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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红颜写作”:一种值得关注的诗歌现象

一、当代女性诗歌发展历程

以朦胧诗作为起点,历经二十世纪八十年代、九十年代和新世纪第一个十年,新时期以来的诗歌创作呈现出较为鲜明的阶段性特征。其中,女性诗歌写作尤为突出。如果说五六十年代属于调子高亢的颂歌时代和战歌时代,女性诗歌根本没有存身场所和出场机会的话,那么,在七十年代末八十年代初,以舒婷、王小妮为代表的女性诗人借助朦胧诗的先锋浪潮顺利登上诗歌舞台,则标志着女性诗歌重新在新诗的阵营里找到了自己的位置,从而发出了属于这个特定性别群体的艺术之声。由于朦胧诗承载了反思历史、启蒙大众的文化重责,由舒婷、王小妮等人创作的女性诗歌自然也离不开时代的这一精神诉求,不论是《致橡树》《双桅船》还是《我感到了阳光》,朦胧诗时期的女性诗歌都呈现出生命觉醒、文化启蒙的精神迹象。可以说,舒婷、王小妮等诗人的诗歌,是站在女性生命视点上对启蒙思想的生动演绎,她们的诗歌中由此也或多或少地流溢出女性主体珍奇而鲜活的生命感觉和情感特质,如细腻、深沉、婉丽、坚贞等。朦胧诗时期的女性诗歌所展露的这些精神内涵与男性诗歌所呈现的雄浑、厚重与大气之间构成一种明晰的互补关系。从某种意义上说,舒婷、王小妮等女诗人在新时期的崛起,昭示着女性情感体验在当代新诗创作中的复活。

继朦胧诗之后而崛起于当代诗坛的第三代诗人群体中,女性诗人的诗歌作品则呈现出新的审美景观。由于受到西方女权主义思想的深刻影响,这一时期女性诗歌的性别意识不断彰显,女性对于自我独立地位的追求、对于女性身体意识的敞现和性别优势的张扬,都在诗歌中有所体现。“我一向有着不同寻常的平静 / 犹如盲者,因此我在白天看见黑夜”(翟永明《女人·预感》),以翟永明的组诗《女人》为代表,第三代女性诗歌将女性潜藏于内心深处近乎本能的黑夜意识进行了大量的书写。这种黑夜意识的彰显,恰似打开了女性身体内的某种暗箱,那种独异的、私密的女性精神图景,“内心私藏的激情、异教徒似的叛逆心理”(翟永明语)在诗行中呼之欲出。 1987 年《人民文学》第 1 2 合期上刊载的伊蕾的组诗《独身女人的卧室》,则将这一时期的女性诗歌所具有的女权主义思想情绪推向了极致。在这首诗里,独身女人对自我身体的由衷欣赏与赞叹、对舒适生活乃至两性性爱的热烈呼唤,无不流露出现代女性追求个性解放、释放欲望本能的生命态度。

二十世纪八十年代中后期,中国学界对西方现代主义思潮不遗余力的引进仍是一种极为显在的文化景观。第三代女性诗歌对于黑夜意识和欲望本能的呈现,可以看作是女诗人对这股现代主义思潮学习和追摹的结果。不过,由于诗歌发表中必然遭遇严格的审稿制度,女诗人们并没有将这种较为先锋的女权主义思想发挥到淋漓尽致,除了翟永明、伊蕾等少数诗人走得稍远之外,其他的女诗人在表达此方面内容时都显得欲说还羞、“犹抱琵琶半遮面”。而伊蕾在发表《独身女人的卧室》后不久,即遭到来自多方面的责难与批判,诗人被迫主动放弃那种先锋性的艺术姿态和剑拔弩张的欲望倾泻,大胆书写女性意识的诗歌潮流由此迅速退潮,女性诗歌写作中的前沿性艺术探索也随之减缓。

尽管女性诗歌的先锋探索在九十年代远远比不上此前那么突出,但女诗人对于西方艺术观念和西方诗歌技巧的学习始终没有中断,九十年代中国诗界极为活跃的一些女诗人,诸如安琪、蓝蓝、娜夜、林雪等,她们的背后都站着一些来自西方的诗歌老师。以安琪为例,庞德、杜拉斯等西方作家都对她的诗歌创作有直接和深远的影响。基于对超现实主义诗歌的学习,她的诗歌往往将许多意义相距甚远的物象与事项强行捏合在一起,由此生成奇特的陌生化艺术效果并碰撞出神秘而繁复的诗意来;对庞德的模仿与借鉴,使得她的诗歌尤其是长篇诗作呈现出驳杂、多序的精神情状;杜拉斯对安琪的影响也是不言自明的,《像杜拉斯一样生活》融贯着诗人对这位法国作家的欣赏、赞美乃至渴望摆脱和超越他的各种思想感情。由于对西方诗歌积极的学习、借鉴与模仿,九十年代的女性诗歌一般有着较为明显的“西化”倾向,无论是思想的呈现、句式的营构还是情绪节奏的处理,都能窥见西方诗歌的斑斑印痕。九十年代女性诗歌的“西化”倾向,某种程度上是当时诗歌创作与发表环境对诗人加以规训和引导的必然结果,这迫使诗人个体的精神图式只能借助一个较为曲折的孔道折射出来,与此同时,诗人原生态的生命经验和多样化的情绪因子也由此而受到不同程度的打压乃至遮蔽。

网络平台的出现使新世纪的诗歌生态发生了极大的改变,女性诗歌写作呈现出新的艺术风貌。以往纸介媒体时代由于编辑部审稿程序多、周期长、要求严,一首诗从创作到发表一般要经历短则几月长则一两年的时间,而且为了得到编辑的赏识以便作品能见诸报刊,诗人们往往要费尽心思研究市面流行的诗歌文本,仔细揣摩编辑们的意图,在诗歌写作上主动向刊物妥协,而自我生命世界中某种真实的、鲜活的思想和情绪,因为与编辑和刊物的审美眼光不太吻合,不得不暗自放弃。网络的出现使创作、发表、评述等诗歌流程得到了全面的改写,诗人可以随意书写自我心声,及时发表心情文字,丝毫不受传统媒介系统的约束。 2004 年之后,随着诗歌博客的出现,诗人的写作变得更加便利和自由。博客是个性鲜明的私密空间,诗歌博客就是诗人创作和发表诗歌作品的最为方便的数字化刊物。在诗歌博客时代,女性诗歌写作步入新的历史阶段,以往受到家庭角色、社会身份、交际场所等多种条件限制的女性,无论是诗歌写作还是投稿发表都会遭遇诸多不便,而今她们借助网络界面获得了新的创作境界,可以足不出户就享受到许多现代化资源,网上阅读、网上创作、网上发表,女诗人们将诗歌博客变成施展艺术才华的极佳舞台。与此同时,消费文化语境下对读图行为的格外青睐,也是女性诗歌写作日趋繁盛的一大助力。女性诗人的博客以男性难以匹敌的影像优势而成为网络读者乐于前往的文学站点和不断点击的阅读目标。女诗人的诗歌一经写出,马上就会有许多人来阅读、评点、对话甚至转载,这对写作者而言无疑会产生极大的心理冲击与精神鼓励,她们的创作欲望在这种积极的阅读反应中必定会愈燃愈炽。受网络的自由化特征和开放性氛围的影响,诗歌博客时代的女性诗歌写作最为真实地呈现了女性情感世界的方方面面,也最为丰富地展示了女性在诗歌艺术探险和审美呈现上的不拘一格,一个多维而生动的女性形象得以精彩地展示在我们面前。我们将博客时代的女性诗歌命名为“新红颜写作”,正是因看重这个新时代女性诗歌写作呈现出的与八十和九十年代大为不同的审美面貌和文学格局。毋庸讳言,“新红颜写作”已然成为当下较为显在的诗歌现象,值得我们大力关注,并加以细致研究和系统阐发。

二、“新红颜写作”的代表性诗人

在“新红颜写作”的女性群体中,能够被纳入观照视野的诗人数量是非常多的,她们犹如群星一般在新世纪诗歌的天幕中熠熠闪烁,并以自己创作的具有不俗艺术品位的诗歌作品而逐渐获得人们的认可和喜爱。在此,我们拟对几个具有代表性的诗人,从不同侧面来描述“新红颜写作”的现实样貌,以呈现这一现象中所蕴含的某些诗学特征。

在山城重庆,积聚着一群钟情于诗神缪斯并不倦地读诗写诗的女性诗人,她们俨然构成了当代诗坛的“红粉军团”。这些女诗人包括金铃子、西叶、沈利、梅依然、白月、宇舒、梅花落、重庆子衣、红线女、忧伤樱桃、尹小安、海烟、吴维等。她们最初以“界限”这个国内开办得最早的诗歌论坛为交流平台,在互联网的虚拟空间中频繁发表新作,相互切磋技艺,并通过网络与外界取得广泛联系,诗歌的天地由此不断打开。 2004 年之后,这些诗人又相继创建了自己的诗歌博客,在网络中开辟了具有个性的私人空间。而今她们多以博客为阵地,勤奋地写作,不停地更新,网络和博客将她们对诗歌的虔诚和热望从容地承载下来。金铃子可以说是重庆“红粉军团”最典型的代表,她接触诗歌的时间并不算短,但其真正开始诗歌写作是在 2005 年。诗人回忆说: 2005 8 6 号的下午,我在百度里输入两个字‘诗歌’,出现了一个网站,中国诗歌网。我当时非常惊讶,还有这么多人在写诗。仿佛一条即将干枯的河水,一下子来到了大海。” 由此可见,网络成了促使金铃子诗歌创作迸发出前所未有的激情与能量的契机。从 2005 年到 2008 年,短短三年时间,金铃子写出了大量颇具分量的新诗作品,迅速实现了由起步时的稚嫩到三年后渐臻成熟的转变。 2008 年秋,金铃子荣幸地成为诗刊社第 24 届青春诗会成员,《诗刊》对她的诗歌给予了高度评价:“她的诗作常常有出人意料的神思,这体现出她敏锐的直觉,让人看到她诗歌中的灵动之气。她也有奇异的想象力,让我们感受到一份新颖和独特,而她的想象力来源于生活,也来源于她个体体验的凝结。这也使她的诗细小,却包含着尖锐,有时直击我们心灵中疼痛的一部分。”“她充满活力与个性的表达,抒写了现代都市女性的情怀和生活状态,呈现出生命本真的律动。” 这样的评语是对金铃子诗歌的充分肯定,也意味着诗坛对诗人的认同和接纳。而今,在网上读诗写诗已经成为金铃子生活中必不可少的一部分,诗歌在她的生命中占据了重要的位置。诗人说:“诗歌是有灵魂的,它也有精神性格,精神与自然的二合一成为美,美极了。我更愿意把它看成一个人,他迷住了我。一切都很美好。” 可以预见,那种对于诗歌的极端虔诚和无比热爱,必将使金铃子的创作之路不断向前延伸。

1987 年读师范时加入学校的文学社,开始写诗歌和小小说。诗歌投稿不中,倒是小小说还得过一个不错的奖。这种爱好持续到 1992 年,在一个荒凉偏僻的小镇上工作两年后,坚持不下去了。首先是没有人和我交流文字了,其次是这个地方连买一本书都很难,投稿也更困难了。自然而然就断了写的念头,开始学打麻将,开始谈恋爱,开始世俗的一切,开始受伤。那时候再也没有奢想能回到文字场中来。只想努力去过一个女孩子应该过的生活,恋爱、结婚、生孩子。 1993 年遭受生活重创,年底第一次离开家乡,到了甘肃靖远。 1994 年回家乡短暂停顿, 1995 年再次离乡。从此正式开始了在西北的生活。如果生活稳定安逸,我也许与诗歌绝缘了。 2004 年学会了上网,看别人玩论坛,自己也很想把多年的奔走诉之于文字。经历了生活的很多打击和磨砺,再次写作,感觉到了庄严和凝重。” 这是“横行胭脂”应某刊之约而写的对自我生命历程进行简要追述的一段文字。从这段文字中我们不难发现,网络对“横行胭脂”的诗歌创作乃至生存勇气起到了某种激发和拯救的功效。“横行胭脂”可以说是“新红颜写作”的某个特定群体的代表,她们生活的道路并不平坦,经历了很多的磨难、挫折甚至失败,但借助网络平台,她们找到了书写自我、与人沟通和交流的快捷路径。生活中的坎坷并没有摧折,她们奋进的意志,倒是培育了她们善解人意的心怀,借助诗歌这种分行的情感文字,她们将心中的温热和慈爱默默传递给周围的人。对于“横行胭脂”诗歌的评价,也许这样的文字是可行的:“‘横行胭脂’的许多诗歌呈现的情绪底色与其说是光亮的、温煦的,不如说是灰暗的、苍凉的,这是诗人经受坎坷的命运遭际而冶炼成的某种人生理解,她用分行的文字真诚地传递了自己略显低调和颓然的心声。但她懂得适可而止,并没有把诗歌写成向人乞怜的泪雨,写成呼天抢地的吼声,而是努力隐忍内心的悲怆,向读者尽可能敞开富于温暖、富于希望的一面。”

邱华栋说,李成恩是“ 80 后女诗人中的异数” ,这个概述一点也不夸张。在“新红颜写作”群体中,李成恩身上有新生力量所爆发出的艺术潜能。作为一个年轻的诗人,李成恩的诗歌写作时间不长,但她凭借《汴河,汴河》《春风中有良知》两部诗集的出版,凭借对蕴含着丰厚历史和文化意味的汴河等“地理符码”的精彩刻写,迅速获得了诗界同仁的认可,其诗作也在读者中获得广泛的关注和好评,这在当代诗歌创作中虽不算是奇迹,但至少也是一个特例。在“汴河”这一组诗章中,诗人以“汴河”为诗情展开了特定的地域空间,采用铺排的语势和镜头剪辑的笔法,在历史的追味与现实的采写之中,将诗人的童年记忆和少年感知艺术地呈现出来。诗人视野开阔,想象力强,其诗显示出超越年龄的成熟与大气。李成恩创建新浪博客的时间是 2006 10 月,从这个时间段来看,诗人接触网络写诗的时间可谓短矣。不过,博客创建后,李成恩的诗歌创作无论是数量还是质量都明显有了提升。李成恩最终借助“汴河”组章的撰写实现了从网络走向诗坛的嬗变。对于当代诗人而言,李成恩成功的意义是可以从很多方面加以言说的。当代诗人如何寻找创作的素材、如何开掘创作的源泉、如何实现写作与自我生命踪迹的交汇、如何建构具有个性化意义的艺术图式等,这些问题都可在李成恩的诗歌写作过程中找到答案。李少君说:“在大部分诗人雕琢于小技小艺的时候,她默默奔走于乡间田野、村庄城镇,餐风露宿,披星戴月,写尽汴河两岸的风土人情,民间疾苦。事实上,由于李成恩出道不久,刚在网络上陆续贴出汴河系列诗歌之时,很长时间,人们还以为李成恩是一位男性。一位小女子而具大情怀,必有其特殊的成长历史与生活背景,李成恩在其诗集最后的文章中也有所交代:皖北天空的照耀、汴河的陶冶、文化徽派的影响、在拍摄大量纪录片时与底层民间的深入接触、对古典英雄主义的推崇,当然,还有大时代的风气与激情,个人独特的诗歌追求与精神探索……这些,也许都是探解诗人心路历程与创作源泉的密码。” 这段评语为我们深入理解李成恩诗歌艺术提供了诸多启示。

在“新红颜写作”群体之中,我们还必须关注一位刚一出现就立刻令人眼前一亮的女诗人,她的名字叫施施然。根据她博客中的自我简介,这位女诗人“身在今天的北方,心在民国的江南。四分之一旗人血统。美术专业毕业。写诗,是为真实地活着”。我们从中可以发现,诗歌在诗人那里已经不是随意涂鸦的性情文字,而是有着不同寻常的意味,甚至成了“灵魂的出口”(施施然语)。如果根据她异常看重诗歌与生命间的重要牵连这一点,判断她可能是一个写诗多年的女子,那就犯了主观臆断的错误。施施然在当代诗坛的横空出世,恍若一个令人难以相信的神话,而只有网络时代才能成就这样的神话。谭延桐异常赞赏施施然的诗歌才华,他说:“站在最本质的立场上来言说,施施然无疑是一位天才诗人。很多人写了一辈子的诗,未必就有她的诗歌的修为和造诣。诗歌的修为和造诣,真的不是发狠或咬紧了牙就能够得来的,这还要看一个人的骨血里究竟有没有诗人的基因和播撒诗歌的种子。施施然的诗歌基因和诗歌种子显然是备足了的,要不她也不会从她的生命里一掏就掏出许多的诗来,而且都是出手不凡、出奇制胜的好诗。” 谭延桐说得一点没错,必须承认施施然的诗歌才气。如果没有足够的才气,一个人要想在短时间内就创作出为数不少的精美诗歌几乎是不可能的。但我们更应该强调当下的诗歌发表、阅读、品评和互动的环境——博客时代自由活跃的诗歌氛围,无疑给施施然诗歌的广泛传播和迅速得到读者认可提供了最为便捷的通道。

三、“新红颜写作”与女性诗歌的当下形态

凭借互联网的媒介优势,借助博客空间的发表阵地,代表当下女性诗歌趋向的“新红颜写作”显示出勃勃的生机与活力,她们正以群体性的诗歌力量,展示出女性在新的历史语境下所迸发出的强大的创作才能,带给我们应接不暇的美学惊喜,也引发了我们对中国新诗当下形态和未来走势的重新思考。

“新红颜写作”由于邂逅了自由宽松的创作与发表环境,作者的创作显示出不拘一格、自由自在的情态,一写就是一大串,一写就感觉收不住笔,思如泉涌,不可遏制。这是当下女性诗人所呈现的较为喜人的写作状态,对长诗、组诗的垂青是“新红颜写作”中显露出来的比较普遍且突出的诗学现象。金铃子“动笔于 2007 10 10 日晚上 8 点,稿毕于 2007 11 5 日” 的《越人歌》,是一首由 33 章构成,总共 371 行的长诗,不到三周的时间写出如此鸿篇巨制的诗作,没有强烈的表达冲动、充沛的创作激情和良好的写作状态是难以达成的。“横行胭脂”以自己居住和生活的地理空间“秦岭”为表述对象,在 2008 2009 年间,写出了几十首交织着各种情感的诗章,“秦岭”组诗在一定程度上成为显现诗人生活状态和经验模式的代表性诗作,同时也成为诗人对过去零散创作的突破和向整体性创作跃升的一种标志。李成恩除了写出“汴河”系列诗歌之外,还以“孤山营”和“高楼镇”为地域标记,连续创作了几组诗歌,每一个地理名词经过诗人的艺术刻画,都闪烁出独具情味的人生内涵和历史印记。施施然一出场就抓住“民国”这个时间符号来集中用墨,文化转型时代的人文景象和情感色调最适合用古典与现代交融的笔致来表达,一种既怀恋过往又憧憬未来的复杂情绪在诗行间飘荡。因为有一个统一的时间符码来统筹,施施然就能从容地写作,一组组的诗章便纷纷出现在我们面前。

由于没有受到外界过多的干预和挤压,“新红颜写作”可以充分展示诗人的艺术个性,将每个女性本然的生命状态和情感底色曝光,女性诗人由此呈现的艺术风格也就更为多种多样,表达方式也相当灵活和多变,中国新诗的自由本性在这里毕现无遗。“横行胭脂”的诗写得自由而大胆,用词有时很泼辣、很出奇,内心的辽阔与现实生存的拮据在诗人身上构成了鲜明的反差,她希望用诗歌实现的是对当下的反抗,是对有限生活的无限超越。“一朵瘦小的花推翻了冬天 / 最遥远的枝头落下一滴露水 / 一朵花,一滴水 / 被春天信任。”(《暴动与温柔》)花的凌寒怒放给人温馨和骄傲的感觉,这悄然的暴动中蕴藏着无限的温柔,这是诗人赞美人世间光的温爱,渴望幸福美好生活的一种喻示。在《风在夜里偷偷地吹》中,诗人写道:“今夜风吹 / 吹沙砾里的黄金 / 黄金在古道苍凉 / 吹未来的河流 / 未来的河流丢失了宗教一般的安详。”在诗中,“沙砾里的黄金”“古道苍凉”“未来的河流”“宗教一般的安详”等短语,无不饱含着诗人的脉脉深情,是诗人对吹风之夜的感触、想象与阐发。吹风之夜在诗人心头弹奏出数不清的乐音,各种生命的滋味由此潮涌而来。金铃子的心思细小而敏锐,对于外界的感知异常独到和出奇。“我一夜一夜地独坐,我悄悄地想你 / 夜太静了,我真怕弄出什么响动来 / 怕我大叫一声,把它们叫醒 / 沉睡的荒野,那荒野上的石楠 // 我这个被大地诱惑了的人 / 命里注定需要忍受,我内心废弃的那条小溪,源源的水声 / 忍受那流经我嘴唇边的,多余的句子。”(《我一夜一夜地独坐》)诗歌袒露的是静默的力量,诗人将心思寄托于静夜,用无声来暗示大爱,语词之间充满了震慑人心的气脉和韵味。而其新近创作的《曲有误》一诗更显得灵气十足,情韵款款:“曲有误啊,公瑾。来点风,懒懒地吹 / 你左眼皮往上一扬的姿势,腰挂宝剑 / 云收雨住 / 我会悄悄地瞟上一眼 / 八面埋伏,混着青巾白袍,虚扎营寨 // 我爱,取我刀来,我要统兵三千 / 我不能说出那些思念 / 不能说出,我想你了。想那些被江水冲刷千年的苦啊 / 在暗夜的江火中,口含铜弦 / 我两臂高高举过头顶,合上双眼 / 我今偷生而来,乘着风月,放养马匹 / 只等一个宿醉未消的清晨 / 直取西川。”这是一首巧妙传达当代人爱情理想的优秀诗作,诗歌借传统典故述说今人情怀,在古典的爱情悲欢中渗透当代女性的一片痴心,历史和现实在情感这种永恒的生命主题中达成惊人的默契和沟通。李成恩从创作“汴河”诗章开始起步,她的诗歌显示了时代的真实性与历史纵深感的统一。《汴河,外婆》有这样的诗句:“汴河,你是外婆的河流,也是我的河流 / 外婆老了,我却走了。汴河你收藏了我的身影 / 为何不挽留我的青春?我是汴河的游子 / 我是汴河里漂向下游的一截断枝 // 只有在外婆明亮的双眼里,我哀伤的思念 / 才是明亮的。汴河没有哀伤 / 汴河是明亮的汴河,像我依然健朗的外婆。”年逾八旬的外婆是乡村发展的见证,也是汴河悠久历史的见证。诗歌以外婆为抒写主体来验证汴河的史迹,并将诗人对故乡的忆念,对青春的缅怀,对亲人的爱等情感都包容在诗行之中,简洁的诗句将多重意蕴巧妙复加在一起,显示出年轻诗人开合自如的艺术表达功力。施施然对诗歌的理解很独到,她说:“我拒绝做一个沉浸在唯美意境里的纯粹的古典派,力求在吸收古典文化营养的同时更着重融入现代人的观念和事物,以我自己的心灵做投射点向外辐射,试图将古典文化瑰宝与现代意识、个性传承等等融在一起,从而尝试形成真正属于自己的独特的诗歌精神与风貌,表现当下却穿越当下。” 基于这样的诗学观念,她的诗歌常常将带有旧时代印记的审美意象和从传统沿袭下来的江南情趣交叠组合在一起,从而显示出别样的情味,读之令人口舌生津。《带上我的名字去轮回》写道:“我要在你心上盖个戳。这个戳 / 以骨头做材料,以爱做刻笔 / 上面工工整整篆写着我的名字 / 再蘸取生命的颜料,就是那 / 吻痕一样的红蓓蕾,重重地印在你的胸前 / 还要釉上赫卡忒的咒语,作为最后一道工序 / 这样,就算轮回到来生,并且 / 喝了孟婆汤,你的胸口也依然烙着我的痕迹 / 你会在时间的玫瑰里,不停地找啊 / 找啊,像为你的左心房 / 寻找挚爱的右心室。倘若不小心 / 你被别家的小姐爱上了,只要 / 给她看看你前世带来的施了咒语的名字 / 告诉她,你终要找到我,结为连理 / 她就会退还不属于她的爱情。”在人世轮回的生命假定中,以爱的烙印为聚焦点,从而表达对天长地久的爱情的向往与渴求,构成了这首诗撩人心襟的表达意指。

网络平台宽松、自由、便捷的优势,加上互动性很强的诗歌交流氛围,以及诗歌博客相对独立的存在形式,都为“新红颜写作”的崛起创设了相当有利的文学环境,在这样的文学环境下,女诗人的创作能量得以尽情释放,独异的艺术个性也各自形成。金铃子的敏感而睿智,“横行胭脂”的奇崛而温润,李成恩的开阔而大气,施施然的典雅而纯真,这些女诗人的诗歌都形成了各自独特的艺术风格,正是因为有众多各具风格和特点的女性诗人和诗歌文本的存在,“新红颜写作”在新世纪的文学天地里,才奏响了浑厚而动人的诗歌乐章。

必须指出的是,由于受到日渐浓厚的消费文化的影响,也由于网络过于宽松和随意的书写氛围,当下“新红颜写作”往往显得有些匆忙,作品降生的速度过快,有些诗歌本来还需经过一段时间的沉淀和打磨后才可以将文字所携带的审美内蕴淋漓地呈现出来,但一些女诗人为了追求诗歌创作的数量,为了使自己的博客能日见更新,为了让读者能持续地来此浏览,她们往往会将一些并不完全成熟的诗作迅速挂到网上。这些仓促而就、未经细致斟酌和删改的诗歌作品常常会显露出某种明显的瑕疵,在意象的选用和语言调配上还有诸多不尽完美之处。同时,由于诗人没有对写作速度加以有效遏制,她们诗歌的雷同性与自我复制的现象普遍存在,诗歌表达有时是在一种惯常的路径上机械滑动,没有在技巧的有效提升和人生领悟的不断深化上做文章,这也使得当下的“新红颜写作”出现了一定程度的创作瓶颈,虽然具有一定审美价值的作品并不算少,但还缺乏堪称经典、足以载入史册的厚重之作。尽管如此,“新红颜写作”作为新世纪诗歌创作中的一种重要现象,体现了网络文化语境下尤其是博客时代女性借助现代传媒手段的优势反观自身、抒发丰富情感的特点,它的前景仍是值得期待的。

(原载《扬子江评论》 2010 年第 8 期) KBgTUqxBdIvDUA2sds6zwjHuW+Kb44A6Ckhp5TCmX2TgRaDZBZtU+/eo1TPyKx6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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