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下旬一个星期五 的晚上,我们这个故事里的第一个出场人物,正行进在多佛 大道上。当那辆多佛邮车费力地往射手山 上爬去时,对他来说,大道就在邮车前面,一直通向远方。他和别的乘客一样,跟在邮车旁边,在泥泞中徒步上山。
除了我们那位乘客之外,还有两位乘客也跟在邮车旁吃力地往山上爬着。三个人都裹得严严实实的,连颧骨和耳朵都没入衣帽之中,他们的脚上穿着过膝的长筒靴。三个人中,谁也没法根据眼前所见说出另两人的相貌;人人都裹得这般严实,不仅躲开了同伴的肉眼,也躲开了他们的心眼。那年月,行路人萍水相逢,全都互存戒心,不轻易相信人,因为路上遇到的人,说不定就是一个强盗,或者是和强盗有勾结的人。
多佛邮车和往常一样“友好亲切”:警卫怀疑乘客,乘客既互相怀疑,也怀疑警卫,大家都怀疑别人,马车夫则除了那几匹马之外,什么也不相信。
“天哪!”车夫烦躁地叫了起来,“到现在还没爬上射手山!驾!驾!走,走呀!”
最后的这阵冲刺终于把邮车拖上了山顶。马匹又停下来喘气,警卫也下车来扳好制轮闸,准备下山。他打开车门,让乘客上车。
“嘘!乔!”车夫以警告的语气叫了起来,从自己的车座上往下瞧。
“我说有匹马在飞跑,汤姆。”警卫回答了一声,松开握着车门的手,敏捷地登上自己的位子,“先生们!以国王的名义,全体注意!”
他匆匆下了这道命令,就扳起那支大口径短枪的击铁,做好射击准备。
狂奔的马蹄声很快就传上山来。
“谁?”警卫扯开嗓门大声喝道,“喂,站住!我要开枪了!”
有节奏的马蹄声突然中断了,随着踩踏泥淖和泥浆溅泼的声响,浓雾中传来一个人的喊叫:“这是多佛邮车吗?”
“这关你什么事!”警卫反驳说,“你是什么人?”
“如果是多佛邮车,我要找一位乘客。”
“哪个乘客?”
“贾维斯·洛瑞先生。”
我们讲到的那位乘客立即表示,他就叫贾维斯·洛瑞。警卫、车夫,还有另外两个乘客,都满腹狐疑地看着他。
“有什么事?”那乘客用有点发抖的声音问道,“谁找我?是杰里吗?”
“是的,洛瑞先生。”
“有什么事?”
“台尔森银行给您送来一份急件。”
“我认识这个送信的,警卫。”洛瑞先生说着,走下踏板跨到地上。
一匹马和一个骑马人的身影,从打着旋的雾气中慢慢走过来,一直走到邮车旁那位乘客站着的地方。骑马人俯下身来,朝警卫瞥了一眼,把一小方折叠着的纸递给那位乘客。
他借着一边的车灯灯光打开信,看了起来——开始是默读,随后就大声念了出来:“‘在多佛等着小姐。’你看,警卫,这信不长。杰里,你就说我的回复是:‘复活’。”
杰里在马上不由一惊 , “这还真是个怪得出奇的回复。”他用极其粗哑的声音说。
“把这个口信带回去,他们就知道我已经收到这封信了,跟我的亲笔回信一样。要尽快赶回去,再见。”
独自被留在浓雾和黑暗中的杰里,这时已翻身下马。
“从圣堂栅栏 一路跑到这儿,老太太,我可信不过你那对前腿了,还是到了平地再上吧。”粗声嘎气的送信人说着,朝他那匹母马瞥了一眼,“‘复活’,这真是个怪得出奇的口信。这对你可不利啊,杰里!我说,杰里!要是复活就这么时兴起来,你可就倒了八辈子的霉了,杰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