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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国舅谋诛宦竖

张翼德怒鞭督邮

第二回

翼德要救卢植,不曾救得,要杀董卓,不曾杀得,今遇督邮,更不能耐矣!督邮蠹国害民,是又一黄巾也。柳条一顿,可谓再破黄巾第二功。

写翼德十分性急,接手便写何进十分性慢。性急不曾误事,性慢误事不小。人谓项羽不能忍,是性急;高祖能忍,是性慢。此其说非也。项羽刻印将封,印敝而不忍与;鸿门会上,范增三举玦而不忍发,正病在迟疑不断,何尝性急?高祖四万斤金,可捐则捐之;三齐、九江、大梁之地,可割则割之;六国印,可销则销之;鸿沟之约,可背则背之,正妙在果断有馀,何尝性慢?

西汉则外戚盛于宦官,东汉则宦官盛于外戚。惟其外戚盛也,故初则产、禄几危汉祚,后则王莽遂移汉鼎。而宦官如弘恭、石显辈虽尝擅权,未至如东汉之横,是西汉之亡,亡于外戚也。若东汉则不然,外戚与宦官迭为消长。而以宦官图外戚,则常胜,如郑众之杀窦宪、单超之杀梁冀是也;以外戚图宦官,则常不胜,如窦武见杀于前,而何进复见杀于后是也。是东汉之亡,亡于宦竖也。然窦武不胜,止于身死;何进不胜,遂以亡国。何也?曰:召外兵之故也。外戚图之而不胜,至召外兵以胜之,而前门拒虎,后门进狼,国于是乎非君之国矣。乱汉者,宦竖也;亡汉者,外镇也;而召外镇者,外戚也。然则谓东汉之亡,亦亡于外戚,可也。

前于玄德传中,忽然夹叙曹操;此又于玄德传中,忽然带表孙坚。一为魏太祖,一为吴太祖,三分鼎足之所从来也。分鼎虽属孙权,而伏线则已在此。此全部大关目处。

三大国将兴,先有三小丑为之作引。三小丑既灭,又有众小丑为之馀波。从来实事,未尝径遂率直。奈何今之作稗官者本可任意添设,而反径遂率直耶!

且说董卓,字仲颖,陇西临洮人也,官拜河东太守,自来骄傲。 一味骄傲,便算不得奸雄,便不及曹操。 当日怠慢了玄德,张飞性发,便欲杀之,玄德与关公急止之曰:“他是朝廷命官,岂可擅杀?”飞曰:“若不杀这厮,反要在他部下听令,其实不甘!二兄要便住在此,我自投别处去也!” 确是怒后愤急语,不然,三人义同生死,何出此言。 玄德曰:“我三人义同生死,岂可相离?不若都投别处去便了。”飞曰:“若如此,稍解吾恨。”

于是三人连夜引军来投朱儁。儁待之甚厚,合兵一处,进讨张宝。是时曹操自跟皇甫嵩讨张梁,大战于曲阳。 首回夹叙曹操,此处还他一句下落,且为后文伏线。 这里朱儁进攻张宝,张宝引贼众八九万屯于山后。儁令玄德为其先锋,与贼对敌。张宝遣副将高升出马搦战 ,玄德使张飞击之。飞纵马挺矛,与升交战,不数合,刺升落马。玄德麾军直冲过去。

张宝就马上披发仗剑,作起妖法,只见风雷大作,一股黑气从天而降,黑气中似有无限人马杀来。 前张角妖术只在卢植口中虚点一句,今张宝妖术却用实叙,都好。 玄德连忙回军,军中大乱,败阵而归。与朱儁计议,儁曰:“彼用妖术,我来日可宰猪羊狗血,令军士伏于山头,候贼赶来,从高坡上泼之,其法可解。”玄德听令,拨关公、张飞各引军一千,伏于山后高冈之上,盛猪羊狗血并秽物准备。

次日,张宝摇旗擂鼓,引军搦战,玄德出迎。交锋之际,张宝作法,风雷大作,飞砂走石,黑气漫天,滚滚人马,自天而下。玄德拨马便走,张宝驱兵赶来。将过山头,关、张伏军放起号炮,秽物齐泼。但见空中纸人草马纷纷坠地,风雷顿息,砂石不飞。 《太平要术》甚是不济。○关公当日已可与翼德并称伏魔大帝。 张宝见解了法,急欲退军。左关公,右张飞,两军都出,背后玄德、朱儁一齐赶上,贼兵大败。玄德望见“地公将军”旗号,飞马赶来,张宝落荒而走。玄德发箭,中其左臂。 前写关、张,此写刘备。 张宝带箭逃脱,走入阳城,坚守不出。

朱儁引兵围住阳城攻打,一面差人打探皇甫嵩消息。探子回报, 只如此带笔接叙,不冗不脱,绝妙经营。 且说:“皇甫嵩大获胜捷,朝廷以董卓屡败,命嵩代之。 带应董卓。 嵩到时,张角已死, 了却张角。 张梁统其众与我军相拒,被皇甫嵩连胜七阵,斩张梁于曲阳。 了去张梁。 发张角之棺,戮尸枭首 ,送往京师。馀众俱降。朝廷加皇甫嵩为车骑将军,领冀州牧。皇甫嵩又表奏卢植有功无罪,朝廷复卢植原官。 又带应卢植,妙。 曹操亦以有功,除济南相, 结曹操。 即日将班师赴任。” 一场大事,只就探子回报,带笔写出。一边实叙,一边虚叙,参差尽致。 朱儁听说,催促军马悉力攻打阳城。贼势危急,贼将严政刺杀张宝,献首投降。 了却张宝。○以三寇为三国作,而“天公”先亡,“人公”次之,“地公”后亡,正应着魏先亡,蜀次之,吴亡又次之,天然一个小样子。 朱儁遂平数郡,上表献捷。

时又黄巾馀党三人: 三人方死,又有三人作馀波。 赵弘、韩忠、孙仲,聚众数万,望风烧劫,称与张角报仇。朝廷命朱儁即以得胜之师讨之。儁奉诏,率军前进。时贼据宛城,儁引兵攻之,赵弘遣韩忠出战。儁遣玄德、关、张攻城西南角。韩忠尽率精锐之众,来西南角抵敌。朱儁自纵铁骑三千,径取东北角。贼恐失城,急弃西南而回。玄德从背后掩杀,贼众大败,奔入宛城。朱儁分兵四面围定。

城中断粮,韩忠使人出城投降,儁不许。 不许得有见。 玄德曰:“昔高祖之得天下,盖为能招降纳顺,公何拒韩忠耶?”儁曰:“彼一时此一时也。昔秦、项之际,天下大乱,民无定主,故招降赏附,以劝来耳。今海内一统,惟黄巾造反 ,若容其降,无以劝善。使贼得利恣意劫掠,失利便投降,此长寇之志,非良策也。” 此是正论。 玄德曰:“不容寇降,是矣。今四面围如铁桶,贼乞降不得,必然死战。万人一心,尚不可当,况城中有数万死命 之人乎?不若撤去东南,独攻西北。贼必弃城而走,无心恋战,可即擒也。” 两策都是。 儁然之,随撤东、 (西) 〔南〕二面军马,一齐攻打西北。韩忠果引军弃城而奔。儁与玄德、关、张率三军掩杀,射死韩忠, 了却韩忠。 馀皆四散奔走。正追赶间,赵弘、孙仲引贼众到,与儁交战。儁见弘势大,引军暂退,弘乘势复夺宛城。

儁离十里下寨。方欲攻打,忽见正东一彪人马到来。 来得突兀。 为首一将,生得广额阔面,虎体熊腰——吴郡富春人也,姓孙,名坚,字文台,乃孙武子之后。年十七岁时,与父至钱塘,见海贼十馀人劫取商人财物,于岸上分赃。坚谓父曰:“此贼可擒也。”遂奋力提刀上岸,扬声大叫,东西指挥,如唤人状。贼以为官兵至,尽弃财物奔走。坚赶上,杀一贼。 亦是自幼便奇。 由是郡县知名,荐为校尉。后会稽奸贼许昌造反,自称“阳明皇帝”,聚众数万。坚与郡司马招募勇士千馀人,会合州郡破之,斩许昌并其子许韶。刺史臧旻上表奏其功,除坚为盐渎丞,又除盱 音需。 音夷。 丞、下邳 音披。 丞。 有此大功,只除一丞,可笑。 今见黄巾寇起,聚集乡中少年及诸商旅,并淮、泗精兵一千五百馀人,前来接应。 孙坚为吴国孙权之父,故百忙中特为立一小传。 朱儁大喜,便令坚攻打南门,玄德打北门,朱儁打西门,留东门与贼走。孙坚首先登城,斩贼二十馀人,贼众奔溃。赵弘飞马突槊,直取孙坚。坚从城上飞身夺弘槊,刺弘下马, 了却赵弘。 却骑弘马飞身往来杀贼。 写得孙坚如此英雄,可见仲谋分鼎亦非易耳。 孙仲引贼突出北门,正迎玄德,无心恋战,只待奔逃。玄德张弓,一箭正中孙仲,翻身落马。 了却孙仲。 朱儁大军随后掩杀,斩首数万级,降者不可胜计。南阳一路,十数郡皆平。

儁班师回京,诏封为车骑将军,河南尹。儁表奏孙坚、刘备等功。坚有人情,除别郡司马,上任去了。 饶他十分本事,终须靠着人情,为之一叹。 惟玄德听候日久,不得除授

三人郁郁不乐,上街闲行。正值郎中张钧车到,玄德见之,自陈功绩。钧大惊,随入朝见帝,曰:“昔黄巾造反,其原皆由十常侍卖官鬻爵,非亲不用,非仇不诛,以致天下大乱。今宜斩十常侍,悬首南郊 ,遣使者布告天下,有功者重加赏赐,则四海自清平也。” 不提起刘玄德,却只骂十常侍,拔本塞源之论。 十常侍奏帝曰:“张钧欺主。”帝令武士逐出张钧。十常侍共议:“此必破黄巾有功者不得除授,故生怨言。权且教省家铨注 微名,待后却再理会未晚。” 即伏后沙汰一着。 因此玄德除授定州中山府安喜县尉,克日赴任。

玄德将兵散回乡里, 细。 止带亲随二十馀人,与关、张来安喜县中到任。署县事一月,与民秋毫无犯,民皆感化。到任之后,与关、张食则同桌,寝则同床。如玄德在稠人广坐 ,关、张侍立,终日不倦。 今复有此结拜兄弟否?

到县未及四月,朝廷降诏,凡有军功为长吏者,当沙汰 。玄德疑在遣中。 无人情者如此吃亏,为之一叹。 适督邮行部 至县,玄德出郭迎接,见督邮施礼。督邮坐于马上,惟微以鞭指回答。 可恶,该打。 关、张二公俱怒。及到馆驿,督邮南面高坐,玄德侍立阶下。良久,督邮问曰:“刘县尉是何出身?” 所问与董卓如出一口,势利小人,大都如是。 玄德曰:“备乃中山靖王之后。自涿郡剿戮黄巾,大小三十馀战,颇有微功,因得除今职。”督邮大喝曰:“汝诈称皇亲,虚报功绩!目今朝廷降诏 ,正要沙汰这等滥官污吏!” 可恶,该打。 玄德喏喏连声而退。归到县中,与县吏商议。吏曰:“督邮作威,无非要贿赂耳。” 此等机关,还是县吏精通。 玄德曰:“我与民秋毫无犯,那得财物与他?”次日,督邮先提县吏去,勒令指称县尉害民。 可恶,该打。 玄德几番自往求免,俱被门役阻住,不肯放参。 不过要一纸包耳。

却说张飞饮了数杯闷酒,乘马从馆驿前过, 来了。督邮作威时,定然不知有老张。 见五六十个老人,皆在门前痛哭。飞问其故,众老人答曰:“督邮逼勒县吏,欲害刘公,我等皆来苦告,不得放入,反遭把门人赶打。”张飞大怒,睁圆环眼,咬碎钢牙,滚鞍下马,径入馆驿,把门人那里阻挡得住。直奔后堂,见督邮正坐厅上,将县吏绑倒在地。飞大喝:“害民贼!认得我么?” 快人快事。妙在绝无商量。 督邮未及开言,早被张飞揪住头发,扯出馆驿,直到县前马桩上缚住, 前日坐马上,今日缚马桩上,好笑。 下柳条,去督邮两腿上着力鞭打, 打得畅快。督邮所望者蒜条金耳,岂意张公以柳条鞭见赠。 一连打折柳条十数枝。 此柳条十数枝可当甘棠之思。

玄德正纳闷间,听得县前喧闹,问左右,答曰:“张将军绑一人,在县前痛打。”玄德忙去观之,见绑缚者乃督邮也。 不谓南面高坐人一至于此。 玄德惊问其故,飞曰:“此等害民贼,不打死等甚!” 快人快语,绝无商量。 督邮告曰:“玄德公救我性命!” 不敢不敢,我本诈称皇亲、虚报功绩者,安能救公耶? 玄德终是仁慈的人,急喝张飞住手。傍边转过关公来,曰:“兄长建许多大功,仅得县尉,今反被督邮侮辱。吾思枳棘 丛中,非栖鸾凤之所,不如杀督邮,弃官归乡,别图远大之计。” 落落丈夫语。 玄德乃取印绶,挂于督邮之颈, 可谓挂印督邮。 责之曰:“据汝害民,本当杀却,今姑饶汝命。 翼德竟将打死之;关公乃欲杀之;而玄德则姑饶之。写三人各自一样,无不酷肖。 吾缴还印绶,从此去矣。” 如此缴印辞官法,绝奇绝趣。 督邮归告定州太守,太守申文省府,差人捕捉。玄德、关、张三人往代州投刘恢。恢见玄德乃汉室宗亲,留匿在家。不题。 按下一头。

却说十常侍既握重权,互相商议,但有不从己者,诛之。赵忠、张让差人问破黄巾将士索金帛,不从者奏罢职。皇甫嵩、朱儁皆不肯与,赵忠等俱奏罢其官。帝又封赵忠等为车骑将军,张让等十三人皆封列侯。朝政愈坏,人民嗟怨。于是长沙贼区星作乱; 又是黄巾馀波? 渔阳张举、张纯反,举称天子,纯称大将军。 又是两个姓张的。 表章雪片告急,十常侍皆藏匿不奏。

一日,帝在后园与十常侍饮宴,谏议大夫刘陶径到帝前大恸。帝问其故,陶曰:“天下危在旦夕,陛下尚自与阉宦 共饮耶?”帝曰:“国家承平,有何危急?”陶曰:“四方盗贼并起,侵掠州郡,其祸皆由十常侍卖官害民,欺君罔上,朝廷正人皆去,祸在目前矣!” 刘陶不愧姓刘。 十常侍皆免冠跪伏于帝前曰:“大臣不兼容,臣等不能活矣!愿乞性命归田里,尽将家产以助军资。”言罢痛哭。 何异骊姬夜半之哭?奸竖妖姬,一般身分。 帝怒谓陶曰:“汝家亦有近侍之人,何独不容朕耶!”呼武士推出斩之。刘陶大呼:“臣死不惜,可怜汉室天下四百馀年,到此一旦休矣!” 好刘陶。

武士拥陶出,方欲行刑,一大臣喝住曰:“勿得下手!待我谏去。”众视之,乃司徒陈耽,径入宫中来谏帝曰:“刘谏议得何罪而受诛?”帝曰:“毁谤近臣,冒渎 朕躬。”耽曰:“天下人民,欲食十常侍之肉,陛下敬之如父母,身无寸功,皆封列侯。况封諝等结连黄巾,欲为内乱。 照应前文。 陛下今不自省,社稷立见崩摧矣!” 言言痛切。 帝曰:“封諝作乱,其事不明。十常侍中,岂无一二忠臣?” 谥之曰“灵”,名称其实。 陈耽以头撞阶而谏。 好陈耽。 帝怒,命牵出,与刘陶皆下狱。是夜,十常侍即于狱中谋杀之。 可惜,可恨。 假帝诏以孙坚为长沙太守,讨区星。

不五十日,报捷,江夏平。 了却区星。 诏封坚为乌程侯。封刘虞为幽州牧,领兵往渔阳征张举、张纯。代州刘恢以书荐玄德见虞,虞大喜,令玄德为都尉,引兵直抵贼巢,与贼大战数日,挫动锐气。张纯专一凶暴,士卒心变,帐下头目刺杀张纯,将头纳献, 了却张纯。 率众来降。张举见势败,亦自缢死。 了却张举。 渔阳尽平。刘虞表奏刘备大功。朝廷赦免鞭督邮之罪, 落得打。 除下密丞,迁高堂尉。公孙瓒又表陈玄德前功,荐为别部司马,守平原县令。玄德在平原,颇有钱粮军马,重整旧日气象。刘虞平寇有功,封太尉。 前文至此一束。

中平六年夏四月,灵帝病笃,召大将军何进入宫,商议后事。 接入何进事。 那何进起身屠家,因妹入宫为贵人,生皇子辩,遂立为皇后,进由是得权重任。帝又宠幸王美人,生皇子协。何后嫉妒,鸩杀 王美人。 可恶。 皇子协养于董太后宫中。董太后乃灵帝之母,解渎亭侯刘苌之妻也。初因桓帝无子,迎立解渎亭侯之子,是为灵帝。灵帝入继大统 ,遂迎养母氏于宫中,尊为太后。 插叙董太后,为后文伏线。○迎养则可,“尊为太后”,非礼也。若尊董氏为太后,亦将尊解渎亭侯为太皇乎?当时无有谏者,盖由奸邪擅权,言路闭塞耳。

董太后尝劝帝立皇子协为太子。帝亦偏爱协,欲立之。当时病笃,中常侍蹇硕奏曰:“若欲立协,必先诛何进,以绝后患。”帝然其说,因宣进入宫。进至宫门,司马潘隐谓进曰:“不可入宫,蹇硕欲谋杀公。”进大惊,急归私宅,召诸大臣,欲尽诛宦官。座上一人挺身出曰:“宦官之势,起自冲、质之时,朝廷滋蔓极广,安能尽诛?倘机不密,必有灭族之祸,请细详之!” 一语道破。 进视之,乃典军校尉曹操也。进叱曰:“汝小辈安知朝廷大事!” 不知后来朝廷大事,都出此小辈之手。

正踌躇间,潘隐至,言:“帝已崩。今蹇硕与十常侍商议,秘不发丧,矫诏 宣何国舅入宫,欲绝后患,册立皇子协为帝。”说未了,使命至,宣进速入以定后事。操曰:“今日之计,先宜正君位,然后图贼。” 扼要语。 进曰:“谁敢与吾正君讨贼?”一人挺身出曰:“愿借精兵五千,斩关入内,册立新君。尽诛阉竖,扫清朝廷,以安天下!” 语亦不寻常。 进视之,乃司徒袁逢之子,袁隗 音危。 之侄,名绍,字本初,现为司隶校尉。何进大喜,遂点御林军五千。绍全身披挂,何进引何颙、荀攸、郑泰等大臣三十馀员,相继而入,就灵帝柩前扶立太子辩即皇帝位。

百官呼拜已毕,袁绍入宫收蹇硕。硕慌走入御园花阴下,为中常侍郭胜所杀, 以宦官杀宦官。 硕所领禁军尽皆投顺。绍谓何进曰:“中官 结党,今日可乘势尽诛之!” 是。 张让等知事急,慌入告何后曰:“始初设谋陷害大将军者,止蹇硕一人,并不干臣等事。今大将军听袁绍之言,欲尽诛臣等,乞娘娘怜悯!”何太后曰:“汝等勿忧,我当保汝。”传旨宣何进入。太后密谓曰:“我与汝出身寒微,非张让等焉能享此富贵?今蹇硕不仁,既已伏诛,汝何听信人言,欲尽诛宦官耶?” 妇人误事。 何进听罢,出谓众官曰:“蹇硕设谋害我,可族灭其家。其馀不必妄加残害。” 何进如此无用,死不足惜。 袁绍曰:“若不斩草除根,必为丧身之本。” 是。 进曰:“吾意已决,汝勿多言!”众官皆退。

次日,太后命何进参录尚书事,其馀皆封官职。董太后宣张让等入宫商议,曰:“何进之妹,始初我抬举他,今日他孩儿即皇帝位,内外臣僚皆其心腹,威权太重,我将如何?”让奏曰:“娘娘可临朝,垂帘听政;封皇子协为王;加国舅董重大官,掌握军权;重用臣等。 张让意中只重此句。 大事可图矣!”董太后大喜。

次日设朝,董太后降旨,封皇子协为陈留王,董重为骠骑将军,张让等共预朝政。何太后见董太后专权,于宫中设一宴,请董太后赴席。酒至半酣,何太后起身捧杯再拜曰:“我等皆妇人也,参预朝政非其所宜。昔吕后因握重权,宗族千口皆被戮。今我等宜深居九重 ,朝廷大事任大臣元老自行商议,今国家之幸也。愿垂听焉!” 说得是,惜言是而人非。 董后大怒曰:“汝鸩死王美人,设心嫉妒。 恶毒。分明劈心一拳。 今倚汝子为君,与汝兄何进之势,辄敢乱言。吾敕骠骑断汝兄首,如反掌耳!”何后亦怒曰:“吾以好言相劝,何反怒耶!”董后曰:“汝家屠沽小辈 ,有何见识!”两宫互相争竞, 体统坏尽。 张让等各劝归宫。

何后连夜召何进入宫,告以前事。何进出,召三公共议。来早设朝,使廷臣奏“董太后原系藩妃,不宜久居宫中,合仍迁于河间安置”,限目下即出国门。一面遣人起送董后,一面点禁军围骠骑将军董重府宅,追索印绶。董重知事急,自刎于后堂。家人举哀,军士方散。 以外戚杀外戚。 张让、段珪见董后一枝已废,遂皆以金珠玩好结构何进弟何苗并其母舞阳君,令早晚入何太后处善言遮蔽。因此,十常侍又得近幸。 一班女子小人。

六月,何进暗使人鸩杀董后于河间驿庭。 称太后则不可,然迎养宫中,灵帝所以尽子情也。出之外藩而又鸩杀之,何进之罪大矣。○今日姓何的弒董后,他日姓董的弒何后,天之报施亦巧。 举柩回京,葬于文陵。进托病不出。司隶校尉袁绍入见进曰:“张让、段珪等流言于外,言公鸩杀董后,欲谋大事。乘此时不诛阉宦,后必为大祸。 是。 昔窦武欲诛内竖,机谋不密,反受其殃。今公兄弟部曲 将吏皆英俊之士, 兄弟倒未必。 若使尽力,事在掌握:此天赞之时,不可失也!”进曰:“且容商议。”左右密报张让。 家人骨肉个个向外,进之为人可知矣。 让等转告何苗,又多送贿赂。苗便奏何后云:“大将军辅佐新君,不行仁慈,专务杀伐。今无端又欲杀十常侍,此取乱之道也。”后纳其言。少顷,何进入白后,欲诛中涓。 何进真在梦中。 何后曰:“中官统领禁省,汉家故事 。先帝新弃天下,尔欲诛杀旧臣,非重宗庙也。”进本是没决断之人, 没决断之人干得甚事? 听太后言,唯唯而出。袁绍迎问曰:“大事若何?”进曰:“太后不允,如之奈何?”绍曰:“可召四方英雄之士,勒兵来京,尽诛阉竖。此时事急,不容太后不从。” 此计坏了。 进曰:“此计大妙!” 偏是此计不妙,他偏说大妙,想何进胸中如漆。 便发檄至各镇,召赴京师。主簿陈琳曰:“不可。俗云:‘掩目而捕燕雀’,是自欺也,微物尚不可欺以得志,况国家大事乎!今将军仗皇威,掌兵要,龙骧虎步,高下在心。若欲诛宦官,如鼓洪炉燎毛发耳。但当速发雷霆,行权立断,则天人顺之。却反外檄大臣临犯京阙,英雄聚会,各怀一心,所谓倒持干戈,授人以柄。功必不成,反生乱矣。” 良言硕昼,炳若日星。 何进笑曰:“此懦夫之见也!” 颠倒不听好人言。 傍边一人鼓掌大笑曰:“此事易如反掌,何必多议!”视之,乃曹操也。正是:

欲除君侧宵人 乱,须听朝中智士谋。

不知曹操说出甚话来,且听下文分解。 bOsnkYyPI8UeJ6Zq1icLhD/zC8zDecn+lD8AndpQ0BM6Q36mBpr8abr5oMu9g/9I



馈金珠李肃说吕布

议温明董卓叱丁原

第三回

天子者,日也。日而借光于萤火,不成其为日矣。后人以孔明在蜀,耿耿如长庚之照一方。夫长庚,则固胜于萤光百倍也。

李肃说吕布一段文字,花团锦簇。凡劝人背叛、劝人弒逆,是最难启齿之事;今偏不说出,偏要教他自说,妙不可言。

奸在君侧者,除之贵密、贵速。董卓上表以暴其威,是不密也;顿兵以观其变,是不速也。何进不知当密,卓则知之,而故为不密;何进不知当速,卓则知之,而故为不速。其意以为如是,而何进必死,内乱必作,夫然后乘衅入朝,可以惟我所欲为耳。此皆出李儒之谋,儒亦智矣。乃劝卓收吕布为腹心,又何愚而失于计也。杀一义父,拜一义父,为其父者,不亦危乎?卓不疑布,布亦不虑卓之疑己,无谋之人,固不足怪。儒自以为智,而虑不及此,哀哉!

玄德结两异姓之弟,而得其死力,丁原结一异姓之子,而受其摧残,其故何也?一则择弟而弟,弟其所当弟;一则不择子而子,子其所不当子故也。观吕布,益服关、张之笃义。观丁原,益叹玄德之知人。

且说曹操当日对何进曰:“宦官之祸,古今皆有,但世主不当假之权宠,使至于此。若欲治罪,当除元恶,但付一狱吏足矣,何必纷纷召外兵乎?欲尽诛之,事必宣露。吾料其必败也。” 所见大胜本初。两人优劣俱在于此。 何进怒曰:“孟德亦怀私意耶?”操退曰:“乱天下者,必进也。”进乃暗差使命,赍密诏,星夜往各镇去。

却说前将军、鳌乡侯、西凉刺史董卓,先为破黄巾无功,朝议将治其罪,因贿赂十常侍幸免, 贿赂十常侍之人,安能杀十常侍? 后又约托朝贵迁他显官,统西州大军二十万,常有不臣之心。是时得诏大喜,点起军马,陆续便行,使其婿中郎将牛辅守住陕西,自己却带李傕、郭汜、张济、樊稠等提兵望洛阳进发。卓婿谋士李儒曰:“今虽奉诏,中间多有暗昧。何不差人上表,名正言顺,大事可图。” 何进暗发密诏,李儒乃欲显上表章,明明要激成内乱。 卓大喜,遂上表。其略曰:

窃闻天下所以乱逆不止者,皆由黄门常侍张让等侮慢天常 之故。臣闻扬汤止沸 ,不如去薪;溃痈虽痛 ,胜于养毒。臣敢鸣钟鼓入洛阳,请除让等。社稷幸甚!天下幸甚!

何进得表,出示大臣。侍御史郑泰谏曰:“董卓乃豺狼也,引入京城,必食人矣。” 欲去狐鼠,乃召豺狼。确论。 进曰:“汝多疑,不足谋大事。”卢植亦谏曰:“植素知董卓为人面善心狠,一入禁庭,必生祸患,不如止之勿来,免致生乱。”进不听。郑泰、卢植皆弃官而去,朝廷大臣去者大半。进使人迎董卓于渑池,卓按兵不动。 先上表以示威,复按兵以观变,皆李儒之谋也。

张让等知外兵到,共议曰:“此何进之谋也。我等不先下手,皆灭族矣!”乃先伏刀斧手五十人于长乐宫嘉德门内,入告何太后曰:“今大将军矫诏召外兵至京师,欲灭臣等,望娘娘垂怜赐救!”太后曰:“汝等可诣大将军府谢罪。”让曰:“若到相府,骨肉齑粉 矣。望娘娘宣大将军入宫,谕止之,如其不从,臣等只就娘娘前请死。”太后乃降诏宣进。 妇人误事如此。

进得诏便行,主簿陈琳谏曰:“太后此诏,必是十常侍之谋。切不可去,去必有祸!” 智哉陈琳。 进曰:“太后诏我,有何祸事?”袁绍曰:“今谋已泄,事已露,将军尚欲入宫耶?”曹操曰:“先召十常侍出,然后可入。” 真应变之策。 进笑曰:“此小儿之见也。 好个大人。 吾掌天下之权,十常侍敢待如何!”绍曰:“公必欲去,我等引甲士护从,以防不测。”于是袁绍、曹操各选精兵五百,命袁绍之弟袁术领之。袁术全身披挂,引兵布列青琐门外,绍与操带剑护送何进至长乐宫前。黄门传懿旨云:“太后特宣大将军,馀人不许辄入。”将袁绍、曹操等都阻住宫门外。

何进昂然直入。 可谓大将军八面威风。 至嘉德殿门,张让、段珪迎出,左右围住。进大惊。让厉声责进曰:“董后何罪,妄以鸩死?国母丧葬,托疾不出!汝本屠沽小辈,我等荐之天子,以致荣贵。不思报效,欲相谋害。汝言我等甚浊,其清者是谁?” 《左传》曰:“惟无瑕者可以戮人。”何进谋杀董后,其罪亦与十常侍等。 进慌急欲寻出路, 至此而欲寻出路,真小儿之见也。 宫门尽闭。伏甲齐出,将何进砍为两段。后人有诗叹之曰:

汉室倾危天数终,无谋何进作三公。

几番不听忠臣谏,难免宫中受剑锋。

让等既杀何进,袁绍久不见进出,乃于宫门外大叫曰:“请将军上车!”让等将何进首级从墙上掷出, 身不能上车而行,头乃得逾墙而出,还算逃得一半。 宣谕曰:“何进谋反,已伏诛矣!其馀胁从,尽皆赦宥 。”袁绍厉声大叫:“阉官谋杀大臣!诛恶党者前来助战!”何进部将吴匡便于青琐门外放起火来,袁术引兵突入宫庭,但见阉官,不论大小尽皆杀之。 势必至此。然则又何必召外兵耶? 袁绍、曹操斩关入内,赵忠、程旷、夏恽、郭胜四个被赶至翠花楼前,剁为肉泥。宫中火焰冲天。张让、段珪、曹节、侯览将太后及太子并陈留王劫去内省,从后道走北宫。时卢植弃官未去,见宫中事变,擐 甲持戈,立于阁下。遥见段珪拥逼何后过来,植大呼曰:“段珪逆贼,安敢劫太后!”段珪回身便走。太后从窗中跳出,植急救得免。 国舅逾墙,止剩一头,太后跳窗,得保全身,犹幸矣。 吴匡杀入内庭,见何苗亦提剑出,匡大呼曰:“何苗同谋害兄,当共杀之!”众人俱曰:“愿斩谋兄之贼!”苗欲走,四面围定,砍为齑粉。绍复令军士分头来杀十常侍家属,不分大小尽皆诛绝,多有无须者误被杀死。 此时胡子大得便宜。 曹操一面救灭宫中之火,请何太后权摄大事,遣兵追袭张让等,寻觅少帝。 孟德举动毕竟不同。

且说张让、段珪劫拥少帝及陈留王,冒烟突火,连夜奔走。至北邙山,约二更时分,后面喊声大举,人马赶至。当前河南中部掾吏闵贡大呼:“逆贼休走!”张让见事急,遂投河而死。帝与陈留王未知虚实,不敢高声,伏于河边乱草之内。军马四散去赶,不知帝之所在。帝与王伏至四更,露水又下,腹中饥馁,相抱而哭。又怕人知觉,吞声草莽之中。 寇则伏莽,帝亦伏莽,为之一叹。 陈留王曰:“此间不可久恋,须别寻活路。”于是二人以衣相结,爬上岸边。满地荆棘,黑暗之中不见行路。

正无奈何,忽有流萤千百成群,光芒照耀,只在帝前飞转。 炎刘之势,昔如日月,今为萤光,火德衰矣。 陈留王曰:“此天助我兄弟也!”遂随萤光而行,渐渐见路。行至五更,足痛不能行,山冈边见一草堆,帝与王卧于草堆之中。 竟为草头皇帝矣。 草堆前面是一所庄院,庄主是夜梦两红日坠于庄后, 两红日正应陈留亦为帝之兆。 惊觉,披衣出户,四下观望,见庄后草堆上红光冲天, 然则萤光相随,直以光引光耳。 慌忙往视,却是二人卧于草畔。庄主问曰:“二少年谁家之子?”帝不敢应,陈留王指帝曰:“此是当今皇帝,遭十常侍之乱,逃难到此。吾乃皇弟陈留王也。”庄主大惊,再拜曰:“臣先朝司徒崔烈之弟崔毅也,因见十常侍卖官嫉贤,故隐于此。” 崔烈此弟颇胜于兄。 遂扶帝入庄,跪进酒食。

却说闵贡赶上段珪,拿住问:“天子何在?”珪言:“已在半路相失,不知何往。”贡遂杀段珪,悬头于马项下。分兵四散寻觅,自己却独乘一马随路追寻。偶至崔毅庄,毅见首级,问之,贡说详细。崔毅引贡见帝,君臣痛哭。贡曰:“国不可一日无君,请陛下还都。”崔毅庄上止有瘦马一匹,备与帝乘,贡与陈留王共乘一马, 帝曰万乘,王曰千乘,大夫亦曰百乘。今一帝、一王、一臣,止共骑得二马,可叹。 离庄而行。

不到三里,司徒王允、太尉杨彪、左军校尉淳于琼、右军校尉赵萌、后军校尉鲍信、中军校尉袁绍,一行人众接着车驾,君臣皆哭。先使人将段珪首级往京师号令,另换好马,与帝及陈留王骑坐, 细。 簇帝还京。先是洛阳小儿谣曰:“帝非帝,王非王,千乘万骑走 (百) 〔北〕邙。”至此果应其谶 后来帝废为王,王反为帝,所谓“帝非帝,王非王”耶。此时只应得末一句,那知后来却应在首二句耶。

车驾行不到数里,忽见旌旗蔽日,尘土遮天,一枝人马到来,百官失色,帝亦大惊。袁绍骤马出问:“何人?”绣旗影里一将飞出,厉声问:“天子何在?” 不答袁绍,竟问天子,气质便来得不好。 帝战栗不能言。陈留王勒马向前,叱曰:“来者何人?”卓曰:“西凉刺史董卓也。” 董卓至此时始来,皆李儒之计也。 陈留王曰:“汝来保驾耶?汝来劫驾耶?”卓应曰:“特来保驾。”陈留王曰:“既来保驾,天子在此,何不下马!”卓大惊,慌忙下马,拜于道左。陈留王以言抚慰董卓,自初至终,并无失语。 献帝此时,颇强人意,何后来倦惫之甚也? 卓暗奇之,已怀废立之意。是日还宫,见何太后,俱各痛哭。检点宫中,不见了传国玉玺 为后文孙坚得玺伏线。

董卓屯兵城外,每日带铁甲马军入城,横行街市,百姓惶惶不安。卓出入宫庭,略无忌惮。后军校尉鲍信来见袁绍,言:“董卓必有异心,可速除之。” 若欲除之,不如勿召。既已召之,欲除则难矣。 绍曰:“朝廷新定,未可轻动。”鲍信见王允,亦言其事。允曰:“且容商议。”信自引本部军兵,投泰山去了。董卓招诱何进兄弟部下之兵,尽归掌握,私谓李儒曰:“吾欲废帝立陈留王,何如?” 不过欲借废立以张威,非真有爱于陈留也。 李儒曰:“今朝廷无主,不就此时行事,迟则有变矣。来日于温明园中,召集百官,谕以废立,有不从者斩之,则威权之行,正在今日。”卓喜。

次日,大排筵会,遍请公卿。公卿皆惧董卓,谁敢不到?卓待百官到了,然后徐徐到园门下马, 妆模做样,可恶可笑。 带剑入席。酒行数巡,卓教停酒止乐,乃厉声曰:“吾有一言,众官静听。”众官侧耳。卓曰:“天子为万民之主,无威仪不可以奉宗庙社稷。今上懦弱,不若陈留王聪明好学,可承大位。吾欲废帝立陈留王,诸大臣以为何如?” 鸣钟鼓入洛阳,不是来杀十常侍,特来废皇帝耳。 诸官听罢,不敢出声。

座上一人,推案直出,立于筵前,大呼:“不可!不可!汝是何人,敢发大语!天子乃先帝嫡子,初无过失,何得妄议废立!汝欲为篡逆耶?” 此时此人不可少。 卓视之,乃荆州刺史丁原也。卓怒叱曰:“顺我者生,逆我者死!”遂掣佩剑,欲斩丁原。时李儒见丁原背后一人,生得器宇轩昂,威风凛凛,手执方天画戟,怒目而视。 先从李儒眼中虚画一吕布。○此处先写戟。 李儒急进曰:“今日饮宴之处,不可谈国政,来日向都堂公论未迟。”众人皆劝,丁原上马而去。卓问百官曰:“吾所言,合公道否?”卢植曰:“明公差矣。昔太甲不明,伊尹放之于桐宫 。昌邑王 登位方二十七日,造恶三千馀条,故霍光告太庙而废之。今上虽幼,聪明仁智,并无分毫过失。公乃外郡刺史,素未参与国政,又无伊、霍之大才,何可强主废立之事?圣人云:‘有伊尹之志则可,无伊尹之志则篡也。’” 正论侃侃,不愧为玄德之师。 卓大怒,拔剑向前,欲杀植。议郎彭伯谏曰:“卢尚书海内人望,今先害之,恐天下震怖。”卓乃止。司徒王允曰:“废立之事,不可酒后相商,另日再议。” 王允此时,胸中已有成算。 于是百官皆散。

卓按剑立于园门,忽见一人跃马持戟,于园门外往来驰骤。 又从董卓眼中虚画一吕布。〇前只写戟,此处添写马。 卓问李儒:“此何人也?”儒曰:“此丁原义儿,姓吕,名布,字奉先者也。 在李儒口中,方实叙出吕布姓名。 主公且须避之!” 添此一句,张皇之极。 卓乃入园潜避。

次日,人报丁原引军城外搦战。卓怒,引军同李儒出迎。两阵对圆,只见吕布顶束发金冠,披百花战袍,擐唐猊 铠甲,系狮蛮 宝带,纵马挺戟,随丁建阳出到阵前。 又双从董卓、李儒眼中实写一吕布。○看他先写状貌,次写姓名,次写妆束;先写戟,次写马,次写冠带袍甲:都作三层出落。妙。 建阳指卓骂曰:“国家不幸,阉官弄权,以致万民涂炭。尔无尺寸之功,焉敢妄言废立,欲乱朝廷!”董卓未及回言,吕布飞马直杀过来。董卓慌走,建阳率军掩杀。卓兵大败,退三十馀里下寨,聚众商议。卓曰:“吾观吕布非常人也,吾若得此人,何虑天下哉?”帐前一人出曰:“主公勿忧。某与吕布同乡,知其勇而无谋,见利忘义。 二语说尽奉先。 某凭三寸不烂之舌,说吕布拱手来降,可乎?”卓大喜,观其人,乃虎贲中郎将李肃也。卓曰:“汝将何以说之?”肃曰:“某闻主公有名马一匹,号曰‘赤兔’,日行千里。 此处轻轻略赞一句。 须得此马,再用金珠,以利结其心。某更进说词,吕布必反丁原,来投主公矣。”卓问李儒曰:“此言可乎?”儒曰:“主公欲取天下,何惜一马!” 看他翁婿二人口口稳取天下,煞是可笑。 卓欣然与之, 今不惜名马,后独惜爱妃,何也? 更与黄金一千两,明珠数十颗,玉带一条。

李肃赍了礼物,投吕布寨来。伏路军人围住,肃曰:“可速报吕将军,有故人来见。”军人报知,布命入见。肃见布曰:“贤弟别来无恙?”布揖曰:“久不相见,今居何处?”肃曰:“现任虎贲中郎将之职。闻贤弟匡扶社稷,不胜之喜。有良马一匹,日行千里,渡水登山,如履平地, 此处又添赞一句。 名曰‘赤兔’。特献与贤弟,以助虎威。” 且不说是董卓之马,妙甚。 布便令牵过来看。果然那马浑身上下火炭般赤,无半根杂毛,从头至尾长一丈,从蹄至项高八尺,嘶喊咆哮,有腾空入海之状。 从吕布眼中方看出浑身上下好处,层次出落得妙○此马将为云长骑坐,故先于此处极写,妙。 后人有诗单道赤兔马曰:

奔腾千里荡尘埃,渡水登山紫雾开。

掣断丝缰摇玉辔,火龙飞下九天来。

布见了此马,大喜, 极写名将爱马。 谢肃曰:“兄赐此龙驹,将何以为报?”肃曰:“某为义气而来,岂望报乎!”布置酒相待。酒酣,肃曰:“肃与贤弟少得相见,令尊却常会来。” 妙在同乡人口中称“令尊”,必谓是姓吕之父矣。 布曰:“兄醉矣!先父弃世多年,安得与兄相会?”肃大笑曰:“非也!某说今日丁刺史耳。” 妙,明明羞他。 布皇恐曰:“某在丁建阳处,亦出于无奈。” 等他自说,妙妙。 肃曰:“贤弟有擎天驾海之才,四海孰不钦敬?功名富贵,如探囊取物,何言无奈而在人之下乎?” 看他逼入去,恶极。 布曰:“恨不逢其主耳。” 等他自说,妙妙。 肃笑曰:“良禽择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事。见机不早,悔之晚矣。” 恶极。又逼入。 布曰:“兄在朝廷,观何人为世之英雄?” 等他先问,妙妙。 肃曰:“某遍观群臣,皆不如董卓。 疾入。 董卓为人,敬贤礼士,赏罚分明,终成大业。”布曰:“某欲从之,恨无门路。” 等他自说,妙妙。 肃取金珠、玉带列于布前, 马与金珠、玉带分两番取出,先后次序得妙。 布惊曰:“何为有此?”肃令叱退左右,告布曰:“此是董公久慕大名,特令某将此奉献。赤兔马亦董公所赠也。” 至此方才说明。妙极。 布曰:“董公如此见爱,某将何以报之?”肃曰:“如某之不才,尚为虎贲中郎将,公若到彼,贵不可言。”布曰:“恨无涓埃 之功,以为进见之礼。” 等他自说,妙妙。 肃曰:“功在翻手之间,公不肯为耳。” 恶极妙极。 布沉吟良久,曰:“吾欲杀丁原,引军归董卓,何如?” 此句亦等他自说,恶极、妙极。 肃曰:“贤弟若能如此,真莫大之功也。但事不宜迟,在于速决。” 得他自肯,便即催之。 布与肃约于明日来降,肃别去。

是夜二更时分,布提刀径入丁原帐中。原正秉烛观书,见布至,曰:“吾儿来有何事故?”布曰:“吾堂堂丈夫,安肯为汝子乎!” 堂堂丈夫,不为丁原子;然一堂堂丈夫,又何独为董卓子乎?总是金珠、赤兔在那里说话耳。 原曰:“奉先何故心变?”布向前,一刀砍下丁原首级,大呼左右:“丁原不仁,吾已杀之。肯从吾者在此,不从者自去!”军士散其大半。

次日,布持丁原首级,往见李肃。肃遂引布见卓。卓大喜,置酒相待,卓先下拜曰:“卓今得将军,如旱苗之得甘雨也。”布纳卓坐而拜之曰:“公若不弃,布请拜为义父。” 方杀一义父,又拜一义父。杀得容易,亦拜得容易。 卓以金甲锦袍赐布,畅饮而散。卓自是威势越大,自领前将军事,封弟董旻为左将军、鄠侯,封吕布为骑都尉、中郎将、都亭侯。

李儒劝卓早定废立之计。 仍接叙到废立事。 卓乃于省中设宴会集公卿,令吕布将甲士千馀侍卫左右。是日太傅袁隗与百官皆到。酒行数巡,卓按剑曰:“今上闇弱 ,不可以奉宗庙。吾将依伊尹、霍光故事, 特特引二故事,却是从卢植口中学来,足见其胸中无物。 废帝为弘农王,立陈留王为帝。有不从者斩!”群臣惶怖莫敢对。中军校尉袁绍挺身出曰:“今上即位未几,并无失德。汝欲废嫡立庶,非反而何?” 劝召外兵者公也,今日骂董卓晚矣。 卓怒曰:“天下事在我,我今为之,谁敢不从!汝视我之剑不利否?”袁绍亦拔剑曰:“汝剑利,吾剑未尝不利!”两个在筵上对敌。正是:

丁原仗义身先丧,袁绍争锋势又危。

毕竟袁绍性命如何,且听下文分解。 qm38wcgc80Y+GCMOVSEGMBmAqybj7m/3oYvCU5aEHsfu6Bd7GCDVlThrqeDQ6Ks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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