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求知是人的本性,人们对感觉的喜爱就是一个例子。即便有的时候感觉非常脱离实际,却依然能够得到人们的青睐。视觉就是所有感觉中大家最喜爱的一种,不仅是在实际活动中,而且在人们并不打算做什么的时候,就像有些人说的那样,和其他感觉相比,人们还是更愿意“看”东西。因为在所有的感觉中我们认为视觉最好用,它能让我们看清楚事物之间的许多差别。
动物生来就能感觉事物,有些动物还从感觉中得到了记忆,有记忆的动物比没有记忆的动物更聪明且更善于学习。像蜜蜂那样的动物,虽然聪明却不能学习,因为它们听不到声音。能够学习的动物不仅有记忆,而且能够感觉事物。
动物界除了人,都要靠表象和记忆生活。它们几乎不靠经验,只有人类才凭借技艺和理性来生活。人们从记忆中获得经验,相同事物的许多记忆给人们提供了可以归纳出单一经验的素材。经验与科学和技艺比较类似,人们可以从经验中获得科学和技艺。正如泼罗斯(Polos)所说,经验能产生技艺,没有经验是偶然凭空发生的。当对同一个事物的一致判断从众多的经验中产生出来的时候,技艺也就自然产生了。举个例子来说,判断一个事物对患着某种疾病的卡利亚斯、苏格拉底以及其他许多这样的个别的人是否有效,这是经验。但是假如需要判断这个事物对患着某类疾病的所有的人,例如对患痴呆症、胆囊炎或者发烧的人是否全都有效,就属于技艺的层面了。
对于实际活动来讲,经验和技艺二者好像并没有什么差异,我们可以看到,有经验者比只懂理论却没有经验者更容易成功。原因就在于经验只和个别相关,而技艺才与普遍相联系。除了巧合的情况之外,一切实际活动和一切生成活动都只与个别事物相关,医生所治疗的并不是全部人类整体,而是某个叫卡利亚斯,或者苏格拉底,或者是什么别的名字的个别的人。假如一个医生只懂理论,却没有实际经验,只知普遍而不知个别,他的行医历程注定不会一帆风顺,他的治疗指的是治疗个人。即便如此,我们仍然认为知识和理解事物的能力主要是技艺而不是经验,有技艺者比有经验者更有智慧,因为在所有情况下智慧总是与知识相伴随。之所以如此,是因为有技艺者知道原因,而有经验者却不知道。有经验者只知道事物是如此的,而不知道它之所以如此的原因;有技艺者却既知道事物是如此的,又知道它之所以如此的原因。所以我们通常认为,各个行业的技师比工匠更受人们的尊重,他们比工匠懂得更多真正的知识,更加富有智慧,充分了解他们所做事情的原因(我们认为工匠就像某些没有生命的东西,他们做事情,但不了解他们所做的事情,就像火的燃烧一样;不过没有生命的东西会按照某种自然本性来发挥自身的功能,而工匠则是通过自身养成的习惯来做事情)。因此我们认为技师之所以更富有智慧,并不在于他实际做事情的能力,而在于他能够掌握理论,知道事物之所以如此的原因。
从大体上而言,知识与非知识的区分标准是能否传授,前者能传授而后者不能。所以,我们认为技艺比经验更接近知识,因为技艺能够传授而经验却不能。
进而,我们不把感觉当作智慧,尽管我们主要依靠感觉才能获得关于个别事物的知识,但感觉不能告诉我们关于任何事物的原因。例如我们不知道火之所以热的原因,而只知道火是热的。
那个勇敢地超越了人们所共有的感觉而最先发明出技艺的人之所以受到人们的崇拜,不仅是由于某一发现的实用功能,更是由于他被认为拥有最高的智慧。随着越来越多的技艺被发明,其中一些技艺被直接用来满足人们的日常基本生活需求,而很多其他的技艺则被拿来供人们休闲娱乐。与前者的发明者相比,后者的发明者总是被认为更加富有智慧,因为他们所具有的技艺的知识并不着眼于实用的目的。因此只有当以上所说的用于人们日常基本生活需求和休闲娱乐的技艺全部都已经具备的时候,在那些人们开始有了闲暇的地方,那些既不是为了给人们提供休闲娱乐,也不是为了满足人们日常基本生活需求的科学才首先被发现。这就是数学技艺之所以最先在埃及被建立的原因,在那里,僧侣等级被允许拥有闲暇。
我们已经在伦理学中谈到过技艺和科学,以及其他相类似的东西的区别。但是我们现在所讨论的要点则是,所有人都认为我们所说的“智慧”是研究第一原因和事物本原的知识。正如之前所说,有经验者要比只具有某些感觉的人更加富有智慧,有技艺者与有经验者相比,技师和工匠相比,理论科学与实践科学相比,也都是前者比后者更加富有智慧。那么很明显,智慧就是关于某些本原和原因的知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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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我们寻求的是这样一种知识,我们就必须解决下面的问题:关于哪种原因和本原的知识才是智慧。如果有人能够采纳我们对“富有智慧者”所做出的判断的话,可能就会使上面所提出的问题的答案更加明晰一些。首先我们认为,富有智慧者要尽可能地知晓一切事物,即便他无法掌握每个具体事物的详细的知识;其次,富有智慧者还要能够知道那些困难的、不容易被常人所知道的事物(感觉是每个人都具有的,因而是容易的,不能算作智慧);再次,在知识的各个门类中,那些更擅于准确教授各种原因的人,具有更大的智慧。在各门科学中,纯粹为着自身、为着追求知识的科学要比为着追求知识的实用目的的科学更加智慧,前者是更高级的科学。富有智慧者一定不会被别人命令,而是应该自己发命令,他一定不会服从别人,而是智慧不如他的人服从于他。
以上就是我们对于智慧和富有智慧者所做的判断。那么现在我们所谈论的是,只有拥有最高程度的普遍知识的人,才必然知道一切事物。因为他在某种意义上知晓了隐藏在事物背后的最普遍的东西。这些最普遍的东西,在整体上也是最难被人知晓的,因为它们与我们的感觉相距最远。在所有的科学中,最确切的科学就是研究有关第一原因的科学。因为那些包含更少原因的知识要比加入了附加原因的知识更为确切,例如算数就比几何学更加确切。而且研究原因的理论科学也更便于教授,因为从一个更大的尺度上来说,教授理论科学就是谈论每个个别事物的原因。那种以自身为目的的知识是最应被知道的,因此,第一原因和本原最应被知道。第一原因是以自身为依据的,不用通过其他事物来知道自身,而其他事物都是通过第一原因或由于第一原因而被知道。那种懂得个别事物之所以这样做的原因的科学,是所有科学中占最主导地位的科学,和从属性的科学相比,它具有更大的权威性。第一原因是个别事物的本原,并且在总体上是整个自然的最高的本原。由此可见,关于智慧的科学正是这样一种科学,它应该是对第一原因和本原进行研究的理论科学。
关于第一原因的知识并不属于实践科学,这一点即使在最早期的一批哲学家那里就已经很明确了。因为不论是现在的人们,还是最早期的那批哲学家,都是由于自身的好奇而开始哲学思考的,刚开始时是对自己身边不理解的东西感到好奇,进而逐渐前进,开始对更重大的事情产生疑惑,例如关于月亮、太阳与星辰的变化,有关万物的生成等。一个感到迷惑并且又对这一切十分好奇的人,就会觉得自己无知(由此,热爱奥秘的人在某种意义上就是热爱智慧的人,因为奥秘是由惊奇所构成)。因此,假如人们是为了逃离无知的处境从而进行哲学思考的,那么很明显,他们只是为了求知才去从事科学事业的,并不是为了任何实用目的。这可以被当前的事实所证实。因为只有当日常生活必需品和可供人们休闲娱乐的物品都被满足之后,人们才会开始寻求这样的知识。显然我们并不是为了其他的目的而追求知识。因此,就像我们所说的“自由人”是指为了自身的目的、而不是为了他人而存在的人一样,我们唯独把这种追求第一原因的科学称为“自由科学”,因为只有这种科学是为了自身而存在的。
因此下面这种看法也许是公正的,即认为科学不是人的能力所能到达的。因为人的自然本性在许多方面是被束缚的。以至于西蒙尼德认为,只有神才拥有这样的特权,人根本没有资格去追求这种同样适合于人的知识。就像诗人们所说的那样:具有神性的力量生来就是被嫉妒的,这个道理在这里尤其适用,一切知识超群的人总是不幸的,但是具有神性的力量是不可能被嫉妒的(俗语说,诗人常撒谎)。不要相信还有比这种科学更加令人尊敬的科学了,因为这种关于第一原因的科学就是最神圣、最令人尊敬的了。这种神圣有两层含义:首先这种科学是为神所有的,其次它是关于神圣东西的知识。只有关于第一原因的科学才符合以上的这两个条件。因为首先神是所有事物的本原并且神是第一原因,其次,只有神才能够拥有这种科学。其他一切科学事实上都显得比它更为必要,但却没有任何一种科学能够比它更为令人尊敬。
既然人没有资格去求取这种科学,那么对于这种知识的掌握似乎是不可能的。但正如我们所说过的那样,总有一些人由于好奇进而由探寻事物为何如此开始,打开了思考与探索的大门,例如对会自己动的牵线木偶,或者对太阳的运动,以及对对角线为何不可约分等。因为对于那些从不思考事物原因的人来说,假如有一件东西不能被最小单位所约分 ,那么一定是非常诡异的。然而正如俗语所讲的那样,多多思考就会有更好的结果。假如对角线能够被约分,一个几何学家反而会觉得万分惊奇了。
以上所说的内容是,我们所追求的科学的本质是什么,以及我们整个的研究进程所要达到的目标。
3
显然我们必须要获取有关第一原因的知识(因为只有当我们知道了第一原因的时候,我们才能说是知道了个别事物)。原因被认为具有四种意义,第一种意义就是我们说的实体或者本质;第二种意义就是质料 或者基质;第三种是事物发生变化的源泉;第四种就是生成和运动的目的。我们已经在我们的有关自然的研究工作中对这些原因进行了充分的探究,不过我们还是要吸取那些在我们之前就已经对存在进行过研究、对实在进行过哲学思考的人的观点。很显然他们也谈到了某些本原和原因,浏览一下他们的观点对现在的研究将会是有益的。因为我们可能会找到另一种原因,或者也可能会加深我们对现在所主张的这些原因的信任。
在最早期的那批哲学家中,大多数人认为万物的本原就是质料,所有的事物都由它构成,最初由它生成,最终毁灭时又变化为它。(实体处于最核心的位置,它本身并不变化,只是表面由于各种力量的作用而变化。)这就是他们所说的事物的元素和本原。正因为如此,他们认为没有任何东西生成或消灭,因为实体永远存在着。正如我们说,当苏格拉底变得迷人了和文艺了时,我们并不说他绝对地生成了。相对应的,当他失掉这些品质的时候,我们也不说他消灭了,因为苏格拉底自身持久存在着。所以他们说,其他事物也是这样,不会绝对地生成或消灭,因为存在着一种或多种实体,其他事物都由它们生成,但质料的本性却可以保持不变。
然而哲学家们对这些本原的数量和本性并没有一致的意见。这种哲学的创始人泰勒斯 说万物的本原是水(因此他宣称大地浮在水面上),他之所以这样认为,也许是因为看到了水是万物营养的来源,就连热自身也是由水生成,并且靠它来维持活力(万物的本原就是事物所生成的源头)。泰勒斯的理论来源于这样一个事实,就是所有事物的种子都有潮湿的本性,而水是那些潮湿本性的本原。
一些人认为,在那些距今很久以前的古时代的人们最初思考有关神的问题时,对于自然也持类似的观点。他们把俄刻阿诺斯 和忒堤斯 当作生成的双亲,认为众神都指着斯堤克斯河 发誓。最古老的东西自然就是最令尊敬的东西,人们指着来发誓的东西是最令人尊敬的。关于自然的这种观点是否是最原始和最古老的,是并不确定的,但泰勒斯在关于第一原因的问题上就是这样宣称的。
阿那克西美尼 和第欧根尼 认为气优先于水,气才是万物的本原。迈特庞图 的希帕索斯 和爱非斯 的赫拉克利特 则认为火才是万物的本原。恩培多克勒 则提出了四根说 (在上面所说的水、气、火之外他又增加了“土”),他认为四根永远存在着,它们并不生成,但是在数量上会增加或减少,它们有时候合并为一,有时候则分散为多。
克拉佐门 的阿那克萨戈拉 比恩培多克勒年龄大一些,在哲学事业上却落后于恩培多克勒。阿那克萨戈拉认为本原在数量上是无限的,因为他认为几乎所有的东西都由和它们自身相同的部分所构成,就像水或火一样。生成和消灭就意味着合并和分离,除此之外就没有其他意义上的生成和消灭了,只有持续地存在。
从上面的事实可以看出,我们似乎只把质料因看作是唯一的原因。不过一旦继续探索这个问题,事情就会扩展开来,迫使人们将这个问题继续研究下去。无论“所有的生成和消灭都出自于一种或几种元素”(质料因)这个说法有多么正确,为什么这种生成和消灭会发生呢?原因是什么?因为至少不是基质自己使自己发生变化。例如木头和青铜都不会自己使自己发生改变,木头不会自己变成床,青铜也不会自己变成雕像,其他某种东西才是造成它们变化的原因。为了找到这种变化的缘由,就要去探索第二种原因,正如我们所说,事物运动变化的源头。那些最早接触这一问题的人主张基质是一,这一主张并没有让他们自己感到不满意,但他们中的一些人却似乎在探索第二种原因的过程中遭遇到了种种挑战。他们主张作为整体的一和自然是不会变化的,不仅没有生成和消灭(这是一个古老的信条,所有人都相信它),也没有其他任何变化。这种观点对他们来讲是独特的。可能除了巴门尼德 ,那些主张宇宙为一的人没有一个成功地找到第二种原因。他认为不仅存在一,而且在某种意义上存在两个原因。但是对于那些主张存在多种元素的人来说,他们更有可能认为存在第二种原因,例如那些认为存在热和冷、火和土的元素的人。因为他们把火看成具有能够促进事物运动本性,认为水、土以及诸如此类的东西却没有这种能力。
既然这些人的努力都成效有限,这些本原也都不能充分地解释事物本性的生成,人们就再次被真理强迫着去探求下一种原因。因为不论是火、土,或者其他这类的元素,都不太可能是事物拥有或在生成的过程中表现出善和美的原因,或许那些思想家们本来可能是有这样的想法的。显然把这样重大的事情归因于自发和偶然也是不正确的。当一个人说存在一种让事物表现和生成美或善的本原,那么就像在动物中一样,在自然中也存在着理性,它是规则和所有顺序的原因,与说法混乱的先辈们相比,他更像是一个十分清醒的人。我们知道阿那克萨戈拉采用了这些观点。但是克拉佐门的赫尔迈提谟 被认为更早提出了这些理论,那些持有这一主张的人同时也认为,存在着一种事物的本原,它是美的原因,同时也是事物得以生成、运动的原因。
4
有人猜想赫西俄德 可能是第一个来寻找这种原因的人,然而也有其他人把存在于人和事物之中的爱情和欲望当作事物的本原,就像巴门尼德做的那样。当巴门尼德在构建宇宙生成图景的时候,他说:
在全部神中爱情成了第一个神。
赫西俄德则说:
万物生成之前乃是混沌,
接着拥有宽广胸怀的大地随之生成……
爱情则处于所有不朽之物之前。
它的意思是,在所有的存在物中一定存在着某种原因,能够使事物运动起来,并能把它们连接到一起。怎样将这些思想家们进行区分,把哪些安排到优先的位置,请允许我们以后再做决定。既然在事物的本性中也存在着与不同形式的善相对立的东西,不仅有规则和美好,同时也有无规则和丑陋,并且丑陋远多于美好,卑鄙多于美丽。因此另一个思想家引入了友谊和争斗来解释它们。因为如果我们要从恩培多克勒的观点中得出结论,我们就要根据它的含义,而不是根据它的模糊表达来解释它。我们就能够发现,友谊是善的事物的原因,而争斗是恶的事物的原因。因此,正如有些人说的,恩培多克勒首先主张善和恶是本原,我们认为应该是对的,既然所有善的事物的原因都是善自身。
这些思想家,正如我们讲的那样,似乎只能掌握我们在关于自然的著作中已经区分过的两种原因,即运动的质料和原因,而且还非常模糊。就像没有受过训练的士兵在战场上表现的那样,他们也能击中他们的对手,却不能依据科学的原则来战斗,这些思想家们似乎也不知道自己说的是什么,因为很显然,他们很少或者根本不使用他们的原因,当阿那克萨戈拉不理解事物的时候,他就会用理性来创造规则,在其他的时候就会用非理性的原因来解释事物。至于恩培多克勒,虽然他是在更大的程度上使用原因的,但并不充分,也不一致。至少,在很多情况下他都用爱来分离事物,用争斗来使它们聚合在一起。因为无论什么时候,普遍都可以被争斗分解为它的元素,火被聚合为一,其他每一种元素也都是如此。但无论什么时候,在爱的影响之下,它们都会变成一,部分一定是从每种元素中被分离出来的。
与他的前辈相对比,恩培多克勒是第一个把二分法带入这个原因的人 ,他认为运动的本原不只有一个,而是彼此截然不同、相互对立的两个。其次,他是第一个提出有四种质料元素的人,然而他并不使用四个,而只是把它们作为两种来使用。他把火作为一种元素,而把与它相对的那些元素即土、气、水三个当作另一种元素。我们通过考察他的著作就能够得到这一点。
这位哲学家,正如我们所说,已经以这种方式讲了一些本原。留基波 和他的伙伴德谟克利特 说,充实和虚空就是元素,他们把前者叫作存在,把后者叫作非存在。也就是说,那个充实的结实的就是存在,而那个虚空的就是非存在,这两者成为事物的质料因。他们假定凝聚和扩散就是事物发生改变的原因。这些哲学家以同样的方式讲道,这些元素中的差别就是所有其他性质的原因。他们说,这些差别有三个,即形状、顺序和位置。因为他们说,真实的事物只能通过“韵律”“内在联系”和“转变”进行区分,在这三者中,韵律就是形状,内在联系就是顺序,转变就是位置。因为A与N在形状上是不同的,AN与NA在顺序上是不同的,M和W在位置上是不同的。有关运动的问题,即它是何时以及如何属于事物的,这些思想家以及其他人都没有进行说明。
至于这两个原因,正如我们所说,我们先前的哲学家们似乎已经进行了非常深远的探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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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这些哲学家同一时代,或在他们之前,产生了一个以毕达哥拉斯命名的学派,这个学派的人们是最先进行数学研究的,他们不仅推进了这门科学的发展,而且也提出了他们的本原理论。他们主张数学中的本原也是所有事物的本原,既然在所有的本原中,数目在本性上是第一,并且他们能够在数目中看到许多与存在物和生成物的相似之处,要比在火中、土中和水中能够看到的相似之处多得多(例如公正、灵魂、理性和机遇等诸如此类的东西不过是存在的数学化表达)。因为他们看到和谐声音的性质和比例都可以在数目中被表达,因为似乎所有其他的事物的本性都可以被数目所塑造。数目被认为是在整个自然中最首要的东西,他们认为构成数目的元素也是构成所有事物的元素,作为整体的天就是和谐的声音,是数目。天的各种性质 、各个部分以及整个的排列,都可以被还原为数目及和谐声音的性质。如果这里存在着一个裂缝,他们已经准备对其进行修补以使他们的理论更加完善。例如,10被认为是完美的,并且包含了数目的所有本性,他们说那些贯穿宇宙的天体就是10,但因为可见的天体只有九个,为了达到十个,他们就自己制造了第十个天体出来,就是“反地球”。我们将会在别处更详细地讨论这些问题。
我们考察的目的就是找到这些哲学家把什么设定为本原,并且找出它们是如何与我们讨论过的那些原因相联系的。显然,这些思想家们认为数目既是作为事物质料的本原,又是构成它们形式和永久状态的本原。他们认为数目的元素是偶数和奇数,其中偶数是受限制的,奇数则不受限制。而一是由两者构成的(它既是奇也是偶),数目是出自一的,而整个宇宙,正如之前讲过的那样,都出于数目。
这一学派的其他一些人说存在十对本原,下面把它们按顺序排列出来:有限与无限,奇与偶,一与多,右与左,雄与雌,静止与运动,直与曲,光与暗,善良与邪恶,正方与长方 。克洛图的阿尔克麦翁似乎已经用这种方式理解了质料,要么是他自己产生了这种观点,要么是他从别人那里得到这种观点的,因为他和他们的观点是相似的。他说人类世界中的许多事物都是成对的,虽然这种说法并不必然,例如像毕达哥拉斯学派讲到的那样,白和黑,甜和苦,善和恶,以及大和小。看起来他只是很初级地探索到了事物的对立物的问题,而毕达哥拉斯派则讲清楚了这些对立物有多少以及它们都是什么。
从这两个学派中我们可以得到这些知识,即对立物是事物的本原,它们有多少以及各自都是什么。但是他们也没有讲清楚这些本原是如何被放置在我们所命名的那些原因之下的,他们似乎把元素归于质料,因为它们是实体的内在部分,由此实体才得以构成和塑造。
从这些事实中我们可以充分地理解古人所说的话的意思。他们说,自然的元素是众多而非一。但还有一些人把宇宙当作一种实体,虽然他们的说法存在瑕疵。对于这些东西的讨论似乎与我们目前对于原因的考察不太相适应。因为像一些自然哲学家那样,他们并不认为存在就是一,也不认为存在能够从作为质料的一中生成,但他们是以另一种方式来讲这一点的。还有一些人加上了变化,因为它们产生了宇宙,但这些思想家们却说宇宙是不变的。这恰恰是目前所考察的问题,巴门尼德似乎考察的是定义中的一,而麦里索则考察的是质料的一,基于这个原因,前者认为它是有限的,而后者则认为它是无限的。然而克赛诺芬尼则是第一个提出有关一的问题的(因为巴门尼德被认为曾经是他的学生),他没有给出详细的说明,似乎也没有理解这些原因的本性,但当谈到整个物质宇宙的时候,他说,一就是神。现在这些思想家们,正如我们所说,基于我们考察的目的是不必去研究的,例如其中的两个人,即克赛诺芬尼和麦里索就是这样。但是巴门尼德的话似乎很有价值,因为他认为,除了存在物之外,非存在物是不存在的,只有存在的事物存在着,除此之外别无其他(在我们关于自然的著作中更加详细地讨论过这一点),他不得不追随可观察到的事实,并且假定存在物是定义中的一,而不只是我们感觉上的一,他设定了两种原因和两种本原,把它们称为热和冷,即火和土,他把热与存在相联系,而把冷与非存在相联系。
从之前所说的和那些明智的人的讨论中我们已经知道,一方面在最早的时候,人们认为第一本原就是有形的(因为水、火和其他类似的事物都是物体),有的人认为只存在着一种本原,还有人则认为存在着多个本原,但他们都认为本原是具有质料的。从另一个方面讲,有些人在这种原因之外又设定了运动的来源,有人认为是一种,有人则认为有两种。
在意大利学派之前和之后的学者都没有讲清楚这些问题。但他们有时候也会使用两种原因,其中一个就是运动的来源,他们认为存在着一个或者两个。但是毕达哥拉斯学派却以同样的方式认为存在着两种本原,但是增加了对它们来说特别的东西,他们认为有限和无限并不是某些其他事物的属性,例如火、土以及其他类似的事物,但是无限本身和一本身就是他们所表述的事物的实体。这就是为什么数目是所有事物的实体。关于这一点,他们是正确的,而在有关本质的问题上,他们开始进行讨论并且下定义,但还是把质料讲得太过简单了。他们只是在表面上进行了定义,认为这些定义中最初的主体就是被定义的事物的实体,就像人们假定“两倍”和“2”是相同的事物,因为“2”是“两倍”所表述的最初的事物。但是成为两倍和成为2是不同的,如果相同的话,就会得出,一是众多的。从早期的哲学家以及他们的后继者中我们就了解到这些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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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们所说的各派哲学之后,柏拉图哲学也出现了。它在多数方面都追随了先前的思想家们,但也有区别于意大利人的哲学的独特的地方。因为在柏拉图的青年时代,他很熟悉克拉图鲁 和赫拉克利特的理论(一切可感觉的事物都处于变化之中,不存在关于它们的知识)。他在自己的晚年仍持有这些观点。苏格拉底忙于对伦理问题的研究,忽略了作为整体的自然世界,他在这些伦理问题中寻求普遍,并且首次集中注意于对事物的定义。柏拉图接受他的教诲,但是他认为定义问题只与非可感事物相关,与可感事物则没有关系。共同定义不可能是任何可感事物的定义,因为它们在不断地变化。在一方面,他把非感性的事物称作理念,认为可感事物必须靠非可感事物来命名,因为它们之间有一种本质的联系。正因为有了理念的“分有”,这些与它同名的可感事物才能够存在。 只有“分有”这个词是新的,因为毕达哥拉斯派说事物是通过对数目的“模仿”而存在的,柏拉图说它们是靠分有而存在,而且改变了它的名称。但什么是分有?什么是对形式的模仿?他们留给了我们很大的讨论空间。
此外,在可感事物和形式之外,柏拉图说存在着数学数目,它占据着中间位置,不同于永恒与不变的可感事物,而与形式存在着很多相似之处,而形式自身则在每个事物中都是独特的。
既然形式是所有其他事物的原因,他认为它们的元素就是所有事物的元素。作为质料,大和小就是本原;作为本质的现实就是一。因为它是来自于大和小的,通过在一中进行分有,并且出自数目。
但是柏拉图同意毕达哥拉斯派的这种观点,即一是实体,并且不能表述其他事物,而且他也同意数目是其他事物现实的原因。但他的独特之处则在于,他设定了一个二,从大和小中构建出了无限,而不是把无限作为一。他的这种观点也是独特的,即数目可以存在于可感事物之外,然而毕达哥拉斯派说事物自身就是数目,不把数学对象放置在形式和可感事物之间。柏拉图与毕达哥拉斯派的分歧就在于,他使得一和数目分离于事物而存在,而他对于形式的引入,则是由于他对于定义的考察(因为早期的思想家们没有接触过辩证论),他主张在二之外还存在着其他实体,是由于他认为除了最初的事物之外,所有的数目几乎都可以从二中生成,就好像是出自某种塑料之类的材料一样。不过正相反的是,这个理论并不是合理的。因为它们使得事物出自质料,形式只生成一次,但是我们所看到的则是,一块质料只能生成一个桌子,而一个人却可以制造出很多桌子。雄性和雌性的关系也是类似的,因为后者通过一次交配就可以受孕,而雄性却可以使很多个雌性受孕,这个道理也适用于第一本原。
然后柏拉图阐释了他自己在这些问题上的观点。从我们之前所说可以很清楚地看到,他仅仅使用了两种原因,即本质的原因和质料因(因为形式是所有其他事物本质的原因,而一则是形式的本质的原因)。这是很清楚的,即隐藏着的质料是什么,在可感事物中形式能够表述什么,还有就是形式中的一,也就是说,它是一个二,是大和小。此外,他已经把善和恶的原因归于质料了,正如我们所说,一些之前的学者就已经这么做了,例如恩培多克勒和阿那克萨戈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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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上我们回顾了有哪些人曾经对第一原因、实体发表过看法以及他们的具体理论,非常简单明了。然而我们从他们关于本原和原因的各种叙述中发现,这些说法还没有超出我们在有关自然研究的工作中所得出的成果。很显然,所有人似乎都有某些头绪,却又非常模糊。因为一些人把第一原因说成是质料,认为存在着一种或多种第一原因,他们认为它是有形的,或是无形的,例如柏拉图提出了大和小的理论,意大利人的无限学说,恩培多克勒的火、土、水和气以及阿那克萨戈拉的种子 的无限。其实这些人都已经具有了有关这种原因的一种观念,他们有的主张是气,或是火,或是水,或是比火稠密却比气稀疏的东西。有些人说最早的元素就是诸如此类的东西。
这些思想家紧紧抓住了原因这一点,但是还有一些人也提到了运动的来源,他们把友爱和纷争、理性或者爱情当作它的本原。
本质,也就是本质的现实,没有人能够对它解释得足够清楚。那些主张形式存在的人认为这是很重要的,因为他们并不假定形式就是可感事物的质料,一就是形式的质料,或者它们是运动的来源(因为他们说这些是不运动和静止存在的事物的原因),他们把形式设定为其他事物的本质,把一设定为形式的本质。
对于那些所发生的动作、变化和运动,他们也认为是某种程度上的原因,但不是在这种意义上,即它的本性是原因。有些人则把理性和友谊这类原因当作善,但是存在着的事物却不是为了这些东西而存在或生成,就像运动是由它们而开始的一样。那些人以同样的方式讲道,一或者存在物是善,它是实体的原因,而不是实体为了它存在或生成。因此他们既认为又不认为善是原因,因为他们不是绝对地说,而是在偶然性上说。
因此我们在多少和种类上对原因所进行的分类好像是正确的,所有这些思想家都进行了证明。除此之外他们就无法找到其他的原因了。而且我们也很清楚,对本原进行考察就是基于这四种方法或者是其中的一种。然后我们还需要进一步探讨,每一位思想家是怎样表达自己的观点的,他们对于第一原因持什么样的立场,以及在这些过程中可能会产生的困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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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那些认为宇宙是一和一种可以作为质料的事物,并且认为它有形、有空间的大小的观点显然在很多方面都是错的。因为他们只认为存在着有形体的元素,不存在无形体的元素。然而无形体的元素却真实存在着。他们尝试说明生成和消灭的原因,并且想要给出对所有事物的一个物理性的解释,却忽略了运动的原因。同时,他们并没有假定任何实体的存在。除此之外,还随意地把土之外的各种简单物体都称为第一原因却不去探寻它们之间是如何相互生成的,我是说火、水、土和气。因为这些东西中有的是由于相互结合而生成,其他的是由于分离而生成,这对决定它们的先后顺序有很大的影响。人们在某种程度上认为,事物是通过它的最基本元素的合并而生成的。这种东西是由最精妙的、最细微的东西所构成的物体。由于这个原因,那些主张火本原的人最同意这种观点,其他的思想家们也都同意有形物体的元素就是这种东西。一元论者中没有一个人认为土可以作为元素,显然是由于土的颗粒太过粗糙。(在其他三种元素中,每一种都有自己的支持者。有人主张是火,有人主张是水,还有人主张气是元素。然而,这些人为什么不像大多数人那样把土也作为元素呢?因为人们说所有的东西都是土,赫西俄德说,土是一切有形物体中最先生成的。显然这种观点最古老,也最受欢迎。)根据这种理论,无论谁主张第一原因是除了火之外的任何一种元素,或者把第一原因假定为比气稠密却比水稀疏的东西,他都是错误的。有的生成在后的东西本性可能在前,调和与化合而成的东西就是生成在后的,反过来一定也是对的,水一定先于气,土一定先于水。
对于我们所提到的,主张只存在一种原因的人,我们就说这么多。然而如果有人假定存在多种原因的话,也是一样的,如恩培多克勒就主张事物的质料是四种物体。然而他一定会遭遇一些反驳,有些反驳与上面所提到的相同,有些则是独特的反驳。因为我们已经看到了这些相互生成的物体,它们意味着一个物体不可能永远是火或者土(我们已经在关于自然的研究中谈到过这些问题了)。有关运动的原因,无论我们设定一个还是两个,一定既不会认为是对,也不会认为是错。从大体上而言,持有这种观点的人要求取消性质的变化,因为在他们看来,冷不会出自热,热也不能从冷中生成,否则它们就必须也拥有与自己相反的事物的性质了,这就需要有一种既能变成火又能变成水的实体,然而这又是恩培多克勒所反对的。
至于阿那克萨戈拉的观点,假如有人认为他主张存在着两种元素,那么这种看法与阿那克萨戈拉没有明确表达的意见其实是一致的,如果有人让他接受这种观点,阿那克萨戈拉也一定会欣然接受。认为所有事物在最初的时候混合在一起的说法是荒唐的,这是因为,它们一定是以一种非混合的形式存在着,并且事物的本性不允许它们与任何别的东西相混合,而且如果按照这种观点的话,改变和意外就可以从物质中被分离出来了(因为被混合的相同事物是可以被分离的)。然而如果一个人想要追随这种理论,把他的意思剖析清楚,他很可能会更新自己的观点。因为如果不能够进行清晰的区分,对于实体就不会有一个准确的说明。我的意思是,例如它不是白也不是黑,不是灰也不是其他颜色,那么就一定是无色的。因为假如它有颜色的话,一定会是这些颜色中的其中一种。相似的,按照这种说法,它也没有味道或者其他相似的属性。因为它没有性质,没有大小,也不是个什么确定的东西。假如它不是我们说的这样的话,它就具有一种独特的形式了,显然这是不可能的,因为在最初的时候,除了理性以外,所有的事物都是混合在一起的。
从上面所说可以清楚地看出,所有人的讨论只关乎生成、消灭和运动。因为他们所探寻的本原和原因仅仅局限于实体的这些方面。然而那些将自己的观点扩展到所有存在物和生成物上面的人,却假定有些东西可感觉,有些则不可感觉,显然他们的研究是关乎这二者的。所以我们要花更多的时间在这些人身上,针对我们的问题来分析他们所说的是否合适。
毕达哥拉斯派与那些自然哲学家对待本原与元素的方式是十分不同的(原因就在于这些事物并不是从可感事物中得到的,除非在天文学中,数学对象是不运动的),但他们的考察都与自然有关。他们追寻天是如何生成的,观察它的部分、属性和功能,使用各种本原和原因来解释它们,他们同意自然哲学家的观点,即真实的事物都是可感的,并且被包含在所谓的“天”中。但他们提到的原因和本原,像我们说的那样,可以通往更高层次的现实,这比那些自然哲学家关于自然的观点更合适。他们并没有告诉我们,假如只设定了有限和无限、奇数和偶数,那么运动是如何可能的呢?此外,如果没有运动和变化的话,生成与消灭是如何可能的呢?而且在贯穿宇宙的天体中,其运动是如何可能的呢?此外,假如像他们所认为的那样,空间大小是由这些元素构成的,我们也证实了这个事实,那为什么有的物体轻,而有的物体则是重的呢?从这些人的假设和表述来看,数学对象和可感事物并没有区别。这就是他们并不关注火、土以及诸如此类的其他事物的原因。我认为,他们也没有更多的和可感事物有关的事情要说的了。再者,在最初和现在,数目及其属性都被认为是天中所有的事物存在与生成的原因,为什么没有其他的数目存在于构成宇宙顺序的数目以外呢?他们把意见与机会放置在某一个地方,往上或者下一点就变成不正义、分化与混合。他们宣称这些事物中的每一个都是数目,正好在这个地方已经存在着一个由数目组成的扩展的物体的多,因为这些数目的属性是依附于不同地点的。我们应该把这些数目假设为与每一个其他数目相同呢,还是存在其他数目?柏拉图说这是不同的,这两种物体和它们的原因都是,但可理解的数目是原因,其他的则是可感的。
9
让我们现在先不谈毕达哥拉斯学派,因为我们对他们的考察已经够多了。那些把理念设定为原因的人,首先尝试把与存在物在数目上相等的其他事物作为其原因。就像是一个想要数数的人,当数目很小的时候他没法计算,但可以通过增加数目来尝试着进行计算。因为形式在实践上等于或者不少于事物,这些思想家们正是在尝试解释这些事物的时候才找到形式的。对于每一个事物来说,都存在着与之相应的具有相同名称并且存在于实体之外的本质,在所有其他的事物中都存在着一个多之上的一,无论它们是在可感世界中还是永恒的。
再者,在那些我们用于证明存在形式的方式中,没有一个是令人信服的,因为它们其中的一些无法推出必然的结论,有些我们认为并不具有形式的事物实际上却具有形式。因为根据有关科学的论述,存在着所有科学对象的形式,根据“多之上的一”的论述,存在着否定事物的形式,根据可消灭的事物也可以进行思考的论述,可消灭的事物也具有形式,因为我们对它们有一个印象。此外,对于那些更精确的论述,有些人可以从中推出关系的理念,我们认为它们并不是一个独立的种类,还有些人引入了“第三个人”。
一般来讲,我们关于形式的论述摧毁了那些我们为之热心的存在物,它们比形式的存在更为重要。可以得出这样的结论,即最为原始的不是二,而是数目。也就是说,相关要比绝对是在先的,我们关于理念的所有观点与这个理论的本原是相互冲突的。
再者,根据我们用来证明理念存在的观点,实体和其他许多并非实体的事物也具有形式。(因为这个概念是单一的,不仅在实体中,在其他事物中也是如此,因此不仅存在着关于实体的科学,也存在着其他事物的科学。他们面临着成千上万的类似的难题。)但是根据必然性和其他类似的观点,如果形式是被共享的,那么一定仅仅存在着实体的理念,因为它们并不是偶然地共享,所有的形式只有在不表述主体的时候,才可能被共享。(“偶然地共享”我指的是,例如,假如一个事物是在“两倍自身”共享,它也会在“永恒”中被共享,只不过是偶然地,因为“永恒”碰巧可以表述“两倍”。)因此,形式就是实体,那么可感世界的实体与理念世界的实体表示的就是同一个实体。(如果不是这样的话,说具体事物之外存在着某种其他事物或者多之上一还有什么意义呢?)如果理念和在它们之中共享的个别事物具有同样的形式,那么它们两者就会有共同之处。否则为何双数存在于可消灭的二与众多却永恒的二中,它们都是一并且相同,但在双数自身以及某一个具体的二上却不相同呢?如果它们并不具有相同的形式,而只是在称谓上相同,那么这就好像是人们把卡利亚与一个木制的事物都称为“人”,而并没有看到它们之间的共同之处。
在所有这些问题之上,我们还要提出这样一个问题,即形式对于对可感的永恒事物,以及可以生成与消灭的事物有什么益处?因为它们既不导致运动,也不导致变化。它对于我们认识其他事物也没有什么帮助(因为它并非这些事物的实体,否则它就会存在于它们之中了),它对于它们的存在也没有什么益处,它不存在于共享形式的事物内部。我们可以认为,它们被作为原因,正像白可以通过进入白色物体之中而产生白色,不过这也是不能让人信服的。阿那克萨戈拉最先提出这个观点,后来优多克索斯和其他一些思想家也使用了它,但是我们可以在其中找到很多可以进行反驳的地方。
此外,所有其他的事物都不是在“形式”的寻常意义上而出自形式的。说形式是模式,别的东西共享它们的话,也是诗意的隐喻。模仿理念是什么意思呢?相似的事物同样能够存在和生成,如果它们不模仿其他事物的话。因此无论苏格拉底是否存在,和其相像的人都是能够生成的,如果苏格拉底是永恒的,也是如此。存在着同一个事物的不同模式,也存在着不同的形式,例如,“动物的”“两足的”和“人自身”都是人的形式。再者,形式同时是可感事物及其自身的模式,也就是说,种,作为不同属的种,也将会是如此。因此模式和它的复制品都是相同的。
再者,实体和以其为实体的事物分离存在似乎是不可能的。如果的确相分离,理念是如何成为它们的实体的呢?《斐多》中我们已经讲到:形式是存在与生成的原因。当形式存在的时候,那些共享它们的事物并不会生成,除非存在着一个发起最初运动的事物还有许多其他的事物生成了(例如房子或者戒指)但我们认为这些事物并不具有形式。显然,因此也会有其他东西存在和生成的事物,这是由于我们刚刚提到的那些产生事物的原因。
此外,如果形式是数目的话,它们是如何成为原因的呢?是因为存在物是别的数目吗?例如,一个数目是人,另一个数目是苏格拉底,还有一个数目则是卡利亚。为什么这些数目是存在物的原因呢?如果前者是永恒的而后者不是,这也不会产生任何影响。但如果可感世界(例如和谐)中的事物是数目的比例,显然在那些作为比例的事物之间的事物是同一类的。倘若这种质料是某种确定的事物,显然数目自身就将会是一个事物对另一个事物的比例。例如,如果卡利亚是火、土、水、气之间的数目性的比例,它的理念就将会是其他基质的数目。人自身,无论他是否是数目,都将是某种事物的数目性的比例,而不是一个恰当的数目,甚至不是数目,它仅仅是一种数学性的比例。
再者,一个数目是从多少个数目中生成的?一个形式是怎样从多个形式中生成的呢?如果不是从数目生成而是由存在于其中的单位构成,例如在一万中那样,则它们之间存在着什么样的关系呢?如若它们都相同,就会得出荒谬的结果,如果它们不相似的话也会如此(处于同一个数目中的单位是不同的,而且存在于不同数中的单位也是不同的)。如果它们没有性质的话,该怎么进行区分呢?这些观点不能令人信服,也与有关质料的说法不一致。
此外,他们还需要提出另一种数目(也就是算术学所考察的那种),有些思想家称它们的对象为“中间物”,这些是如何存在的或者它们是从什么样的本原中产生的?为什么它们一定是存在于可感世界与可感事物自身中的中间物呢?
而且,每一个单位都来自一个先在的事物,这是不可能的。
再者,为什么所有的数目都可以被聚合为一呢?
此外,在我们所说的之外,如果单位之间是不同的,那么柏拉图主义者就会像其他人所讲的四种或两种元素那样,这些思想家中的每一个都还不会给那些共同的元素一个称谓,例如,对于物体,而不是对于火和土,是否存在共同之处呢?如物体。但事实上,柏拉图主义者说正如火和水是同质的那样,如果确实如此,数目就不会是实体。显然,如果存在着一自身并且它是一个第一本原,“一”就会在很多种意义上被使用,否则这种理论就是不可能的。
如果我们想要把实体归于它们的本原,我们就会主张线是出自短和长的(即出自于小和大),面是出自宽和窄,而体则是出自深和浅。然而,平面是如何包含线,体是如何包含线和面的呢?因为宽和窄是不同于深和浅的,因此,正如数目不存在于这些事物中一样,因为多和少是与它们不同的,显然高级的事物是不会出现在低级事物之中的。但是宽也不是一个包含深的种,因为体就将会是一种面的属。此外,线中的点是出于什么本原而存在的呢?柏拉图不认为存在着一个这样的种,认为它是一种几何学的幻象。他给出了线的本原的名称,这就是他经常假定的不可分割的线。然而这一定存在着一个界限,因此根据线存在的说法,点的存在也能够得到证明。
一般来讲,虽然哲学寻求的是可感事物的原因,我们却要放弃这一点(我们并不讲变化开始的原因),然而我们却想象我们正在讲述可感事物的实体,然而我们对于可感事物的实体的解释这是空谈,因为“共享”,如我们之前讲的那样,并不意味着任何事情。
形式与我们在技艺中见到的原因也没有任何联系,因为思想和整个自然都通过我们主张为第一本原的一种原因进行运作。但对于现代思想家来说,数学变成与哲学相同了,虽然他们说应该考察其他事物的目的。此外,有些主张作为质料的实体太过于数学化,它是实体的表述和差别,即是质料的,而非质料自身。也就是说,大和小就像自然哲学家所说的密和疏一样,把它们称为基质的最初差别,因为它们是一种过度或者不足。至于运动,如果大和小是运动的,显然形式就会被运动,但假如它们不是运动,那运动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对于自然的所有研究就都会被毁灭了。
证明所有的事物为“一”被认为是件容易的事情,然而事实上却并非如此。如果我们考察所有的条件也得不出这个结论,就只能得到一自身的存在;如果我们不认为普遍是一个种的话,我们就连这一点也得不出来,而在某些例子中这也是不可能的。
而解释清楚出自数目的线、面和体是如何存在或不存在也是很难的,它们都具有什么样的意义也是如此,因为它们既不是形式(因为它们不是数目),也不是中间物(因为它们是数学对象),也不是可消灭的事物。它们显然是第四类事物。
总之,如果在不区分事物存在的多种意义的情况下追寻存在物的元素,我们就不可能找到它们,尤其是如果我们使用的是这种方法的话。因为发现“动者”“被动者”或者“直的”事物是由什么构成的是不可能的,但如果元素可以被发现的话,那就只可能是实体的元素,因此无论是寻找存在物的元素还是认为某种事物具有它们都是不正确的。
我们是如何可能了解到所有事物的元素的?显然我们不能从之前已知的事物入手,正如那些学习几何学的人,虽然他可能在之前就对事物有所了解,他却不知道科学要去考察的对象,也不知道他要去学习的是什么,在其他的例子中也是如此。因此如果存在着一个所有事物的科学,那些学习它的人也不知道所有之前的事物。然而所有的学习都是通过现有的知识(所有的或者只是一部分),无论是通过证明还是通过定义来学习,因为定义的元素我们一定是熟知的,而通过归纳进行学习也是类似的。但是如果科学确实是内在的,那么我们没有意识到我们拥有最多的科学事实就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了。
再者,一个人是如何知道所有的事物是由什么组成的呢?人们如何才能弄清楚这件事呢?这里也存在一个困难,因为可能存在着意见的冲突,正如存在着某些音节,例如za是由z、a组成的,还有人认为这是一个不一样的声音,我们对它都不熟悉。
此外,如果我们没有感觉的话,我们是如何认识感觉的对象的呢?然而我们应该去认识,如果所有的事物都是由元素构成的话,就像复杂的声音是由对应于声音的元素构成的,二者是一样的。
10
这是很清楚的,从我们讲过的话中可以看到,所有的人似乎都在寻找我们在《物理学》中提到过的那些原因,除此之外,我们无法说出其他的原因,但他们是在非常模糊的意义上寻找这些原因的,虽然在某种意义上它们都被讲到过,然而在另一种意义上它们则并没有被讲到过。早期的哲学家由于在思想上并不成熟,因而讲话非常含糊,甚至恩培多克勒也说骨头是因为自身的比例而存在。现在成为所有事物的本质和实体了。血肉和其他所有事物也一定是它的元素的比例,或者它们都不是比例。因为在这一点上,所有的血肉、骨头和其他事物都会存在,并不是在提到的质料的意义上存在,即火、土、水和气。如果是别人这样说,他一定会同意,然而他自己却并没有讲清楚。
在这些问题上我们已经在之前表明过我们的观点了,让我们回到那些有可能的难题上来,因为我们也许能从其中获得一些有助于解决之后问题的帮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