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庆寿辰宁府排家宴
见熙凤贾瑞起淫心

话说是日贾敬的寿辰, 一回秽亵不堪文字,劈头云是贾敬寿辰。 贾珍先将上等可吃的东西、稀奇的果品,装了十六大捧盒, 俗所云礼壳。 着贾蓉带领家下人送与贾敬去,向贾蓉说道:“你留神看太爷喜欢不喜欢,你就行了礼起来,说:‘父亲遵太爷的话,不敢前来,在家里率领合家都朝上行了礼了。’”贾蓉听罢,即率领家人去了。

这里渐渐的就有人来。先是贾琏、贾蔷来看了各处的座位,并问:“有什么顽意儿没有?”家人答道:“我们爷算计,本来请太爷今日家来,所以并未敢预备顽意儿。前日听见太爷不来了,现叫奴才们找了一班小戏儿,并一档子打十番的 ,都在园子里戏台上预备着呢。”次后邢夫人、王夫人、凤姐儿、宝玉都来了,贾珍并尤氏接了进去。尤氏的母亲已先在这里, 尤氏母亲虚见。 大家见过了,彼此让了坐。贾珍、尤氏二人递了茶,因笑道:“老太太原是个老祖宗,我父亲又是侄儿,这样年纪日子,原不敢请他老人家来;但是这时候天气又凉爽,满园的菊花盛开, 天气凉爽,菊花盛开,与梅花盛开对。 请老祖宗过来散散闷,看看众儿孙热热闹闹的,是这个意思。谁知老祖宗又不赏脸。” 侄不行礼而责婶不来,又明知我父亲是侄儿,阿珍腹中何等突兀。 凤姐儿未等王夫人开口,先说道: 又一个僭越的,恰与珍对,乃颠倒错乱全书之两人也。 “老太太昨日还说要来呢,因为晚上看见宝兄弟吃桃儿, 宝玉吃桃,暗用分桃故事,映射第九回,以联络本大段。 他老人家又嘴馋了,吃了有大半个,五更天时候就一连起来了两次。今日早晨,略觉身子倦些,因叫我回大爷,今日断不能来了。说有好吃的要几样,还要很烂的呢。”贾珍听了笑道:“我说老祖宗是爱热闹的,今日不来,必定有个缘故。这就是了。”王夫人说:“前日听见你大妹妹说蓉哥媳妇身上有些不大好,到底是怎么样?”尤氏道:“他这个病,得的也奇。上月中秋还跟着老太太、太太顽了半夜,回家来好好的。到了二十日已后,一日比一日觉懒了,又懒得吃东西,这将近有半个多月。经期又两个月没来。” 妇女应有之病而曰奇,“奇”字有眼。曰上月中秋,曰二十日,曰半个多月,曰两个月,核之菊花盛开,则此为九月极分明也。而其实极糊涂,夫宝玉入学穿大毛衣服当为冬月,至闹书房之日未必有自冬而春而夏而秋之久。金氏寻尤氏、秦钟告秦氏皆闹书房次日事,是时秦氏已病,且张太医未到之前已先叙贾敬生辰,又张太医云“今年一冬是不相干的”,本时为冬耶,抑由今秋而及今冬耶?看此糊涂之处,可知假语村言,无非梦话。观者尚欲按图索骥乎?○到此等糊涂处,他偏要排上许多日子,清清楚楚,以文为戏,并以人为戏。 邢夫人接着说道:“莫是喜罢?”正说着,外头人回道:“大老爷、二老爷并一家的爷们都来了,在厅上呢。”贾珍连忙出去了。这里尤氏复说:“从前大夫也有说是喜的,昨日冯紫英荐来他幼时从学过的一个先生,医道很好,瞧了说不是喜,是一个大症候。 一覆。 昨日开了方子,吃了一剂药,今日头眩的略好些,别的仍不见大效。”凤姐儿道:“我说他不是十分支持不住,今日这样日子,再也不肯不挣扎着上来。”尤氏道:“你是初三日 是几月初三? 在这里见他的,他强扎挣了半天,也是因你们娘儿两个好的上头,还恋恋的舍不得去。”凤姐听了,眼圈儿红了一会子,方说道:“‘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这点年纪,倘或因这病上有个长短,人生在世,有甚么趣儿?”

正说着,贾蓉进来给邢夫人、王夫人、凤姐儿都请了安,方回尤氏道:“方才我给太爷送吃食去,并回说我父亲在家伺候老爷们款待一家子的爷们,遵太爷的话,并不敢来。太爷听了甚欢喜,说这才是,叫告诉父亲母亲,好生伺候太爷、太太们。叫我好生伺候叔叔、婶子 双关语,伺候得很好。 并哥哥们。还说:‘那《阴骘文》叫他们急急刻出来,印一万张散人。’我将此话都回了我父亲了。我这会子还得快出去打发太爷们并合家爷们吃饭。”凤姐儿说:“蓉哥儿,你且站着,你媳妇今日到底是怎么?”贾蓉皱着眉头儿说道:“不好么!婶子回来瞧瞧去就知道了。” 一问一答,妙有神情,尤妙在“你且站着”,声色俱见。 于是贾蓉出去了。

这里尤氏向邢夫人、王夫人道:“太太们在这里吃饭,还是在园子里吃去?有小戏儿现在园子里预备着呢。”王夫人向邢夫人道:“这里很好。”尤氏就吩咐媳妇婆子们快摆饭来,门外一齐答应了一声,都各人专各人的去了。不多时,摆上了饭。尤氏让邢夫人、王夫人并他母亲都上坐了, 先邢、王后并他母亲,让得不伦不类。 他与凤姐儿、宝玉侧席坐了。邢夫人、王夫人道:“我们来原为给大老爷拜寿,这岂不是我们来过生日来了么?” 生日既过则死日也,又明以死人待之,而自是谐谑。 凤姐儿说:“大老爷原是好养静的,已修炼成了,也算得是神仙了。太太们这么一说,就叫做‘心到神知’了。”一句话,说得满屋里都笑起来。

尤氏的母亲并邢夫人、王夫人、 又正叙尤、邢、王次序,真是颠倒弄人。 凤姐儿都吃了饭,漱了口,净了手,才说要往园子里去。贾蓉进来向尤氏道:“老爷们并各位叔叔、哥哥们都吃了饭了,大老爷说家里有事,二老爷是不爱听戏,又怕人闹的慌,都去了。 所谓全不管账,乃此大段中讥失教本旨。 别的一家子爷们,被琏二叔并蔷大爷都让过去听戏去了。方才南安郡王、东平郡王、西宁郡王、北静郡王 北静有正意,东、南、西、“平”、“安”、“宁”特为北作陪,叙诸勋爵,又以见荣、宁正当盛时也。 四家王爷,并镇国公牛府等六家,中靖侯史府等八家, 牛,重笨之兽,故爵曰镇。史与屎同,故爵曰中靖,中净也,厕也。史形其秽,牛骂其畜,为本回设色,即映合全书,见为同气也。 都差人持名帖送寿礼来,俱回了我父亲,先收在账房里,礼单都上了档子了 。领谢的名帖都交给各家的来人了,来人各照例赏过,都让吃了饭去了。 叙得井井。 母亲该请二位太太、老娘、婶子都过园子里去坐着罢。”尤氏道:“也是,才吃完了饭,就要过去了。”凤姐儿说:“我回太太:我先瞧瞧蓉哥媳妇去,我再过去罢。”王夫人道:“很是。我们都要去瞧瞧,倒怕他嫌我们闹的慌。说我们问他好罢。”尤氏道:“好妹妹,媳妇听你的话,你去开导开导他,我也放心。你就快些过园子里来。”宝玉也要跟着凤姐儿去瞧秦氏,王夫人道:“你看看就过去罢,那是侄儿媳妇呢。” 电光一闪。 于是尤氏请了王夫人、邢夫人并他母亲都过会芳园去了。

凤姐儿、宝玉方和贾蓉到秦氏这边来,进了房门,悄悄的走到里间房门,秦氏见了要站起来,凤姐儿说:“快别起来,看头晕。”于是凤姐儿紧行了两步,拉住了秦氏的手,说道:“我的奶奶,怎么几日不见,就瘦的这样子?”于是就坐在秦氏坐的褥子上, 与“绛芸轩”宝钗坐袭人所坐之坐同。 宝玉也问了好,在对面椅子上坐了。 对面二字有话。 贾蓉叫:“快倒茶来,婶子和二叔在上房还未吃茶呢。”秦氏拉着凤姐儿的手强笑道:“这都是我没福,这样人家,公公、婆婆当自家的女儿似的待。婶娘,你侄儿虽说年轻,却是他敬我,我敬他,从来没有红过脸儿。就是一家子的长辈同辈之中,除了婶子不用说了,别人也从无不疼我的,也从无不和我好的。如今得了这个病,把我那要强的心一分也没有了。公婆面前未得孝顺一天儿,就是婶娘这样疼我,我就有十分孝顺的心,如今也不能彀了。我自想着未必熬得过年去。” 与过春分相合,而三篇鬼话,写来恰像。

宝玉正把眼瞅着那《海棠春睡图》并那秦太虚写的“嫩寒锁梦因春冷,芳气袭人是酒香”的对联, 直挽第五回。 不觉想起在这里睡晌觉时梦到太虚幻境的事来。正在出神, “失通灵”也。 听得秦氏说了这些话,如万箭攒心,那眼泪不觉流下来了。 不讳言之。 凤姐儿见了,心中十分难过,但恐病人见了这个样子,反添心酸,倒不是来开导他劝解他的意思了, 此人自同在此,大家雪亮。 说:“宝玉,你忒婆婆妈妈的了。他病人不过是这样说,那里就到这田地?况且年纪又不大,略病病就好。”又回向秦氏道:“你别胡思乱想, “思虑伤脾”。 岂不是自家添病了么?”贾蓉道:“他这病也不用别的,只吃得下些饭食,就不怕了。”凤姐儿道:“宝兄弟,太太叫你快些过去呢,你倒别在这里只管这么着,倒招得媳妇也心里不好过, 在凤姐口中写出一哽咽不堪之宝玉,用背攻法。 太太那里又惦着你。”因向贾蓉说道:“你先同宝叔过去,我还略坐坐呢。” 大难为情,遣开为妙。这般人也自有许多苦处。 贾蓉听说,即同宝玉过会芳园去了。 大家会意。 这里凤姐儿又劝解了一番,又低低说了许多衷肠话儿, 此话甚秘,惜为闲人搠破。 尤氏打发人催了两三遍,凤姐儿才向秦氏说道:“你好生养着,我再来看你罢。合该你这病要好了,所以前日遇着这个好大夫,再也是不怕的了。” 惜攻治已迟。 秦氏笑道:“任凭他是神仙,治了病治不了命。 点明是怨命,不是害病。 婶子我知道这病,不过是捱日子的。”凤姐儿说道:“你只管这么想,这那里能好呢?总要想开了才好。况且听得大夫说,若是不治,怕的是春天不好。咱们若是不能吃人参的人家,也难说了; 这人参不是那人身。 你公公、婆婆听见治得好,别说一天二钱人参,就是二斤也吃得起。好生养着罢, 设一覆,又设得严严密密。 我就过园子里去了。”秦氏又道:“婶子,恕我不能跟过去了,闲了的时候还求过来瞧瞧我呢,咱们娘儿们坐坐,多说几句闲话儿。”凤姐儿听了,不觉眼圈儿又红了,说道:“我得了闲儿,必常来看你。”

于是带着跟来的婆子媳妇们并宁府的媳妇婆子们,从里头绕进园子的便门来。只见:

黄花满地,白柳横坡。小桥通若耶之溪,曲径接天台之路。石中清流滴滴,篱落飘香;树头红叶翩翩,疏林如画。西风乍紧,犹听莺啼;暖日当暄,又添蛩语 。遥望东南,建几处依山之榭;近观西北,结三间临水之轩。笙簧盈座,别有幽情;罗绮穿林,倍添韵致。 忽铺四六一段,语都费解,观者以意得之也可,笨伯又曰:惜平平。

凤姐儿正看园中景致,一步步行来。正赞赏时,猛然从假山石后 一篇罗刹文字,看他如何写出。而必写假山石,又不脱宝玉也。 走出一个人来,向前对凤姐说道:“请嫂子安。”凤姐儿猛一惊,将身往后一退,说道:“这是瑞大爷不是?” 此笔尚易。 贾瑞说道:“嫂子连我也认不得了?” 一宕,是顺笔。 凤姐儿道:“不是不认得,猛然一见,想不到是大爷在这里。” 仍是宕。 贾瑞道:“也是合该我与嫂子有缘,我方才偷出了席,在这里清净地方略散一散,不想就遇见嫂子。这不是有缘么?”一面拿眼睛不住的观看凤姐。凤姐是个聪明人,见他这个光景,如何不猜八九分呢?因向贾瑞假意含笑道:“怪不得你哥哥常提你,说你好。今日见了,听你这几句话儿,就知道你是个聪明和气的人了。 此笔则难。 这会子我要到太太们那边去呢,不得合你说话。等闲了再会罢。”贾瑞道:“我要到嫂子家里去请安,又怕嫂子年轻,不肯轻易见人。”凤姐又假笑道:“一家骨肉,说什么年轻不年轻的话。”贾瑞听了这话,心中暗喜,因想道:“再不想今日得此奇遇!”那情景越发难看了。凤姐儿说道:“你快去入席去罢,看他们拿住了,罚你的酒!” 宕笔中着一关切语,是逆笔,而杀机一露。 贾瑞听了,身上已木了半边,慢慢的走着,一面回过头来看。凤姐儿故意的把脚放迟了,见他去远了,心里暗忖道:“这才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呢。 杀机再露。 那里有这样禽兽的人? 自注。 他果如此,几时叫他死在我手里,他才知道我的手段!” 此转是顺笔,一透下文而已。

于是凤姐儿方移步前来。将转过了一重山坡儿,见两三个婆子慌慌张张的走来,见凤姐儿笑道:“我们奶奶见二奶奶不来,急的了不得,叫奴才们又来请奶奶来了。”凤姐儿说:“你们奶奶就是这样急脚鬼似的。”凤姐儿慢慢的走着,问:“戏文唱了几出了?”那婆子回道:“唱了八九出了。”说话之间,已到天香楼后门, 天香在会芳园,正说天伦之乐,而在宁国,则国色天香抽写中间一“色”字而已。 见宝玉和一群丫头小子们那里顽呢。 顽在天香楼后门,隐注此大段开首“闹书房”事。作者亦善掉皮。 凤姐儿说:“宝兄弟,别忒淘气了。”一个丫头说道:“太太们都在楼上坐着呢,请奶奶就从这边上去罢。”凤姐儿听了,款步提衣上了楼。尤氏已在楼梯口等着。尤氏笑道:“你们娘儿两个忒好了,见了面总舍不得来了。你明日搬来,和他同住罢。 点睛。 你坐下,我先敬你一钟。”于是凤姐儿至邢夫人、王夫人前告坐,尤氏拿戏单来让凤姐儿点戏。凤姐儿说:“太太们在上,如何敢点?”邢夫人、王夫人说道:“我们和亲家太太点了好几出了,你点几出好的我们听。”凤姐儿立起身来答应了,接过戏单来,从头一看,点了一出《还魂》 是此书之主,续者奋然兴矣。 一出《弹词》 九转货郎儿“不提防”一只,是何景象。 递过戏单来,说:“现在唱的这《双官诰》完了 荣、宁消歇。 再唱这两出也就是时候了。” 双关语,是书凡点戏之处,皆是眼目。 王夫人道:“可不是呢,也该趁早叫你哥哥、嫂子歇歇,他们心里又不静。”尤氏说道:“太太们又不是常来的,娘儿们多坐一会子去才有趣,天气还早呢。” 天气果是还早。 凤姐儿立起身来望楼下一看,说:“爷们都往那里去了?”傍边一个婆子道:“爷们才到凝曦轩,带了十番那里吃酒去了。” 凝曦正从天还早来,十番凝曦,仅一旬耳。 凤姐儿道:“在这里不便宜 ,背地里又不知干什么去了。” “泼醋”等回都到,淫、妒、悍相连。 尤氏笑道:“那里都像你这么正经人呢?” 绝倒。 于是说说笑笑,点的戏都唱完了,方才撤下酒席,摆下饭来。

吃毕,大家才出园子来。到上房坐下吃了茶,才叫预备车,向尤氏的母亲告了辞。尤氏率同众姬妾并家人媳妇们送出来,贾珍率领众子侄在车傍侍立,都等候着,见了邢、王二夫人说道:“二位婶子明日还过来逛逛。”王夫人道:“罢了,我们今儿整坐了一日,也乏了,明日也要歇歇。”于是都上车去了。贾瑞犹不住拿眼看着凤姐儿。 不懈。 贾珍进去后,李贵才拉过马来,宝玉骑上,随了王夫人去了。这里贾珍同一家子的兄弟子侄吃过饭,方大家散去。次日仍是众族人等闹了一日,不必细说。此后凤姐不时亲自来看秦氏,也有几日病好了些,也有几日歹些。 几日、几日,又设疑局。 贾珍、尤氏、贾蓉好不焦心。

且说贾瑞到荣府来了几次,偏都值凤姐儿往宁府去了。这年正是十一月三十日冬至,到交节的那几日, 清清楚楚,阴晦既极,一阳生矣。 贾母、王夫人、凤姐儿日日差人去看秦氏,回来的人都说:“这几日未见添病,也未见甚好。” 都是谎也。 王夫人向贾母说:“这个症候,遇着这样节气不添病,就有指望了。”贾母说:“可是呢,好个孩子,若有个长短,岂不叫人疼死。” 此老又已知之。 说着一阵心酸,向凤姐儿说道:“你们娘儿们好了一场,明日大初一, 又是清清楚楚。 过了明日,你再看看他去。你细细的瞧瞧他的光景,倘或好些儿,你回来告诉我。那孩子素日爱吃什么,你也常叫人送些给他。”凤姐儿一一答应了。

到初二日, 初二日。○书演一复,复在冬至,秦氏一书之主,故必演之历历。 吃了早饭,来到宁府里,看见秦氏光景,虽未添甚病,但那脸上身上的肉都瘦干了。 方书云:“脱大肉者死。”故此处暗以“瘦干了”三字代演之,然仍是脾绝。脾主肌肉也,仍是“思虑伤脾”也。则秦氏自缢,实因思虑,见虽败坏伦常如秦氏,尚知思虑,而特思虑之已迟,无可自容而自杀耳。看后文梦中告凤姐语,即所谓经。不然秦氏岂解大义之人,而能见及祭田家塾教养之急务乎?甚矣,思虑之宜早也! 于是和秦氏坐了半日,说了些闲话,又将这病无妨的话开导了一番。秦氏道:“好不好,春天就知道了。 又清楚。 如今现过了冬,又没怎么添症,或者好的了,也未可知。婶子回老太太、太太放心罢。昨日老太太赏的那枣泥馅的山药糕, 犹云早槁,而皆补脾之物,见人求药宜早也。 我倒吃了两块,倒像克化的动的似的 。”凤姐儿道:“明日再给你送来。我到你婆婆那里瞧瞧,就要赶着回去回老太太话去。”秦氏道:“婶子替我请老太太、太太安罢。”凤姐儿答应着就出来了。到了尤氏上房坐下,尤氏道:“你冷眼瞧瞧媳妇是怎么样?”凤姐儿低了半日头,说道:“这个就没法儿了。你也该将一应的后事,给他料理料理,冲一冲也好 。”尤氏道:“我也暗暗的叫人预备了。就是那件东西,不得好木头,且慢慢的办着罢。”于是凤姐儿吃了茶,说了一会子话儿,说道:“我要快些回去回老太太的话去呢。”尤氏道:“你可缓缓的说,别吓着老人家。” 色色像。 凤姐儿道:“我知道。”于是凤姐儿就回来了。

到家中,见了贾母,说:“蓉哥媳妇请老太太安,给老太太磕头,说他好些了,求老祖宗放心罢。他再略好些,还给老祖宗磕头请安来呢。”贾母道:“你看他是怎么样?”凤姐儿说:“暂且无妨,精神还好呢。”贾母听了,沉吟了半日,因向凤姐说:“你换换衣服,歇歇去罢。”凤姐儿答应着出来,见过了王夫人,到了家中。平儿将烘的家常衣服给凤姐儿换了,凤姐儿方坐下,问:“家中没有什么事么?”平儿方端了茶来,递了过去,说道:“没有什么事,就是那三百两银子的利银, “财色”二字,总属凤姐,此处点出。放债利银三百,本多少耶?主其事者为旺,言此时光景也。又旺,枉也,乃“一文将不去,只有孽随身”两言演。 旺儿媳妇送进来,我收了。再有,瑞大爷使人来打听奶奶在家没有,他要来请安说话。” 紧接“色”字。 凤姐儿听了,哼了一声,说道:“这畜生合该作死! 是畜生,是作死。 看他来了怎么样!”平儿回道:“这瑞大爷是为什么,只管来?”凤姐儿遂将九月里在宁府园子里遇见他的光景、他说的话,都告诉了平儿。 所谓屏。 平儿说道:“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没人伦的混账东西!起这样念头,叫他不得好死!” 三语妙:第一语乃云不配吃,而自有配吃者在;第二语直骂之,眼光四射,凤姐亦在内,见屏亦有时不能为之蔽;第三语说究竟都到矣。 凤姐儿道:“等他来了,我自有道理。”

不知贾瑞来时作何光景,且听下回分解。

此回上半写失教之专属,下半写失教之究竟。“造衅开端实在宁”,而宁之主贾敬自在,奈其为活死人何?故通回总以可卿为起伏。

太虚境册子画秦氏为悬梁美人,后鸳鸯死,又是他来接引,则为自缢无疑。而偏写病,写脉,写大众候问,拟议吉凶,惟恐不详不到,而其实皆作者诪张为幻。而又虑无人知之,故于月日写得清清楚楚,复自行抹画之,使人得而疑,得而悟。而“思虑伤脾”及“不得好死”诸意旨,一时如桶底脱。

【护花主人评曰】第十一回专写秦氏病重、贾瑞心邪,是正文。贾敬生日,是借作引线。若非庆寿,宝玉何由再至秦氏房中?凤姐何由同秦氏细谈衷曲?贾瑞何由撞见凤姐?

宝玉看见画、联,触起前梦,一闻秦氏絮语,不觉泪下。回环照应,妙手深笔。

单写宝玉泪下,秦氏默无一言,因贾蓉、凤姐在坐也。读者思之。

衷肠话必须低低说,含蓄入妙。

贾瑞见色蔑伦,因邪丧命,亦从宁府而起。可见一切丑事,皆由宁府,谓之“首罪”,谁曰不宜?

尤氏笑说:“你娘儿两个,见面总舍不得,你明儿搬来和他同住罢。”虽是戏言,作书人却有深意。

凤姐哄诱贾瑞,以致殒命,只算是替秦钟报仇。 VIGAc706I09Hmj4u7tx9hmKlRJzKgHZ4GjXO01h0h0mFpOF70EMJUoRVavxCDMk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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