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李柏林
我爱你,就像手触摸到棉花里的针。
是在一个雨天遇见他,那个时候我和莫小白正打着伞走在大学校园的小道上,他迎面走过来,我拉着莫小白轻轻地跑掉了。小白说:“你知道那个人是谁吗?挺帅的,是我们这一届的吗?”
我说:“我不知道”。
我回头看了一眼他的背影,陷入了沉默。
其实我是知道他的,经管系的闫浩,曾经高二七班的闫浩,我的老乡。
后来我们总是在学校的社团碰面,他听我的口音问我是什么地方的,我说了我的家乡,他忙说:“老乡啊,太有缘分了。”他又问我是哪个学校的,我不敢说我的学校,我害怕他知道我,知道我曾经喜欢过他,所以说了隔壁的一个学校。他说:“喔,真巧,我就在隔壁。”
因为是老乡的原因,我和闫浩见面的机会便多了,每次周末出游,他总是会叫上我和莫小白。他问我一个人来这么远的地方上学害怕吗,我说不怕,然后看了看他,低下了头。
他不知道曾经有一个女孩,每次从他的教室旁边路过,都要偷偷看看低头写字的他;他不知道,他埋在书桌中的侧脸有多么的好看;他不知道,他偶尔被老师拉到外面谈话,我都在隔壁的栏杆旁,假装和同学聊天。
当你真正喜欢一个人的时候,你害怕他知道,你又害怕他不知道,这种害怕才让人心碎。
曾经我写了很多很多小诗,在高中学校的报刊栏里,写我渴望的生活,写我喜欢的歌,喜欢的地方,因为我再没有其他更好的方式出现在他的面前。可是见到他的刹那,我不知我再从何写起,却又感觉灵感的火苗被再一次点燃起来。
有时候我喜欢你
相当于
大雨马上降临
草木全部黯然
我偏要拿雨伞去盛雨水
对抗真理
这首未完成的诗,放在了我寝室的桌子上。
小白恰巧路过看到,说:“咦,你居然会写诗?你有喜欢的人了?”我连忙打断她说:“不是,怎么可能,我在网上看到的,感觉不错,就抄下来了。”“哦,那下面还有吗?是不是没有抄完?”“没有了,就这两句而已,最近不是流行什么三行情书嘛。”
“不过你的字写得确实不错,我拍一张发说说吧。”我“哦”了一声,小白拿着手机咔嚓一声,走了,我将这首未完成的诗,夹在了自己的日记里。
后来,我们经常碰见闫浩,闫浩和莫小白的话也多了,莫小白这样的女生,又会说话又聪明又漂亮,一般的男生都会喜欢的吧。我很害怕,很害怕别人只是稍微一用力,他就被人抢跑了。
而我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有一天莫小白跑回来对我说:“你感觉闫浩怎么样,咱们经常和他玩,我感觉他挺有责任心的,而且各方面也都不错。”我说:“挺好的啊,他我不太了解。”我边说边喝着水,慌张地东望西望走开了。
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我开始慌张地问自己,可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最后我想,表白吧,说出来总比这样煎熬强。我想着我们之间的无限可能,地域文化一样,知识背景一样,还是老乡,适合走到一起,况且我还那么了解他,而且这段时间他没事不都是跟我们在一起吃饭吗?
我想着我的诸多优点,我想到莫小白有什么啊,她不就是漂亮嘛。我的心颤了一下,对啊,她漂亮,她站在谁身边,谁就会发光,她是一个多么能让男生有面子的女朋友啊。
我鼓起勇气在第二天早晨给闫浩发了信息:今天晚上八点操场见,有事找你。
他回了句,没问题。可是我的心里突然感觉到了时间的飞逝,我又一次陷入了不知道该怎么办的状态。我想,也许我会成功的,况且,我喜欢他两年了。
那天中午,莫小白跑回来说:“小婉你知道吗,我今天上课无聊的时候和闫浩聊天,聊着聊着我说想谈恋爱了,他说肥水不流外人田,和他谈呗,我们就这样在一起了。”
我说了个“啊”,然后“哦”了一声。
也许当你真正喜欢一个人的时候,你是不敢天天同他聊天的,因为害怕。爱原来会滋生出那么多的惶恐,害怕他在忙,害怕说多了他有一丁点的厌烦,害怕晚上和他聊天会打扰他睡觉,甚至害怕,害怕关于他的一切东西,但又爱着关于他的一切。
晚上我还是去了,因为害怕闫浩认为我是个言而无信的人。我刚去他就跟我说:“你知道吗,我和莫小白在一起了,以后你是我娘家人,可得帮着我。”我笑笑说:“我也为这个事情找你呢,她一直挺喜欢你的,只是自己不敢说,我还说我来试探试探你,帮她牵线呢,没想到那个死妮子这么沉不住气。”他笑着摸摸我的头说:“傻丫头。”
他不知道,他转身的那一刻,我差点要哭出来。这是我们距离最近的一次,他摸着我的头叫我傻丫头。
以后的每一个清晨,他都会在宿舍楼下等我们,莫小白会带上我,我成了他们之间最大的电灯泡。有时候我看见他们俩在一起,我很想跑开不去管他们的事情,有时候又想知道他们在一起的一切。我好想参与他的所有岁月啊,即使陪在他身边的那个人,不是我,那我也想看着,证明我们在同一片陆地。
有时候莫小白睡懒觉,闫浩会在楼下打电话喊我下楼,然后给我两份早餐。我点点头,没有太多的言语,可内心里有开心,也有不开心。
人有时候很矛盾,不知道是喜欢痛苦的希望还是快乐的绝望,仿佛死也要死的明白一样。每次莫小白说他们之间的事情的时候,我一个字不落地听着,可听完之后一句一句揣摩他们之间的情感,然后夜夜叹息,提醒自己早知道就不该听的。
他们约会的时候,我帮着莫小白在课堂上打掩护,可是心里面竟然有时候也希望老师能点点人数,她可以好好上课,让我知道她在哪儿。但是如果她不能偷偷出去约会,闫浩会不会很孤独?我每天上课都在纠结,胡思乱想,偷偷写诗,又怕被人看出端倪,然后把所有情绪都扔进了垃圾桶。
后来有一次闫浩不小心打球摔了腿,流了很多很多的血,我们去医务室看他,莫小白不知道该怎么办,在旁边一直哭,闫浩还笑呵呵地给她擦眼泪,说别哭啦,哭得丑死了。
我在旁边安慰小白,看见他腿上缠着绷带,心痛却无法说出。我走在楼梯上想,是摔倒了比较痛,还是看见自己喜欢的人给别人擦眼泪痛呢。我的心痛死了,而且那种痛飘忽不定在身体内游动。我闭上眼,头一懵,摔下了楼梯。
等我被同学送进医务室的时候,我的后背满是被台阶梗得一道一道青紫,走路都得弯着腰。莫小白埋怨道最近都怎么了,血光之灾?我咧咧嘴用力挤出一个笑。闫浩无法下楼,莫小白每天就在寝室窝着看电视剧,打电话。
医生说需要多吃一些活血化瘀的东西,我买了一个炖锅,开始正大光明地研究食谱,明目张胆地炖汤。各种补血化瘀的汤,我都会盛一碗给莫小白,我说你跟着我享福了。她喝了两口说:“我能给闫浩送去吗?他跟你是一样的,他喝了肯定比我喝了有用。”我说:“行啊,反正我一个人是喝不完的。”
莫小白马上跳下床,把汤倒进保温盒里,然后打电话给闫浩的室友,自己飞奔着跑出去了。我看着她的背影,竟也有了高兴,无论如何,我都希望他可以幸福,尽管这幸福有点苦涩。
转眼快到了实习期,闫浩被分到了郑州。莫小白撒娇地说:“我才不要去郑州呢,郑州那个地方天天挖沟,太多灰尘了。”闫浩笑着说:“你知不知道,郑州以前可是叫做绿城的,尽管现在天天挖沟,可人家曾经也绿过啊。”莫小白嘟嘴说着:“就不让你去。”
闫浩说:“没事,等我去了郑州安定下来,我带你去二七广场吃好吃的,然后去二七塔许愿。”
莫小白也要跟着去了,她虽然不实习,但是想去那边待一段时间。我想,他们终于走了,我用了终于,是用了多大的勇气和决绝。我想,秀恩爱我也是看够了,以后你们就会很少很少出现在我的视线里了吧,以后的以后,我们再也不见,以后,我不会再抱有一丝幻想了,我送走了你们,我的心就死了。
那日是送别,他们拖着行李,我送他们到车站,莫小白要去路的对面买东西,我们在车站的快餐店等她。我说:“要走了,保重。”他说:“你也好好生活,谈谈恋爱。”我说:“没遇见合适的。”我问他:“二七塔不是红色景点了?你们也是奇葩,用来许愿。”
他说:“曾经喜欢一个人,不知道她去了哪里,她喜欢二七塔。”
我想了解他的一切,尽管那曾经与我无关,尽管那些语言会让我心痛。可我还是迫切地想知道,他曾经喜欢的人是什么样的。
“那你喜欢的人,去了哪里?”
他说:“我上高中的时候喜欢上了一个女孩,她在我们学校的校报刊上写了很多诗,我每期都去看,可是我不知道他的名字。我去找校报的人,他们都不知道那些诗是谁投的稿。她的笔名叫二七,我还记得她说,她想去二七塔下面许愿,我就很想找到她,然后带她实现这个愿望。她喜欢听《漂洋过海来看你》,我那时的手机铃声一直是这个。我也认识学校里很多文艺的女孩,可是她们的诗都没有她的让我心动。”
我说:“既然喜欢她,为什么不去找她呢?”
“我开始留意郑州的实习单位,就是想看看能不能找到她,然后带她去二七塔,我不知道她为什么对二七塔情有独钟。”
我内心那小小的火苗,像突然被人浇了一桶油。我当时好想告诉他,我的笔名就叫二七,因为认识他的时候,他在二年级七班,我喜欢二七塔,是因为我想像二七塔守护郑州一样守护他,我也会写诗,写那些喜欢他的想念他的诗。
可是正当我要说的时候,他说:“直到我遇见小白,我看了她写的诗,一样的干净的忧伤。有时候我喜欢你/相当于/大雨马上降临/草木全部黯然/我偏要拿雨伞去盛雨水/对抗真理。虽然没有写完,但是我的心在那一刻动了。我想我已经错过了,我不能再错过了。”
我内心所有的希望,被他的话语,吹得火苗上蹿下跳。我想告诉他,小傻子啊,这个诗的作者就坐在你的面前啊。
他接着说:“直到我受伤,莫小白每天给我送汤,我想,我不该去想那虚无缥缈的诗女孩,万一遇见了是失望呢。我应该把握眼前的幸福,所以我想带小白去二七塔,然后告诉她毕业以后就娶她。”
可那一刻,我的目光又黯淡了。
他问我:“小婉,你会写诗吗?”
我说:“我不会啊。”他说:“所以你不知道,她的语言多么让人心疼。”
我怎么可能不懂那种心疼呢,我爱你,就像手触摸到棉花里的针。
他们走后,我每夜每夜的思念,原来他曾经喜欢过我啊,可是他认为诗一样的女孩是长得像莫小白那样,皮肤白皙,长发飘飘。可我这一头短发,这泛黄的皮肤,瘦小的个子,我拿什么去支撑那些美好的诗句?
况且我在他身边那么久他都没有动心过,我把一切告诉他,他会不会对这个诗一样的姑娘失望?
后来,莫小白打电话给我哭着说他们吵架了,我知道莫小白的脾气,任性,喜欢无理取闹。我连忙说我去看她,其实我担心的不是莫小白,我知道,闫浩肯定受了委屈,我只是找个借口去看他。
她来接我,我们去二七广场吃火锅,我打电话给他,他也来了,我说干嘛又吵,真是的。小白开始抱怨:“我让他来紫荆山接我,大热天让我等了一个小时。”他说:“我当时在东风路,堵车都堵了好久好不好,我急得要命,等我到了之后,她就在地铁跑,我想要是跑丢了怎么办,跟抓兔子一样在地铁站追她,我当时抓的时候都害怕有人把我给举报了,说我是拐卖人口强买强卖的。”莫小白不说话。
闫浩接着说:“行啊,下周我就把家搬到紫荆山去,我就在那地铁口搭帐篷,省得迟到。”听后我们俩都笑了。
这是我第一次来郑州,可因为他在这里,我突然感觉郑州都变得温柔起来,甚至郑州那随处扬起的灰尘,都变成了粉红色的。
吃过饭后,我们一起去了二七塔,他牵着小白的手,我牵着自己的袖子。我们在晚风中坐在长椅上听钟声,小白靠在闫浩的肩膀上,看天空,我坐在旁边不敢看他们,借口口渴去买饮料,转过头去,泪水滚滚流下。走到远处,我才敢去认真地看他,我站在二七塔下许愿:“这一次让我彻底死心吧,我再也不会抱有一丝暧昧幻想了,我再也不会自己给自己找罪受了,我会忘记你的。”
第二天,我坐车经过东风路,却想给他发一条信息。
有时候我想着你
相当于
每天豢养一匹马
我在东风路
抵达紫荆山
只需要一毫秒思念的马蹄
可最后还是将这段诗写进了日记。
两个月后,莫小白还是回来了,她诸多的不满意,一气之下回到了学校。闫浩打不通她的电话,开始给我打电话,他说他是压力太大了,郑州那边没有一个同学,而且还很想在实习单位留下来,没人理解他,他很痛苦。
他和我谈心,一个个字,像扎在我心上的一枚枚针。我告诉自己对不起,我又心痛了,我把电话的听筒捂住,擦了擦脸上的泪说:“正好我明天要去郑州呢,我同学过生日,顺便你再跟我吐槽吧。”
他说:“好啊,我去接你。”
我的火焰又一次被点燃了,他需要我,我就是赴汤蹈火也要陪在他的身边。
我买了最早的一列火车,那天清早便到了郑州,他在出站口等我,见到我他便开始问我莫小白的情况。
他没有问我累不累,有没有吃饭,他一口一个小白,甚至从开始碰面到最后,都没叫一声我的名字。我支支吾吾地说:“她很伤心,她是女孩子都为你来了郑州,多不容易啊,你该体谅体谅她的。”他听后,说你说的太对了,我现在就买票回去找他。
他跑去买票了,我看着他站在上升的电梯上,一点点消失在我的视线里,像一个冰块,砸在我热乎乎的心上,冰冷的剧痛。他买到票后跟我说:“最近的一列火车,我一会就要走了,你好好和同学玩,谢谢你。”
我有千言万语,好想跟他说,你能在车站抱我一下吗?就拥抱一下,你就能感觉到,我这么多年的情感,你肯定能感受到的。这个世界如果有一百个人爱你,我不过是其中一个,如果只有一个人爱你,那肯定是我,如果这世上没人爱你,那说明我已经不在了。
可最后只憋出一句:“再见。”我怕我再多说一个字,我的泪便会落下来。
他头也不回地跑了,可是他的背影像一块石头,从远处飞来,撞击到我的心上。我听着车站他的那趟车检票、进站、离开,像自己同影子撕开一样,这个城市在那一刻不再温柔。我多希望火车跑慢点,让我还能最后一次望眼欲穿地去想象一下。可我知道,火车带走了我所有的希望。
我一个人去了二七塔,我傻傻地想,二七塔守护着郑州会不会心痛呢?我擦干眼泪告诉自己,多好啊,这样我就可以彻底死心了。
我买了离开郑州的车票,我想我再也不会来郑州了。火车上放着《关于郑州的记忆》,我听着李志沧桑的声音在唱:“关于郑州我想的全是你,想来想去都是忏悔和委屈。每次说起去过的旅行,我不敢说我去过那里……”
我想我也曾爱过啊,因为他我懂得了最深的痛,和最深的期盼。尽管如今内心荒芜颗粒无收,可它曾经也掩藏着无人知晓的欣喜啊。就像这漫天尘土的郑州,曾经也有过绿城一般。
我不怪他,我怪我的执念,如若爱有伤害,爱有无路可去,我甘愿掩埋所有的执念,我不爱他,我已经忘了他,我告诉自己。
回去后,我将那首诗写完,我想,我们之间的故事,终于被他画上了句号。
有时候我等待你
相当于蜗牛爬向青涩的葡萄
我躲在门后
自焚
用尽一整年的火焰和一个月的蜂蜜
作者简介:李柏林,喜欢旅行,书法。文风干净洗练,青春文艺,她笔下的故事,个个都是饱满而隐忍的,似暗处拉满的一张弓,不细心找寻,看不到其慑人处。作品多见于《文苑》、《美文》、《读者》等杂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