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怀义终于说服哥哥,来到了鬼道山脚下。巡逻的土匪发现了他,横身挡住了去路。为首的土匪一提马鬃,大声说:“停下,哪里的朋友造访鬼道山?”
谢怀义下马,拱手道:“烦请通知吴大当家的,玲珑山谢怀义前来拜山。”
土匪沉思:“谢怀义,平度金矿的二东家?”
谢怀义点头,土匪挺客气:“谢老板,承蒙看得起鬼道山,您稍等。”说完调转马头进山,很快又返了回来:“谢老板,奉寨主令,请您进山。按鬼道山规矩,请您蒙眼,得罪了!”
两个土匪拿着布冲向谢怀义。
谢怀义被带上聚义厅。吴达冷笑道:“你就是谢二爷?拜山有何赐教?”
谢怀义笑笑:“当家的,你可真是贵人多忘事。前段时间贵寨的兄弟把朱文鸣给杀了,还栽赃陷害我哥,是不是不太厚道?现在满玲珑山的同行都在指责谢家,您是不是该给我们一个说法?”
他如此开门见山,吴达反倒有些尴尬,干笑道:“道上有规矩,恕吴某不能奉告。”
谢怀义冷笑道:“吴大当家的,道上的规矩你是遵守了,可玲珑山黄金界,却被你折腾得七零八落。”
吴达不屑:“玲珑山乱不乱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谢怀义摇头:“吴大当家为了区区小利,杀了朱文鸣,令家兄蒙冤,你可知已经铸成大错?”
“不过死了个朱文鸣,能怎么样?”
谢怀义道:“如今朱骏怡一心要为父亲报仇,为此不择手段,拉来日本人入股玲珑金矿。现在的玲珑金矿,其实是日本人在控制。目前中日局势紧张,一旦发生战争,玲珑山的黄金很可能被日本人利用。当家的,你无意之中,已经帮了日本人大忙了!”
吴达一惊,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这与我们何干?我是土匪,保家卫国是政府应该干的事。我们凿山种树,做的就是收钱的买卖。只管兄弟们的温饱,其他的与我们无关。”
谢怀义有些冒火说:“好,当家的既然明码标价,咱们就来做笔买卖。前两天鬼道山的兄弟绑了一个叫瑞仙的姑娘,现在我要把人带回去,您开个价吧!”
吴达脸色阴沉,盯着谢怀义,斩钉截铁地说:“不行!”
“为什么?”
“瑞仙是我的压寨夫人。你会将老婆卖给别人?”
谢怀义的脸骤然涨红:“当家的,土匪也有不同的做法,往好了奔,是杀富济贫、除暴安良的绿林好汉,往坏里走,就是鱼肉乡里、打家劫舍的强盗。我敬你吴达是一条响当当的汉子,才只身一人来这里跟你理论。如果你们再这样是非不分滥杀无辜,助纣为虐,置民族尊严和国家存亡于不顾,硬要做日本人的走狗,免不了要落下个千古骂名了!”
吴达脸上的肌肉一阵抽搐,两眼闪出恶毒的目光,狞笑道:“谢二爷的意思,是骂鬼道山的兄弟们是汉奸了?”
“从民族大义看,你们就是汉奸!”
吴达大怒,拍着椅子站了起来说:“你找死!乳臭未干的小子,吃了熊心豹子胆,敢来教训我!什么国家存亡,你个不识时务的东西,单枪匹马跑到鬼道山撒野,你活腻味了!把这小子绑在柱子上,挖了他的心肝下酒!”
四寨主黄霸天觉得寨主有点鲁莽,刚想劝解,二寨主周云海却踢了他一脚,黄霸天到嘴边的话又改了口:“来人啊,把谢怀义带下去!”
几个土匪呼啦拥了上来,架着谢怀义向外走,黄霸天和周云海也跟了出去。黄霸天看看谢怀义,嘀咕地说:“二哥,这个谢怀义的话有道理啊,咱们就这么把他杀了?”
周云海面带狡黠:“老四,我们遇到把瑞仙赶走的好机会了。”
黄霸天不解,周云海在他耳边轻声交代。黄霸天担心地说:“这行吗?大哥的脾气你知道,万一演砸了,他会跟我们翻脸的。”
周云海说:“放心,护卫队和巡逻队都是我们的人,你只管把瑞仙放过来就行。咱们是为了鬼道山好,大哥即使现在生气,以后也会明白。听我的,去吧。”
黄霸天飞快离开。
树林里很静,朱凤英睁开眼,就看到了不远处的土匪。她想起了昏迷前的情景,不禁心跳加速,又闭上眼假装昏迷,思考着脱身之计。
旁边几米的地方,看守朱凤英的土匪在闲聊。一个土匪对朱凤英起了兴趣,咂巴着嘴说:“七哥,这妞真水灵,我估计大哥一定喜欢得要命。”
七哥不屑:“漂亮有什么用?这就是丧门星。要不是她这么漂亮,朱文鸣能丢命?”
另一个土匪赞同:“这话对。七哥,要说范玉虎也真够狠的,就为了朱凤英,花钱买我们杀死朱文鸣,还栽赃给谢怀仁,这人太毒了。”
七哥感慨:“兄弟,自古以来,男女之情都是杀人的借口。虽说朋友如手足,女人如衣服,可一个老爷们要是真对女人动了情,别说朋友,亲兄弟都能不要。你看范玉虎,白白净净的,怎么看都是读书人。可就是这么一个阔少,为了女人,就敢丧心病狂地买凶杀人。”
几个土匪只顾闲聊,谁都没看到朱凤英脸上已淌满泪水。
聚义厅里,吴达面沉似水,几个首领低着头,谁也不敢说话。吴达看了看外面,说道:“老二,老四怎么还不回来?处理个谢怀义这么麻烦?”
周云海起身:“大哥,你别急,兴许被其他事绊住了,我去看看。”
他刚到门口,黄霸天就奔了过来。周云海眼皮一跳,正要说话,黄霸天蹬蹬跑到了聚义厅:“大哥,不……不好了。”
吴达恼火:“老四,你越来越窝囊了。慌里慌张地干什么!说,出了什么事?”
黄霸天眼珠乱转:“大哥,出了点麻烦。我正要处理谢怀义,瑞仙突然赶了过来,她把我骂了一顿,还要找你理论。”
“瑞仙不是被关在后山吗?”
“是啊,可是她在山寨地位特殊,兴许是巡逻队放松了警惕。”
“瑞仙现在哪里?”
“就在聚义厅外。我怕大哥没个准备,提前向您禀报。”
“胡闹!”吴达嘟囔了几句,刚要发号指令,脸上的表情却僵硬起来。聚义厅外,瑞仙衣裙摆动,姿态婉约地走了进来。
瑞仙目光冰冷地问道:“当家的,听说你要杀谢怀义?”
吴达有些尴尬,瑞仙咄咄逼人的口气,让他脸面上挂不住,想发火,又实在舍不得,只得耐着性子说:“这是山寨的事,与你无关,快回去吧。”
瑞仙却毫不退让:“与我无关?谢怀义是来带我下山的,怎么与我无关?”
吴达腾地冒起醋意:“谢怀义是你什么人,凭什么带你走?”
瑞仙生气:“当家的,我本来就是被你掠来的,现在谢怀义出赎金,你为什么不放人?”
“我说过了,你是我的压寨夫人,多少钱都不赎!”
瑞仙大声问:“我什么时候成你压寨夫人了?我记得你说过,只要我不愿意,就放我下山,现在不算数了?”
吴达大怒,面孔阴沉,蛮横地说:“此一时彼一时!在鬼道山,我说什么就是什么。我说你是我的压寨夫人,你就是我的压寨夫人!”
“这么说,当家的是不放我下山了?”
“对!你趁早死了下山的心!”
“那你就用我的尸体做压寨夫人吧!”瑞仙嘴唇哆嗦,突然取出把剪刀架在脖子上,手上用力,就要向下扎。
吴达大惊,飞快起身,猛然扑向瑞仙,想夺下她手中的剪刀。
瑞仙摆手制止他:“都别过来!谁敢向前一步,我立刻血溅当场!”
吴达十分紧张:“瑞仙,你这是干什么?快把剪刀放下,有话好说。”
瑞仙很决绝:“没什么好说的。当家的,今天不是你放我下山,就是我死在你面前。”
吴达神色慌乱,看着众首领,吼道:“傻站着干什么?快想办法!”
正混乱一团,一个土匪进来禀告:“寨主,谢怀义说他有办法让瑞仙姑娘放下剪刀。”
吴达大怒:“滚出去!黄鼠狼给鸡拜年,谢怀义是要带瑞仙下山的,他能安什么好心!”
周云海说:“大哥,让谢怀义试试也行。瑞仙很恨我们,谢怀义的话她或许听得进去。”
吴达犹豫,最终向土匪摆手说道:“放谢怀义进来。”
谢怀义走进聚义厅。吴达劈头盖脸地问:“你能让瑞仙放下剪刀?”
“能!”
“你有什么办法?”
谢怀义说:“很简单!吴大当家的,如果你不想看着瑞仙死在这里,我们不妨来打个赌,我赢了带瑞仙走;你赢了,瑞仙留下。”
“赌什么?”
“比枪法。”谢怀义一指吴达喝过的水碗,“将这个碗放在外面屋脊上,咱们蒙上眼,谁能一枪将碗打碎,就算谁赢。”
“要是我们都打碎呢?”
“那就换个地方重来,直到有一个没打中。”
“好,我赌了。但是瑞仙同意吗?”
谢怀义转脸:“瑞仙姑娘,我叫谢怀义,是谢怀仁的弟弟,今天来带你下山。吴大当家的不放人,所以我要跟他打个赌。当然这个赌博是有风险的,尤其对你。你要相信我,就放下剪刀,承担赌博的后果。如果不相信我,就继续以死相逼。”
瑞仙怔住,这个谢怀义文质彬彬,怎么看都不像打枪的人,他能赢吗?瑞仙抿着嘴唇,有些不知所措。她看向谢怀义,那双眼睛虽然儒雅,却带着一种果敢。不知为何,瑞仙的心中竟生出一种从未有过的依赖感。她握剪刀的手渐渐松软,轻轻地说:“好,我相信你。”
聚义厅外,两个土匪爬上房顶,将水碗放在了屋脊上。
广场中央,谢怀义挺身而立。瑞仙站在他旁边,抬头看看水碗,又看看谢怀义,神情紧张。谢怀义后面,以吴达为首,鬼道山的首领横排站立。吴达双手抱肩,脸上带着轻蔑的微笑,眉目间却透着不安。两个土匪摆好水碗,向下面示意。
谢怀义转过身,笑道:“当家的,我开始射击了。”
土匪上前将遮眼布缠在他头上,谢怀义也不回头,反手就是一枪。
一声清脆的破碎声,谢怀义射出的子弹,准确地击中了屋脊上的水碗。鬼道山的首领一阵赞叹,想鼓掌,看吴达的脸色,又压了回去。屋顶上,两个土匪汇报结果:“当家的,谢怀义击中目标。”
瑞仙喜形于色。谢怀义取下遮眼布,随手扔给吴达:“当家的,该你了。”
吴达冷笑,接过遮眼布,迈步向前。屋顶的土匪见状,手忙脚乱地换碗。吴达推枪上膛,准备射击。这时,周云海向屋顶的土匪使眼色。两个土匪点头,见吴达戴上遮眼布,悄悄将水碗向右移了移。刚躲开,吴达已扣动了扳机。子弹呼啸而出,穿过屋脊上原来放碗的地方,落在后面的树林里。
广场上一片静寂,除了周云海和黄霸天,首领们都惊讶万分。寨主平时枪法神准,今天居然射失了目标,太意外了。吴达也觉得气氛不对,摘下遮眼布,看着屋脊上稳稳放着的水碗,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怒声道:“怎么回事?”
屋顶的土匪心虚,战战兢兢地说:“大当家的,您没射中。”
“怎么可能?这中间有鬼!”
谢怀义走了过来:“当家的,这是你的地盘,谁敢捣鬼?是你没射中。”
“不可能,我怎么会打不中?这把不算,我们重来。”
谢怀义脸色一沉:“当家的,愿赌服输,你想说话不算数?”
吴达暴怒:“分明是你小子暗中捣鬼!他娘的,在鬼道山都敢玩老子,你兔崽子活腻味了!来啊,把谢怀义给我绑起来,老子要亲手剐了他!”
“慢着!”瑞仙气得脸色刷白,“吴达,亏你还是一寨之主,就这么没脸没皮?明明是你输了,还要倒打一耙,你算什么东西!”
吴达越发怒不可遏:“你给老子闭嘴!来人啊,把瑞仙关起来,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许放她出来。”
“谁敢过来!”谢怀义不等土匪行动,突然用枪顶住了身边吴达的脑门:“吴大当家的,既然你不仁,就别怪我不义了。今天我一定要带瑞仙下山,要么你放我们走,要么咱们同归于尽!”
事出突然,广场上的土匪都傻了。吴达戎马多年,从未想过会被一个刚出道的年轻人劫持,看了眼顶在脑门的枪口,狞笑道:“好,够胆气!你小子有种就冲老子开枪,打不死我,老子将你碎尸万段!哎哟……”他忽然惨叫一声,谢怀义没等吴达说完,便卸了下他的左臂,然后示意瑞仙跟在后面,自己举枪押着吴达向前走,“诸位兄弟,谢某与你们无冤无仇,今天只想带走瑞仙,想要你们大当家活命的,就让开路,给我备匹马,否则别怪兄弟铤而走险。”
众土匪面面相觑,既不敢用强,也不甘让路。正不知如何是好,吴达骂道:“弟兄们,把谢怀义杀了,不要管我!”
“放他们走!”吴达还未说完,周云海站了出来。
吴达着急:“老二,不能放,鬼道山的面子丢不起。”
周云海说:“大哥,你的安危比什么都重要。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他看向谢怀义,“谢二爷,你的要求我们都答应,但你不能伤害我大哥。犯了这条,不仅你和瑞仙得死,谢府也会遭遇灭顶之灾!懂吗?”
谢怀义冷笑:“好说,只要放我们走,我不伤吴大当家的。”
周云海咬牙说:“好,弟兄们,备马,恭送谢家二爷下山!”
吴达不甘心:“老二,不许放!你听我的,杀了谢怀义!”
周云海叹了口气,一边命人备马,一边跟着谢怀义下山。一干人到得鬼道山外,一匹马已在前方等候。周云海站住说:“二爷,可以放人了吧?”
谢怀义见没有埋伏,架着吴达来到马匹旁,先让瑞仙上马,自己随后翻上马背,左手用枪指着吴达,说了声:“得罪!”右手扬鞭,催动马匹飞驰而去。
谢怀义和瑞仙一路狂奔跑出鬼道山,直到进入玲珑山,悬着的心才算放下。此时天将亥时,晓月当空,万籁俱寂,两个人都筋疲力尽。
谢怀义吁了口气说道:“瑞仙姑娘,我们跑出去两个时辰了,咱们休息下吧。”
瑞仙从鬼道山到玲珑山,与谢怀义同乘一匹马,几乎完全依偎在他怀中。听谢怀义说休息,连忙下马,揉着酸痛的胳膊,脸都羞红了。
经过鬼道山一番惊心动魄的较量,瑞仙对他已经深信不疑。两个人牵着马前行,谢怀义说:“瑞仙姑娘,在鬼道山没受什么委屈吧?”
瑞仙低声说:“没有。他们的土匪头子虽说凶悍,却没难为我。大概……”她顿了下,“大概因为他不怀好意,想娶我做压寨夫人。”
谢怀义哑然:“你被劫上鬼道山的日子,我哥急坏了。看到你平安,他一定很高兴。”
瑞仙苦笑:“我是个无足轻重的人,不值得你们这样挂心。谢二爷你如此甘冒大险上鬼道山救我,我瑞仙真是无以为报。”
谢怀义见瑞仙神情凄苦,柔声说:“这世上每个人都很重要,你也不例外。我听我哥说,你这些日子一直在帮他寻找峪子涧冶炼黄金的秘密,谢谢你。”
瑞仙低下头,想到义父临走前叮嘱她利用秘方的线索接近谢怀仁,借机套出谢长平当年发现的金矿的位置,不禁有些羞愧。
“可惜我到现在也没有帮上谢老爷的忙,还要连累二爷来救我。”瑞仙抬起头看着他,“二爷,你也对峪子涧的秘密感兴趣?”
谢怀义笑了:“当然。我也算玲珑山黄金界的人嘛。回家你先休息几天,然后我们一起去峪子涧寻找你义父所说的秘密,我相信它将改变玲珑山黄金业的格局。”
瑞仙想着日后可以跟谢怀义一起出入玲珑山,心怦然而动:“我不累,咱们明天就可以去峪子涧,你救了我的命,我得好好报答呢。”
两个人边说边走,途经一片树林,忽然看到里面有火把的亮光,还有声音从树林里传出:“七哥,你也太小心了,这荒山野岭的即使碰到人,咱们也能摆平。现在回去,犒赏酒算是赶不上了。”
接话的大概是七哥:“你们懂个屁!咱们最近作案太多,满招远都提防着鬼道山,少惹事没坏处。”
谢怀义一激灵,不及细想,一手牵马,一手拉着瑞仙钻进对面的树林。刚藏好,说话的几个人已走上大道。借着跳跃的火把,谢怀义看到对方共有五个人,中间的马匹上还驮着一个女子。谢怀义仔细查看,认出被驮的女子竟然是朱凤英。
他拔出手枪,小声说:“瑞仙姑娘,这些土匪劫持了我嫂子,我要出去救人。你待在这里别动,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要出来。”
瑞仙大惊:“你一个人?”
“放心,我自有办法,你千万别出来。”
谢怀义分开树叶,悄悄行至路边,待几个土匪越过自己,突然蹿了出来,追着对方的屁股猛然开火。几个土匪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就纷纷中弹,栽下马去。走在最前面的“七哥”反应灵敏,听声音不对,侧身拔枪想还击。可惜刚举起胳膊,头部就被谢怀义的子弹打穿。他的身子一阵震颤,晃动了两下,栽下马背,鲜血脑浆喷洒了一地。
朱凤英也吓傻了。起初尚能攥着马鞍颤抖,后来马匹受惊,拼命尥蹶子,朱凤英直接被甩了出去。她连声尖叫,直到谢怀义靠近,仍处于慌乱中。谢怀义扶住朱凤英的肩膀,轻声说:“凤英,我来救你了。”
朱凤英拨开谢怀义的手:“别碰我,我不会嫁给你的,不会嫁给你的,你滚开!”
谢怀义声音发抖:“凤英,我是怀义。”
朱凤英倏地瞪大了眼:“你……你是怀义?”
谢怀义鼻子突然发酸:“是我,你仔细看看,我是怀义。”
朱凤英稍许愣怔后,忽然扑到了谢怀义怀中,哭道:“怀义!”
谢怀义拥着朱凤英,忍不住流下了眼泪。
“你怎么才来啊?你怎么才来!”朱凤英锤着他的胸膛,多日的委屈一股脑倾泻而出。
谢怀义正要安慰,身后传来一阵咳嗽,谢怀义站起身,看见瑞仙站在身后。他强作欢笑:“瑞仙姑娘,你怎么出来了?”
瑞仙有些不是滋味:“你们叔嫂长期不见,应该好好叙旧。不过这里不太安全,还是先离开再说吧。”
谢怀义听她说到 “叔嫂”两个字,才想起如今两人的身份,不由心中发酸。
瑞仙刚才见到谢怀义和朱凤英举动亲热,心里竟涌起极度不舒服的感觉。
谢怀仁身穿一身皂色长袍,端坐在窗户边,正认真地看着各地经销商的来信。
小路子眉开眼笑地说:“老爷,还是您厉害,咱们派出去的人回来说,玲珑山的多数金矿都已按您的配方生产黄金,速度快的昨天已经生产出第一批黄金。咱们的人要不要继续在矿上监视?”
“玲珑金矿和范家埠金矿怎么样?”
“范家埠金矿最积极,他们昨天就有黄金产出,据说已经有客商订货。玲珑金矿则慢了些,据说朱骏怡有些怀疑,但我们的内线说,他们有两条生产线也在按咱们的秘方生产。我估计最迟明天就会有黄金产出。”
“好!继续让人打探,有消息随时禀报。”
小路子出去了。
谢怀仁长出一口气:“怀义,鱼儿就要上钩了。你等着看好戏,哥哥这就在玲珑山掀起一股巨大的风浪。”
坐在他身边的谢怀义的表情阴郁:“哥,凤英你到底打算怎么办?”
谢怀仁挺意外:“你怎么想起问这个问题了?”
谢怀义说:“哥,你和凤英已经拜过天地了,不管我们和朱骏怡怎么样,她都是你的夫人,这是满招远都知道的事。你对她不管不顾,以后她在招远怎么生活?”
谢怀仁为难:“要说凤英,也是跟着我们一起长大的,我真没有害她的心。可事到如今,咱们马上就要跟朱骏怡决战,这时候凤英掺和进来不好。”
“哥,你喜欢凤英吗?”
谢怀仁脑海中忽然出现了薛娜的身影,“不喜欢。当时是事赶事走到了那一步。这些年为了咱们的基业,我全部心思都放在了矿上,根本没考虑过婚事。”
谢怀义想得更多的是朱凤英的感受:“你怎么能这样对待凤英呢?你的计划如此周密,一旦盖子掀开,玲珑山黄金界就是血雨腥风,尤其是玲珑金矿和朱骏怡的下场会极凄惨。到时候朱家人必然会迁怒于凤英。作为谢家弃妇,你要凤英以后在朱家如何自处?她和我们一起长大,她是无辜的啊!”
“对凤英我是感到很抱歉,但是说到底,他也是我们仇人的女儿。如果朱家垮了,我会给凤英妥善的安置,保证她一生衣食无忧,这也算仁至义尽了吧?”
如今的玲珑山黄金界,的确正处于他处心积虑的陷阱下。这个局谢怀仁一年前就在精心布置,并在订婚前完全到位。只是由于在峪子涧遭到袭击,延缓了执行。可是随后发生的变故,特别是谢怀义从鬼道山带回瑞仙后,谢怀仁渐渐感受到了玲珑山其他势力强烈的反击。他决定加快策略的执行,在敌对势力未展开反击前,彻底击垮玲珑山其他金矿。因此谢怀义从鬼道山回来的第二天,谢怀仁就给先前收买的黄金经销商发出信号,让他们散布平度金矿生产的新黄金质优价廉的消息,短短的两天内就引起了玲珑山黄金界的震荡。同时,谢怀仁以玲珑山其他金矿未采用秘方为借口,抽走了派驻各金矿的技术工人。这下玲珑山黄金界一片惊讶,眼看着平度金矿的订单纷至沓来,原先对谢怀仁秘方有所怀疑的矿主再也按捺不住,纷纷请求谢怀仁派回工人。就连玲珑金矿和范家埠金矿都在采用谢怀仁的秘方。
谢怀仁的计策完全得逞,整个招远只有谢家兄弟知道,用他提供的秘方生产的黄金虽然外表华丽,却掺杂着一种奇异的杂质,几个月后,杂质将使黄金脱色蜕变,变成一堆乌黑的废物。而玲珑山金矿与经销商签有协议,一旦发现大批量残次品,金矿将赔付经销商五倍的损失。这是一个极其庞大的数字,等到玲珑山金矿都采用这个秘方时,所带来的后续赔偿,将使多半金矿倒闭。届时平度金矿将轻而易举地控制整个玲珑山黄金界。这个计划如此完美,谢怀仁几乎可以看到未来玲珑山黄金界的悲壮。
谢怀义大怒,吼道:“哥,没想到你如今为了报仇,变得如此冷血无情!”
作为最大的竞争对手,玲珑金矿是他第一个要铲除的对象。届时朱骏怡的下场会十分凄惨,而朱凤英也将陷入无法避免的旋涡。谢怀仁虽然不爱朱凤英,可是对这个从小一起长大,始终天真无邪的妹妹,并没有大多反感。将这样一个女孩带入万劫不复,谢怀仁还真有些不忍。他最终叹了口气,有些无奈:“可是现在你要我怎么办?”
“很简单,把凤英接回来。”
谢怀仁一拍桌子,骂道:“接回来?你也太异想天开了。朱骏怡会让我们接回来吗?这种紧要关头,我们将凤英领回家,只会拖累我们的计划。”
谢怀义沉思着说:“我觉得凤英不会成为拖累,相反会帮很大的忙。”
“怎么讲?”
谢怀义说:“很简单,现在的玲珑山,除了我们内部的斗争,还夹杂着日本人。朱骏怡就是日本人用来控制玲珑山黄金的棋子。对于这些,我们知道结果,却不知道细节。朱凤英很可能了解一些内情。把凤英接回来,或许对我们掌握朱骏怡与日本人的合作有很大帮助。”
谢怀仁沉默,谢怀义的话显然打动了他。
谢怀义继续道:“不仅如此,我们的计划虽然看起来完美,但仍要做最坏的打算,万一出现了纰漏,或者日本人强势介入,平度金矿将非常被动。如果我们把凤英接回来,朱骏怡始终会有所顾忌。朱骏怡反对又怎么样?你和凤英是名正言顺的夫妻,整个招远没有大舅子不让人家媳妇过门的道理。”
谢怀仁没说话。他叼着烟斗,在屋内缓慢地转圈,反复算计接回朱凤英的利弊。最终,他摇了摇头说:“这事还得仔细考虑,过两天再商议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