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尔森银行的大门口总是坐着一个打杂的人——未经召唤绝对不许入内——成了银行的一块活招牌。他有时帮着搬搬东西,有时跑腿送送信。营业时间他从来不会不在,除非差他外出办事,要是另有差遣,他就让儿子来顶替。他的儿子十二岁,是个讨人嫌的淘气鬼,长得跟他父亲一模一样。人们都知道,台尔森银行对这个打杂的人一向宽容大度。银行总是宽容他那种地位的人的,而时势和潮流已把这个人推到了这个岗位上。他姓克伦彻,出生后,在东部教区的豪兹迪契区教堂,在别人帮助下脱离黑暗进入光明世界时,又获得了“杰里”这样一个称呼。
在这个三月里刮风天的清晨,虽说时间尚早,他还躲在床上,起初他睡得很熟,继而在床上辗转反侧,最后挺起身子。这时,他恼怒地叫了起来:“真该死,一定又在搞那一套了!”
一个外貌整洁、手脚勤快的女人从屋角站了起来,看她那副慌慌张张、战战兢兢的样子,他指的一定是她了。
“怎么!”克伦彻先生说着,探头到床外面找靴子,“你又在搞那一套了,是不是?”
用这句话作为第二次道早安之后,他拾起一只靴子,朝那女人扔了过去,作为第三次道早安。这是只沾满污泥的靴子。它可以说明和克伦彻先生有关的奇怪现象:他经常在银行下班时穿着干净的靴子回家,可是第二天早晨起床的时候,靴子上却满是泥污。
克伦彻先生出来吃早餐时,气还没有全部消掉,他特别恨克伦彻太太做餐前祷告。
“贱货!你想干什么?又来了吗?”
他老婆解释说,她只是做一下“饭前祈祷”。
“别搞了!”克伦彻先生说着朝四周打量了一下,仿佛很想看到由于他老婆的祈祷,面包真的会不翼而飞似的,“我可不想让人祷告得没了房子没了家。我不能让人把我餐桌上的吃喝全都祷告掉。闭嘴!”
杰里·克伦彻先生两眼通红,满脸凶相,好像终夜参加一个毫无乐趣的聚会似的。
尽管他爱说自己是个“本分的生意人”,但他干的那个行当很难称之为生意。他的全部本钱只有一张用断了背的椅子改成的木板凳。每天早晨,小杰里就扛着这张板凳跟着父亲去上班,他把它放在银行紧靠圣堂栅栏门那头的窗户下,再去拾一把过往车辆上掉下的麦秆,垫在打杂工的脚下御寒防潮,这一天的营寨就算安扎好了。克伦彻先生踞守在这个岗位上,在弗利特街和圣堂区一带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和圣堂栅栏门一样有名——也可以说一样丑陋难看。
这时,台尔森银行里有个正式的内勤信差从门里探出头来,传话说:
“要个送信的!”
“好哇,爸爸,有早活干了!”
小杰里向父亲道别后,就接替父亲在板凳上坐下,开始对刚才父亲嚼过的那根麦秆产生了兴趣,也学着嚼了嚼,并且琢磨起来。
“老是一股臭味!他的手指上有股铁锈臭味!”小杰里咕哝着,“我爸打哪儿弄来这股铁锈臭味的呢?他在这儿没弄什么铁锈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