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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明时分,初寒笼罩着大地。睡莲的放射形叶子上,出现了点点银白的霜花。早晨,在磨坊的风轮上,卢基奇发现一条条像云母一样多彩的冰凌子。

卢基奇一早起就发病了:感到一阵阵的腰痛,痛得两条腿像铁块儿一样重,在地上粘住了。他一步拖一步地在磨坊里踱来踱去,勉强移动笨拙的、骨头好像散架的身体。从碾黍的磨子里蹿出来一群老鼠。卢基奇用经常淌泪的眼睛向上望望:在天花板下的横梁上,一只鸽子急促而严肃地嘟哝着。老头儿用粘土塑成般的鼻子,闻了闻潮湿黏腻的霉味和黑麦粉的香气;用心听了听,河水怎样不祥地、上气不接下气地吸着和舔着木桩;于是若有所思地揉了揉像树皮纤维一般的大胡子。

卢基奇在蜂场里躺下来休息。他盖好皮袄,侧着身子躺着,张开了嘴。一道黏腻而温暖的唾涎,从嘴角流到胡子上。晨光浓浓地涂抹着老头儿的小房子,磨坊笼罩在乳白色的雾霭中……

老头儿一醒来,看见树林里出来两个骑马的人。他站起身,迈开脚步要走,其中一个就嚷道:

“老头儿,过来!”

卢基奇将信将疑地瞧了一眼,站住了。在这兵荒马乱的年头,像这一类全副武装的人他见得多了。他们常常问也不问就随便拿走饲料和面粉。他很讨厌这一类人。

“走得快点儿,老混蛋!”

卢基奇在圆桶形蜂场里挪了一步,默默地翕动两片脱皮的嘴唇,接着又后退了几步,斜眼打量着来人。

“我们是红军,老头儿……你不用害怕,”阿塔曼和气地哑着嗓子说,“我们追赶匪徒追得脱队了……也许,你昨天看见有队伍在这儿经过吧?”

“有过。”

“他们上哪儿去了,老大爷?”

“鬼才知道他们!”

“你的磨坊里没有留下什么人吗?”

“没有。”卢基奇简短地回答,背过身去。

“等一下,老头儿。”阿塔曼从马鞍上跳下来,酒意十足地摇晃着弯曲的双腿,浓浓地吐了一口酒气,说:“老大爷,我们是在清剿共产党……不错!……至于我们是什么人,这你不配管!”他绊了一下,缰绳从手里掉下了,“你的事是给七十匹马准备好粮食,别啰嗦……得立刻办好!……懂吗?你的粮食在什么地方?”

“没有。”卢基奇往一边望望说。

“那么这粮仓里放着什么?”

“各种破烂的东西……没有粮食!”

“好,那咱们去瞧瞧!”

他抓住老头儿的领子,用膝盖把他向那倾斜的、陷在土里的粮仓猛推了一下。门打开了。粮囤里盛着黍子和黑纹的大麦。

“你这是什么,不是粮食吗,老骗子?”

“是粮食,恩人……这是给人家磨麦子的报酬……是我一年来辛辛苦苦积起来的,难道你要拿去喂马……”

“照你说来,我们的马都得饿死吗?你这是什么意思——拥护红党,自己讨死吗?”

“开开恩吧,好人!你何必跟我过不去呢?”卢基奇拉下帽子,跪了下来,抓住阿塔曼的两只毛茸茸的手,吻着……

“说,你喜欢红党?”

“对不起,好人!……原谅我说了蠢话。哎哟,对不起,你别杀死我。”老头儿抱住阿塔曼的两腿,请求着。

“你对天发誓,你不拥护红党……你别画十字,你得吃泥土!……”

老大爷挖了一把砂,用没有牙齿的嘴巴嚼着,眼泪扑簌簌地滴在砂地上。

“嗯,现在我相信了。起来吧,老家伙!”

阿塔曼看见老头儿的两腿麻木得站不起来,哈哈大笑。来了一队骑马的人,把大麦和小麦从粮囤里运走,麦子撒落在马的脚下,院子里铺了一层黄澄澄的麦粒。 G+qExvpRzmGktfIfcSwb1J6d1eqZaQM8GK1KC3d9HTTZf/H+I0b6zm8R2ZCJ/ps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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