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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被太阳晒焦的草原上,从龟裂的白色的盐土地带,从东方,热风刮了整整十六个昼夜。

土地晒焦了,青草枯黄了,稠密地散布在路旁的井的水脉都干了,还没有抽穗的庄稼,萎靡不振,垂向地面,好像驼背老头一样。

中午,在微睡的村子里,爆发出一片当当的钟声。

炎热。寂静。只有在篱笆旁边,脚底扫着灰砂,发出沙沙的声音,以及老人们的拐杖摸索道路,敲在土墩上的响声。

村子里打钟开会了。议程是讨论雇牧童的问题。

执委会里人声沸腾,烟雾弥漫。

主席用铅笔头敲敲桌子说:

“公民们,老牧人不愿意再看牲口了,他嫌工钱太少。我们执委会提议雇葛利戈里。他是本地人,没有父母,又是共青团员……大家都知道,他父亲生前是个鞋匠。现在他跟妹妹住在一起,没有饭吃。我想,公民们,你们该设身处地替他想一想,雇他来看牲口吧。”

涅斯捷罗夫老头子忍不住了,摆动屁股说:

“这个我们不能同意……牲口都挺强壮,怎么能叫他来看呢!……附近这一带没有草,牲口得赶到远处去放,他干不来的。到秋天小牛会少掉一半……”

磨坊主伊格纳特是个很难弄的老头子,他用刻毒而做作的腔调说:

“看牲口的人嘛,我们没有执委会也雇得到,这完全是我们的事……应当找一个老成可靠、爱护牲口的人……”

“说得对,老大爷……”

“公民们,雇个老头儿吗,小牛很快就会被他弄丢的……现在时势不同,到处都有偷窃……”主席用坚决而又带观望的口气说。后面有人支持他:

“老的不中用……大家得注意,又不是母牛,都是些周岁的小牛。得有狗一样的快腿才行。牛群一被惊散,就得去收拾,如果叫老头儿去追,性命交关……”

响起了一片哄笑声,可是伊格纳特老头子还是在后面嘟哝说:

“这不干共产党的事……需要做做祷告,不要什么别的……”老家伙摸摸秃头。

主席就声色俱厉地说:

“公民,请你别再胡闹了……像这个样子……我要叫你离开会场了……”

天一亮,炊烟好像肮脏的棉花团,从烟囱里升起来,低低地铺开在广场上空。葛利戈里聚拢了一百五十头牛,经过村子,往灰蒙蒙的荒凉的小山上赶去。

一个个隆起的褐色土拨鼠洞,斑斑点点地散布在草原上。土拨鼠警觉地拖长声音吱吱叫。草原鸨从草丛里飞起来,银色的羽毛闪闪发亮。

牛群很安静。小牛分叉的脚蹄,嘀嘀嗒嗒地敲着龟裂的地面,好像雨点一样。

葛利戈里的妹妹杜尼娅当了放牛的下手,在哥哥旁边大踏步地走着。她那晒得黑黑的雀斑脸在欢笑,眼睛和嘴唇也在笑,浑身上下都在笑。她在复活节刚度过第十七个春天。人在十七岁的年纪上,觉得什么都是可笑的:不论是哥哥的苦脸,不论是一路上倒嚼着杂草的大耳朵小牛,甚至于连他们两天没有吃到一块面包这件事,她也觉得很可笑。

可是葛利戈里没有笑。在褪色的便帽下,他的额角突得很高,额上满是皱纹,眼睛也显得疲乏无神,仿佛远不止十九岁似的。

牲口三五成群,在路边安详地走着。

葛利戈里向落后的小牛吹了一声口哨,转身对杜尼娅说:

“杜尼娅,咱们一挣到秋天吃的粮食,就到城里去。我进工农速成学校,给你也安排一个地方。或者也去学点儿什么……杜尼娅,城里书多得很呢,吃的面包也干净,没有草,跟咱们这儿的不一样。”

“可是咱们到哪儿去弄钱呢……不是得坐车吗?”

“你这傻丫头……他们要给咱们六七担粮食,这就是钱呀……咱们每担卖它三卢布,再把小米、干粪也卖了。”

葛利戈里在路中央站住了,用鞭子在灰土上画着数字,计算着。

“葛利戈里,咱们现在吃什么呀?面包一点儿也没有了……”

“我口袋里还有一块硬面包。”

“今天吃了,明天怎么办呢?”

“明天村子里有人来,会带面粉来的……主席答应过了……”

正午的太阳像火烧一样。葛利戈里身上那件袋布做的衬衫被汗湿透了,贴在肩胛骨上。

牛群不安地走着,牛虻和蝇子螫着小牛。牲口的叫声和牛虻的嗡嗡声荡漾在炎热的空气里。

傍晚,太阳落山以前,他们把牛群赶回栏去。附近有一个水塘和一所被雨水浸烂的草棚。

葛利戈里快步赶着牛群。他吃力地跑到牛栏跟前,打开枝条编成的小门。

他数着小牛,一头一头地放进四四方方的黑门里。 pq+vAeegXzDcbG72JUXHwHVYdDRcR87NRo8Z2y3Piqf0ss75J/xXk5IkZ2/d4OC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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