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载掌阅APP，畅读海量书库
立即打开
我开始热切地盼望能去上学。可是日子一天天过去，我早已恢复了健康，但却没有人再提起这件事。里德太太越来越厌恶我。伊丽莎和乔治亚娜也按照她的吩咐，尽量少同我搭讪。而约翰一见我就扮鬼脸，有一回竟还想动手打我。像上次一样，我不顾一切扑了上去，狠狠地打了他一拳。我还想乘胜追击，可是他已经逃到他妈妈那里告状了。
“别再跟我提起她了，我早就警告你不要接近她。”里德太太说。
听到这话，我扶在栏杆上，脱口而出：“他们还不配同我交往呢。”
尽管里德太太的体态有些臃肿，但一听见我的大胆宣告，便利索地蹿上楼梯，把我拖进保育室，按倒在小床的床沿上。她气势汹汹地说，谅我那一天再也不敢从那里爬起来，或是再吭一声了。
“要是里德舅舅还活着，他会对你说什么？”我脱口而出。
“什么？”里德太太那冷漠平静的灰色眼睛里露出了一丝恐惧。
我继续说：“里德舅舅在天堂里，你的所作所为，他都看得清清楚楚。我爸爸妈妈也看得清清楚楚。”
里德太太很快便定下神来，狠命推搡我，扇我耳光，随后一句话也没说，离开了。
十一月、十二月和一月的上半月转瞬即逝。在盖茨海德，圣诞节和元旦照例热热闹闹地庆祝了一番。当然，所有这一切都与我无缘，我通常都待在冷清的保育室里，只有我的玩偶陪着我。待到炉火完全熄灭，我便脱下衣服，钻进小床，躲避寒冷与黑暗。我常把玩偶随身带到床上—每个人都有心爱的东西，我只能靠爱惜一个破烂不堪的布偶来获得愉快。中途，贝茜端上一个小面包、奶酪饼当我的晚餐。她坐在床上等我吃完，随后替我把被子塞好，亲我两下，说：“晚安，简小姐。”贝茜如此随和体贴的时候，我就觉得她是人世间最好、最漂亮的人。我热切希望她会一直那么和颜悦色，不会再对我推推搡搡，责骂我，或者无理支配我。在我的印象中，她是个身材苗条的少妇，有着乌黑的头发和双眼，端正的五官和光洁的皮肤，但她阴晴不定，缺乏原则性和正义感。尽管如此，在盖茨海德府的所有人中，我还是最喜欢她。
那是一月十五日早晨，贝茜走进了保育室，说楼下有人找我。我小心翼翼地走进早餐室，行了一个屈膝礼。我看见一个笔直、瘦小、裹着貂皮的身影，像一根柱子一样直挺挺地立在地毯上，一脸凶神恶煞。
里德太太把我介绍给那个面无表情的陌生人。他问我叫什么名字，几岁了，我一一回答。
接着，他又问：“那么，你是个好孩子吗？”
我不可能回答“是的”，这里的人都持相反的意见，于是我一声不吭。里德太太适时地摇了摇头。
“没有什么比一个淘气孩子更让人痛心了，”他说，“你知道那些坏人死后会到哪里去吗？”
“他们会下地狱。”我回答。
“那你该怎样做才能避免下地狱呢？”
我细细沉思了一会儿，终于做出了令人讨厌的回答：“我要保持健康，不要死掉。”
接着他又问了我好多问题，毫无意外，我的回答不能使他满意。
这时，里德太太插嘴了：“布罗克赫斯特先生，正如我在信中提到的那样，这个小姑娘缺乏我所期望的品德。如果你准许她进罗沃德学校念书，我乐意让校长和教师们对她严加管教，尤其要提防她身上最坏的缺点，就是那种爱说谎的天性。我当着你的面说这些话，简，目的是让你不能再对布罗克赫斯特先生有所欺瞒。”
里德太太当着陌生人的面，竟如此诋毁我，实在伤透了我的心。我感觉到，她毁了我对新生活的希望。我看到自己在布罗克赫斯特先生的眼睛里，已变成了一个狡猾阴险、令人反感的孩子，我难过得哭了起来。
布罗克赫斯特先生说：“欺骗是一种可悲的缺点，它类似于说谎，而所有说谎的人，都无法逃脱掉入燃烧着硫黄烈火的湖里的厄运。不过，我会告诉坦普尔小姐和教师们，对她严加看管的。”
“我希望你能使她成为有用之材，做一个谦卑的人。”里德太太继续说，“至于假期，你就让她一直在罗沃德过吧。”
“你的决策无比英明，太太。”布罗克赫斯特先生回答，“谦恭是基督教徒的美德。我特别指令要注重在罗沃德学生中培养这种品质。在学校，一切都遵从一个原则：吃得简单，穿得朴实，住得随便，养成吃苦耐劳、积极乐观的习惯。”
随后，布罗克赫斯特先生表示同意收我做罗沃德学校学生。离开前，他留下一本叫作《儿童指南》的书，叮嘱我祷告后再读，尤其要关注那个“一个爱说谎的淘气鬼玛莎突然可怕地死去”的故事。
房间里只剩下了里德太太和我，我们在沉默中度过了几分钟。我手里拿着那本小册子。刚才发生的一幕仍刺痛着我的心，让我的内心燃起满腔怒火。
里德太太抬起头来，眼神与我交会：“出去，回到保育室去。”她恼怒地命令道。
我觉得这时候必须反抗，于是斩钉截铁地发动了进攻：“我从不骗人，要是真的骗人，我会说我爱你。但我不爱你，除了约翰·里德，你是世上我最不喜欢的人。还有这本写说谎者的书，你应该送给你的女儿乔治亚娜，因为说谎的是她，不是我。”
里德太太用冰冷的目光继续阴沉地凝视着我。“你还有什么要说？”
她的眼睛和语气激起了我极大的反感，我激动得全身颤抖不止，继续说：“我很庆幸你不是我的家人，今后我再也不会叫你舅妈了。长大了我也永远不会来看你。人们以为你是个好人，其实你很坏，你真是铁石心肠。你自己才骗人呢！”
我还没有发泄完，内心便已开始感到舒畅和喜悦了，那是一种奇特的自由感和胜利感，而里德太太看起来惊慌失措，喃喃地说：“我真要快点儿送她去上学了。”随后，她走出了房间，剩我独自站在那里。这是我所经历的最艰难的一场战斗，也是我第一次获得胜利。同时，我有些害怕，不知道会招致什么样的后果。我望着窗外凄凉的冬天的景象，喃喃自语：“怎么办呢？我该怎么办呢？”
直到贝茜来叫我吃午饭，我才回过神，突然抱住她，这个直率大胆的动作，不知怎的却使贝茜高兴了。
她问：“你是不是要进学校了？”
我点了点头。
“离开贝茜你不难过吗？”
“贝茜在乎我什么呢？她老是骂我。”
“谁叫你是那么个古怪、胆小、害羞的小东西，你应该更有勇气。好了，进去吧，我有个好消息告诉你。太太、小姐和约翰少爷今天下午都出去，你可以跟我一起吃茶点。接下来，我要给你整理箱子了。太太想让你一两天内离开盖茨海德。”
“贝茜，你得答应我在走之前不再骂我了。”
“好吧，我答应你，你也不用怕我。要是我偶然说话尖酸刻薄了点，你可别大惊小怪，因为那很叫人生气。”
“我想我再也不怕你了，贝茜，很快我又要害怕另外一批人了。”
“如果你怕他们，他们会不喜欢你的。”
“就像你一样吗，贝茜？”
“我并不是不喜欢你，小姐，我比其他人都要喜欢你。”
说着，贝茜弯下了腰，我们相互拥抱着。那天下午在平静融洽中过去了。晚上，贝茜给我讲了一些动人的故事，还给我唱了几支她最甜美的歌，让我感觉，即便是对我这样的人来说，生活中也仍然存在着几缕阳光。
除了《简·爱》以外，夏洛蒂还有另外一本优秀的小说《维莱特》。这部作品也带有半自传体的性质，以夏洛蒂在布鲁塞尔学习的经历为基础，讲述了贫穷的年轻女孩露西·斯诺在比利时一个女子寄宿学校工作和生活的经历。和《简·爱》相比，这部作品更加现实，其中体现出来的对生活、爱情、婚姻的看法也更加成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