购买
下载掌阅APP,畅读海量书库
立即打开
畅读海量书库
扫码下载掌阅APP

天女下凡为情郎

沉朱道:“长溟派打女人的功夫不错嘛,领教了。”

听到这句话,几个长溟弟子的脸瞬间拉长。

在他们看来,说这话的少年其貌不扬,身上衣饰也极普通,虽有仙泽护体,却极其微弱,还不如他们刚上山的弟子,也不知是哪里的无名散仙。

长溟剑派向来受世人敬畏,适才在饭馆中与钟昊天冲突,对方有好几个门派的高手在座,都不敢轻易与他们撕破脸,这少年却公然出言不逊,不是极端没有常识,就是活得不耐烦了。

洛小天抢着道:“这妖女伤我同门,大师兄的这一掌也算她罪有应得。”

沉朱唇角挑着抹漫不经心的笑:“她伤没伤你同门我没看到,方才的这一掌倒是看得真真切切,你们老祖宗长溟就是这么教导小辈的?”

众弟子愣了愣,有人回神:“大胆,竟敢直呼我派仙尊名讳!”

沉朱笑容愈发散淡,她这样的位分,若是称长溟一声仙尊,只怕会折了他的寿。

她列位上神,岂是区区一个天庭上仙及得上的?六界九州,除了天帝帝尚,若提到哪一位神仙的位分比她更尊崇,恐怕就只有凤族的帝皇,不过,凤族的那位老人家是位闲云野鹤,约莫没空同她论资排辈。

沉朱还未回答,就感觉靠在自己怀中的女子轻微地动了动。不经意间,沉朱看到她后脖颈上的朱砂印。

她眸光微动,那姑娘已从她怀中离开,站稳以后,抬手抹一把嘴角溢出的血,咬牙道:“东方阙,欠你的,本姑娘已全数奉还。咳咳,你自己说过的话也不要忘了。自此以后,本姑娘与长溟的恩怨一笔勾销。”

长溟二弟子慕清让出声提醒:“大师兄,天色不早,还要与几位师叔会合,莫再耽搁下去。”

东方阙看向眼前女子,凝眉道:“宜默,这一掌,我今日替玲珑师妹还给你,从今往后,长溟与你……再无瓜葛。”将她看了很久,才道,“告辞。”

不知何故,他说这些话时,神情有些微不可察的恍惚。

宜默愣了片刻,突然小声苦笑:“原来,那玲珑妹子对你来说这般重要。”

刚转过去的颀长背影因这句话停下,其他弟子也停下脚,等了一会儿,终究听男子无情道:“走。”

人群中有人朝宜默叹道:“姑娘,这帮修仙者说得好听点儿是清心寡欲,说得难听一些就是没心没肺,你这又是何苦呢。”

那姑娘却没有一点儿动静,只是定定望着东方阙决绝离去的背影。

众人摇摇头,暗叹她一句痴情种子,各自散去。

沉朱忍不住扬起下巴,朝她示意了一下东方阙的背影,闲闲问她:“那种人有什么好的?”

见身畔姑娘没反应,不禁又为她的没出息叹一口气,对立在那里的书生道:“穷书生,回家做饭。”

书生听话地抱着米跟上来,经过宜默身边时,淡淡撂下一句话:“这条街倒数第三家是开医馆的,姑娘保重。”

话说罢,就抬脚跟了上去。

宜默抬眼,望着方才离去的那两个背影。在她看来,二人一个气质清华,仿若谪仙,一个却容貌普通,与身畔男子天壤之别。这样的两个人,走在一起别提多不协调了。

隐约听那少年教育身边书生:“穷书生,你就不能快点儿,我饿了。”

清雅的男声应了句:“我尽量。”又道,“可是米太重了,你来抱?”

少年不满道:“这点儿米都抱不动,要你何用。”

宜默正为此忍俊不禁,却突然觉得喉间一热,适才堵在那里的一口血,一下子全喷了出来。

她咳了好阵子血,才拖着散架的身子,边挪边骂骂咧咧:“该死的,谁说的苦肉计好使来着。姓东方的这一掌也忒狠了,差点把姑奶奶千辛万苦得来的内丹震成渣渣……”

适才她虽撤了护体仙障,却以同那只妖魔交换来的内丹护住心脉,要不然此刻早是一缕幽魂。

她好不容易从幽冥司逃出来,可不能这么早就回去报到。就算是魂归冥府,也要在办完正事之后。

然而,她在幽冥司待久了,阳气本就衰弱,如今又损了内丹,只怕撑不到事成之日,她就会因这满身阴气被冥府的那位找上了。

看来,在追上东方阙之前,需要先找个法子补一补阳气,只是,离白泽现世的时日越来越近,她要如何才能迅速补到阳气?

忧虑了半晌,她忽然茅塞顿开——男人。

一到家门口,沉朱就看到一个姑娘俏生生地立在家门口。那姑娘衣着庄重,妆容精致,正是被书生拒绝过一次的赵姑娘。

对方冷冷看她一眼,目光落回书生身上。

她道:“凤公子,我有话跟你说。”眼里写满了骄傲和不容拒绝。

沉朱有眼色地把凤宓怀中的米接过,却不忘叮嘱他:“陪美人聊完天,速速回来做饭。”

赵锦儿听她用这样的语调对凤宓说话,登时有些不大舒服,想起这丫头曾经自称凤宓的长辈,心中更为反感。暗道:哪里来的野丫头,若是知道凤宓的身份,看她还敢不敢造次。

待沉朱进了门,凤宓随手在门上落一个禁制,对面前女子道:“刚巧,在下也有些话要同赵姑娘说明白。”

他将双手抄在袖中,缓缓朝一边行去,赵锦儿慌忙跟上他,却始终不敢与他并行,与方才在沉朱面前时判若两人。

走出老远,她才终于期期艾艾地道:“凤宓,我……”

凤宓却开口:“大公主觉得,私自下凡,很好玩吗?”

赵锦儿一惊:他都知道了?

也是,她虽借了一具凡人皮囊,灵魂却仍是九重天上的锦婳公主,这件事,又哪里能瞒得过他的眼睛?不禁想到,这十八年来,他心知肚明,却一次也没有点破,究竟是不想点破,还是压根儿觉得点不点破都不重要?

“凡间十年,天上十日,大公主下界一事,若是被天帝晓得,惹来一顿责罚不说,还会殃及清染宫的声誉。委实得不偿失呢。”

男子的声音悠悠入耳,仿佛来自远古的一缕清风。

“清染宫既着人来催,大公主还是回去为好,过去的十年也好,此后也好,大公主想要的东西,本君都给不了。”

女子的语气有些凄楚:“是给不了,还是不愿给?”

男子的情绪没有任何改变:“并无什么不同。”

女子的喉头哽了哽,她本想告诉他,自从七千年前他救她一命,她的眼中就再也容不下其他男子。她苦苦爱了他七千年,也苦苦等了七千年。可他,不等她表明心意,就以一句轻描淡写的话彻底绝了她的后路。

她心有不甘,抬脚绕到他面前,仰脸道:“凤止,若我求皇兄降旨赐婚,你根本不能拒绝。”

纵然他身份尊崇,可是天帝的旨意,谁都不能抗拒。她是天族的公主,骄傲不允许她低头,从小到大她想要的东西,还没有什么得不到。

他却只是淡淡看她一眼:“大公主是在威胁本君吗?”

望着那双深不可测的眸,锦婳只觉得身体一僵。

那是怎样一双眼睛!冷漠,里头是无边的空寂。

她突然想起兄长帝尚的话:“凤皇无情,七妹还是不要打他的主意了。”

那时她不信:“我是你的妹妹,是这六界九州最尊贵的女子,难道还配不上他吗?”

帝尚悠悠道:“锦婳,若是有朝一日,你看到你与他之间的差距,一定不敢再生这样的心思。”

如今,看着这双眼睛,她突然悟到了帝尚的话中之意。

她几乎被本能驱使着,向面前的男子垂头礼拜:“锦婳口无遮拦,请凤皇恕锦婳僭越之罪。”

她浑身抖成了筛子,几乎无法呼吸。

他并没有动用神力,只靠一个眼神,就已经迫得她抬不起头来——这就是上古神与普通神族的不同吗?

“回去吧,若是帝尚有什么旨意,本君随时恭候。”

直到脚步声渐渐远去,唤作锦婳的天族公主才浑身一松,几乎瘫倒在地。

早就暗中守护在一旁的清染宫神将及时出现,扶好她,急道:“公主!”

女子扶着神将的手臂站好,镇定下来。望着男子消失的方向:“凤皇,久立高处,总有一日是会寂寞的。”捏紧冰凉的手指,“总有一日,你也会体会到什么叫作求不得。”

身畔神将小心翼翼地开口:“帝君仙谕,请公主速速回清染宫。”

女子的神色恢复如常,冷然道:“知道了。”

皇兄昨日驾临清染宫,只怕已知晓她私自下界,此番回宫,看来要象征性地受几道雷霆之刑……

临走之前,她却突然想起一桩事:“前几日让你去查如今在凤止家中借宿的女子身份,查得如何?”

“禀公主,小神几番动用仙力探查,都被凤止上神的仙力阻拦在外,只怕,是上神有心保护她。”

女子的脸上蔓延开一片寒凉:“是吗?”

书生回到家中,沉朱已在卧室备好一桶热水,见到他,立刻板起脸道:“太慢了。”又道,“你去做饭,我要沐浴更衣。”郑重地补了一句,“不许偷看。若是被我发现,小心你的腿。”

凤宓将她的身板打量一眼,觉得她大可放心,更何况——他又不是没看过。

当然,他英明地把话吞回腹中,钻厨房做饭去了。果然世间万事皆是修行,托那丫头挑剔的福,他这做饭的手艺倒是日日精进。

刚刚将土豆扔进锅里煮,就感到身后有股阴寒之气渐渐朝自己逼近……

沉朱洗完澡,擦着头发晃去厨房,一进门,就被厨房里的一幕给震惊了。

两具身体叠在一起,一上一下,上头的那个瞧背影是个姑娘,而被压在下面的,不正是那个穷书生?

锅碗瓢盆散了一地,厨房里一片狼藉。

沉朱觉得这场景有些似曾相识,想了想,想起初见这书生时,他好像也是在被人,哦不,被女妖轻薄。

此刻,那姑娘正在动手撕扯书生的衣裳,书生象征性地挣扎了一下,看到沉朱,不慌不忙道:“阿朱姑娘,还不救我。”

沉朱靠着门框嘲弄他:“你这体质,也太容易被人扑倒。”

正在对书生施暴的姑娘神情一凛,还没回头,肩头就落了一只手。来不及躲闪,就被一个擒拿手迅速擒住手臂,再然后,就听“咔嚓”两声,那只胳膊被干脆利落地卸了下来。

沉朱好奇这采花女贼生得什么模样,一把将那姑娘扳到面前,待看清那张脸,不由得“啊”了一声,道:“是你?”

一盏茶过后,沉朱和凤宓坐在饭桌前,边吃饭边审问所谓的“采花女贼”。

沉朱刚沐完浴的缘故,一头乌发披散在肩上,倒多了几分清秀。书生经过方才的那番轻薄,衣衫仍有些乱乱的。他却不甚在意,一张脸越看越是俊美如画。

宜默挂着泪花坐在地上,心道:刚刚被人拍了一掌,如今又被人卸了胳膊——虽然又帮她重新接了回去——但她今天的运气可真是背,简直倒了八辈子血霉啊!

“说吧,刚刚还对那姓东方的小子一脸痴相,怎么转身就做起了采花贼?不要告诉我,你只见了这家伙一眼,就突然移情别恋了。”

书生明显对沉朱称自己是“这家伙”不满,道:“在下唤作凤宓。”

沉朱白了他一眼。

宜默的目光从沉朱身上移到书生的身上,又从书生的身上移到沉朱的身上,忽然大惊,指着她道:“你竟是个姑娘!”

沉朱揉了揉额头,这家伙也太拎不清重点。

宜默双手合掌,满脸歉意:“对不住对不住,我若知道这位公子是有家室的,断然不会干这种伤天害理的事。只是今日见你二人时,还以为是两位公子,原还想着你二人若是住在一处,采完一位再采一位倒是省事,没有想到竟有一位是女扮男装。”说罢,郑重道歉,“宜某莽撞,望二位海涵。”

沉朱想了想,觉得好像有什么不对,想了一会儿反应过来:“怎么,你还想连我一起采?”

宜默道:“呃……”

沉朱把碗筷一拍:“岂有此理。”隐约觉得她岂有此理的好像还不仅这一件事,却是一时想不起来了。

宜默丝毫不懂得察言观色,与沉朱拉近乎:“我叫宜默,姑娘叫什么名字?你家相公生得真好看,姑娘好福气。”

在普通人看来,像沉朱这种模样一般的姑娘,能够有这样一个天仙般的相公,自然有些不合常理,宜默心直口快,成功地触到沉朱的逆鳞。

她立刻沉下脸,斜了一眼身边百无一用的书生:“你的意思是我配不上他?”

宜默忙赔笑脸:“那倒不是,宜某的意思是说……说姑娘眼光好。”干笑道,“哈哈,哈哈哈。”

一根筷子甩过来,入地三分,宜默慌忙道:“女侠饶命!”不忘向仍然气定神闲吃饭的凤宓求救,“这位大侠,快帮我劝劝你娘子。”

沉朱与凤宓同时开口。

沉朱说的是:“谁是他娘子?”

凤宓说的是:“娘子消消气。”

沉朱立刻瞪凤宓一眼,男子在她的眼神下改口:“她还不是我娘子。”

不是“她不是我娘子”,而是“她还不是我娘子”,一字之差,却足以让人浮想联翩。

也不知是他一时口误,还是刻意为之。

盘腿坐在地上的宜默立刻露出一副了然的神色,意味深长地看了二人一眼:“我懂,我都懂。不就还没过门吗,多大点儿事儿。”又一副八卦的嘴脸问道,“二位是私奔了吧,家里人不同意?”

沉朱抬手揉一揉额头。

她这个人做事向来注重效率,若想将这件事说清楚,就得将她如何借宿在此的来龙去脉全部说一遍,由于此事过于麻烦,她决定暂且略过,当务之急,转过脸对书生道:“你先回避一下,我有话要问她。”

书生不动如山,提醒她:“阿朱姑娘难道忘了吗,这里是在下的家,有房契为证。”

言外之意是:他有权请她出去,她却无权请他回避。

这家伙。

沉朱耐着性子暗道,最后总要将他的记忆抽去,也不差这一时半刻。平复一下心绪,把脸转向宜默:“说吧,冥王的人是怎么跟长溟的大弟子搅和到一起去的?听说幽冥司的那位帝君是个护妻狂魔,你跑到荒河镇来追男人,你家相公知道吗?”

宜默反应过来她话中的意思,登时变了脸色:“你……你你你你怎么知道的?”沉朱眯了眯眼。当时,她将被东方阙拍飞的宜默稳在自己怀中,从那个角度,刚巧看到她白皙的脖颈后的一点朱砂。

冥王季曜的占有欲在六界是出了名的,他的所有私有物上都会有他的标记,比方说他的兵器,他的坐骑,当然还有他的女人。

听说季曜脾气古怪,不喜见人,数万年来都一直避在幽冥宫,有些盛会就连天帝亲自下帖,都从未见他列席。然而,就是这么一位性情乖戾的帝王,成婚之后却开始携娇妻四处赴宴。

原因很简单,他的娇妻在吃这一事上比较讲究。

沉朱前段时日在东海时,听说过一则轶闻。

一千多年前,冥王突然跑去东海海钓,似是因他家的那位迷恋上了海味。他季曜是什么身份?那可是与天帝、魔君、妖皇共掌六界的四帝之一!他老人家亲自来海钓,海底的水族自然要可劲儿地巴结,时不时就要在他的鱼钩上挂些珍珠珊瑚之类的宝贝。谁承想,来了几日之后,他竟改钓竿为渔网,还一边撒网一边对随从道:“近日海钓总能有意外收获,本王的王后看了十分欢喜,特意命本王多钓些来,好补贴家用。”

一句话说得整个海底都颤了几颤。

接连半个月,冥王每日过来撒网,收网时还不甚满意:“怎么今日的收获不如昨日?”

一句话说得整个海底又颤了几颤。

海底的水族遭遇这样的搜刮盘剥,日日去东海水君那里哭诉,惹得水君险些为此将冥王告上天庭,可是鉴于传说中冥王古怪的脾气,还是堪堪忍下这份委屈。

此事以冥后厌倦海味转投山珍,完美地拉下帷幕。

不过,若是因此就觉得冥王冥后是夫唱妇随琴瑟和鸣,那就大错特错了,二人成婚一万年,这位帝后逃了不下八百次。她逃,冥王就满世界追,追回去也从不怪罪她,反而对她越发疼爱。

日积月累,冥王护妻狂魔的名声就成了六界的美谈。

如果宜默就是那位传说中的冥后,那么她近日的所作所为,无疑是在给自家相公戴绿帽子。

沉朱对这件事很有兴趣,却不好表现得过于关心,刻意放缓语调,道:“宜姑娘,你放着好好的冥后不做,来人界纠缠一个东方阙做什么,你就不怕你相公难过?”

却听宜默无所谓地道:“相公?哦,你说季曜啊。”又淡淡道,“他习惯了。”

沉朱眼角一抽,听她又道:“再说,我与他不是那关系。待完事后回到冥界,我就把话与他说清楚。”

唤作宜默的姑娘说这话时脸上没有一丝愧色,那一副心安理得的模样突然让沉朱很同情传说中的冥王。好歹是统领百支鬼族的君王,连天帝都要对他礼让三分,可是在这姑娘面前,却好似一点儿地位都没有。

大约这就是传说中的一物降一物吧。

不等沉朱开口,身畔书生便忽然道:“宜姑娘要做的事可是与白泽有关?”

宜默抬头看他,眼角挑了起来。

沉朱接着书生的话问她:“来这里的人大抵都是为了白泽,宜姑娘但说无妨。”

宜默思虑了一会儿,终于露出一副豁出去的表情,开始讲起事情的原委:“三个月前,我混入长溟派,是为报一个人的恩。可是,在讨好他的半途,却发生了一些意外。紫华山天心阁的妖魔封印遭人破坏,那妖魔有数万年的道行,一旦出世,定会给人间带来大祸,他……”

她抓紧了裙角,改口道:“东方阙奉师门之令下山除魔,我一路跟随于他,想寻个机会把恩给报了。后来,我与那妖魔战了一场,夺了他内丹后就放了他一马。谁曾想,东方阙却误会我与那妖魔是一伙的,还误会我打伤他师叔跟小师妹,再后来……就发生了你们看到的那一幕。”

她继续道:“我听说他要替师门取白泽图,所以想助他一臂之力。”说到这里,神色一黯,嘟囔道,“谁知道他看人的眼光那般不济,竟以为我对他别有所图。”

沉朱不放过任何疑点:“那东方阙还不到百岁,论道行哪里及得上你,他又怎么会有恩于你?”

宜默似乎早料到她会问这个问题,换个舒适的姿势坐好:“宜某何曾说过那个人是东方阙了?”

书生淡淡道:“或许他是那人的转世。”

宜默立刻道:“对,与我有恩的人早已入了轮回,所以我的恩就只能报在他的转世身上,算东方阙那小子运气好。”

沉朱点点头,姑且接受了她的说法。

宜默看向二人:“我说完了,是不是要换我来问你们了?”

还不等开口询问,就听沉朱道:“你的问题我没兴趣回答。门在那边,走之前记得把厨房打扫干净。”

书生亦添道:“还有大门,烦请姑娘修好,下次拜访,记得敲门。”

宜默眼角一抽——这对夫妻,八卦听完就送客,哪有这样做人的?

“夫妻俩”却一派心安理得,少女捧起碗来继续吃饭,书生则又为自己添了一小碗米饭。

宜默望了一眼桌上色香味俱全的饭菜,顿时觉得腹中空空,不由得吞口口水,可怜兮兮地提议:“我吃完饭再走,成吗?”

不等主人答应,她已经跳起来,冲到厨房给自己寻了副碗筷,回来后一屁股就坐到饭桌旁,纤纤玉手夹起菜来毫不含糊。

沉朱听她边吃边评价:“这鱼好吃,可惜笋片太老了,还有这汤,味道太淡,多放辣椒才好,这豆腐在井水中泡过了吗,怎么这么重的豆腥气?”说罢不忘安慰做菜的人,道,“刀工还不错,这鱼刺去得很干净嘛。”

沉朱眼角抽了抽,不禁在这姑娘厚实的脸皮面前甘拜下风。

书生心态好,淡淡道:“姑娘过奖。”

宜默递来一只空碗,面不改色道:“再来一碗。”

一顿饭过后,沉朱几乎是赶鸭子一般把这位不速之客往外轰,对方扒着门框不动如山:“求女侠留宜某借宿一晚,大恩大德,没齿不忘!”

沉朱态度很坚决:“没空房间给你住。”

宜默道:“宜某打地铺就行,绝不给你们添麻烦。”

沉朱道:“最近的客栈也就二三里路吧,你此时出发,天黑前就到了。”

宜默顶着一张可怜兮兮的脸:“这个时候客栈都满了,女侠难道忍心看我一小女子风餐露宿?”

沉朱想也没想:“忍心。”

宜默更加卖力地扒紧了门框号叫:“女侠你就当积德了好不好!”

沉朱扯一扯嘴角,觉得这么厚的脸皮她实在是没辙啊,只好改变战术,叹一口气:“不是我不想留你,实在是我说了不算。”她搬出主人的名头,“穷书生喜欢清静,最讨厌留陌生人借宿。”

宜默毫不退却,摆出一副有话好商量的表情:“既然如此,我去同他商量便是。你把他叫出来,我亲自问问他,容我借住一晚好不好?”

沉朱还没说话,就听到轻飘飘的两个字:“好啊。”

一回头,就见书生停在那里,如果不是怀中抱的那几根烂木头,本该是一幅令人惊艳的画。沉朱额角隐痛,这家伙,总是很轻易地就把自己搞得不伦不类。不过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他刚刚说的那两个字。

她还没反应过来,宜默已乐颠颠地跑过去,觍着脸道:“多谢恩公,恩公你这么善良,日后宜某回幽冥司,一定偷偷在阴阳簿上帮你多添几年阳寿!”

一盏茶以后。

沉朱一边抱臂靠在墙边,一边看着劈柴的书生问他:“你该不是看人家姑娘长得好看,才答应收留人家吧?”

问罢,她不由自主地伸手摸一摸自己的面皮。那宜默长得的确好看,起码比她现在这张脸顺眼得多。

不过,行走江湖就图一个方便,若用她以前的那张脸,不晓得会惹来什么麻烦。倒不是说她那张脸多么倾国倾城,只是,不等对方看清她生得什么模样,大约就会被她额上的神印吓得退避三舍吧。

上神原本就是受人敬畏的,虽说,她这个上神之位来得容易了点。

正漫无边际地想着,就得来对方这样一句回应:“总觉得,那姑娘的戏还没有唱完。”

沉朱面皮一抽,很想问他一句,他当初收留她,难道也是想看她的戏?

他像是读懂她的心思,“咔嗒”一声将一段木头劈成两半,抬头看向她:“阿朱姑娘跟她不一样。”

面前的男子只穿了一件普通的布衣,可是这般看着他,沉朱却突然浮出一个念头:倾国倾城,也不过如此了。

正在恍神,突然发现那双幽漆的眸子从方才起一直看着自己,沉朱顶着张尴尬的脸,不动声色地移开目光,若无其事道:“宜默那家伙跑哪里去了……”

说罢,就转身进了屋子,大约是顾虑身后的目光,脊背略微有些僵直。

沉朱一进卧房,就发现宜默已在自己的床上睡了过去,不禁皱了小脸:这家伙,你睡这里,却是让我睡哪儿去?

本预备把她从床上扔下去,走近了,却见睡梦中的她紧蹙眉头,原本张扬的眉目却有些凄楚的味道。

沉朱刚凑过去,就被一只手拉住,力道极大,仿佛是怕稍一松手她就会离开自己一般。

女子的语气有些无助,像被遗弃的孩子,夹杂着一声声压抑的哽咽:“爹……娘……”

沉朱掰她手的动作因这一声“爹娘”停了下来。

这两个字眼于沉朱而言很陌生。

九千年前,崆峒的素玉上神与修离神君反目,导致崆峒大乱,那一场动摇六界的大乱,最终以一种惨烈的方式收场——素玉上神仙逝,修离神君自戕。此后,崆峒无主。

再后来,天族邀请避世的墨珩上神重掌崆峒事务。

墨珩上神原本就是龙族上神,整个六界八荒再没有比他更有资历的了。谁料,承位仪式的那一天,墨珩上神却带来一位刚满周岁的小神君,并当着天帝之面昭告天下,从此以后,这位小神君就是崆峒的储君,而他将成为她的辅神者,直至辅佐她成为独当一面的崆峒帝皇。

此事一出,六界哗然。

那墨珩上神是什么人物?上古神界的那些战绩暂且不表,只说太初洪荒,就足以让人对这位尊神产生无尽的敬畏。六界刚刚成形之际,由于人界的根基薄弱,天地数度遭遇大劫,若非有这尊大神坐镇,如今的六界,早就如同最初的神界一般气数耗尽,不复存在。故而,尽管他早已避世数万年,却无人胆敢遗忘他的大名。

就是这样一位上神,愿意再度出山已经不易了,竟还甘愿屈居人后,做一个辅神者。那来历不明的小神君又何德何能?

天帝代表六界众生虚心求教,得到的答案让人震惊——墨珩上神带来的这个小神君,竟是素玉上神与修离神君的女儿。

众人纷纷提出质疑,譬如素玉上神的女儿为何寄养在墨珩上神身边,又譬如素玉上神与修离神君的夫妻关系并不和谐,也不曾听说素玉怀有身孕,怎么一下子就冒出来一个孩子?

面对众人的质疑,墨珩上神的态度很明确:“崆峒的神位自古以来皆由崆峒而定,从今往后,沉朱便是崆峒的王,有本神在一日,就会辅佐她一日,汝等可有异议?”

天帝帝尚沉默半晌,才开了金口:“恩师说得是。从今以后,崆峒的帝位便交由沉朱上神。”想了想又道,“不过,小神君如今尚且年幼,本帝提议,先由恩师代掌崆峒的帝印,待小神君成年,再将帝印交还。”

众人一听,连天帝都不敢有什么异议,自己自然也不敢有什么异议。不过,关于这位小帝君身份的猜疑和流言,却有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消停过,直到她成年礼的那一日,那些无端的谣传才不攻自破。

成年以后,她的额间浮现出崆峒的神印。

那是真正的王者所独有的印记,她身上的血,货真价实地传自素玉上神。

如今,从宜默口中听到“爹娘”这两个字,沉朱只是觉得陌生。

她缓缓从钳制中抽出手,转而覆上女子的额头。待探到对方的记忆,她的手不禁一抖。

怪不得她会觉得宜默的模样和性格都很熟悉,原来竟是这般吗……

凤宓劈好柴,又忙活着去给厨房的水缸挑水,待所有的琐事做完,已是夜色四起。虽说这些活儿他一个仙诀就能解决,可他觉得既然当了凡人,就该做出个凡人的样子来。这些年,砍柴打水侍弄花草,他早已娴熟无比。

正立在院中活动肩膀,一抬头,就看到不知何时爬上屋顶的沉朱。

她身上的衣服是他的旧衣,略有些松垮,夜风一吹,倒显得她有种仙人的风骨。从他所立之处,看不清她的脸,只是觉得这丫头安静下来,同平时的她大不一样。

沉朱正坐在房顶上发呆,突然听到底下传来的动静,朝下一望,就看到书生正在慢吞吞地爬梯子。等他在自己身边坐好,她才没好气地问他:“穷书生,你上来做什么?”

凤宓边整理衣服边道:“此话该我问你。不去睡觉,在此作甚?”

沉朱有些不满:“还不是你非要做好人。房间被人霸占了,无处可去,只好上来透透气。”

凤宓道:“你终于体会到鸠占鹊巢的感受了。”

与她开这样的玩笑,若换作平日,她不骂他,也得甩个脸子给他。谁料,隔了半晌才听她慢吞吞道:“既然嫌我多余,又何必收留我这么多天?”说罢就抱上膝,样子有些无精打采。

这丫头,是在同他赌气?

凤宓将她的侧脸望了一会儿,不知为何突然想到那张面皮下的俏丽容颜,嘴角一抿,把脸转回去:“其实,我并未觉得阿朱姑娘有什么多余。”

沉朱一愣,听身边的书生添了句:“虽说麻烦了一点儿。”

她这才轻轻哼了一声,算作回应。

凤宓不是多话之人,沉朱也没有与他交谈的兴致,二人一时无话。

隔了会儿,沉朱随便找了个问题问他:“凤宓,你可有什么亲人?”

凤宓道:“族中尚有一些小辈,我不在家中,倒是难为他们代为打理。”

沉朱笑了一声:“说得倒似你的辈分很高似的。”又问他,“你的父母呢,可还健在?”

凤宓整理衣袖的手顿了一下,道:“我没有父母。”

这下换沉朱顿了顿,歪着脑袋看向他:“没有父母?”

凤宓应了一声,脸上表情在夜色里看不真切。

沉朱的心头油然产生一种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感慨,再看向凤宓时,眼神里不禁多了些关怀:“原来你也是个孤儿。”说罢,就将目光投向远处被苍茫夜色侵吞的山峦,“我同你差不多,族中如今只余我和墨珩两个。可是,墨珩年事已高,家里的事倒都交给我做主。”

凤宓眼角微微一抽。

他与墨珩同辈,若墨珩年事已高,那么他约莫也快入土了。

月光如水,流连在草木上,沉朱望着头顶那轮圆月,思乡之情顿生,不由得自言自语:“也不知墨珩如何了……”

凤宓漫不经心地问沉朱:“既然这般挂念家事,又何必离家出走?”

沉朱忍不住看他一眼,再次轻哼一声,别过头去:“你这个人,分明什么都能看明白,却总是摆出一副了无心机的脸孔,这一点着实让人讨厌。”

凤宓丝毫不为所动,道:“也许吧。”

他这么干脆地承认,沉朱倒也不好再说什么,却听他问自己:“阿朱姑娘像是有心事。”

沉朱道:“我有一个朋友被家里人逼婚,我在替她思考往后怎么办。”

凤宓道:“这个朋友其实是你自己吧。”

沉朱黑着脸,道:“要你管。”

隔了会儿,听凤宓悠悠道:“你若不想成婚,那就干脆拒绝这门婚事,离家出走,也太孩子气。”

沉朱被他戳中要害,眉间一紧:“若是能拒绝早就拒绝了。”墨珩虽然资历辈分都比她高,却从不逾越辅神者的本分,无论大事小事都交给她来裁决,数千年来一贯如此,可唯独在这桩婚事上没有询问她的意见,可见这桩婚事的重要性,也可见墨珩的决心之坚。

沉朱叹口气:“如今,我也只好能躲一时是一时。”

凤宓道:“有句话你可能没听过: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

沉朱咬牙切齿道:“不必你提醒我。”

凤宓乖乖闭了嘴,却蓦然感到一股气息闯入自己的神识范围,身畔的姑娘几乎同时起身。

他抬起头,见少女立在铺满月光的青瓦之上,身姿有种遗世独立的清冷寂静。

她遥望来者方向,严肃地交代他:“凤宓,去房间躲好,我不回来莫要出门。”

说罢,就身形轻巧地跃下去。

书生坐在屋顶上,微微仰头看着弦月,目光悠长:“倒是个爱操心的性子。”末了,低叹一声,“不过还是太莽撞了些。”

说罢,随手在半空画一道符文,夜风一吹,那道符文化为青烟,消散在夜色里。 jUQwSpq6OBs7i1hCyEPRoWD421317xutMKKKfEMsYuXLKroPNIKvkjp6UQRPE1UN

点击中间区域
呼出菜单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