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夏书

尧典

题解

尧，相传是我国原始社会后期部落联盟的首领。名放勋，属陶唐氏，又称唐尧，传说中著名的“五帝”之一。典，《尔雅·释诂》云：“常也。”《释言》云：“经也。”《国语·楚语》：“教之训典。”韦昭注云：“训典，五帝之书也。”《说文解字》云：“典，五帝之书也。从册在丌上。尊阁之也。庄都说：典，大册也。”以为是“五帝之书也”。可见，典是记述古代典制的一种体式。
《书序》云：“昔在帝尧，聪明文思，光宅天下。将逊于位，让于虞舜，作《尧典》。”《尧典》主要记载尧时的情况，包括尧的品德、政绩等。篇中所记述的一些制度和社会状况，比较真实地反映了氏族社会及其解体阶段的情况，是一篇有较高史料价值的古代文献。
由于文首有“曰若稽古”，表明这是后人追记之作，而非当时作品，但具体成书年代已不可考，一般认为在周初至秦汉间的漫长时期逐步成书。
西汉伏生传今文本《尧典》包括《舜典》在内，兹依《古文尚书》分为两篇。

曰若稽古 1 ，帝尧曰放勋 2 ，钦明文思安安 3 ，允恭克让 4 ，光被四表，格于上下 5 。克明俊德 6 ，以亲九族 7 。九族既睦，平章百姓 8 。百姓昭明，协和万邦，黎民于变时雍 9 。

注释

1　曰，声通“粤”。曰若又作粤若、越若，是西周以来追叙历史往事的发端词，为当时文章的惯例。稽，考，考察。稽古，马融训为考古。2　帝，夏代以前传说中的“君主”称帝不称王，夏代以后至秦汉以前称王不称帝。尧，或以为谥，或以为名号。《尚书》凡称帝者皆指尧、舜。放勋，尧的名字。3　钦，郑玄注曰：“敬事节用谓之钦。”即处事严肃恭谨且节用。明，明达。文，文雅。思，谋虑。安安，通晏晏，《尔雅·释训》：“晏晏，柔也。”温和的意思。4　允，诚然。恭，恭谨职责而不懈怠。郑玄注曰：“不懈于位曰恭。”克，能够。让，本字作攘，让贤。《国语·晋语》：“让，推贤也。”故郑玄注曰：“推贤尚善曰让。”5　郑玄注曰：“尧德光耀及四海之外。”光，光耀。然王引之《经义述闻》卷三以光当作广。两说皆通。被，覆盖。表，《广雅》：“表，方也。”四表即四方。格，至。6　克，能够。明，明扬、显明。俊，大，才智超过常人。7　九族，今古文注疏家说法不一。《书·疏》引今文家夏侯、欧阳说以为九族系异姓亲族。即父族四、母族三、妻族二。马融、郑玄倡古文家说，以九族为同宗，以自己为本位，上自高祖、曾祖、祖、父，下至子、孙、曾孙、玄孙，合称九族，后注者多从古文。然九，为先秦以来言多数之义，非宗数。原始社会后期的部落联盟阶段，一夫一妻的父权制家庭尚未形成，不当有后世的九族观念。姜亮夫《<尧典>新议》云：“则九族者，指尧之氏族。”（载《文史新探》，杭州大学古籍研究所编，上海社会科学出版社1988年版）此说甚为有理。九族即指尧所来自的氏族部落。8　平（pián骈），《白虎通·姓名》作 ，《说文》：“读若辨。”平、便、辩、辨皆同声通用。辨，别。章，明。百姓，金文多作“生”字，故百姓当作百生，百生即百官。生与姓实一义之分化，《孔传》云：“百姓谓百官族姓。”这里应指部落联盟的上层公职人员。9　万邦，即万国。尧统治的部落联盟有众多氏族部落，号称万国。黎民，《尔雅·释诂》训为众。黎民即万邦的氏族成员。于，杨筠如《尚书覈诂》引高晋生说作以。时，是。雍，和。黎民于变时雍是说各邦国的民众因此而变得和睦相处。此段出现的“九族”、“百姓”、“万邦”、“黎民”几个概念，结合历史和上下文分析，尧是部落联盟的最高首领，九族是他所在的氏族（父系大家族）的成员；百姓是各氏族部落联盟公共权力机关的公职人员，一般由各氏族部落首领组成，称为百官；万邦是指部落联盟内各氏族部落；黎民则泛指氏族部落的成员。

译文

考察古代的历史，帝尧名叫放勋，他治理天下政务严谨节用，谋虑明达，仪态文雅温和，诚信恭谨职守，推贤尚善，他的光辉普照四方，达于天地。他能够明扬才智美德，使自己的氏族亲善。当自己的氏族亲善以后，又辨明部落联盟百官的优劣。百官的优劣辨明了，部落联盟的全体成员才能变得和睦相处。

乃命羲和 1 ，钦若昊天 2 ，历象日月星辰 3 ，敬授人时 4 。分命羲仲，宅嵎夷，曰旸谷 5 。寅宾出日 6 ，平秩东作 7 。日中 8 星鸟 9 ，以殷仲春 10 。厥民析 11 ，鸟兽孳尾 12 。申命羲叔，宅南交 13 ，曰明都 14 。平秩南讹 15 ，敬致 16 。日永 17 星火 18 ，以正仲夏。厥民因 19 ，鸟兽希革 20 。分命和仲，宅西，曰昧谷 21 。寅饯纳日，平秩西成 22 。宵中 23 星虚 24 ，以殷仲秋。厥民夷 25 ，鸟兽毛毨 26 。申命和叔，宅朔方，曰幽都 27 。平在朔易 28 。日短 29 星昴 30 ，以正仲冬。厥民隩 31 ，鸟兽氄毛 32 。帝曰：“咨！汝羲暨和。期三百有六旬有六日 33 ，以闰月定四时 34 成岁。允厘百工 35 ，庶绩咸熙 36 。”

注释

1　羲、和为同族两氏，郑玄以为乃“重黎之后”。相传重黎氏族世掌天地四时之官，颛顼时“乃命重黎，绝地天通”（《尚书·吕刑》）。至尧时，重黎后代氏族羲、和的首领继续在部落联盟中担任这类官职。2　钦，敬。若，顺从、遵循，故《史记·五帝本纪》钦若作敬顺。昊天，广大无际的天。3　历，《史记》作“数”，推算岁时。象，《楚辞·怀沙》王逸注：“象，法也。”这里作动词观测解。4　人时，原作“民”时，唐代避唐太宗李世民讳，卫包所改。敬授人时，指制定历法，为民所用。5　羲仲：与下文的羲叔、和仲、和叔皆掌天文之官。此四人都是羲、和氏族的首领，在部落联盟中职掌天文。宅，居住，嵎（yú鱼）夷，氏族名，东夷的支系。《尚书·禹贡》：“海、岱惟青州，嵎夷既略。”东夷，先秦泛指东南沿海的土著居民。名称很多，分布广，嵎夷大致分布在今山东半岛、辽东半岛一带。旸（yáng阳）谷，一作汤谷，皆为声借字。《说文》：“旸，日出也。”传说中的日出之处，其地在东方。6　寅，《尚书》古本多作“夤”。《说文》：“夤，敬惕也。”宾，导。《孔疏》：“宾者，主行导引，故宾为导也。”故旧注多以为是早晨恭敬地引导太阳升起。误。郭沫若《殷契粹编》对第17片卜辞研究后指出：“殷人于日之出入均有祭，《殷契佚存》四、七片有卜辞云：丁巳卜又（侑）出日，丁巳卜又入日。此之‘出入日，岁三牛’为事正同。唯此出入日之祭，同卜于一辞，彼出入日之侑，同卜于一日；足见殷人于日盖朝夕礼拜之。《尧典》寅宾出日，又寅饯入日，分属春秋；礼家有‘春分朝日，秋分夕月’之说，均是后起。”同书的597 、598 、1278诸片，都反映了殷人出入日之祭。陈梦家在《殷墟卜辞综述》中又引了一些祭日卜辞，以为所祭的有日、出日、入日、各<落>日、出入日等，祭法有宾、御、又、 、岁等；这也都是祭祖先的祭法。7　平，与“平章百姓”之平同义，辨别。秩，杨筠如《尚书覈诂》云：按《说文》秩本训积义，积之必有次叙，故引申有清察之义。东作，屈万里《尚书今注今译》云：五行家以东方配春；东作即春作，谓春日之农作也。此言使民治其春作。8　中：均等。日中即昼夜时间均等，古时指春分这一天。9　星鸟：星名。古人分二十八宿为四象，每象包括七宿，星鸟是南方朱雀七宿的总名。朱雀七宿在天呈鸟形，故名星鸟。10　殷，《广雅》：正也，确定的意思。《史记》作“仲”，一年四季，一季三个月，古人称中间那个月为仲。仲春，春天的第二个月。11　厥，《史记》作“其”。析，孙星衍《尚书今古文注疏》：高诱注《吕览·仲春纪》引经说之云：“散布在野。”《史记·司马相如列传·索隐》引如淳说云：“析，分也。”使民分散耕种。12　孳（音zī兹），《说文》云：“汲汲生也。”是孳义为生。尾，交接。孳尾，生衍繁殖。13　交，有两种解释：一种认为作地名，指交趾，不确。古书中虽有一些尧抚交趾的传载，但多为附会。因为尧部落联盟的活动中心在今黄河流域特别是晋南、豫西一带，不可能远达交趾，此交若作地名，其地应在黄河流域的南部。一种以为交是指春夏之交。14　曰明都，此三字诸本多无，然根据文义，似缺。《史记·五帝本纪·索隐》云：“且东嵎夷，西昧谷，北幽都，三方皆言地，而夏独不言地。……或古文略举一字名地。”故曾运乾《尚书正读》云：“‘曰明都’，依郑注增。郑云：‘夏不言曰明都三字，摩灭也。’按依上下文‘曰旸谷’、‘曰昧谷’、‘曰幽都’例，‘宅南交’下必实指其地名。郑知为‘曰明都’三字，必有所据，今未知其审。”今从曾说。15　讹，运动。《诗·小雅·无羊》：“或寝或讹。”《传》：“讹，动也。”平秩南讹，是指太阳从北回归线向南移动。16　致，至，到来的意思。17　永，长也。日永，夏至这天白昼最长，昼长六十刻，夜短四十刻，所以古人称夏至为日永。18　星火，火星，是二十八星宿中的心星，仲夏黄昏时，心星出现在南方。故《夏小正》：“五月，初昏大火中。”《传》曰：“大火者，心也。”19　因，就高地而居。古代人们多生活在高处以避水灾，今考古发掘的新石器时代文化遗址，多在河流附近的台地上。20　希，稀疏。革，皮。鸟兽希革，夏季暑热，鸟兽羽毛稀疏的意思。21　昧，又作“蒙”，《史记集解》引徐广曰一作“抑”。昧谷，西方地名，不可考。22　饯，送。纳日，入日，落日。其义见上文“寅宾出日”注。西，指太阳向西运转。成，指秋天收获之事。平秩西成，与“平秩东作”对文。23　宵中，古人称秋分为宵中，此日昼长、夜长相等，均为五十刻。24　星虚，即虚星，属二十八宿。秋分黄昏时，虚星出现在西方，古人根据虚星的运行情况，考定仲秋的季节。25　夷，平，指平原地带。厥民夷，夏天百姓避洪水就高地而居，秋天则返回平原上生活。26　毨（xiǎn显），《玉篇》：“毨，毛更生也。“《说文》：“毨，仲秋鸟兽毛盛，可选取以为器用。”27　朔方，相传是极北地。幽都，指幽州，亦指北方之地，具体地点实不可考。28　平，辨别。在，观察。朔，极北地，易，变易，此处指运转。朔易，指太阳从南回归线向北运转。29　日短，古时称冬至为日短。这天昼短漏刻为四十刻，夜长漏刻为六十刻，一年中白昼最短的一天。30　星昴：昴星，二十八宿之一，冬至黄昏时，昴星出现在北方。31　隩（yù玉），内。冬天入室内居住，避寒取暖。32　氄（rǒng冗），细密而软的毛。33　期（jī基），一周年。旬，十日为旬。有，又。期三百有六旬有六日，一年三百六十六日。34　以闰月定四时，我国古代历法以一年为十二个朔望月，大月三十天，小月二十九天，总计三百五十四天，比一年的实际天数少十一天又四分之一天，三年的累积相当于一个月，所以置闰月以解决。四时，四季。本段分叙四季的政事，每一季分三个内容：第一是派一位官员管该季相应一方的事务；第二是依四中星定四季；第三叙述百姓和鸟兽生活情况。根据近代学者结合《山海经》、《尧典》、对甲骨文四方风名等的考证，认为《尧典》的记载较晚。将甲骨文、《山海经》中四方风名的神话改成了人事历史资料。四方名即神名，原本与四时没有关系，到《尧典》时才把四方和四时相配（参见胡厚宣《甲骨文四方风名考证》、杨树达《甲骨文中之四方风名与神名》、于省吾《释四方和释四方风名的两个问题》）。商代的四季是否完备尚在探讨中，于省吾在《古代岁时考》中指出：“甲骨文只以春和秋当作季名用，两者有时对贞。”但由于商代把四方和四方风名相配合，已经为由两季向四季发展准备了条件。同样，鸟、火、虚、昴四星定四季之说也不可能出现在商代以前。竺可桢推算“鸟、火、虚三星至早不能为商代以前之现象，昴宿则为唐尧以前的天象”。卜辞中有鸟、火、火星、星等被祭祀的星名，可能四仲星已具备。若此，则对商代四季研究有帮助。综上，尧时尚无四季之分可以确定；此段文字增入了后人学说。35　允，王念孙谓犹用也（见《经义述闻》）。厘，治。百工，百官。36　庶，众。咸，皆。熙，兴。

译文

于是尧命令羲氏与和氏，谨慎地顺应上帝，观察日月星辰运行规律，推算岁时，制定历法，让民众使用。分别命令羲仲，到东方的旸谷去居住。在那里主持每天祭祀日出的仪式； 辨别察看民众的春季生产。春分这一天昼夜长短相等，南方朱雀七宿黄昏时分出现在正南方的天空，此时确定为春天的第二个月。这时农民分散在田野里耕种，鸟兽开始交配繁衍。又命令羲叔，到南方的交去，那地方叫明都，辨别察看太阳从北向南转动，恭敬地主持祭祀。夏至这一天白昼最长，东方苍龙七宿中的火星黄昏时分出现在南方天空，此时确定为夏季第二个月。这时民众居住在高处，鸟兽的羽毛稀疏。又命令和仲，居住到西方叫昧谷的地方去，恭敬地主持祭祀日落的仪式，辨别察看农民的秋季生产。秋分这一天昼夜长短相等，北方玄武七宿中的虚星黄昏时分出现在正南方的天空，此时确定为秋季第二个月。这时民众回到平原居住，鸟兽长着新毛。又命令和叔，居住到北方叫幽都的地方。辨别察看太阳从南向北的运行情况，冬至这一天白昼最短，西方的白虎七星中的昴星黄昏时分出现在正南方的天空，此时确定为冬季的第二个月。这时民众居住在室内，鸟兽长着又密又软的毛。尧说：“啊！羲氏、和氏，一年有三百六十六天，你们得用置闰月的办法来确定一年的春夏秋冬四季。用于规定百官职守，各种事情就可以开始做了。”

帝曰：“畴咨若时登庸 1 ？”放齐 2 曰：“胤子朱启明 3 。”帝曰：“吁！嚚讼 4 ，可乎？”

帝曰：“畴咨若予采？ 5 ” 兜 6 曰：“都 7 ！共工方鸠僝功 8 。”帝曰：“吁！静言庸违 9 ，象恭滔天 10 。”

帝曰：“咨！四岳，汤汤洪水方割 11 ，荡荡怀山襄陵 12 ，浩浩滔天 13 。下民其咨，有能俾乂 14 ？”佥 15 曰：“於！鲧哉 16 。”帝曰：“吁！咈哉 17 ，方命圮族 18 。”岳曰：“异哉，试可乃已 19 。”帝曰：“往钦哉！”九载绩用弗成 20 。

注释

1　畴，谁。咨，嗟叹词。刘逢禄《尚书今古文集解》云：（畴咨二字）“本当倒易，古人文字不拘也。下畴咨予采同。”若，顺。时，是。登庸，皮锡瑞《今文尚书考证》云：“张守节《正义》曰：‘言将登用之嗣位也。’以登庸为登用嗣位，盖本汉人旧说，三家今文之遗。扬雄《美新》云：‘陛下以至圣之德，龙兴登庸。’此今文说以登庸为登帝位之证。”此说可从。2　放齐，人名，传说中尧的臣子，为尧八伯之一。3　胤（音yìn印），后嗣。朱，尧的儿子丹朱。启，开。启明，开明，指通达知人。4　吁，表示惊讶的叹词。嚚（yín银），口不道忠信之言。嚚讼，《史记·五帝本纪》改为顽凶。讼，争也。5　采，《史记》改为“始事事”，意即居官处理政务。若，顺。6 兜，人名，尧时臣子，相传他与共工、三苗、鲧并称为四凶。7　都，《尔雅·释诂》释为“於”，即“呜”字。表示赞叹的语气词。8　共工，尧的臣子，共工氏部落首领，善治水。郑玄注：“贾侍中云：‘共工，诸侯，炎帝之后，姜姓也。’”为四凶之一。方，读如旁，大。鸠，聚集。僝（zhuàn篆），具。僝功，功事已具。9　静，同“靖”，善也。静言，说漂亮话。庸，用。违，邪僻。静言庸违，言共工巧言，其用违僻。10　象，似也。恭，外貌恭敬，即令色。滔，当是“慆”的假借字，轻慢。滔天，轻慢上天。11　四岳，尧部落联盟属下的四方氏族部落首领。汤汤，水盛涌。洪，一作鸿，《说文》：“洪，洚水也。洚，水不遵道也。”方读如旁，大。溥，普遍的意思。割，害。12　荡荡，姜亮夫《<尧典>新义》采臧琳说以为“怀山”上误衍“荡荡”二字。应从孔本原作“汤汤洪水方割，怀山襄陵，浩浩滔天”。此说极是。怀，包，夹持。襄，上。13　浩浩，盛大的样子。滔，弥漫。14　俾，使。乂（yì义），治理。15　佥（qiān千），《尔雅·释诂》：“皆也。”16　於，读如呜，赞叹词。鲧，相传为禹的父亲，有崇氏部落首领，夏人祖先，为尧的臣子，颛顼之后，曾筑城，治水不成，获罪。为尧时四凶之一。17　咈（fū伏），《说文》：“违也。”18　方命圮族，《史记》作“负命毁族”。方命，郑玄注云：“谓放弃教命。”孙星衍《尚书今古文注疏》疏云：汉时俱读方为放。圮（pǐ痞），毁。圮族，毁族。19　异，不同。试可乃已，《史记》作“试不可用而已”。曾运乾《尚书正读》云：“四岳称异者，言异乎帝所闻也。……钱大听云：‘古人语急，以不可为可。’”20　钦，敬。绩，功。

译文

帝尧问：“啊！谁能顺应上帝登帝位呢？”放齐答道：“您的儿子丹朱通达知人”。帝尧说：“呀！他言语悖谬，又好争辩，怎么可以呢？”

帝尧问：“啊，谁能为我处理好政务呢？” 兜答道：“噢！共工已积累了许多成功的业绩。”帝尧说：“哼！这个人花言巧语，做事却多有违逆，表面上恭恭敬敬，骨子里连上帝都不在乎。”

帝尧说：“啊！四方的首领们，汹涌的洪水泛滥危害民众，包围了高山，淹没了丘陵，浩浩荡荡弥漫天地； 天下的民众都在哀叹，有谁能去制服洪水呢？”四方首领都说：“啊！鲧吧。”帝尧说：“哼！他违背天意，放弃教命，毁败氏族。”四方首领回答：“情况不一定是这样吧； 试一试，不行再说。”帝尧说：“（鲧） 去吧，要恪敬职守啊！”九年过去了，鲧治水没有成功。

帝曰：“咨！四岳。朕在位七十载，汝能庸命巽朕位 1 ？”岳曰：“否德忝帝位 2 。”曰：“明明扬侧陋 3 。”师锡帝曰 4 ：“有鳏在下，曰虞舜 5 。”帝曰：“俞 6 ！予闻，如何？”岳曰：“瞽子 7 ，父顽，母嚚，象傲，克谐，以孝烝烝 8 ，乂不格奸 9 。”帝曰：“我其试哉！”女于时 10 ，观厥刑于二女 11 。厘降二女于妫汭 12 ，嫔于虞 13 。帝曰：“钦哉！”

注释

1　庸，用。庸命，郑玄注：“顺事用天命。”巽（xùn迅），“逊”的假借字，辞让。这里是接替、继任的意思。2　否德，《史记》作鄙德。否（pǐ痞），不，没有。忝（tiǎn舔），辱，谦词。3　明明，第一个明是动词，作明察讲；第二个明是名词，指高明之人。扬，举。侧，古体仄。《说文》：“仄，侧倾也，从人在厂下。”陋，《尔雅·释言》：“隐也。”侧陋，隐伏卑下的意思。4　师，《孔传》：“师，众也。”锡，赐。古代下对上也可以称锡，如《尚书·禹贡》：“九江纳锡大龟。”这里的锡即赐言之省，进言。5　鳏（guān官），又作“矜”。矜、鳏古同声通用，无妻叫鳏。虞舜，传说中原始社会部落联盟首领，姚姓，一说妫姓，名重华，原属虞氏族。其活动地说法较多，我们以为在今山西南部。6　俞：然也，表示肯定的副词。7　瞽（gǔ鼓），古代称盲者为瞽。相传虞舜的父亲是瞎子，叫瞽瞍，担任乐官。又《孔传》云：“舜父有目不能分辨好恶，故时人谓之瞽，配字曰瞍。”姜亮夫《<尧典>新义》引汪荣甫说云：舜父谓之瞽瞍，皆乐官名，则虞氏盖世为典乐之官，则瞽子者犹言乐官之子，与下文顽意反而词不重。旧训为盲者之子，盲目不必盲于德，与下文顽实不相副，故汪氏说最为有据，或可备一说。8　象，相传为舜的弟弟。烝烝，王引之以为即孝德之形容，“谓之烝烝者，即孝德之美厚也”。9　乂，指处理家族内部事务。格，至。奸，邪恶。10　女于时，杨筠如《尚书覈诂》云：“按第一女字因下两女字而衍。于时，于是也。”可从。11　刑，法也，刑借为“型”。《说文》言：“铸器之法也。”故刑有法度、考察的意思。二女，相传尧的女儿娥皇、女英，下嫁给舜。12　厘，饬，命令。妫（guī归）汭（ruì瑞），妫河的弯曲处。河流的弯曲处称汭。然郦道元《水经·河水注》云：“河东郡南有历山，舜所处也，有舜井，妫、汭二水出焉，南曰妫水，北曰汭水，西径历山下。《尚书》所谓‘厘降二女于妫汭也’。”把妫、汭分作二条河，不妥。马融等以汭非水名，王夫之、胡渭从之。妫水在今山西永济县南六十里、源出历山。13　嫔（pín贫），嫁人为妇叫嫔。虞，即舜，虞为氏族名。

译文

帝尧说：“啊！四方首领，我在位七十年了，你们谁能顺应天命接替我的职位呢？”首领们说：“我们没有德，不配继任帝位。”帝尧说：“可以明察推举下面隐伏的高明之人。”众人向帝尧进言：“下面有位独身的男子，叫虞舜。”帝尧说：“对呀！我听说过。这个人怎么样？”首领们说：“他是乐官瞽瞍的儿子，父亲愚蠢固执，后母说话悖谬，兄弟象傲慢骄横，但舜却能与他们和谐相处，这是他孝德厚美，处理家族政务没有邪念的缘故。”帝尧说：“我将要考察他！”于是观察他与自己两个女儿生活时的德行。尧命令两个女儿下到妫水转弯处，嫁给虞舜。帝尧对舜说：“严肃谨慎地处理政务吧！” MqcorDEb0cu7y32k49YbpjwtNQS5w7AHvbGxCxTmYJVGR7WeuXlSPqWJL+1sQXd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