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迪娜姑妈现在还没有睡醒,于是我就趁着这点时间把我昨天遇到的事写一写。我觉得,像这种事情应该用萨尔加利的风格来写会更加合适。
昨天一大清早我就溜了出来,那时家里所有人都还在床上舒服地睡觉。就像我的计划里写的那样,一出门我就直奔火车站。
在我的出逃计划制定之前我就已经想好了策略,也就是逃到贝迪娜姑妈家去的办法。因为我的钱不够买火车票,也不认识去姑妈家的路,于是我就决定,先进火车站搭上去姑妈家乘坐的那班火车。这样我就可以朝着火车开的方向,然后再沿着铁路一直走,估计到天黑之前我就能够走到伊丽莎白村,也就是姑妈住的地方。我还记得很清楚,乘火车只需要三个多小时。
我很快到了火车站,很顺利地买到了一张月台票。火车正好刚开过来,保险起见为了不让认识我的人发现,于是我就跑到车尾去,横穿过铁路,到了车厢的另一边。
当我走到了最后一节车厢,发现原来这节车厢是用来装牲畜的,而车厢上面的小岗亭里面却没有人。我想,爬到小岗亭上去或许是一个好主意!我四处观察了一下,没有人注意到我,于是我迅速地爬上小铁梯,钻到了岗亭里面。在里面我用双腿夹着铁闸,两手扶着闸盘,就这么在里面坐着。
没一会儿,火车就开动了,呼呼的汽笛声震得我头昏脑涨的。我从岗亭上往下看,装满煤的火车头后面拖着一长串的车厢。岗亭里面风呼呼地刮着,原来是后面的窗玻璃全被打碎了,窗角上还残留着一些玻璃碴。
哈,太好了!幸好破了的小窗子跟我的脑袋一样高,这样一来我就能看见列车在雾蒙蒙的田野上奔驰的情景了。我要为自己的好运庆祝一下,于是我从衣袋里掏出一块小杏仁饼放在嘴里吃起来。
可惜好事多磨啊,刚刚还好好的天气不一会就变得阴沉昏暗起来,一会儿工夫就下起了密集的大雨,还刮着大风。在黑魆魆的山里,到处都是雷鸣电闪,而且一个接一个的……
我从来就不怕打雷,可像今天这么大阵势的还是第一次见,这次真的感到害怕了,有一种从来没有过的恐惧笼罩在我的心里。
我想到在车上的那些乘客们都坐在一起有说有笑,可是只有我一个人孤独地待在这里,也没有一个人知道我在车上。就连我的家人和朋友们这会儿都不知道我在这儿,可怜我只是一个9岁的小孩子,却要面对着这样巨大的暴风雨,别提有多凄惨了。
爸爸说过一句话,看来真的一点都没有错:“这火车上的服务和设备简直是烂得无法形容了!”他恨透了这火车。以前我还不信,现在总算在小岗亭里证实了他这句话说得有多对。我刚才提到过的,小岗亭的窗玻璃全都碎了,风和雨不要命地都从窗子里吹打进来,我迎着风的半边脸被风雨吹打得冰凉,而我又感到另外的半个脸却在发烧。现在的这种情景就好像是半个脸被浸在葡萄酒里面,另外的半张脸是浸在冰水里面一样。我不由得想起了前天晚上,那场失败的舞会,也是因为那场舞会才让我现在要遭受这些委屈。
更叫人受不了的是,火车马上就要开进隧道里了!火车一进隧道,里面的浓烟和蒸汽全都钻到了我的岗亭里,让我感到呼吸困难,有一种洗蒸汽浴的感觉。然而火车又从隧道里开出来后,蒸汽浴又马上变成了冷水澡。
再后来,在一条最长的隧道里,浓烟和蒸汽熏得我马上就要窒息了。我的周围到处都是烟雾和蒸汽,更糟糕的是,从烟囱里飘出来的煤灰全钻进了我的小岗亭,我感到我的眼睛马上就要被熏瞎了。我使劲地忍耐着,虽然我的手脚已经麻木了,但我心里的信念还在支持着我。
在我倒下的最后一刻,我强大的精神力量战胜了我内心的绝望和恐惧。那些一个个著名的英雄,就像鲁滨孙这样的人物,他们不都是在经历了像这样的绝望与恐惧的考验之后才成为一代伟人的吗?而我,还没有扬名天下就要死了(当时我是这么认为的),可是我很想在临死前留下最后一句话,我在岗亭椅子下摸到了一块熄灭的硫黄,在日记上写下了:“为自由而死!”人家是怎么死的我不知道,至少我知道自己马上就要倒霉到被活活闷死在火车上。
我的这句遗言还没能写完,突然感到喉咙被什么东西噎住了,然后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我知道自己是晕过去了。要知道,要不是我用双腿夹住了铁闸护住了身体,在我睡熟的时候我一定会从小岗亭上摔下去,然后被一节一节的火车轮流地碾过去……
我是被玻璃外吹进来的雨点打醒的,冰冷的雨点正打在我的脸上,浑身只觉得寒气嗖嗖地往骨头里钻,牙齿不自觉地上下不停打战。
好在这个时候火车慢慢停下来了。我听见列车到站的声音,报的就是我要去的站名,于是我扶着小铁梯开始往下走。我的两腿一站起来就开始发抖,一下子就失足摔下去了。
忽然,两个搬运工和一个铁路职工围了过来,他们疑惑地问我:“你爬到小岗亭上去做什么?”
我说我正刚要上去,可是他们似乎不相信,于是就把我带到了站长室。他们的站长让我对着镜子看自己,他问:“你还坚持说你是刚上去的吗?那你告诉我,你的脸为什么会弄得像个掏烟囱的?”
我一看镜子,我都不敢确定这是我自己了。
这个倒霉的逃亡大计划害得我浑身上下弄得脏兮兮的。镜子里面的我满脸漆黑,就跟非洲的埃塞俄比亚人一样,身上的衣服也脏得跟个叫花子似的。
谎言被揭穿,我就只好承认了我来这里的经过。
“原来是这样的啊!”站长说,“既然你是到贝迪娜·斯托帕尼那儿去的,那就让她来付款吧!”
站长马上就对一个铁路职工说:“写一张罚款通知,罚三倍三等车票的钱,因为这小家伙违反了乘运规定,坐到了铁路人员专用的小岗亭上。”
我没听错吧?罚款?还罚我三倍的车票?我气得准备当面骂站长是一个强盗。我乘坐的岗亭条件有多差不说,甚至连运牲畜也不用敞篷车。可他们这些人竟然要罚我三倍车票的钱,这不是明着抢劫吗!
因为我这会儿感到身体非常难受,于是我只是辩解一下:“既然你们岗亭上的车费这么贵,为什么不把设施弄好一点?最起码也应该在窗户上安上玻璃吧!”
现在想想我这不是没事找事吗?站长听我这么一说,马上就派一个搬运工去检查了一下我坐过的小岗亭。当他们知道了窗子上没有玻璃后,在我的罚单上又增加了80分的罚款,说那是打碎玻璃的赔偿。
这样一来,我更加相信爸爸所说的了,和这些人是讲不通道理的。我相信如果我再多说一句话,他们一定会把火车晚点或者是火车头出毛病的费用全部都加到我的头上,所以我还是闭嘴好了。
就这样,由一个铁路职工把我带到了伊丽莎白村。当贝迪娜姑妈第一眼看到我像一个脏叫花子一样站在她面前时,那吃惊的眼神别提有多夸张了。当然,我的16里拉20分的罚单也给了她,这还没算给那个职工的小费。
“我的上帝啊!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她的尖嗓门大声地叫了起来。
我对她说:“贝迪娜姑妈,你也知道,我是从来都不对你撒谎的。”
“好孩子,我知道,那你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
“其实,我是从家里逃出来了……”
“什么?从家里逃出来?你爸爸、妈妈和你的姐姐……”
她讲到姐姐突然就停了下来,就好像有什么让她很不舒服似的,大概她是想起了姐姐不希望让她参加舞会的事了。
“哎,不说这些不开心的事情了。快点到家里来,我的好孩子。我先给你洗个澡,瞧你脏的,跟那挖煤的一样。等你洗完了澡,再跟我说说事情的经过。”
姑妈的家里养了一条卷毛狗,窗台上还放着一盆龙胆草,它们是姑妈最喜欢的,姑妈对它们的感情非常深厚。我看了一下,它们跟我上次来的时候一模一样,没有一点的变化。
在我洗完澡之后,贝迪娜姑妈忽然发现我有点发烧,她马上就把我抱到了床上。当时我的肚子都快饿扁了,真想直接告诉她弄点吃的要紧,可是我又不太好意思说。
也不知道姑妈叽里咕噜地说了些什么,看她的样子估计是在责备我吧,但她最后又说:“安静地躺好,一切都会过去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我当时感动极了,好想让她尝一尝我的小杏仁饼,这样我也好吃到一点。我告诉她我的饼干放在了裤袋里,我请她帮我拿出来。
可是当贝迪娜姑妈把手插进我裤袋后,手差点就拔不出来了!
原来裤袋里全都是糨糊!
到底是怎么回事呢?原来我裤袋里装的喷香的杏仁饼,就在我睡在小岗亭里的时候全都被雨淋湿了,然后就变成了一裤袋的糨糊。
姑妈就这样一直陪着我。可能是太困了,没一会儿我就睡着了……当我一醒来,我第一个就想到了你,我亲爱的日记。在那段最危难的时刻,是你一直陪伴着我,我忠实的朋友,也是你同我一起度过了快乐和难过的时刻。
今天一大早,因为我一时好玩跟姑妈开了一个玩笑,结果弄得她很不高兴。其实,我真的只是想让她高兴高兴而已。
姑妈对那盆龙胆草有一种很特殊的感情,也许人家不信,怎么会有人对一棵草有感情呢?但是事实就是这样的。姑妈每天都会把它放在阳光充足的窗台上,每天起床第一件事就是给它松土、浇水,有时她甚至还会和那盆草一块聊天。有一次我听到她对它说:“啊!我亲爱的,你渴了吗?现在我去给你弄点水喝!噢,太好了,亲爱的,你又长高了!”她就喜欢干这事。我常听人家说,上了年纪的人都会有这种癖好的。
今天我一大早就起床了,姑妈这个时候还在睡懒觉。我走到门口的时候,看见了姑妈放在窗台上的那棵龙胆草,我想出了一个好主意,只要能让它长得快些,姑妈一定会非常高兴的。
于是我就轻轻地、慢慢地把花盆从窗台上拿下来,把里边的泥土全部掏出来,再用一根很结实的木条把龙胆草的茎紧紧地系住,然后把小木条的另一端从花盆底下的小孔里伸出来。我发现,几乎所有的花盆都有这种东西,那是用来浇水时渗出多余的水用的。
接下来,我用倒出来的土重新把花盆填满,然后把龙胆草再原封不动地栽好,这样姑妈就一点都看不出来它被我动过了,最后我把花盆小心地放回到它原来的地方。姑妈家的窗台是用一块块的大木板钉成的,攥在我手上的小木条能自由地在木板的缝隙里边上下移动。我就躲在窗台的外边,把小木条的另一头攥在手里面,下一步就是等着姑妈起床了。
我等了还不到5分钟,贝迪娜姑妈就起床打开了窗子,她又开始和这棵龙胆草聊天了。
“呵呵,早上好,我的宝贝儿!你还好吗?”姑妈看了它然后说,“呀!你这里有一片叶子快断了……一定是那只猫干的好事,这个小畜生……”
我在窗台底下躲着,趴在那一动也不敢动,就连笑也不敢笑,只好用手捂住嘴巴。
“你等一下,稍微等一下,等我去拿把剪刀来,帮你把叶子修剪一下,把你身上干枯的地方修一修。再把你的叶子扶起来……这样对你的健康是有好处的,知道了吗?小心肝。”
就在她转身去找剪刀的时候,我用小木条往上顶了一下。
贝迪娜姑妈找到了剪刀,然后又回到了窗台边。“亲爱的,我来了!我来了,亲爱的!”
突然间,姑妈的声音变了语调,她叫起来了。“亲爱的,你知道我发现了什么吗?你长高了!”
我差点就大笑了起来,但是我忍住了。姑妈又开始一边和龙胆草聊着天,一边用剪子修着败叶。
“没错,你肯定是长高了……你能告诉我,是什么让你长得那么高的吗?是清澈而又新鲜的水吗?那还是我每天早上为你浇的呢!亲爱的,既然这样,我再去为你浇点水,你就可以长得更快一点了。”
她说完就去取水了。我要让姑妈更加高兴,于是龙胆草又被我捅高了一截,谁看了都会认为这是一棵小树。
接着就是一声大叫,然后是什么东西摔碎的声音。
“哦!我的龙胆草!”
姑妈一定是看见她的小心肝龙胆草没一会儿就长成了这个样子,又是惊讶又是害怕,就连水杯都没有拿稳掉在地上打碎了。
然后她又说了一些莫名其妙的话:“奇迹啊,这简直就是一个奇迹啊!费尔蒂纳多,是我崇拜的费尔蒂纳多!是不是你给这棵送给我的龙胆草赋予了灵魂?是你为我的生日献上的祝福吗?”
她的话让我感到奇怪,让我一点都不明白她说的是什么。但是我听得出来,她说话的语气很激动,她的声音也在发颤。为了让她更加高兴更加惊讶,我就开始把小木条慢慢地向上不停地捅。姑妈眼看着龙胆草就这么不断地长高,激动得“啊!啊!啊!”地叫着。我正捅着起劲,忽然小木条好像被什么东西抵住了,于是我使劲一捅,结果花盆从窗台上翻下去了,摔到地上成了一堆碎片。
感觉不妙,我抬头一看,姑妈骇人的眼神正盯着我。
“好哇!原来是你个捣蛋鬼!”她气得声音在发颤,转身离开了窗台,然后提着棍子从大门出来了。
待在这儿,不是等着挨揍吗?我撒腿就跑,先到田野里避一避再说。我走在乡下的田野里,发现前面有一棵无花果树,于是我爬到了树上,吃得肚子都快撑爆了才回家。
我在姑妈家外面的时候,就发现她的窗台上又摆了一盆新的龙胆草。我想,或许姑妈有了这盆新的,应该就不会太生我的气了。我鼓起勇气走进了客厅,看见她正在和一个邮差说话。然后她看见了我,把两份电报递给我,并且用那种很庄重的语气对我说,“你爸爸打来了两份电报,一封是昨天晚上的,因为邮局下了班,所以延迟了,这一份是今天早上的。我看,你爸爸肯定是快急坏了,听说他找了好多地方。我已经给他回了电报,让他乘下午的那班火车来接你回去。”
等邮差走了之后,为了让姑妈能原谅我的过错,我带着哭腔向她撒娇。这一招我已经用得很熟练了,通常都是百试不爽的。我只是想让她知道我是一个能认识到自己过错的好孩子。
“姑妈……姑妈……其实我不是故意的……你能原谅我犯的错吗?”
可是她的气好像还没有消,她气愤地教训我:“你就一点没感到羞耻吗?”
我继续带着哭腔对她说:“我真的不知道这棵你心爱的龙胆草是费尔蒂纳多灵魂的化身……”
就这一句话让姑妈马上就变了样子。她竟然红着脸,结结巴巴地说:“别说了,快别说了!你要向我保证,不能跟任何人提起我早上说过的话。”
“好的,我发誓:绝对不说!”
“好吧,我原谅你了。但是从现在起,我们都不去想过去发生的事,我还会劝你爸爸原谅你……”
因为下午只有一班3点钟的车,爸爸下午就能到了。一想到他马上就要来,我就感到很害怕……
现在我被迫待在餐厅里了。我听到贝迪娜姑妈正在和一个农民的老婆骂我,她们都很生气。姑妈不停地骂:“小坏蛋!坏透了!这个没有好下场的家伙!”
这件事的起因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就是因为我和一个农民家的孩子一起做了一点捣蛋的事。谁都知道男孩子都是这样的,她们为什么这么少见多怪呢?我深深地同情自己,为什么我的家人中没有一个人能理解男孩子就应该得到玩的权利呢?弄得我现在只能老老实实地待在屋子里,还要听着她们骂我的那些难听的话。说真的,我觉得贝迪娜姑妈应该去看看我弄的那个动物园的,至少看一下她就不会这样对我了。在我的动物园里有好多凶恶的野兽,而且我的动物园办得相当成功。
其实我的灵感来源是这样的——
有一年,我跟爸爸去了奴马·哈瓦动物园。就在那次以后,我就喜欢上那个地方了,因为那里有狮子、老虎,还有其他的各种各样的动物。给它们喂食时,它们在笼子里面的吼叫声,还有走来走去的嘘气和挠痒的样子,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直到现在我还记得很清楚。
在那之后,我就非常迷恋自然和历史。因为我家里有一本费古伊的动物画册,里面全部都是关于动物的画,我常把它拿出来。因为那些画很有意思,我又喜欢那些动物,我就一次又一次画它们。
就在昨天我回家的路上,在农场的附近我看见有两个工人正在刷油漆。他们给百叶窗漆上了绿色,牲畜栏的门漆上了红色。其实就是今天早上打碎了龙胆草花盆之后,我就已经想到了搞个动物园的主意。我觉得昨天看见的油漆罐里面的油漆对我办动物园是必不可少的。
于是我找到了姑妈家附近一个农民家的孩子——昂基奥利诺。他跟我的年纪差不多大,一直住在乡下从来没见过什么世面。他最喜欢我跟他讲一些外面的事,听完总是张大了嘴巴好像觉得很不可思议似的。他很听我的话。
“你想在自己家里看到奴马·哈瓦动物园吗?只要你帮我,我马上就能让你看到!”我对他说。
“我也想看!”他的妹妹贾比娅也嚷起来。
他的一个小弟弟也叫起来,“我也要看!我也要看!”他的名字叫比埃特利诺,虽然他还只是一个在地上爬的小孩。
这个农民家里就他们三个孩子,他们的父母还有哥哥都去地里干活了。
“那好吧,”我说,“可是我们必须先把农场里的那个油漆罐抬过来。”
“现在正好是一个好机会,”昂基奥利诺说,“油漆工们都回家吃饭去了,趁现在就去!”
于是我们俩到了农场里,果然现在一个人也没有看见。在房子的旁边放着我们要找的油漆罐。两只装油漆的罐子,里面满满的全都是油漆,一罐是红漆,另一罐是绿漆,当然还有一把大得不像话的油漆刷。
我和昂基奥利诺一人抱了一罐往回跑,顺便把刷子也带上了。我们很快就回到了他家院子里,他的弟弟和妹妹还在焦急地等我们回来。
我说:“我们先做一只狮子吧。”
第一个我就想到了姑妈家的比昂基诺。我在那条老卷毛狗脖子上系上了套绳,然后把它系在了院子里一辆马车的车辕上,做完这些准备工作后我就开始在它的身上涂漆了。
因为他们从来就没有见过这种动物,我就向他们解释:“狮子真正的颜色应该是橘黄的。因为我们没有这种颜色的漆,所以就先把它漆成红色的。事实上这两种颜色看起来差不多。”
没过一会儿,比昂基诺就变了样,我相信谁看了都不认识它了。下一个该做什么动物呢?我得先把这条狗牵到太阳下面去晒一下再想这个问题。
在农场的草地上有一只羊正在吃草,我把它牵过来系在狗的旁边。我看了一下它的体型,“要是把它变成一只老虎应该会很像……”
我用红漆和绿漆相互调和了一点,这样涂在羊的身上能使它看起来更像一只孟加拉虎,就跟我在奴马动物园里看到的那只一样,这只羊已经让我“化装”完了,它身上一条一条的斑纹跟老虎很像,但是它的脸怎么画都没有真老虎那样可怕。
这时,我听到了猪叫的声音。“昂基奥利诺,你这儿还有猪?”
“当然有了,可是只是一只小猪。加尼诺,你看,它的猪圈在那儿!”
我跳到猪圈里面用绳子把它捆住拖了出来,这是一只很肥的小猪,它的皮肤是红色的,很漂亮。看着它我在想:“我应该把这只猪变成什么呢?”
“可以把它变成一只大象吗?”昂基奥利诺问我。
“你知道大象长得什么样子吗?”我问他,他摇摇头。
“你知道吗,大象是很大的,比你家的这间房子还要大。难办的是,它的鼻子是很长很长的。”
我说的话是这三个小孩从来没有听过的,他们都很吃惊地望着我。昂基奥利诺问我:“加尼诺,那个大象的鼻子有多长啊?”
“它的鼻子就像一个大水管,就跟你家的马车那样长。它的鼻子还能搬东西,很重很重的东西它也能用鼻子卷起来。要是有哪个孩子对它不礼貌,它就会生气用鼻子吸水去喷那些坏孩子。”
我觉得他们很可怜,什么都不知道。他们只是听我说,一个个的都站在那儿傻笑。
“能用这只猪变个什么动物呢?”为了想这个我都快抓破了脑袋,终于让我想到了。我大声地宣布:“想知道我准备把它变成什么吗?一条鳄鱼!”
他们家的马车上放着一块盖马的布,我用那块布的一头包住猪的肚子,然后用布一圈圈地拉开绕在猪的身后。再接着,我就开始像卷香肠一样用剩下的布卷紧那头猪,这样看起来就像是一条鳄鱼的尾巴。然后,就是上色了。我用绿漆涂满了猪的身上和裹着它的布,嘿!还真像一条鳄鱼。
我刚把这只野兽和其他的几只系到马车的车辕上,突然又想起另外的一种动物。我知道牲口棚里面有一头驴子,这头驴子身上长满了灰色的毛,我认为要是把它变成一匹斑马再合适不过了。把驴子牵出来之后,我在它的身上、腿上还有嘴上到处都涂上了红红绿绿的线条,没一会儿一头灰色的驴子没有了,站在我们面前的是一匹罕见的斑马。当然,这些野兽应该都系在一起。
为了让我们的动物园更加热闹一些,我应该再找一只猴子来。可是猴子该去哪儿找呢?在一边的比埃特利诺吵吵闹闹的,一会儿也不消停,来当猴子就挺合适。我找来了一根小布条,系在了他的裤带上,再从裤衩后面伸出来,就跟是长在屁股上的尾巴一样。
我们的猴子当然得放在树上,那才看起来更像是真的,效果一定非常好。在我和昂基奥利诺的配合下,猴子比埃特利诺于是就上树了,为了不让他掉下来,我们还用绳子把他绑在树上。
就这样,一个动物园就建成了。下面由我——加尼诺来充当解说员。我蹦到高处站好开始讲解起来:
“女士们,先生们,大家请看:现在站在我们面前的这只浑身都是斑纹的野兽就是斑马,这是一种很神奇的野兽,它的外形像马但它不是马,它吃东西的时候又像驴子,可它又不是驴子。它生活在非洲的大草原上,主要食物是当地的一种植物——荷兰芹。它们为了躲避可怕的马蝇,必须经常跑动。那么,马蝇又是什么呢?那是热带地区的一种非常大的昆虫,就像蝙蝠一样大……”
“加尼诺,斑马旁边的那个是什么呢?”昂基奥利诺急切地问我。
“这个,我一会儿会一个个介绍到!”我回答,“另外,请各位不要讲话。在介绍一种凶猛的动物的时候是严禁观众打断的,因为这样很可能会发生危险。斑马旁边的动物是孟加拉虎,它主要生活在亚洲和非洲以及其他地区,对人类构成严重威胁,同时也会吃猴子……”
正当我讲到这里的时候,树上的比埃特利诺哭了起来。我朝上一看,原来是那根绑住他的绳子松了,他被半吊在空中,就像一只吊在树上玩耍的猴子一样。
这个机会很难得,我的观众们正在注意我的动物园里的这种新动物。我马上接着说:“先生们,女士们!刚才大家也听到了,猴子天生对这种凶猛的动物有一种畏惧。这句话说得一点都不错,因为它们常常是老虎这种肉食性动物的猎食对象。大家现在看到树上的这种动物就是我们通常说的猴子,它们生活在原始森林里,习惯栖息在树上。这种古怪而又机灵的动物天生喜好模仿,正是这个习惯,因此动物学家给它们起名为猴子。嘿,猴子!来向观众们打声招呼!”
比埃特利诺扮演的这只猴子看来并不怎么聪明,他一点都不合作,只顾着自己哭。
我对他说:“不要哭了,把你的鼻涕抹干净!下一个我们要参观的是号称森林之王的狮子,大家看它非凡的外表就可以知道它所具有的力量,这种高贵而勇猛的动物当它肚子饿的时候甚至能吃掉一头牛。它是站在食物链顶端的强者,任何有血肉的生物都是它捕食的对象,就连人类也不例外。其实它并不像其他动物那样凶残,喜欢随意伤人,相反,它是一种很善良的动物,在书上有类似的记载:有一次,有人发现在佛罗伦萨的公路上,一只狮子帮助迷路的小孩到处寻找妈妈。狮子没有伤到小孩一点皮肉,而是很小心地衔起他的衣领,带着他慢慢地在马路上走着……”
要说狮子的话题还有许多是可以说的,可是我们的小猴子,比埃特利诺还在树上又哭又闹的,我要是这个时候再讲这个的话,他恐怕就会吓得从树上掉下来了。还是开始讲鳄鱼吧!
“各位观众们,注意了!我们眼前的这种动物就是可怕的鳄鱼。它是一种凶残的两栖动物,它既可以生活在水里,又可在岸上活动。它们的主要栖息地在尼罗河两岸,它们身上覆盖着一层坚硬的鳞甲,这些鳞甲能抵御其他野兽的攻击。在它们的血盆大口里面,所有的动物就像可口的薄荷糖片一样。”
我的话一说完,猛地踢了一下猪的屁股。猪就跟要被杀了似的,开始拼命地叫了起来,观众们都笑得喘不过气了。
“女士们,先生们!你们知道怎样捕捉鳄鱼吗?当然,那是一种非常困难和危险的工作。大家也看到了,它身上的那层坚硬鳞甲就连刀剑都没法刺穿,而且子弹也打不透。但是,人类的智慧是无穷的。我们勇敢的猎人发现了它的弱点,从而想出了一个非常聪明的办法来捕捉它。我们只要把两头都削尖了的短木棍从中间系上一根绳子,用这样的武器就可以来捕捉这个大家伙了。”
看着他们一脸的迷糊,我为这两个可怜无知的孩子感到悲哀。为了让他们对怎么抓鳄鱼能有一些印象,我还是亲自做一个示范吧!我找来了一根短木棍,然后用刀子把它的两头都削尖,再找到一根绳子系到棍子的中间。一个简易的捕捉鳄鱼的工具做好了,接着我走到了猪的旁边,想办法撬开了它的嘴巴,然后我就直接把木棍塞到它的嘴巴里面,我还得向我的观众们讲解一下:
“大家看,就像这样做,在鳄鱼张开嘴打哈欠的时候(这里我补充一句,鳄鱼是经常打哈欠的,因为它老是在尼罗河的两岸游来游去,所以它时常会对周围的环境感到十分厌烦。基本上在那边生活的动物,多半是因为这种无聊的生活而死的),猎人就会在远处把两头削尖的木棍扔到这家伙的血盆大口里。然后呢,大家猜,接着会怎么样呢?就在鳄鱼闭嘴的时候,尖尖的棍子就会两头戳穿它的双颚,就像现在大家看到的这样……”
当然,小猪的嘴巴就在它闭嘴的时候被木棍戳破了,嗷嗷地大叫起来。
就在这时候,我回头一看,看见了昂基奥利诺的爸爸和妈妈气喘吁吁地正向这边跑过来。
“啊呀!你们对我的猪做了什么?”他爸爸吼起来。
昂基奥利诺的妈妈哭着叫起来,“啊!我可怜的小祖宗啊!”她急忙伸出手去抱住吊在树上的比埃特利诺。
没办法,乡下人都这样,一点小事都让他们看得非常严重。
他们的脾气要是发作起来恨不得把孩子们都掐死,从来就不会像我这样耐心地去想办法教他们,给他们传播知识,或者是跟他们的孩子讲一些见识,丰富他们的见闻。
我知道,想要去和他们讲道理是一件几乎不可能的事,所以碰到这种人第一件事当然是赶快离开,免得被他们抓住臭骂一顿。我马上解开拴驴子的绳子,跳到驴子的背上,在它的后背打了一下,然后它就开始顺着我来时的路跑起来了。姑妈家的那条老卷毛狗也跟在驴的后面跑,汪汪地叫着。
没跑一会儿,我们就到家了。姑妈从屋子里出来,看见我骑的驴子,惊讶得叫起来:“哎呀!你骑的是什么?”
突然,浑身涂满红漆的比昂基诺让她看见了,吓得她差点没站稳往后退了一步,现在比昂基诺就像是一只真的狮子一样。可是没过一会儿,就让她给认出来了,她气得拍着自己的胸口,哆嗦着叫起来:“唉哟,我的比昂基诺啊,我最亲爱的比昂基诺,可怜的小家伙你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的啊?哼!肯定又是这个坏蛋干的!”
她要发火了,赶紧溜!于是我立刻从驴子背上跳下来,跑到屋里面去了。
“你有本事别出来,看你爸爸来了怎么收拾你!”贝迪娜姑妈说着,马上就把餐厅外面的门把上了锁。
又过了一会儿,比埃特利诺的妈妈到了姑妈家,她把我刚才在那边干的事全都跟姑妈讲了。虽然每件事都是事实,但我觉得她把每件事都说得很夸张。她竟然说那只猪快被折磨死了,嘴里面被捅出了血,还有比埃特利诺被我吊在树上,弄得多么多么的可怜,等等。反正就是说,所有的坏事都是我做的,还要我为所有的后果负所有的责任。她在那不停地抱怨着:“你想想啊,我的小比埃特利诺被他们吊在了树上。万一绳子突然间断掉了,孩子从树上掉下来,那结果我真是不敢想象了……”
哎,上帝一定会原谅这些无知的人的,因为愚昧并不是他们的罪过。反正再等几分钟爸爸就要来了,他要是知道了我做的好事一定会很赞赏我的!
回到家的感觉就是爽啊!还是自己的房间住着舒服……
就像一首老歌里唱的:
我的家,我的家,
虽然你很窄小,
但像寺院那样高雅……
现在总算有时间静下来写一写昨天离开姑妈家的情况了。今天可真是发生了不少的麻烦事啊!
我刚刚写完被关在餐厅的事,爸爸就到了姑妈家。上了年纪的人真的好啰唆,她又把听来的事从头到尾的给爸爸讲了一遍。她还说这是我的英雄事迹(至少她是这么说的),然后就是说得极夸张,事情有多严重,最后再把所有的错都算在我的头上。我拼命地用脚踢着门,大叫:“爸爸,爸爸,我在这儿!快放我出去!我要见爸爸……”
贝迪娜姑妈打开了门,把我放出去了,也许是太久没有见到爸爸了,我冲过去激动地抱着他。
爸爸笑着骂我:“你这个坏东西,一声不吭就跑了,你不知道家里人有多着急!”
“捣蛋鬼!”贝迪娜姑妈骂着,“看看你家这个坏东西做的好事,我可怜的比昂基诺被他弄成什么样子了!”
一个满身红漆的小狗站在一边,爸爸忍不住笑起来:“嘿嘿,有意思!”
“你还笑,都是你的好儿子干的!满身的红漆怎么洗得掉啊……我可怜的比昂基诺啊!”
我小声地嘟哝着:“干脆就不要洗了,以后就叫它小红狗不就好了。”
“什么?你这个小东西简直是坏透了,一大清早就开始给我惹祸……”贝迪娜姑妈又气得发抖起来。
“我惹什么祸了,我只是把龙胆草弄坏了嘛,你又没告诉我它是费尔蒂纳多先生送给你的礼物,更不知道龙胆草上还附着他的灵魂……”
“你给我闭嘴!滚!以后再也别来我家了!”
“加尼诺!别说了!”爸爸也呵斥我,可是我发现他在偷笑。
然后他们在一边小声地说着话,他们似乎说的是姑妈为什么没参加舞会就不辞而别了,然后我听见他们提到露易莎姐姐。临走的时候爸爸和我一起向姑妈告别,他说:“小孩子不懂事乱说的,你也别太在意。那么,我们走啦。”
我们在火车上的时候,我跟爸爸说起了我来的时候在火车上的遭遇,还有那个不讲理的火车站长。
“爸爸,你说得真对,火车上的服务简直是太差劲了!”
我们两个彼此都很同意对方的观点,当然他也责备了我几句。
不得不说一下晚上的接风场面。在车站外站了一大群人,当然都是特地来接我的。有亲人和朋友,也有好几个我熟悉的其他人。当听到他们喊“加尼诺!加尼诺!”时,我有一种胜利凯旋的感觉。我想,那些将军们也不过这么气派嘛。一个离家的孩子,回来能受到这么热烈的欢迎,真的是一件非常棒的事情。
大家都跟我和好了,这让我感到非常快乐。
还有另一件事更令我感到高兴,露易莎姐姐马上就要嫁给科拉尔托医生了,他们打算五天后举行婚礼。我想,到时候场面一定会很隆重,自然在婚宴上一定会有好多各式各样的好吃的,其实,这才是我高兴的主要原因。
我在以前的日记里提到过,巴尔迪博士答应会收科拉尔托医生当他的助手。可是科拉尔托都快等不及了,于是他自己在罗马的一家医院里找到了一个助手的工作。等跟姐姐一完婚,他们就会一起搬到罗马去生活,倒是那个医院的名字他说过,我记不清楚了。
虽然他们能在一起,让我很高兴。可是一想到他们马上就要离开这里了,却又让我很伤心。因为我很喜欢露易莎姐姐,而且科拉尔托医生是个很活泼开朗的人,他还经常和我闹着玩,跟他在一起也不用担心他会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