密特先生说,只要马戏团继续演下去,不让大家看火星人是很自私的。有一天晚上,在篝火旁,精疲力竭的火星人已经上床睡觉,大多数观众也已回家,这时候,加布尔先生终于大发脾气。
“你这种做法害我们亏了钱,”他大喊大叫,“这些人来白看火星人!”
“哦,我的天哪,”布默施密特先生说,“你自己不也是白得这几个火星人的吗?”
“二者有什么关系?”加布尔问。
“有关系!”布默施密特先生喊着说,“哦,天哪,我认为大有关系。你说呢,里欧?”他提请狮子注意,“哎呀,这位加布尔先生说,这事儿跟他白得火星人那事儿没有关系。”
“跟哪事儿没有关系呀?”狮子问。
“问题就在这里,”布默施密特先生说,“他没有说。跟‘哪事儿’没有关系呀,加布尔先生?哦,天哪,请告诉我们吧,那样才搞得清我们到底在说什么。”
当然,这只是布默施密特先生赢得争吵的一种惯用手法。他会用语言把对手绕得稀里糊涂,到头来连在说些什么也搞不清楚,最后,就有可能达成某种协议,虽然很有可能五分钟前他们还是强烈敌对的。
这时候,加布尔先生想要纠正布默施密特先生的说法,就说:“我是说我白得火星人那事儿。”他慢吞吞地说,“跟——等一等,我想把话说清楚——跟人家白看火星人,因此我们亏了钱那事儿,没有任何关系。”
这样,他就犯了个错——
“哦,天哪,天哪,”布默施密特先生说,“我认为,你根本没有说清楚。你说对吗,里欧?你说我们在亏钱,是不是?你的意思是,把火星人关在马车里,要比把他们驮在人人都看得见的地方更挣钱?哎呀,哎呀!要是你能告诉我一个办法,我就下令把他们关起来。”
“哦,我根本不是那个意思,”加布尔先生说,“我的意思是……”他没有说下去,“我的意思是……”他张了张口,却不知道该说什么。接着,他露出可怕的神色,抬起手拔掉了两把头发,然后转过身慢慢地走开了。
“呀,反正你弄得他无话可说了,老板。”里欧说。
“一时间,我也这么认为,”布默施密特先生说,“但是,弗莱迪说得对:他会给我们制造更多的麻烦。展出火星人也许是个错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