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水塘后面,在那像茁壮的豌豆一样隆起的小岗上,一座新棚子盖成了。他们用牲口粪抹成墙,葛利戈里又用野草盖了顶。
第二天,主席骑着马来了,还带来一斗苞米粉和一袋小米。
他在阴凉的地方坐下来抽烟。
“你真是个好小子,葛利戈里。你先看看牲口,秋天我带你到区里去。那边也许可以想办法让你去学习……那边我有个熟人在教育局里,请他帮个忙……”
葛利戈里高兴得脸都红了。主席走的时候,他给他拉住马镫,又紧紧地握了握他的手。他望着被马蹄踢起来的一圈圈灰砂,望了好一阵。
草原干枯了,几株独活草,红得好像生痨病的人的面颊。中午热得简直喘不过气来。葛利戈里仰天躺着,眺望那笼罩着一层淡青色的丘陵。他仿佛觉得草原是有生命的,在数不清的乡村和城市的重压下,她该是多么吃力呵。他又仿佛觉得,土地在断断续续的喘息中动荡,而在下面,在厚厚的地层下面,又有一个不可知的生命在跳跃,在奔腾。
于是,在大白天他也有些害怕了。
他用眼光量度着一排排数不尽的丘陵,又望望流动的蜃气,望望斑斑点点地散布在棕色草地上的牛群,觉得自己好像一块切下的面包,跟世界远远地分离了。
星期六晚上,葛利戈里把牛群赶到栏里。杜尼娅在棚子旁边生了火,拿小米和香喷喷的酸模煮着粥。
葛利戈里在火堆旁边坐下来,用鞭子搅着臭烘烘的干粪,说:
“格里沙的小牛病了。得去告诉主人……”
“让我到村子里去一下吧?……”杜尼娅问,竭力装出镇静的样子。
“不用了。牛群我一个人看不过来……”他笑了笑又说,“是不是感到寂寞了,呃?”
“是寂寞了,葛利戈里,亲哥哥……咱们在草原上住了个把月,只见过一次人呢。要是在这儿过一个夏天,连说话都会忘掉的……”
“忍着点吧,杜尼娅……秋天咱们到城里去。咱们俩都去学习,等到学成了再回来。咱们要用科学方法来种地。这儿的人没有文化,老百姓都在睡大觉……不识字……没有书……”
“人家不会接受咱们学习的……咱们也没有文化……”
“不,会接受的。冬天我去镇上,在支部书记那儿看过列宁的书。书里说,政权归于无产阶级。关于学习也写着:穷人都应该学习。”
葛利戈里爬起来跪着,红铜色的火光在他的面颊上跳动。
“咱们得学习,这样才能管好咱们的共和国。在城市里,工人掌握政权,可是咱们镇上的主席还是富农,村主席也都是些有钱人……”
“葛利戈里,我情愿擦地板、洗衣服,挣钱来让你去学习……”
干粪冒着烟,发着火,微微地燃烧着。在睡意蒙眬的草原上,万籁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