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时的三毛,淘气、好动,甚至有点乖戾,所以常会惹出一些小祸,或者做一些让家人难以理解之事。因此有人曾取笑,三毛是陈家上辈子的债主,今生是来讨债的。
1946 年,战火停息之后,世间又恢复了短暂的宁静。此时,陈家迁入南京鼓楼头条巷四号的一幢大宅中。
头条巷有种旷无止境的美:安静旷然的走廊,回荡着神秘莫测的脚步;高雅别致的门台,托起了素雅凝重的风韵;旋转盘绕的楼体,转出无限遐想的空间……这一番有别于黄桷垭的景象,让幼小的三毛寻到了一处乐土。三毛漫步在此种幽雅安致的环境中,那渐渐敏感起来的内心更加不定和迷离起来。
陈嗣庆和兄长陈汉清开了一家律师事务所,凭着经营人世间的纷争来养活自己。由于陈家兄弟能干善言,事务所生意兴旺,他们总算有了可靠、稳定的生活来源。
父亲广博的学识,母亲氤氲的书香,让陈家的书房不断地添入新书。其中一本名叫《三毛流浪记》的读物,让当时还是“陈平”的三毛找到了一个追随终生的符号。
她从张乐平先生的书中“结识”了一个名叫三毛的流浪儿——三根头发,烂漫的童趣,搞怪的天真,让她不由得悄然沉醉。后来,她将“三毛”作为笔名并钟爱一生。
三毛也幻想自己能够和书中的小男孩一样,四处流浪,双脚为家。这个夙愿最终实现了。在三毛 48 年的生命中,有 22 年的时间在国外度过。终其一生,三毛的确是在流浪,然而她的流浪并非是狼狈不堪的逃避,而是一种执着的寻找和验证,只是这一路的坎坷与艰辛,留下了太多的空爱与神伤。
三毛不断地追逐那梦中的香格里拉,那一片永远让自己内心充实的港湾,其中包括爱情,包括文字,也包括她自己。“三毛”这个名字,最终无愧于这个渴望行走、颠簸的奇女子。
南京安逸无忧的时日并未长久,战鼓声未多停几日,喊杀声顿又悚然而起。 1949 年,时局动荡,乾坤再定。迷茫无措的陈家人,收拾细软之后,带着离恨和无奈离开大陆,逃到了台北。
那段流浪的岁月是炮火连天的挽歌,是刀光剑影的奏鸣,也是血肉横飞的写照。一路的奔波,一路的遭难,让幼小的三毛终于初识了流浪的滋味。只是,年少的三毛并无太多感慨和不堪,而是沉浸于沿路风景的变换,那颗藏在幼小胸膛中的素心也慢慢地进化。
台湾,这是三毛与它的初次拥抱,将预示着一段缘起缘灭的纠葛,也揭开了三毛苦行女的禁锢符咒。
抵达宝岛之后,陈家兄弟在台北建国北路的一幢日式小宅中安顿下来,在陌生的环境开始了新的生活。
宅子周围荒僻安静,少有人迹出现。呼啸而过的庭院之风,潺潺流动的渠中之水,郁郁葱葱的房后野草,勾勒出一幅百业凋敝的惨状。为寻生计,陈家兄弟在举目无亲的岛上四处奔波。十几口人,拥挤在狭小的房间里,孩子们睡觉只能在地上。
战争的降临和结束,都在改变着平民百姓的人生轨迹,从欢歌笑语的黄桷垭到宁静舒适的南京,再到偏安一隅的台湾,一家人被历史的车轮凄凉地推动着,在发黄的地图上寻找着最终的归宿。
那时,三毛总归年幼少知,除却生活环境的变化,其他并未让这个女子心生怅惋与失落,相反还因居所的迁移而有一丝盎然的兴味。一次,三毛跟着其他孩子高声叫喊着“解放”,结果被母亲严实地捂住了嘴巴,从此再不敢提及此二字。也许正是从那时起,三毛才在恍然间发觉语言的力量和文字的神奇:仅是看似简单的两个字,竟让长辈如临大敌。
尚未全面参悟文字含义的三毛,在懵懂之间模糊地意识到“解放”二字带给人的希望与幻想,而她日后的人生也总是充满着突破和追索,并伴着颠覆和反叛。
从黄桷垭飘落而出的蒲公英,此时载着爱的流浪梦飘散在台北这一块宝地。三毛的赤足苦行,渐渐从地图的某个角落生发、蔓延。
迁居台北的次年,七岁的三毛进入了台北市“中正国民小学”。她带着对体验生命的渴望和深藏于内心的呼唤,由家中的小天地进入了另一个更为多姿多彩也更为险绝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