购买
下载掌阅APP,畅读海量书库
立即打开
畅读海量书库
扫码下载掌阅APP

馈金珠李肃说吕布

议温明董卓叱丁原

第三回

天子者,日也。日而借光于萤火,不成其为日矣。后人以孔明在蜀,耿耿如长庚之照一方。夫长庚,则固胜于萤光百倍也。

李肃说吕布一段文字,花团锦簇。凡劝人背叛、劝人弒逆,是最难启齿之事;今偏不说出,偏要教他自说,妙不可言。

奸在君侧者,除之贵密、贵速。董卓上表以暴其威,是不密也;顿兵以观其变,是不速也。何进不知当密,卓则知之,而故为不密;何进不知当速,卓则知之,而故为不速。其意以为如是,而何进必死,内乱必作,夫然后乘衅入朝,可以惟我所欲为耳。此皆出李儒之谋,儒亦智矣。乃劝卓收吕布为腹心,又何愚而失于计也。杀一义父,拜一义父,为其父者,不亦危乎?卓不疑布,布亦不虑卓之疑己,无谋之人,固不足怪。儒自以为智,而虑不及此,哀哉!

玄德结两异姓之弟,而得其死力,丁原结一异姓之子,而受其摧残,其故何也?一则择弟而弟,弟其所当弟;一则不择子而子,子其所不当子故也。观吕布,益服关、张之笃义。观丁原,益叹玄德之知人。

且说曹操当日对何进曰:“宦官之祸,古今皆有,但世主不当假之权宠,使至于此。若欲治罪,当除元恶,但付一狱吏足矣,何必纷纷召外兵乎?欲尽诛之,事必宣露。吾料其必败也。” 所见大胜本初。两人优劣俱在于此。 何进怒曰:“孟德亦怀私意耶?”操退曰:“乱天下者,必进也。”进乃暗差使命,赍密诏,星夜往各镇去。

却说前将军、鳌乡侯、西凉刺史董卓,先为破黄巾无功,朝议将治其罪,因贿赂十常侍幸免, 贿赂十常侍之人,安能杀十常侍? 后又约托朝贵迁他显官,统西州大军二十万,常有不臣之心。是时得诏大喜,点起军马,陆续便行,使其婿中郎将牛辅守住陕西,自己却带李傕、郭汜、张济、樊稠等提兵望洛阳进发。卓婿谋士李儒曰:“今虽奉诏,中间多有暗昧。何不差人上表,名正言顺,大事可图。” 何进暗发密诏,李儒乃欲显上表章,明明要激成内乱。 卓大喜,遂上表。其略曰:

窃闻天下所以乱逆不止者,皆由黄门常侍张让等侮慢天常 之故。臣闻扬汤止沸 ,不如去薪;溃痈虽痛 ,胜于养毒。臣敢鸣钟鼓入洛阳,请除让等。社稷幸甚!天下幸甚!

何进得表,出示大臣。侍御史郑泰谏曰:“董卓乃豺狼也,引入京城,必食人矣。” 欲去狐鼠,乃召豺狼。确论。 进曰:“汝多疑,不足谋大事。”卢植亦谏曰:“植素知董卓为人面善心狠,一入禁庭,必生祸患,不如止之勿来,免致生乱。”进不听。郑泰、卢植皆弃官而去,朝廷大臣去者大半。进使人迎董卓于渑池,卓按兵不动。 先上表以示威,复按兵以观变,皆李儒之谋也。

张让等知外兵到,共议曰:“此何进之谋也。我等不先下手,皆灭族矣!”乃先伏刀斧手五十人于长乐宫嘉德门内,入告何太后曰:“今大将军矫诏召外兵至京师,欲灭臣等,望娘娘垂怜赐救!”太后曰:“汝等可诣大将军府谢罪。”让曰:“若到相府,骨肉齑粉 矣。望娘娘宣大将军入宫,谕止之,如其不从,臣等只就娘娘前请死。”太后乃降诏宣进。 妇人误事如此。

进得诏便行,主簿陈琳谏曰:“太后此诏,必是十常侍之谋。切不可去,去必有祸!” 智哉陈琳。 进曰:“太后诏我,有何祸事?”袁绍曰:“今谋已泄,事已露,将军尚欲入宫耶?”曹操曰:“先召十常侍出,然后可入。” 真应变之策。 进笑曰:“此小儿之见也。 好个大人。 吾掌天下之权,十常侍敢待如何!”绍曰:“公必欲去,我等引甲士护从,以防不测。”于是袁绍、曹操各选精兵五百,命袁绍之弟袁术领之。袁术全身披挂,引兵布列青琐门外,绍与操带剑护送何进至长乐宫前。黄门传懿旨云:“太后特宣大将军,馀人不许辄入。”将袁绍、曹操等都阻住宫门外。

何进昂然直入。 可谓大将军八面威风。 至嘉德殿门,张让、段珪迎出,左右围住。进大惊。让厉声责进曰:“董后何罪,妄以鸩死?国母丧葬,托疾不出!汝本屠沽小辈,我等荐之天子,以致荣贵。不思报效,欲相谋害。汝言我等甚浊,其清者是谁?” 《左传》曰:“惟无瑕者可以戮人。”何进谋杀董后,其罪亦与十常侍等。 进慌急欲寻出路, 至此而欲寻出路,真小儿之见也。 宫门尽闭。伏甲齐出,将何进砍为两段。后人有诗叹之曰:

汉室倾危天数终,无谋何进作三公。

几番不听忠臣谏,难免宫中受剑锋。

让等既杀何进,袁绍久不见进出,乃于宫门外大叫曰:“请将军上车!”让等将何进首级从墙上掷出, 身不能上车而行,头乃得逾墙而出,还算逃得一半。 宣谕曰:“何进谋反,已伏诛矣!其馀胁从,尽皆赦宥 。”袁绍厉声大叫:“阉官谋杀大臣!诛恶党者前来助战!”何进部将吴匡便于青琐门外放起火来,袁术引兵突入宫庭,但见阉官,不论大小尽皆杀之。 势必至此。然则又何必召外兵耶? 袁绍、曹操斩关入内,赵忠、程旷、夏恽、郭胜四个被赶至翠花楼前,剁为肉泥。宫中火焰冲天。张让、段珪、曹节、侯览将太后及太子并陈留王劫去内省,从后道走北宫。时卢植弃官未去,见宫中事变,擐 甲持戈,立于阁下。遥见段珪拥逼何后过来,植大呼曰:“段珪逆贼,安敢劫太后!”段珪回身便走。太后从窗中跳出,植急救得免。 国舅逾墙,止剩一头,太后跳窗,得保全身,犹幸矣。 吴匡杀入内庭,见何苗亦提剑出,匡大呼曰:“何苗同谋害兄,当共杀之!”众人俱曰:“愿斩谋兄之贼!”苗欲走,四面围定,砍为齑粉。绍复令军士分头来杀十常侍家属,不分大小尽皆诛绝,多有无须者误被杀死。 此时胡子大得便宜。 曹操一面救灭宫中之火,请何太后权摄大事,遣兵追袭张让等,寻觅少帝。 孟德举动毕竟不同。

且说张让、段珪劫拥少帝及陈留王,冒烟突火,连夜奔走。至北邙山,约二更时分,后面喊声大举,人马赶至。当前河南中部掾吏闵贡大呼:“逆贼休走!”张让见事急,遂投河而死。帝与陈留王未知虚实,不敢高声,伏于河边乱草之内。军马四散去赶,不知帝之所在。帝与王伏至四更,露水又下,腹中饥馁,相抱而哭。又怕人知觉,吞声草莽之中。 寇则伏莽,帝亦伏莽,为之一叹。 陈留王曰:“此间不可久恋,须别寻活路。”于是二人以衣相结,爬上岸边。满地荆棘,黑暗之中不见行路。

正无奈何,忽有流萤千百成群,光芒照耀,只在帝前飞转。 炎刘之势,昔如日月,今为萤光,火德衰矣。 陈留王曰:“此天助我兄弟也!”遂随萤光而行,渐渐见路。行至五更,足痛不能行,山冈边见一草堆,帝与王卧于草堆之中。 竟为草头皇帝矣。 草堆前面是一所庄院,庄主是夜梦两红日坠于庄后, 两红日正应陈留亦为帝之兆。 惊觉,披衣出户,四下观望,见庄后草堆上红光冲天, 然则萤光相随,直以光引光耳。 慌忙往视,却是二人卧于草畔。庄主问曰:“二少年谁家之子?”帝不敢应,陈留王指帝曰:“此是当今皇帝,遭十常侍之乱,逃难到此。吾乃皇弟陈留王也。”庄主大惊,再拜曰:“臣先朝司徒崔烈之弟崔毅也,因见十常侍卖官嫉贤,故隐于此。” 崔烈此弟颇胜于兄。 遂扶帝入庄,跪进酒食。

却说闵贡赶上段珪,拿住问:“天子何在?”珪言:“已在半路相失,不知何往。”贡遂杀段珪,悬头于马项下。分兵四散寻觅,自己却独乘一马随路追寻。偶至崔毅庄,毅见首级,问之,贡说详细。崔毅引贡见帝,君臣痛哭。贡曰:“国不可一日无君,请陛下还都。”崔毅庄上止有瘦马一匹,备与帝乘,贡与陈留王共乘一马, 帝曰万乘,王曰千乘,大夫亦曰百乘。今一帝、一王、一臣,止共骑得二马,可叹。 离庄而行。

不到三里,司徒王允、太尉杨彪、左军校尉淳于琼、右军校尉赵萌、后军校尉鲍信、中军校尉袁绍,一行人众接着车驾,君臣皆哭。先使人将段珪首级往京师号令,另换好马,与帝及陈留王骑坐, 细。 簇帝还京。先是洛阳小儿谣曰:“帝非帝,王非王,千乘万骑走 (百) 〔北〕邙。”至此果应其谶 后来帝废为王,王反为帝,所谓“帝非帝,王非王”耶。此时只应得末一句,那知后来却应在首二句耶。

车驾行不到数里,忽见旌旗蔽日,尘土遮天,一枝人马到来,百官失色,帝亦大惊。袁绍骤马出问:“何人?”绣旗影里一将飞出,厉声问:“天子何在?” 不答袁绍,竟问天子,气质便来得不好。 帝战栗不能言。陈留王勒马向前,叱曰:“来者何人?”卓曰:“西凉刺史董卓也。” 董卓至此时始来,皆李儒之计也。 陈留王曰:“汝来保驾耶?汝来劫驾耶?”卓应曰:“特来保驾。”陈留王曰:“既来保驾,天子在此,何不下马!”卓大惊,慌忙下马,拜于道左。陈留王以言抚慰董卓,自初至终,并无失语。 献帝此时,颇强人意,何后来倦惫之甚也? 卓暗奇之,已怀废立之意。是日还宫,见何太后,俱各痛哭。检点宫中,不见了传国玉玺 为后文孙坚得玺伏线。

董卓屯兵城外,每日带铁甲马军入城,横行街市,百姓惶惶不安。卓出入宫庭,略无忌惮。后军校尉鲍信来见袁绍,言:“董卓必有异心,可速除之。” 若欲除之,不如勿召。既已召之,欲除则难矣。 绍曰:“朝廷新定,未可轻动。”鲍信见王允,亦言其事。允曰:“且容商议。”信自引本部军兵,投泰山去了。董卓招诱何进兄弟部下之兵,尽归掌握,私谓李儒曰:“吾欲废帝立陈留王,何如?” 不过欲借废立以张威,非真有爱于陈留也。 李儒曰:“今朝廷无主,不就此时行事,迟则有变矣。来日于温明园中,召集百官,谕以废立,有不从者斩之,则威权之行,正在今日。”卓喜。

次日,大排筵会,遍请公卿。公卿皆惧董卓,谁敢不到?卓待百官到了,然后徐徐到园门下马, 妆模做样,可恶可笑。 带剑入席。酒行数巡,卓教停酒止乐,乃厉声曰:“吾有一言,众官静听。”众官侧耳。卓曰:“天子为万民之主,无威仪不可以奉宗庙社稷。今上懦弱,不若陈留王聪明好学,可承大位。吾欲废帝立陈留王,诸大臣以为何如?” 鸣钟鼓入洛阳,不是来杀十常侍,特来废皇帝耳。 诸官听罢,不敢出声。

座上一人,推案直出,立于筵前,大呼:“不可!不可!汝是何人,敢发大语!天子乃先帝嫡子,初无过失,何得妄议废立!汝欲为篡逆耶?” 此时此人不可少。 卓视之,乃荆州刺史丁原也。卓怒叱曰:“顺我者生,逆我者死!”遂掣佩剑,欲斩丁原。时李儒见丁原背后一人,生得器宇轩昂,威风凛凛,手执方天画戟,怒目而视。 先从李儒眼中虚画一吕布。○此处先写戟。 李儒急进曰:“今日饮宴之处,不可谈国政,来日向都堂公论未迟。”众人皆劝,丁原上马而去。卓问百官曰:“吾所言,合公道否?”卢植曰:“明公差矣。昔太甲不明,伊尹放之于桐宫 。昌邑王 登位方二十七日,造恶三千馀条,故霍光告太庙而废之。今上虽幼,聪明仁智,并无分毫过失。公乃外郡刺史,素未参与国政,又无伊、霍之大才,何可强主废立之事?圣人云:‘有伊尹之志则可,无伊尹之志则篡也。’” 正论侃侃,不愧为玄德之师。 卓大怒,拔剑向前,欲杀植。议郎彭伯谏曰:“卢尚书海内人望,今先害之,恐天下震怖。”卓乃止。司徒王允曰:“废立之事,不可酒后相商,另日再议。” 王允此时,胸中已有成算。 于是百官皆散。

卓按剑立于园门,忽见一人跃马持戟,于园门外往来驰骤。 又从董卓眼中虚画一吕布。〇前只写戟,此处添写马。 卓问李儒:“此何人也?”儒曰:“此丁原义儿,姓吕,名布,字奉先者也。 在李儒口中,方实叙出吕布姓名。 主公且须避之!” 添此一句,张皇之极。 卓乃入园潜避。

次日,人报丁原引军城外搦战。卓怒,引军同李儒出迎。两阵对圆,只见吕布顶束发金冠,披百花战袍,擐唐猊 铠甲,系狮蛮 宝带,纵马挺戟,随丁建阳出到阵前。 又双从董卓、李儒眼中实写一吕布。○看他先写状貌,次写姓名,次写妆束;先写戟,次写马,次写冠带袍甲:都作三层出落。妙。 建阳指卓骂曰:“国家不幸,阉官弄权,以致万民涂炭。尔无尺寸之功,焉敢妄言废立,欲乱朝廷!”董卓未及回言,吕布飞马直杀过来。董卓慌走,建阳率军掩杀。卓兵大败,退三十馀里下寨,聚众商议。卓曰:“吾观吕布非常人也,吾若得此人,何虑天下哉?”帐前一人出曰:“主公勿忧。某与吕布同乡,知其勇而无谋,见利忘义。 二语说尽奉先。 某凭三寸不烂之舌,说吕布拱手来降,可乎?”卓大喜,观其人,乃虎贲中郎将李肃也。卓曰:“汝将何以说之?”肃曰:“某闻主公有名马一匹,号曰‘赤兔’,日行千里。 此处轻轻略赞一句。 须得此马,再用金珠,以利结其心。某更进说词,吕布必反丁原,来投主公矣。”卓问李儒曰:“此言可乎?”儒曰:“主公欲取天下,何惜一马!” 看他翁婿二人口口稳取天下,煞是可笑。 卓欣然与之, 今不惜名马,后独惜爱妃,何也? 更与黄金一千两,明珠数十颗,玉带一条。

李肃赍了礼物,投吕布寨来。伏路军人围住,肃曰:“可速报吕将军,有故人来见。”军人报知,布命入见。肃见布曰:“贤弟别来无恙?”布揖曰:“久不相见,今居何处?”肃曰:“现任虎贲中郎将之职。闻贤弟匡扶社稷,不胜之喜。有良马一匹,日行千里,渡水登山,如履平地, 此处又添赞一句。 名曰‘赤兔’。特献与贤弟,以助虎威。” 且不说是董卓之马,妙甚。 布便令牵过来看。果然那马浑身上下火炭般赤,无半根杂毛,从头至尾长一丈,从蹄至项高八尺,嘶喊咆哮,有腾空入海之状。 从吕布眼中方看出浑身上下好处,层次出落得妙○此马将为云长骑坐,故先于此处极写,妙。 后人有诗单道赤兔马曰:

奔腾千里荡尘埃,渡水登山紫雾开。

掣断丝缰摇玉辔,火龙飞下九天来。

布见了此马,大喜, 极写名将爱马。 谢肃曰:“兄赐此龙驹,将何以为报?”肃曰:“某为义气而来,岂望报乎!”布置酒相待。酒酣,肃曰:“肃与贤弟少得相见,令尊却常会来。” 妙在同乡人口中称“令尊”,必谓是姓吕之父矣。 布曰:“兄醉矣!先父弃世多年,安得与兄相会?”肃大笑曰:“非也!某说今日丁刺史耳。” 妙,明明羞他。 布皇恐曰:“某在丁建阳处,亦出于无奈。” 等他自说,妙妙。 肃曰:“贤弟有擎天驾海之才,四海孰不钦敬?功名富贵,如探囊取物,何言无奈而在人之下乎?” 看他逼入去,恶极。 布曰:“恨不逢其主耳。” 等他自说,妙妙。 肃笑曰:“良禽择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事。见机不早,悔之晚矣。” 恶极。又逼入。 布曰:“兄在朝廷,观何人为世之英雄?” 等他先问,妙妙。 肃曰:“某遍观群臣,皆不如董卓。 疾入。 董卓为人,敬贤礼士,赏罚分明,终成大业。”布曰:“某欲从之,恨无门路。” 等他自说,妙妙。 肃取金珠、玉带列于布前, 马与金珠、玉带分两番取出,先后次序得妙。 布惊曰:“何为有此?”肃令叱退左右,告布曰:“此是董公久慕大名,特令某将此奉献。赤兔马亦董公所赠也。” 至此方才说明。妙极。 布曰:“董公如此见爱,某将何以报之?”肃曰:“如某之不才,尚为虎贲中郎将,公若到彼,贵不可言。”布曰:“恨无涓埃 之功,以为进见之礼。” 等他自说,妙妙。 肃曰:“功在翻手之间,公不肯为耳。” 恶极妙极。 布沉吟良久,曰:“吾欲杀丁原,引军归董卓,何如?” 此句亦等他自说,恶极、妙极。 肃曰:“贤弟若能如此,真莫大之功也。但事不宜迟,在于速决。” 得他自肯,便即催之。 布与肃约于明日来降,肃别去。

是夜二更时分,布提刀径入丁原帐中。原正秉烛观书,见布至,曰:“吾儿来有何事故?”布曰:“吾堂堂丈夫,安肯为汝子乎!” 堂堂丈夫,不为丁原子;然一堂堂丈夫,又何独为董卓子乎?总是金珠、赤兔在那里说话耳。 原曰:“奉先何故心变?”布向前,一刀砍下丁原首级,大呼左右:“丁原不仁,吾已杀之。肯从吾者在此,不从者自去!”军士散其大半。

次日,布持丁原首级,往见李肃。肃遂引布见卓。卓大喜,置酒相待,卓先下拜曰:“卓今得将军,如旱苗之得甘雨也。”布纳卓坐而拜之曰:“公若不弃,布请拜为义父。” 方杀一义父,又拜一义父。杀得容易,亦拜得容易。 卓以金甲锦袍赐布,畅饮而散。卓自是威势越大,自领前将军事,封弟董旻为左将军、鄠侯,封吕布为骑都尉、中郎将、都亭侯。

李儒劝卓早定废立之计。 仍接叙到废立事。 卓乃于省中设宴会集公卿,令吕布将甲士千馀侍卫左右。是日太傅袁隗与百官皆到。酒行数巡,卓按剑曰:“今上闇弱 ,不可以奉宗庙。吾将依伊尹、霍光故事, 特特引二故事,却是从卢植口中学来,足见其胸中无物。 废帝为弘农王,立陈留王为帝。有不从者斩!”群臣惶怖莫敢对。中军校尉袁绍挺身出曰:“今上即位未几,并无失德。汝欲废嫡立庶,非反而何?” 劝召外兵者公也,今日骂董卓晚矣。 卓怒曰:“天下事在我,我今为之,谁敢不从!汝视我之剑不利否?”袁绍亦拔剑曰:“汝剑利,吾剑未尝不利!”两个在筵上对敌。正是:

丁原仗义身先丧,袁绍争锋势又危。

毕竟袁绍性命如何,且听下文分解。 Zaui+VCnCzw3WtFkAQeCiOoTo9UKWwvzJj16eyzkKtlJL9vRjKFDTtu/L/yl7hpE



谋董贼孟德献刀

废汉帝陈留践位

第四回

吕后惨杀戚姬,而惠帝无子;何后酖死王美人,而少帝不终。岂非天哉!且也前有何进之弒董后,后有董卓之弒何后。天道好还,于兹益信。

丁管、伍孚,奋不顾身,若使两人当曹操之地,必不肯为献刀之举矣。曹操欲谋人,必先全我身。丁管、伍孚所不及曹操者,智也;曹操所不及丁管、伍孚者,忠也。假令当日,县令不肯释放,伯奢果去报官,而曹操竟为董卓所杀,则天下后世,岂不以为汉末忠臣,固无有过于曹操者哉?王莽谦恭下士,而后人有诗叹之曰:“假使当年身便死,一生真伪有谁知?”人固不易知,知人亦不易也。

孟德杀伯奢一家,误也,可原也;至杀伯奢,则恶极矣。更说出“宁使我负人,休教人负我”之语,读书者至此,无不诟之、詈之,争欲杀之矣。不知此犹孟德之过人处也。试问天下人,谁不有此心者,谁复能开此口乎?至于讲道学诸公,且反其语曰:“宁使人负我,休教我负人。”非不说得好听,然察其行事,却是步步私学孟德二语者。则孟德犹不失为心口如一之小人,而此曹之口是心非,而不如孟德之直捷痛快也。吾故曰:此犹孟德之过人处也。

若使首回张飞于路中杀却董卓,此回陈宫于店中杀却曹操,岂不大快。然使尔时即便杀却,安得后面有许多怪怪奇奇、异样惊人文字?苍苍者将演出无数排场,此二人却是要紧脚色,故特特留之耳。

且说董卓欲杀袁绍,李儒止之曰:“事未可定,不可妄杀。”袁绍手提宝刀,辞别百官而出,悬节 东门,奔冀州去了。 亦去得慷慨。 卓谓太傅袁隗曰:“汝侄无礼,吾看汝面,姑恕之。 今既因叔恕侄,后何因侄杀叔? 废立之事若何?”隗曰:“太尉所见是也。” 侄儿颇刚,叔子太软。 卓曰:“敢有阻大议者,以军法从事!”群臣震恐,皆云:“一听尊命。”宴罢,卓问侍中周毖、校尉伍琼曰:“袁绍此去若何?”周毖曰:“袁绍忿忿而去,若购 之急,势必为变。且袁氏树恩四世,门生故吏遍于天下,倘收豪杰以聚徒众,英雄因之而起,山东非公有也。不如赦之,拜为一郡守,则绍喜于免罪,必无患矣。” 一个说他有用。 伍琼曰:“袁绍好谋无断, 四字评定。 不足为虑。诚不若加之一郡守,以收民心。” 一个说他无用。 卓从之,即日差人拜绍为渤海太守。

九月朔,请帝升嘉德殿,大会文武。卓拔剑在手,对众曰:“天子闇弱,不足以君天下。今有策文一道,宜为宣读。”乃命李儒读策曰:

孝灵皇帝,早弃臣民。皇帝承嗣,海内侧望。而帝天资轻佻,威仪不恪,居丧慢惰。否德 既彰,有忝大位。皇太后教无母仪,统政荒乱。永乐太后暴崩,众论惑焉。三纲之道,天地之纪,毋乃 有阙?陈留王协,圣德伟懋 ,规矩肃然。居丧哀戚,言不以邪,休声美誉,天下所闻。宜承洪业,为万世统。兹废皇帝为弘农王,皇太后还政。请奉陈留王为皇帝,应天顺人,以慰生灵之望。

李儒读策毕,卓叱左右扶帝下殿,解其玺 音徙。 绶,北面长跪 ,称臣听命。又呼太后去服候敕。帝、后皆号哭,群臣无不悲惨。阶下一大臣,愤怒高叫曰:“贼臣董卓,敢为欺天之谋,吾当以颈血溅之!”挥手中象简 直击董卓。 此象简亦可云击贼笏。 卓大怒,喝武士拿下——乃尚书丁管也。卓命牵出斩之。管骂不绝口,至死神色不变。 此时何可无此一人! 后人有诗叹之曰:

董贼潜怀废立图,汉家宗社委丘墟。

满朝臣宰皆囊括,惟有丁公是丈夫。

卓请陈留王登殿,群臣朝贺毕,卓命扶何太后并弘农王及帝妃唐氏于永安宫闲住,封锁宫门,禁群臣无得擅入。 昔桓、灵禁锢党人,今董卓禁锢天子。 可怜少帝四月登基,至九月即被废。卓所立陈留王协,表字伯和,灵帝中子,即献帝也,时年九岁。改元初平。董卓为相国,赞拜不 (明) 〔名〕 ,入朝不趋,剑履上殿 ,威福莫比。李儒劝卓擢用名流,以收人望 从来权臣大都如是。 因荐蔡邕之才。卓命征之,邕不赴。 初念原好。 卓怒,使人谓邕曰:“如不来,当灭汝族。” 求贤之法太峻。 邕惧,只得应命而至。卓见邕大喜,一月三迁其官,拜为侍中,甚见亲厚。 孔光屈节于董贤,谷永依托于王凤,扬雄失身于新莽,龟山应聘于蔡京:古今同叹。

却说少帝与何太后、唐妃困于永安宫中,衣服饮食渐渐少缺,少帝泪不曾干。 李后主所云“此中日夕以眼泪洗面”也。 一日偶见双飞燕于庭中,遂吟诗一首。 空庭飞鸟,任其翔舞;冷宫废主,身被牢笼。触目感愤,抗声而吟,不知是诗,不知是泪? 诗曰:

嫩草绿凝烟,袅袅双飞燕。

洛水一条青,陌上人称羡。 前半首咏燕,兴也,比也。

远望碧云深,是吾旧宫殿。 目断旧宫,不能奋飞,诚不如双燕之反故巢矣。伤哉!

何人仗忠义,泄我心中怨? 后半首自咏,赋也。○诗好。

董卓时常使人探听,是日获得此诗,来呈董卓。卓曰:“怨望作诗,杀之有名矣。” 杀之何名?请教。○天子亦以文字取祸,千古异闻。 遂令李儒带武士十人,入宫弒帝。帝与后、妃正在楼上,宫女报李儒至,帝大惊。儒以鸩酒奉帝。 赋诗饮酒,最是雅事,不意有此燕诗鸩酒之惨毒也。 帝问何故,儒曰:“春日融和, 是双燕飞庭时节。 董相国特上寿酒。” 好个寿酒。 太后曰:“既云寿酒,汝可先饮。” 此酒岂可相劝。 儒怒曰:“汝不饮耶?”呼左右持短刀、白练于前,曰:“寿酒不饮,可领此二物!” 鸩酒可曰寿酒,则二物亦可曰寿礼。 唐妃跪告曰:“妾身代帝饮酒,愿公存母子性命。” 满朝文武,不如此一女子。 儒叱曰:“汝何人,可代王死?”乃举酒与何太后曰:“汝可先饮!” 后欲儒先饮,儒亦欲后先饮,只算还敬。 后大骂:“何进无谋,引贼入京,致有今日之祸!” 此时方悟何进误事,不识一念及董太后、王美人否? 儒催逼帝,帝曰:“容我与太后作别。”大恸而作歌。 甚矣,帝之多文也。既作感怀诗于前,复作绝命词于后。文章无救于祸患,我为天子一哭,更为文章一哭。 其歌曰:

天地易兮日月翻,弃万乘兮退守藩。

为臣逼兮命不久,大势去兮空泪潸! 音山。

唐妃亦作歌曰:

皇天将崩兮后土颓,身为帝姬兮恨不随。

生死异路兮从此毕,奈何茕速兮心中悲!

歌罢,相抱而哭,李儒叱曰:“相国立等回报,汝等俄延,望谁救耶?”太后大骂:“董贼逼我母子,皇天不佑!汝等助恶,必当灭族!”儒大怒,双手扯住太后,直撺下楼,叱武士绞死唐妃,以鸩酒灌杀少帝。 惨极。李儒之罪,浮于董卓。 还报董卓,卓命葬于城外。

自此每夜入宫,奸淫宫女,夜宿龙床。 便是强盗所为,不成气候。 尝引军出城,行到阳城地方。时当二月,村民社赛 ,男女皆集。卓命军士围住,尽皆杀之。掠妇女财物装载车上,悬头千馀颗于车下,连轸 还都,扬言杀贼大胜而回, 末世官军捕盗,往往如此,堂堂宰相,亦为是耶? 于城门外焚烧人头,以妇女财物分散众军。

越骑校尉伍孚,字德瑜,见卓残暴,愤恨不平。尝于朝服内,披小铠,藏短刀,欲伺便杀卓。一日,卓入朝,孚迎至阁下,拔刀直刺卓。 将叙曹操行刺,却先有伍孚行刺作引。天然奇妙。○孚之勇往直前较胜于操,盖曹操顾身,伍孚不顾身也。 卓气力大,两手抠住,吕布便入,揪倒伍孚。卓问曰:“谁教汝反?”孚瞪目大喝曰:“汝非吾君,吾非汝臣,何反之有! “反”字驳得快畅。 汝罪恶盈天,人人愿得而诛之,吾恨不车裂汝以谢天下!”卓大怒,命牵出剖剐之,孚临死骂不绝口。后人有诗赞之曰:

汉末忠臣说伍孚,冲天豪气世间无。

朝堂杀贼名犹在,万古堪称大丈夫!

董卓自此出入,常带甲士护卫。

时袁绍在渤海,闻知董卓弄权,乃差人赍密书来见王允。 夹写袁绍致书,前应悬节出奔,后伏兴兵会盟。妙甚。〇接叙出王允,尤妙。 书略曰:

卓贼欺天废主,人不忍言。而公恣其跋扈,如不听闻,岂报国效忠之臣哉?绍今集兵练卒,欲扫清王室,未敢轻动。公若有心,当乘间图之。倘有驱使,即当奉命。

王允得书,寻思无计。一日,于侍班阁子内,见旧臣俱在,允曰:“今日老夫贱降 ,晚间敢屈众位到舍小酌。” 非请众官吃司徒寿酒,正为天子前日曾吃李儒寿酒耳。 众官皆曰:“必来祝寿。”当晚王允设宴后堂,公卿皆至。酒行数巡,王允忽然掩面大哭。 绝不说起胸中心事,突然放声大哭,一则想着前日天子吃寿酒之眼泪,一则引出今日众人吃寿酒之眼泪也。是至情,亦是妙用。 众官惊问曰:“司徒贵诞,何故发悲?”允曰:“今日并非贱降,因欲与众位一叙,恐董卓见疑,故托言耳。董卓欺主弄权,社稷旦夕难保。想高皇诛秦灭楚,奄 有天下,谁想传至今日,乃丧于董卓之手。此吾所以哭也。”于是众官皆哭。 徒作楚囚相对,亦何益耶! 坐中一人,独抚掌大笑, 众人皆哭我独笑,的的妙人。 曰:“满朝公卿,夜哭到明,明哭到夜,还能哭死董卓否?” 妙语解颐。 允视之,乃骁骑校尉曹操也。 毕竟主意全别。 允怒曰:“汝祖宗亦食禄汉朝,今不思报国,而反笑耶?”操曰:“吾非笑别事,笑众位无一计杀董卓耳。操虽不才,愿即断董卓头悬之都门,以谢天下。” 其语甚壮。 允避席问曰:“孟德有何高见?”操曰:“近日操屈身以事卓者,实欲乘间图之耳。 有心人。 今卓颇信操,操因得时近卓。闻司徒有七宝刀一口,愿借与操,入相府刺杀之,虽死不恨!” 袁绍致书,孟德献刀,一样愤激,而操更壮。 允曰:“孟德果有是心,天下幸甚!”遂亲自酌酒奉操。操沥酒设誓,允随取宝刀与之。操藏刀,饮酒毕,即起身辞别众官而去。 写得慷慨动色,仿佛荆卿渡易水时。 众官又坐了一回,亦俱散讫。

次日,曹操佩着宝刀来至相府,问:“丞相何往?”从人云:“在小阁中。”操径入。见董卓坐于床上,吕布侍立于侧。 读书者至此,为曹操捏一把汗。 卓曰:“孟德来何迟?”操曰:“马羸 行迟耳。” 亏此一句,后来好逃走。 卓顾谓布曰:“吾有西凉进来好马,奉先可亲去拣一骑赐与孟德。” 多谢。少停,当以宝刀奉答。 布领命而出。 好机会。 操暗忖曰:“此贼合死!” 我亦谓然。 即欲拔刀刺之,惧卓力大,未敢轻动。 有鉴于伍孚之事也。 卓胖大,不耐久坐,遂倒身而卧,转面向内。 一发凑巧。 操又思曰:“此贼当休矣!” 我亦谓然。 急掣宝刀在手, 读至此,又为董卓捏一把汗。 恰待要刺,不想董卓仰面看衣镜中,照见曹操在背后拔刀, 意外出奇之事,写得情景如面。 急回身问曰:“孟德何为?” 读书者至此,大为曹操捏一把汗。 时吕布已牵马至阁外。 夹写此句,要令读者吃惊不小。 操惶遽 ,乃持刀跪下曰:“操有宝刀一口,献上恩相。” 好权变,的是奸雄。○赐马献刀,大好酬酢。○刺卓何必宝刀,其所以请宝刀者,预为地也。献刀之举,未必不在曹操算中。 卓接视之,见其刀长尺馀,七宝嵌饰,极其锋利,果宝刀也。 补写宝刀,忙中闲笔。○如此宝刀,固不当以董卓之颈血污之。 遂递与吕布收了。操解鞘付布。 先拔刀,后解鞘,明明行刺。董卓愚莽,故不省得。 卓引操出阁看马,操谢曰:“愿借试一骑。” 妙。适未及试刀,今不得不急试马。 卓就教与鞍辔。 细。 操牵马出相府,加鞭望东南而去。 来便迟,去便快。○推托马羸,未必不为此时地也。奸雄妙算如神。

布对卓曰:“适来曹操似有行刺之状,及被喝破,故推献刀。” 毕竟吕布略乖觉些。 卓曰:“吾亦疑之。” 此是顺口话,适才并不曾疑。 正说话间,适李儒至, 此君若早来,孟德休矣。 卓以其事告之。儒曰:“操无妻小在京, 唯其如此,所以去得放心,去得干净。○是句在李儒口中带叙出来,省笔。 只独居寓所。今差人往召,如彼无疑而便来,则是献刀,如推托不来,则必是行刺,便可擒而问也。” 李儒甚有机变,惜为董卓令坦。 卓然其说,即差狱卒四人往唤操。 差狱卒,便是擒捉之状。 去了良久, 孟德去远矣。 回报曰:“操不曾回寓,乘马飞出东门。门吏问之,操曰:‘丞相差我有紧急公事。’纵马而去矣。” 此段在狱卒口中补叙出来,省笔。 儒曰:“操贼心虚逃窜,行刺无疑矣。”卓大怒曰:“我如此重用,反欲害我!”儒曰:“此必有同谋者,待拿住曹操,便可知矣。” 读书者至此,又为王允担忧。 卓遂令遍行文书,画影图形,捉拿曹操,擒献者赏千金、封万户侯,窝藏者同罪。

且说曹操逃出城外,飞奔谯郡。路经中牟县,为守关军士所获, 读书者至此,不特为曹操着急,且益为王允担忧。 擒见县令。 且不说县令是谁,好好。 操言:“我是客商,复姓皇甫。” 何不云复姓夏侯? 县令熟视曹操,沉吟半晌, 是何故耶?令人惊疑不定。 乃曰:“吾前在洛阳求官时,曾认得汝是曹操,如何隐讳?且把来监下,明日解去京师请赏。” 熟视沉吟后却说出此数语,孟德奈何? 把关军士赐以酒食而去。 细。 至夜分,县令唤亲随入,暗地取出曹操,直至后院中审究。 精细。此熟视沉吟时算定者。 问曰:“我闻丞相待汝不薄,何故自取其祸?”操曰:“燕雀安知鸿鹄志哉!汝既拿住我,便当解去请赏,何必多问!” 此县令须以此言动之,奸雄眼力过人。 县令屏退左右, 精细。 谓操曰:“汝休小觑我。我非俗吏,奈未遇其主耳。” 是有心人。 操曰:“吾祖宗世食汉禄,若不思报国,与禽兽何异? 偏是奸雄会说道学语。 吾屈身事卓者,欲乘间图之,为国除害耳。今事不成,乃天意也!” 曹操此时,竟是一位正人。 县令曰:“孟德此行,将欲何往?” 问得紧要。 操曰:“吾将归乡里,发矫诏,召天下诸侯兴兵共诛董卓,吾之愿也。” 词直气壮。○后文事先逗露于此。 县令闻言,乃亲释其缚,扶之上坐,再拜曰:“公真天下忠义之士也!” 微独县令信之,读书者至此亦几信之。○写县令先沉吟,次密召,后拜服,最有次序。 曹操亦拜问县令姓名,县令曰:“吾姓陈,名宫,字公台。 至此方出姓名,好。 老母妻子皆在东郡。 此处先说老母妻子,遥对后白门楼中语。 今感公忠义,愿弃一官,从公而逃。” 不特相救,且复相从,宫之于操,其恩不可谓不厚矣。 操甚喜。是夜陈宫收拾盘费,与曹操更衣易服,各背剑一口, 细。 乘马投故乡来。

行了三日,至成皋地方。天色向晚,操以鞭指林深处, 二语是绝妙一幅画景。 谓宫曰:“此间有一人,姓吕,名伯奢,是吾父结义弟兄。就往问家中消息,觅一宿,如何?” 闲闲而来。 宫曰:“最好。”二人至庄前下马,入见伯奢。奢曰:“我闻朝廷遍行文书,捉汝甚急,汝父已避陈留去了。 应上“家中消息”句。 汝如何得至此?”操告以前事,曰:“若非陈县令,已粉骨碎身矣。” 异日白门楼中何不记此一语? 伯奢拜陈宫曰:“小侄若非使君,曹氏灭门矣。 曹氏幸不灭门,君家却即刻有灭门之祸。 使君宽怀安坐,今晚便可下榻草舍。” 应上“觅宿”句。 说罢,即起身入内。良久乃出, 写得举动可疑。 谓陈宫曰:“老夫家无好酒,容往西村沽一樽来相待。”言讫,匆匆上驴而去。 更是可疑。

操与宫坐久,忽闻庄后有磨刀之声。 一发惊疑。 操曰:“吕伯奢非吾至亲, 应上“结义兄弟”句。 此去可疑,当窃听之。” 微独操疑之,读书者至此亦深疑之。 二人潜步入草堂后,但闻人语曰:“缚而杀之,何如?” 吓杀。 操曰:“是矣! 二字摹神。 今若不先下手,必遭擒获。”遂与宫拔剑直入,不问男女,皆杀之, 不曾在董家试刀,却来吕家试剑。 一连杀死八口。 “八口之家”,无一全矣。 搜至厨下,却见缚一猪欲杀。 昔吕后曾以人为彘,今曹操误认彘为人,而吕氏全家被杀,伯奢岂吕氏苗裔与?否则何以有此恶报也。 宫曰:“孟德心多,误杀好人矣!”急出庄上马而行。行不到二里,只见伯奢驴鞍鞒 悬酒二瓶,手携果菜而来, 又是一幅画图。 叫曰:“贤侄与使君何故便去?”操曰:“被罪之人,不敢久住。”伯奢曰:“吾已吩咐家人宰一猪相款, 适来内良久,正为吩咐此耳。○丈人宿子路,不过鸡黍是供,今何必杀猪相款乎?伯奢真奢矣。 贤侄、使君何憎一宿?速请转骑。”操不顾,策马便行。

行不数步,忽拔剑复回,叫伯奢曰:“此来者何人?”伯奢回头看时,操挥剑砍伯奢于驴下。 乃翁之结义兄弟也,而既杀其家,复杀其身,咄哉阿瞒!岂堪复与刘、关、张三人作狗彘耶? 宫大惊,曰:“适才误耳,今何为也?”操曰:“伯奢到家,见杀死多人,安肯干休?若率众来追,必遭其祸矣。” 此等见识,在曹操原是不差。 宫曰:“知而故杀,大不义也。”操曰:“宁教我负天下人,休教天下人负我。” 曹操从前竟似一个好人,到此忽然说出奸雄心事。此二语是开宗明义章第一。 陈宫默然。当夜行数里,月明中敲开客店门投宿。 又是一幅绝妙画景。○忙中偏有此点缀,妙。 喂饱了马,曹操先睡。陈宫寻思:“我将谓曹操是好人,弃官跟他。原来是个狼心之徒!今日留之,必为后患!” 不差。 便欲拔剑来杀曹操。 该杀。 正是:

设心狠毒非良士,操卓原来一路人。

毕竟曹操性命如何,且听下文分解。 MmovWAhjD6HI+9dQ4CHO2adlAOH8BOzjPflJTmOP/XldCAP4qe3712RCasXgyvxk

点击中间区域
呼出菜单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

打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