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萨特的手指在翻动着一页一页的书,时光老人的手指也在翻动着一天一天的岁月之书。在书页的翻动中,一天天的时光飞逝而过。
大人们看到萨特的阅读能力与日俱增,心中都欣喜不已。尤其是夏尔,他非常赞赏小萨特的阅读能力,经常给他各种鼓励。
1911年1月21日,萨特找到了古德林的《迪奥多尔寻火柴记》,爱不释手。他拿着书读给厨师听,一直追到厨房还念个不停。
夏尔见外孙如此迷醉于古德林的作品,就开玩笑地对他说:“保罗,古德林必定是一个正派人。你既然如此喜爱他,为什么不给他写一封信呢?”
小萨特听了,真的一本正经地拿起笔写信给古德林,在信末,小萨特署名前自称是“你未来的朋友”。
但是,古德林并没有回信。小萨特和外公对古德林拒不回信的态度极为不满,夏尔嘟囔说:“我知道他很忙,但是,人家总要给小孩回信的呀!”
但是,他们很快又开始为小萨特另一个让人费解的变化而忧心忡忡:原来伶牙俐齿、活泼好动的小宝贝,现在一天到晚沉默寡言,心不在焉。无论是陪妈妈上街,还是跟外公去散步,他都不如以前那样积极,并且总是一副失神落魄的样子。而每当晚饭刚刚吃过,他就急急忙忙地奔回他的小床,“叽里咕噜”地念一通祷告后就钻进被窝。
安娜担忧地念叨着:“这孩子是怎么啦?”她跟进房间,疑虑重重地注视着似乎灵魂游离于身体之外的小萨特。
过了好长时间,大家发现,担心似乎是多余的,小萨特并没有做出出格的事情,其实,现在他是从热衷阅读转而开始迷恋想象中的世界了。
原来,那一段时间小萨特看了大量童话和幻想作品,而他从中找到了另一种乐趣。他感觉,那些作品就像小小的戏院,带有金丝绸的红色布封面,就代表舞台的幕布;而那些被镀成金黄色的书边就是舞台下的排灯。从这些魔术式的书盒中,萨特开辟了一种新天地——想象场景!
看上去已经熟睡了的萨特,其实正进行着紧张的精神活动:白天看过的书中的人物、场景活灵活现地回到了他的脑海中。
黑暗中,萨特想象自己是一个孤独的成年人,没有父母,也无家可归,但他屡建惊人业绩。现在,他一步一步艰难地走在熊熊燃烧的房顶上,火势越来越大,但他不敢加快步伐,因为怀里抱着一个已经昏死过去的青年女子。
他往下瞥了一眼,人们在下面大声地叫喊着:“房子就要塌了,快下来啊!”怎么办?找不到可以下去的地方,一切都已燃着了。冷汗一滴滴地从他被烈火映红的脸颊上滴落下来……
被紧张的想象弄得精疲力竭的萨特很快睡着了,那熊熊的大火和喧嚣的场景暂时离他而去。
第二天晚上,刚吃过晚饭,萨特又迫不及待地回到他的小房,爬上床,很快从现实来到了想象的王国:还是那栋摇摇欲坠的失火的房子,那个女子还昏迷不醒,又回到了那个危急的时刻。怎么办?突然,一根排水管映入眼帘。天啊,怎么没有早看到它呢?这下我们得救了!
可是,抱着一个人又如何能抓住水管爬下去呢?幸好,这名女子被不远处一根木柱坍塌的巨响惊醒了,她对青年萨特说:“您背着我,我可以用双手紧紧地抱住您的脖子。”
小萨特立即阻止了想象往这个方向进行:“不,这样不行。哪怕被救者对拯救自我有过一点点微薄的努力,自己的功勋也会因此大为逊色。必须另想办法!”
咦,脚下是什么东西?我的上帝!是一根还未被烧着的绳子。青年萨特连忙把女子绑在自己身上。剩下的事情便好办了。
终于,萨特和那名女子都脱险了。市长、警察局局长、消防队队长都蜂拥而至,争先恐后地拥抱他、亲吻他,把他抬起来抛向天空,再接住,大家欢呼:“伟大的勇士萨特!”
最后他们决定,授予他奖章,报社的记者也闻讯赶来,打算写一篇精彩报道。
然而,勇敢的青年萨特已经不见踪影。他已来到了另一个遥远的地方。
深夜,一位姑娘大叫:“救命!”
萨特几乎每天都是在危难中或是悬念中入睡的,想象占据了他精神世界的全部。
当时电影还刚刚诞生,处在无声片阶段。安娜为了使小萨特多见识一些新鲜事物,便带着儿子去看了几次电影。
小萨特很喜欢看电影的感觉:那么多人坐在黑漆漆的台下看台上几个人的行动。“表演”这个概念模模糊糊地进入了萨特的大脑。几次电影看下来,他便不仅仅是在脑中想象了,开始用表情、动作甚至道具来辅助想象活动,就好像是演一场无声电影一样,而且最好要和着音乐,使表演与音乐的舒缓、急促配合一致。
每天傍晚5点钟,夏尔在现代语言学院讲课还没有回来,外婆则在她的房间里看小说,安娜已经准备好了晚餐,在她的钢琴旁坐下来,弹奏起肖邦的《叙事曲》或舒曼的《小夜曲》。
母亲琴声一响起,小萨特便溜进了外公的书房。书房里黑乎乎的,只有外面客厅里钢琴上的两只蜡烛透射进来一点点摇曳的光线。他满意地审视了一下场景,然后一只手举起了外祖父书桌上的戒尺,在手上掂量了一下,满意地点点头:“这是长剑。”
随后,小萨特另一只手抓起了外祖父的裁纸刀,紧紧握在手中:“嗯,这是短剑。”
立刻,小萨特进入自己所扮演的角色:一位平庸的火枪手或一位著名的剑客。为了一个重大的使命,他不得不隐姓埋名;为了不暴露身份,他必须极力隐忍,甚至打不还手。
小萨特低着头在房间里转来转去,不时用眼睛恶狠狠地盯“别人”一眼。忽然,他“被人抽了一记耳光”惊跳了一下。不久他又“背后被人踢了一脚”踉跄了几步。“英雄”萨特默默忍受着一切欺侮,打定主意决不还手。但是,他在脑海中已经牢牢地记住了这些坏家伙的容貌和姓名……
这时,安娜换了一个乐曲:弗兰克的交响乐变奏曲,琴声进入了快节奏,音量也加大了。
“战斗的时刻到了!”萨特既要扮演骑士,又要扮演骑士的马,从书房的门口奔到窗前,他一边挥舞着“长剑”,一边“马不停蹄”地在战场上穿梭。
萨特倒在了地毯上,一个“敌人”被萨特的剑刚好刺入胸膛。但是,更多的敌人围拢过来,萨特寡不敌众,终于被杀死了。萨特再次倒在地上。
过了一会儿后,萨特爬起来,开始进入另一个角色:游侠骑士。
安娜又换了一个曲子,快板变成了温情的柔板。
“剧情”也发生了变化:
刚刚结束了恶战的骑士来向被他保护的伯爵夫人请功,美丽高贵的伯爵夫人含情脉脉地一笑,她爱上了英勇的游侠。在绿草如茵的山坡上,骑士挽着夫人的手臂,一边散步一边闲聊。
可是好景不长,那帮无赖和仇敌又纠合在一起猛扑了过来,骑士以一当百地杀死了90个暴徒,可剩下的10个还是把心爱的伯爵夫人抢走了。
萨特活灵活现地表演着各种各样的人物,他既演坏人,也演好人;既演打人的人,也演被打的人。萨特的表演是这样投入,因此尽管是一部哑剧片,书房里还是不停地传出各种声音。
门外传来母亲的提醒:“保罗,你在干什么?你的声音太大了,邻居们会抱怨的。”
小萨特不予理会,他现在已经不是保罗了,而是他所扮演的那个角色。
有时,安娜会忍不住走进来追问:“保罗,你到底在做什么?”
萨特这才极不情愿地停止住演戏说:“我在玩电影。”
萨特这年刚刚6岁,但他不仅通过阅读掌握了不少词语的语音、字形和意义,而且通过多样的想象活动形成了丰富的精神内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