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得白泽发问,立刻有人道:“自明玦帝君仙逝以后,上神亦隐于昆仑山,八荒帝君的神位也空了一万余年,小神斗胆,不知上神此次临世,可是为了……”
话未说完,就听到白泽愤怒的声音响彻八方:“黄毛小儿也敢觊觎八荒的神位,胆大包天!”
言罢,便有无数道玄雷自九天砸下,竟是不分青红皂白乱砸一通。
沉朱拉着身边的书生避开一道雷霆,望着地面留下的那道深坑,暗道,这白泽神也太乱来了,若非闪避及时,只怕书生早被这几道玄雷砸得魂飞魄散。沉朱将他护在身后,挑眉问他:“穷书生,不让你来,你却非要跟过来,现在可觉得怕了?”
却听书生含笑反问:“阿朱姑娘,若我说怕,你可会保护我?”
沉朱心头一动,堪堪忍下:“穷书生可真会给人添麻烦。”片刻后,又道,“我的佣金你可付不起。”
书生的唇角牵了牵,没再说话。
白泽的声音在众人耳畔响起:“前方是神之领域,尔等皆非吾要等之人,尽数退下。”
雷声渐渐远去,昆仑山的躁动亦平息下来,整座山缓缓恢复到亘古的沉寂之中。
看来,白泽神并不想在他们的身上浪费时间。
东方阙蹙眉看向那些被白泽的神威慑住的师兄弟,判断出他们皆已派不上用场,立刻对众位仙君道:“诸位仙长,若想面会白泽,当务之急便是将仙障打破,在下有个提议,不如合力破阵。”
适才由于白泽觉醒时产生的压迫,许多仙君都已心生退意,听了东方阙的话,只有几个大胆的上前一步表示认可。有个神君道:“本神同意。”目光落到那几个妖君身上,“不知妖界的诸位意下如何?”
妖族向来喜欢独行,可是面对这仙力浑厚的仙障,却也有几个在犹豫片刻之后,同意加入联合的阵营。众人皆神情严肃地望着面前的仙障。
东方阙亦神色一凛,整个人的感觉随之一变。
与东方阙挨得近的神君感受到他身上的气息,暗道:这个东方阙绝非池中之物,假以时日,定能在仙道上有所大成。
却见那个挡在仙障前的紫衣女子将手中银枪一轮,在仙障前划出一道生死线,杀气腾腾道:“我早说过,若想破阵,先过了我这关。”
银枪上仙气大作,手握银枪的女子眉目英朗,有逼人的气势。
那神君突然有些恍惚,若她身上再多副银甲,竟有些神似开天辟地以来的首位女战神。
只是那名女战神,早在数千年前的那场鬼族与神族的大战中以身殉职,尸骨无存,也算是红颜薄命,令人扼腕。若他记得不错,那位女战神,仿佛还同明玦帝君有着某种渊源……
有个红发红眼的妖界女君凤眸一挑,一开口就带出巨大的杀意:“你既这般不自量力,便让本君来会一会你。”
众仙君对皓月枪及冥王夫人的身份有所忌惮,见有人主动蹚这趟浑水,自然乐得作壁上观。
却突然听到一个懒洋洋的声音:“穷书生,这出戏实在让人看不下去。”
众人一愣,皆朝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
开口说话的是名白净的少女,怀中抱了一把破旧的古剑,模样生得平凡无奇。可是俗话说,美人在骨而不在皮,这少女模样虽普通,通身的气度却世间少有。
而她身畔书生模样的青年,竟是无论皮相还是风骨都让人惊叹,众人看到他似画的眉目,不自觉都屏住了呼吸。
书生听到少女的话,将身上的裘袍裹得更严实一些,“嗯”了一声:“的确有些无聊。”
少女挑一挑眉:“就算无聊,也还不是你自找?”说罢嘱咐他,“待在这里,好好看戏。”
书生很听话,老实地点头:“嗯。”
开口说话的正是沉朱。
宜默见她朝自己走来,想起先前与她约定合力对付白泽,略有些内疚,狠了狠心道:“阿朱姑娘,如你所见,我不能放你进去。”目光沉凉,眉间写满坚毅,“否则,别怪我翻脸不认人。”
沉朱行到她面前站定:“翻个脸我看看。”
紫衣女子脸皮一扯:“……”
沉朱道:“你放不放我进去,于我而言不打紧。”目光淡淡地落在在场的仙君妖君身上,“我便直说了吧,白泽是我的,众位仙友还是趁早打道回府,不要在无果之事上浪费心思。”
此话一出,众仙皆是一愣。东方阙亦蹙起眉头,望向说话的女子。
身上灵力如此浅薄,她这份自信却是打哪里来的?
有个身穿蓝袍子的神君率先反应过来,哼了一声:“今日还真是有许多不自量力之辈。本神活了这么多年,还没见过你这般狂妄的丫头。”倨傲道,“你想让我们把白泽让给你,却是凭什么?”
沉朱道:“凭什么?”声音有些冷漠,“凭你们配不上它。”
这话她说得轻描淡写,却将在场的所有人得罪了个干净。
那个红眸红发的妖界女君冷笑一声:“小丫头,你的意思莫非是说,白泽神兽曾是上神明玦的坐骑,故而除非明玦那般的上神,谁都没有资格将白泽收为己有?”
这句话意在讽刺,却听少女道:“你能自己想明白最好。”
女君的脸一黑:“臭丫头,那明玦上神曾是八荒的帝君,地位比之你们仙界的天帝也不遑多让,妖界恐怕也只有妖皇才有资格与之比肩,你又是站在什么立场上,与我们谈配得上还是配不上?”
另一个妖君道:“休要与她废话,先破这仙阵,她若横加阻拦,就连她也一起杀!”
红发女君一脸的求之不得:“好,冥王的女人归你,这个丫头归我!”
听到此话,东方阙的拳头握了握。
宜默低低对沉朱道:“逞一时口舌之快,对你有什么好处?”
沉朱反问她:“你为了白泽给自己树这些敌,又是有什么好处?”
心照不宣地对视一眼后,同时将脸转向面前两个杀气腾腾的妖君,那一刻,竟是默契十足。
杀意不断积聚,马上就要到达临界点。
两个妖君祭出兵器的那一瞬,沉朱突然一改方才的淡漠,威严道:“宜默,退下。”
她手中的银枪虽好,可是以她现在的状态,恐怕驾驭不了如此强大的神兵,拿来唬人倒是真的。
宜默还未曾反应过来,身子就被一股力量强行撇到一旁,耳边是金戈相撞的铿然巨响,待因仙力和妖力碰撞而掀起的尘埃散尽,她惊讶地看到,有两个人分别将破空而来的兵刃挡了下来。
挡在自己面前的男子蓝袍玉带,竟是东方阙。
为沉朱挡下一击的则是个未曾谋面的青衣男子,两根修长的手指紧紧夹着妖刀的刀刃,端的是力大无穷。
沉朱丝毫不觉惊讶,反而率先朝东方阙看过去:“东方少侠总算破功了。若是再忍下去,我还怕你忍出内伤来。”
东方阙与他面前的妖君同时收剑,各自后退半步,神情仍然冷得掉渣:“不劳姑娘费心。”
突然听到几步之外有女子鬼哭狼嚎道:“混蛋,你快松开我的刀!啊啊啊,要碎了要碎了要碎了!”
开口的是那个被青衣男子空手接了白刃的妖界女君。被对方夹紧的刀面上,此刻正有细纹蔓延开来。
看到这一幕的众人皆是心里一颤,这是何等变态的力量!
再看那突然出现的青衣男子,面容竟然如同女子般清秀俊美,一双眼睛却仿佛地狱的罗刹。
他居高临下道:“早就听说妖族尽是些鲁莽野蛮之辈,没想到上神面前竟也敢如此造次,也罢,本神今日就代替妖皇清理门户。”说罢,几乎不费劲地就将那把妖刀捏碎,那个红发女君还来不及反应,就感到巨大的神力朝自己面门袭来。
完了。心头刚闪过这个念头,就听身后一个声音道:“夜来。”
那只手已经到了距对方面门只有毫厘的地方,听到这句话之后稳稳地停在原处,没再前进。
女君趁机退出几步,破口大骂:“混蛋,你还老娘的刀来!”
青衣男子却理也不理她,将手收回,背于身后,有些没好气地对身后少女道:“帝君还真是让属下好找,数月不见,怎将自己搞成了这副德行?”
被他称为帝君的少女轻叹一声,对他的出现有一些不满:“你来得太不是时候,我好容易找到的乐子,被你给全搅了。”扯一扯自己的脸,道,“至于这副模样,以后再同你细说。”又正色道,“夜来,我想要白泽。”
夜来抬手揉一揉眉心。
自家主子仍然同小时候一样,总是轻描淡写就说出不得了的话来。不过,他既然决定追随于她,即便她想要天上的星辰,他也会替她摘下来。
修长的手从眉心挪下,他开口:“所以,帝君想让属下做什么?”
少女扫了眼在场的众人,淡淡道:“这些人,太碍事了。”
有人缘广的仙君认出这青衣神君是谁,顿时觉得压力很大。
夜来神君,原本是青丘的神将,八千多年前与狐族的少君还有段风流韵事,只是,那段风流韵事却因为某位上神的掺和,险些沦为六界的笑柄。至于那位上神,不是别人,正是崆峒龙族的当家。
上古神族凋零,她作为崆峒龙族最后的血脉,小小年纪就承继上神之位。作为崆峒未来的君王,身边有墨珩上神辅佐,不日后又将与长陵君完婚——所有这一切,无不诠释着“尊贵”二字。
既被夜来神君称为帝君,难不成,这其貌不扬的少女竟是……
“这些人,太碍事了。”淡淡的一句话,令所有人的身子都随之一抖。
青衣神君的目光幽幽地扫过全场:“都听到了?识相的话就退下去,否则,便按冲撞上神之罪论处。”
仙界向来品阶森严,有颇多讲究,冲撞上神,最重的责罚甚至会被剔去仙骨。
众人惊愕归惊愕,却一时无法接受这个事实。有个仙君开口:“不知神君口中的‘上神’……”语气略有些紧张,带着隐隐期待,“现在何处?”
却见青衣男子把脸转向身后的少女,朝她行了个古礼。
“奉墨珩上神口谕,恭请沉朱上神回华阳宫。”
他的语气平静,却让听者心惊。
就听少女轻叹口气,道:“夜来,本神果然一点儿也不想见到你。”
青衣神君的脸黑了黑:“属下倒是日夜盼着能够见帝君一面,自从帝君离家出走,属下日日夜不成寐。”
少女抬手在他肩膀上一拍,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你也知道,墨珩已将本神卖给了天家做媳妇儿。”遗憾地看着他,“夜来,本神给不了你想要的名分。”
夜来皮笑肉不笑道:“帝君若是再开玩笑,属下就把你打晕了扛走。”
沉朱这才恢复庄重的模样,叹口气:“还是这般不解风情。像你这般无趣的人,也不知那只狐狸当初喜欢你哪一点。”
夜来的拳头握了握:“帝君若是再提他,属下就把他捉来揍一百顿。”
听着二人的对话,有个神君忍不住抖着嗓子:“难道这位就是……沉朱上神?”
若她就是沉朱上神,可是她身上的灵息又为何这等微弱?
还在困惑,就见少女的身上泛起一层月光般的仙泽,光华褪去,立在那里的少女也恢复了女神的模样。五官出众,面上脂粉不施,玄黑的眸子仿佛一潭古池,蕴藏着亘古的静谧。长发被一根墨簪半绾而起,静静落在曳地的长袍上。眉宇间有种古老的威仪,仿佛立于群山之巅,并不给人以压迫,却带着与生俱来的端庄和尊贵。只是额间的那龙楼花,却过于华丽冷艳,与她素净的容貌不大相衬。
她的声音平静淡漠,带着些慵懒随意:“方才的那张脸,也不至于那般不济吧,本神倒是很喜欢。”
就连宜默也惊在一旁,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众仙更加错愕,也不知是谁挑的头,朝她躬身:“拜见沉朱上神!”
随后,众仙整齐的声音就回荡在山门之前:“拜见沉朱上神!”
远古,崆峒曾高居神界之巅,是六界的主宰,随着神族不断没落,仙界渐渐形成天族主导的格局,但是谁也不能否认,崆峒仍是四海九州遥遥仰望的对象。
众人心中暗叹,今日究竟是什么日子,登场人物一个更比一个来头大,饶是心脏再好,也受不了这样的惊吓。
但是,还是有许多人明显处于状况之外。比方说长溟派的几个弟子,比方说目瞪口呆的宜默,再比方说一脸茫然的清秀书生。
宜默难以置信地朝着众仙朝拜的方向看过去,立在那里的少女容貌虽有所变化,身上的气度却几千年来丝毫未变。
她神色一喜:“小帝君,竟然是你!”
沉朱“嗯”了一声,不咸不淡道:“难为你还记得我。”
宜默已经上前一步,丝毫也不在乎她的尊崇身份,边揉她的脑袋边道:“几千年不见,你竟已长这么大了,当年我在崆峒时,你还是个小不点儿。”
语气里是掩饰不住的亲昵和怀念。
沉朱的脸上挂上明显的不满:“紫月,我好歹是崆峒的帝尊,还不快快放开我。”
女子顿了顿,目光柔下去,口吻似有些怀念:“紫月……好久没有人唤过这个名字了。”
将怀中少女放开,听她问自己:“所以,‘宜默’是怎么回事?冥王又是怎么回事?”
不等二人叙当年之旧,就听长溟派弟子洛小天惊讶地指着沉朱道:“你、你竟然就是那个传说中淫荡好色的崆峒上神!”
此话说出了在场所有仙君的心声,却惹他们的心肝再次颤了一颤。
沉朱为他的形容词一默,看了他一眼:“不巧,正是本神。”
洛小天看了她半晌,想起那些有关崆峒上神的传言,恍然地“啊”了一声,脸上有些兴奋,指着夜来道:“他就是被你抢回去做压寨夫人的那个断袖神君?”从前只是听别人八卦,今日总算见着活的了。
夜来的脸黑了黑。
沉朱稳住身形,轻咳了一声。
洛小天的声音比方才更高,指着立在一旁的凤宓道:“那他……”眼睛亮了亮,“不会是你在凡间另寻的新欢吧?”
听到此话,夜来和凤宓皆是一顿。
“旧爱”和“新欢”的目光在半空对上,前者的神情渐渐变得有些危险,后者则行了个点头礼算作招呼。
气氛凝固了半晌,忽然有只手将洛小天往地上一按,几乎把他的头按到泥里,只听长溟的二弟子开口代自家师弟请罪:“长溟弟子慕清让,请上神恕七师弟口无遮拦之罪。”
说这话时,他自己的头也埋得很低,洛小天保持着脸触地的状态偷偷瞧他,惊讶地发现自家那高傲程度丝毫不输大师兄的二师兄,此刻竟然红了一张俊脸。
沉朱目光淡淡落在他身上:“不必多礼,本神还没有那样小气。”主要是现在没那个心思跟他们计较,“起来吧。”
慕清让头埋得更低,声音有些微微颤抖:“多谢上神不罚之恩。”朝她磕了个头,才拎着洛小天爬起来,恭敬地退到一旁,再不敢抬头看那女子一眼。
有个神君忙着为自己打圆场:“小仙有眼无珠,不知竟是沉朱上神驾临,还望上神不要见怪。”
听说这位上神脾气不好,适才他们对她多有冒犯,若是被她记仇,日后在六界还怎么混下去?
片刻之内,讨饶声此起彼伏。
沉朱单手背在身后,慢悠悠道:“本神狂妄,倒是对诸位多有得罪,都免礼吧。再说,本神也不过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可受不了诸位这样大的礼。”
众仙君纷纷拭了拭额上的虚汗:“上神息怒。”
凤宓在一旁暗道,这丫头年纪不大,倒是很会装模作样。
他正暗自偷笑,却感受到一道冰冷的目光。转过头,就看到唤作夜来的神君正充满审视地看着自己。
他把脸转过去,嗯,还是装作没看见吧。
夜来盯着凤宓暗忖,难道帝君在人界耽搁这么久的理由,当真是为了这个男人?这般想着,看向他的目光就更加不单纯了,甚至有种冲上去拉袍质问的冲动。沉朱成心吓了众仙一跳之后,心情大好,理了理衣袖道:“都免礼吧。还是那句话,白泽是本神的,诸位都不要跟本神抢。”
若是知道自己的身份这样好用,就应该早早亮出来,也省得像方才那般麻烦。
众仙往后退了几步,恭敬道:“白泽神兽万年不遇,还请上神开恩,允小仙们在此观瞻,待上神携神兽归来,小仙们也好及时向上神贺喜。”
沉朱摆一摆手:“随你们罢。”说完,眼睛扫了扫那些杀气腾腾的妖君,淡淡唤道,“夜来。”
夜来跟了她数千年,岂不知她此刻唤他是什么意思,立刻上前一步,语气十分霸气威武:“此处属下守着。谁若有不服,只管来与本神一战。”
众妖君想起他刚才的空手接白刃,毫无疑问地退缩了。
沉朱欣慰地点点头,突然开口:“紫月,东方阙,你们随本神一起进去。”
被点到的二人皆是一怔。
沉朱玄墨色的眸子落在二人身上,淡淡道:“怎么,不乐意?”
紫衣女子已经没了之前的敌意,神情里却有些困惑:“为何是我们?”
沉朱只道:“来还是不来?”
片刻后,传来东方阙与她同时的应答:“好。”话毕,二人互相对望一眼,神情皆有些怔然。
这时,突然听到长溟二弟子慕清让道:“弟子愿一同入内,誓死也要保护上神周全,请上神恩准!”
他仍旧不敢看沉朱,神色却颇为坚决。
立在他身畔的洛小天看向他,不是吧,二师兄向来不是爱出风头的人,怎么今日却这样抢着出头,难道是对沉朱上神……就这样,长溟剑派玉虚掌教门下七弟子那刚刚熄灭的八卦之心,又熊熊燃烧了起来。
沉朱抬眸,上下打量了说话的青年一眼,在他期待的目光中,道:“不用了。”而后,给了他会心一击,“你太弱了。”
洛小天看到自家二师兄重重一晃。
沉朱丝毫不理会自己对这位青年的幼小心灵造成的巨大伤害,唤夜来的名字:“那边的穷书生交给你了,在我回来之前,谁也不能动他一根手指头。”
因为她这一句话,众人的眼光刷一下投向凤宓。
看来,此人对沉朱上神而言果真不一般哪。
传闻中崆峒龙神好色一说,果然不假。
沉朱却没有想那么多。她维护凤宓,不过是觉得出于道义不能丢着他不管罢了。
听到她命令的夜来,看向凤宓的目光更是刺骨,凤宓只得继续装没看见。
待夜来意识到沉朱的意思是只带东方阙二人进入仙障,立刻反对:“帝君,属下也一同前往!”
与此同时,响起男子温润的嗓音:“阿朱姑娘。”
沉朱为凤宓对自己的称呼愣了愣,不知为何,耳根竟因为他的一声称呼而微微发烫。她整理好心情,迎上他的目光,问他:“何事?”
凤宓慢悠悠地抬脚走到她跟前,大大方方地看着她:“我与你同行。”
她果断道:“不行,你留在外面。夜来会保护你。”
凤宓却抚袖轻叹,阿朱姑娘难道没有看到吗,你的下属已是一副要吃人的表情了,当然,还有长溟派的二弟子慕清让也……
沉朱却无视他,抬脚在仙障前走了个来回。众人看着她的动作,心想她定是在寻找进入仙障的办法。一想到有机会见识崆峒的神力,就按捺不住心头的期待。这也是他们明知进山无望,却仍然留下来的原因。那可是龙神啊,此种机遇万年也难得一遇。
正在期待沉朱上神会如何破阵,却见她在一处停下脚步,朝东方阙勾了下手:“东方阙,本神无法打破这仙障,你来助本神一臂之力。”
众人的期待登时落空。纷纷在心中吐槽,这沉朱上神也太不济了吧。
东方阙提剑上前:“是。”
沉朱一副认真的表情指点他:“以七成仙力攻击此处,记得持续发力,没本神的命令就不要停。”又唤道,“紫月,往你的左手边走三步待命,届时还需借你手中青阳枪一用。”
洛小天不知何时已挪到近前,忍不住开口:“可是,连我都能看出来,此处神力浑厚,大师兄攻击这里,不是以卵击石吗?倒是西北的仙力最为薄弱,以那里为突破口,还能有些胜算。”
沉朱理着袖子道:“本神比你年长九千岁,难道还需要你来指导?”
洛小天初出茅庐,本就无知无畏;见沉朱模样不过与自己同龄,方才又说出那般不专业的话来,更加不把她当成一个高高在上的上神,忍不住以对同龄少女的口吻道:“九千岁?我看你还不如我大师兄有经验,对吧大师兄?”
东方阙立刻轻斥:“七师弟,休得放肆。”
沉朱仍旧在理袖子:“如今的小辈,当真是越发不懂得尊老爱幼了。也罢,本神今日就替长溟管一管他的徒孙。既是这张嘴闯出的祸端……”理袖子的手停下来,说得轻描淡写,“本神便罚你三个月不准开口说话。”
洛小天正要讨饶,就觉得喉间一热。不是吧?真的说不出话来了。可是她是如何做到的?方才不曾见她结印啊……
东方阙却忍不住在心中感叹。这就是上神吗,只要她愿意,每一句话都是金口玉言。
沉朱丝毫不理会由于被锁喉而憋得满眼泪花的洛小天,对东方阙道:“开始吧。”
东方阙依言上前,迅速结了个手印,控制着灵力撞向仙障。这一击,立刻激起仙障的抵抗,蓬勃而浩瀚的仙泽迎面而来,转瞬就将他的灵力吞噬殆尽。
原来如此。此处是整座仙障的灵力汇聚之处,不可有任何闪失,自然要比其他地方仙力浑厚,可是只要不断以灵力化去此处仙力,仙障就会调动其他方位的灵力补足此处,沉朱让他攻击这里,本意却在于寻找其他地方出现的空当。
白泽的仙障庞大而精妙,她方才不过转了一圈,就已精确地找准这个中心,何等厉害的洞察力!
东方阙知道现在不是赞叹的时候,立刻回神,专注于应付面前的仙障。
可是,要精确并且源源不断地把灵力送过去,饶是长溟派的大弟子也有些吃不消,正在他感觉心有余而力不足之际,听到沉朱道:“紫月,你的右手边三步远,动手吧。”
那边紫月早已准备好,提起手中银枪就朝面前的仙障刺了过去,伴随着她的一声长喝,眼前的仙障赫然被撕开了一个口子。
沉朱望着她的动作,暗自感叹。不愧是这天地间第一位女战神,这枪耍得可真是干净果断。
她凛然道:“东方阙,快!”
东方阙毫不迟疑地飞入缝隙之中,待他的身形消失不见,女子的眉间划过一丝不忍,下一刻却决绝道:“沉朱,我先行一步,回头再向你赔不是。”说罢,竟不等沉朱进去,就将手中银枪收起,放任那被她挑开的裂口自行修复。
沉朱忍不住骂了一句:“这个重色轻友的家伙!”好在她早已料到,紧跟在她身后,亦消失在仙障之中。
夜来只愣了一瞬,立刻冲上前去,却终是迟了半步。
他抡起拳头砸向面前闭合得严丝合缝的仙障,沉声唤道:“帝君。”
众人皆没有注意,原本安静立在一旁的清秀书生,不知何时也悄然不见。
沉朱一入仙障,身体就被巨大的术阵吞噬,她的心蓦地一沉,白泽设下的竟是双重结界?!
不,不对。在被术阵吞噬的过程中,她意识到,这并非白泽的结界。这重结界在更久之前就已设下,年代久远到无法估计。
她在空中拔出龙吟剑,试图以剑气破开术阵,谁料却遇到巨大的阻力,整个身体都被抛出,重重地摔在地上。
以剑撑起身子,环视四下。到处是雾障的缘故,能见度极低,感觉不到紫月与东方阙的气息,也不知自己此时身处何方。自掌心化出一盏灯,抛往高空,青光乍起,将半空的煞气一清而空。
沉朱看清面前的景象,神色不由得一凝。
此时,她身处巨大的石阵之中,四处是高低不一的石堆,说是“石堆”,最大的却已经近乎一座小山,最小的目测也有三丈之高,各个石堆高低错落,在荒芜的大地上连成一片,蔚为壮观。
有低徊的风在石堆间穿梭,风声令人毛骨悚然。
沉朱握紧手中的剑,不敢有一毫松懈。
若她料得不错,这里应是蛮荒时候的地貌之一。野蛮荒凉之处,谓之蛮荒。蛮荒大地,孕育着许多未开化的凶兽。上古时代,众神将其加以封印,以防凶兽危害六界,可是,正如六界浩瀚无边,蛮荒大地亦绵延无尽,至今世间仍有许多地方神力不及,比方说妖界的万仞山,还有仙界的天玄墟。
仙界对罪仙的重罚有“流及蛮荒”一条,许多罪仙宁肯在天刑台上受九天玄雷剥骨抽髓之痛,也不愿受流放之刑。一旦被流放到蛮荒,就很难再有机会回归六界。
她竟是不小心被抛到昆仑山中的蛮荒里了吗?
突听头顶一声脆响,以神力幻出来的灯陡然碎裂,她还未抬头,就感到耳后一热,伴随着一股令人作呕的恶臭,响起某种生物自喉间发出的低吼,一转眸,就撞上一只硕大的眼睛……
玄墨的眸中腾起杀气,少女一个漂亮的闪身,手起而剑落。
浓浓的腥臭扑面而来,在落地之后,身后亦传来重物落地的动静。
她随手把被妖兽的血弄脏的脸一抹,缓缓走到那只庞大的紫毛妖兽倒落的地方,蹲下身子,把自己的墨簪捡回手上。
青丝散开,如黑色的瀑布。
沉朱保持着蹲在地上的姿势,自言自语:“这蛮荒的凶兽也没什么了不起嘛,比东海那只恶蛟可是差得远了。”
这句话刚说完,眼神便是一凛,自唇角勾起一个极浅的弧度:“怪不得,原来不止一只。”
她直身而起,把捡回来的墨簪收入袖中。
适时,巨石遍布的蛮荒大地上,少女孑然而立,及腰长发,墨绿色的道袍,浑身散发出淡漠的杀气,就连那些未开化的凶残妖兽,都发自本能地不敢轻易靠近。
她嘲弄地一笑:“怎么,不敢过来吗?”握了握手中古剑,凛然道,“可是不巧,本神喜欢速战速决。”
一个时辰之后。
沉朱在堆积成山的兽堆上挥动着手中古剑,尽管妖兽的头被轻而易举地砍下,但是动作的迟滞却越来越明显。体力愈发不济,砍杀起妖兽来却愈发得心应手。数百年前,她也曾跟随夜来上过与魔族的战场,如果说夜来杀伐决断,那么她也丝毫不逊色。若非她的神力尚未完全恢复,这区区几百头凶兽,又哪里奈何得了她?况且,龙吟剑遭到封印,大大影响了她的发挥。对此,她表示很不开心。
“三百九十八……”
“三百九十九……”
“四百……”
每杀一只,她就报一个数字,可是消耗她耐心的是,剩下的数目竟丝毫也没有减少。
她虽然一路往外拼杀,但这个石阵却似绵延无尽般,根本不知出口在何方。
这般下去,恐怕不等她见到白泽,就要成为这些低等妖兽的腹中之物了。
刚刚生了这个念头,就感到背后杀气袭来,本是极易挡下的一招,手中古剑却突然间似有千钧之重,手臂一时脱力,害得后背硬生生接了一招,五脏六腑几欲被震出。
她勉强站稳,视线却有些模糊。四面妖兽不再如开始那般忌惮她,一个个都凶猛地扑上来。她抹掉嘴角的血渍,暗自握拳,死在这里,太他大爷地丢人了。
她眸中杀气一闪,就大吼一声冲入兽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