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恩农场的猪圈略高于谷仓院子。在猪圈门的上面钉着一块写有“弗莱迪里克·比恩先生”的铜标牌。在门的上方挂着一块牌子:
弗莱迪里克和威金斯侦探
办公时间:星期三 下午:2:00—4:00
靠门的左边还有一块标牌,上面写着:请在此订阅《比恩家园新闻报》。
这是猪圈的外景。猪圈内,桌子前破旧的扶手椅上坐着的是弗莱迪。猪儿弗莱迪身兼编辑、诗人、银行家和侦探等数职。今天是星期四,他是编辑弗莱迪。他正在为下一期的报纸整理资料,现在已经基本整理完毕,只差一块空白处有待填上,填上一首小诗也许正合适。弗莱迪于是把左胳膊肘戳在桌子上,左手抚着额头,摆出诗人们惯用的思考动作,开始等待灵感的到来。
他等待着,时不时舔一舔铅笔。舔的次数多了,嘴边都留下了一圈黑黑的铅笔印,可他还是没有在笔记本的空白页上写出一行诗来。这时,他听到了敲门声。
“是老鼠!”弗莱迪嘟囔了一声,接着不耐烦地喊道,“进来!”
门“嘭”地开了,进来一位个子矮小的红脸男子。这位男子身穿花里胡哨的衣服,留着又短又硬的胡子。
“坎皮奥先生!”弗莱迪叫道。
“嘿,老兄,别总那么客气,叫我吉米逊好了。”这位男子说。
握完手后,弗莱迪说:“坎……噢,吉米逊,请坐。您能来看我真是太好了!当然,要是早知道您要来,我怎么都会收拾一下屋子的。真不愿意让您看到我这儿乱七八糟的样子。”
坎皮奥先生朝四周看了看,书桌上文件堆积如山,地板上也到处都是,床铺还没来得及收拾,早餐用的杯盘也没清洗。屋子里仅有的另一把椅子上堆着的东西都快赶上桌子那么高了。“我原来想三天前就告诉你的,”坎皮奥先生边笑边说,“但我又不想给你惹那么多麻烦。好啦,好啦,我不能在这儿久留,我还得赶回去看看米纳瓦姑妈怎么样了呢。”
“真不知道你还有个姑妈!”弗莱迪说。
“天哪!谁没有姑妈,我就有两个。我对姑妈可有研究了,姑妈有两类:一类是正常型的,另外一类是不正常型的。我的姑妈是属于不正常的那种。你见到她们就知道了。”
“见她们?”弗莱迪说,“她们在这儿?”
“噢,没有。听我说,弗莱迪。”坎皮奥坐到床沿上,“我需要你的帮助。我想让你……”他稍稍停顿了一下说,“不,我还是等你见了她们再说吧。听我说,你能否带上你的搭档到我那儿待几天?去我那儿亲眼看看,看看该怎么办,嗯?一年前你就答应来看我的,怎么样?”
“是啊,我是想去。”弗莱迪说,“我们当然会去的。可是,你到底想让我帮你做什么呢?”
“是这么回事,”坎皮奥说着站了起来,“只是没时间细说原委了。我想让你帮我摆脱我的姑妈。”
“天哪!”弗莱迪说,“你是说……”
“噢,不,不是绑架她们,也不是把她们推进湖里之类的事情。”坎皮奥笑着说,“让她们离开就行。嘿,想想办法。我明天等着你和威金斯太太,怎么样?”不等弗莱迪再问点儿什么,他就已消失在门外了。
弗莱迪急忙起身追他,至少他是这么想的。可是那把破椅子的弹簧断了,差点儿把他摔到地上,他不得不特别小心。弹簧尖已经穿透了椅子布面,如果动作太快,就有可能扎着他。等弗莱迪从屋里出来,坎皮奥先生的汽车已经一溜烟地开出了比恩农场的大门。
弗莱迪知道坎皮奥先生非常聪明。“他只说一点点东西来吊我的胃口。”他想,“他知道用什么法子来吊我的胃口,上他那儿去一趟。”但是,不管怎么样,弗莱迪还是很高兴去的。去年夏天,他在坎皮奥先生的大庄园当过看门人,他们很快成了好朋友。
猪圈的屋顶上站着杰·杰·波默罗伊先生,他是一只知更鸟,负责将弗莱迪先生写好的手稿送到位于森特博罗的印刷所。他一会儿跳到上面,一会儿跳到下面,非常烦躁。“弗莱迪,看在上帝的分儿上,快点儿吧!”他说,“我想在天黑之前赶回家呢。你知道,我自从戴上眼镜,就不喜欢在晚上飞行了。”波默罗伊先生眼睛近视,经常遇到麻烦,后来弗莱迪领他到眼镜商那里配了一副小眼镜。
“嘿,闭嘴!”弗莱迪恼怒地说道,“要是能想出点儿我感兴趣的东西,我早就写完了……杰·杰,你对什么感兴趣?”他抬起头来问知更鸟。
波默罗伊先生抬起一只爪子,摘下眼镜,在翅膀上擦了擦。“噢,让我想想,”他说,“当然是我的妻子和家人。除此之外,嗯,让我想想……我想……是虫子。”
“虫子?”弗莱迪若有所思地说,“我还从来没有写过有关虫子的诗。依我看,虫子没有什么好写的。”
“这你就错了,”知更鸟说,“捉虫子是我们知更鸟给孩子们上的第一课。亲爱的先生,虫子可是我们生命的依靠!你知道吗?单在美国就有两千多种可以吃的虫子。”
“天哪!这个想法太妙了!”弗莱迪打了个寒战,说道,“太不可思议了——嘿,等一等!”他跑进屋子拿出了笔记本。
“当然!”波默罗伊先生继续说,“一些品种比另外一些要好,如果你能明白我的意思的话。”
“你的意思是说‘更差’而不是‘更好’吧?”弗莱迪抬起头看着知更鸟说。
“根本不是的,是更好,味道更好。对我来说,被你称做尺蠖的那种淡绿色的寸把长的小虫就是我最好的食物了。你知道这种虫子,就是那种前面长着一些脚,中间长长的身段,看起来就像蠕虫,后面也长着一些脚的虫子。他行走时,先是舒展身体,将前脚着地,然后后脚跟进,这样他的身体就向上弯成了弧状,这时我们啄食起来特别容易。弗莱迪,他们真的特别好吃,又脆又嫩!我给你捉一条尝一尝,怎么样?”
“给我一百万美元我都不吃!”弗莱迪说,“想起来就反胃。杰·杰,听着,这么写行不行?”
可就在他准备读诗的时候,猫儿金克斯跑了过来:“嘿,猪儿,今儿个上午你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灵感来了没有?还在绞尽脑汁吗?”
“嘿,猪儿,今儿个上午你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灵感来了没有?”
“走开!”弗莱迪说,“没看我正忙着呢。”
“你抹的黑唇膏是什么呀?又领导什么新潮流了?”金克斯问。“好啦,”他说,“别生气了!我只是来告诉你有只花栗鼠找你,给你捎来了口信。他不告诉我是什么事儿,他在谷仓那儿等你呢。”
“哎哟,现在不行。”弗莱迪说,“告诉他等一等,我一会儿就过去。”
“得,我去告诉他等你化完妆就过去。”金克斯慢吞吞地走了。
“自以为是的家伙!”弗莱迪抱怨道,“好了,杰·杰,听着。”他读道:
要说虫子好吃
在你似乎不信。
吃尺蠖的勇气和决心
胜过跳入毒常春藤丛。
知更鸟则是天天都吃虫子;
吃完还咂摸着嘴高呼万岁!
他们美滋滋地享受着美食,
心里一点也不觉得不舒服。
“这说明不了任何问题。”知更鸟说。
“没错,”猪儿说,“你说得对,还没有点出其中的道义。除非…… ”他又写了几句,“这怎么样?”
道义是显而易见:
你喜欢的我不喜欢;
我喜欢的你却憎恶,
面对这一事实,我们应该……
“弗莱迪,听我说。”波默罗伊先生打断他,说道,“你真想听我说实话,是不是?”
“当然是啦!”弗莱迪说,“亲爱的小家伙,我当然想听听你的真心话。世界上所有的花言巧语都顶不上一条真诚的建议。”
“那好吧。”波默罗伊先生说,“我认为这首诗太平淡了,大家都知道,如果所有的人都喜欢同样的东西,那么这样东西就会不够。
“如果有人就他们所做的事情向你诚恳地征求意见,那他们大部分情况下还是希望能得到你的夸奖。如果你没有把他们夸奖一番,让他们高兴,他们往往非常生气。”
“那又怎么了?”弗莱迪不满地说,“你这么聪明——你写写试试。”
“怎么不行?”波默罗伊先生说,他想了一会儿,接着吟唱道:
要说虫子好吃在你似乎不信,
而我特别声明
没有任何菜肴
味道胜过刚从泥土里啄出的蚯蚓。
“嗯,”猪儿说,“不错,第一次就出手不凡。我应该署上你的名字,继续往下说。”
“噢,你知道吗?我想说说其他种类的食物——设计一顿营养均衡的饭菜,甲虫、苍蝇,也许还有毛虫……”
“不行!”弗莱迪说,“不行!我们的读者虽然不是特别挑剔,但是我怀疑他们会不会在意你对这道丰盛的昆虫大餐的描述。杰·杰,听我说,我会刊出你的这首诗的,并在空白处加上按语:随着这首娴熟的处女诗的发表,我们尊敬的公民杰·杰·波默罗伊先生,作为初出茅庐的诗人已经闪亮登场了。作为新手,他具有非凡的才华,等等。怎么样?”
波默罗伊先生很高兴,弗莱迪一写完,他就拿起报纸飞向了森特博罗。弗莱迪也很高兴,他知道自己写的诗并不好。“天哪,”人们读到诗时会说,“弗莱迪在走下坡路。”当然,知更鸟写得也不是很好,但是不会有人因此而批评弗莱迪的。
弗莱迪赶到谷仓时,花栗鼠已经走了。“这个家伙一点儿耐心都没有。”金克斯说,“你迟迟没露面,他在这儿坐立不安,显得很烦躁。他说不能一整天都耗在这儿等着。不过他给你留了个口信,我不知道你想不想处理这事儿。”
“我也不知道,你不告诉我,我怎么知道处不处理啊?”弗莱迪说。
“我不正在告诉你吗?这只花栗鼠住在那边平地上的梅西农场。他说,他有一些关于西蒙及其同伙的情报。”
“西蒙?”弗莱迪若有所思地说。老西蒙是窃鼠大家族的头领,这帮窃鼠在过去可是给比恩农场的动物们惹了不少麻烦。弗莱迪与他们之间的最后一次大战是在去年夏天,那次大战将他们赶出了坎皮奥家的阁楼。从那以后,他再没有听到过他们的消息。他摇了摇头,说:“我对西蒙不感兴趣。只要他不惹我,我是不会去惹他的。他住哪儿……住在梅西农场吗?”
“哎哟,伙计,我怎么知道?”猫儿说,“我只是转达他说的话。你打算过去见他吗?”弗莱迪说不去,金克斯便说:“得,也许今天下午我自己去跑一趟。他说得给他一美元,他才肯透露情报,可我想如果给他点儿颜色看看,他会一分钱也不要就老老实实地交代的。这儿太无聊了,我不妨去捉捉老鼠解解闷。再见,老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