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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老友入狱,
嗅到的却是无限商机

沈万三看得出,陆德源在尽量的逃避责任,不知道隐瞒了多少事情,不过,听到他说有武备库的人从中做内应,心里就有底了,小声问道:“那卖给你东西的官儿,你没招出人家吧?” 陆德源一撇嘴,道:“你以为我傻啊,只要我一天不吐出他,他就得想办法救我。”

邹先生来到苏州之后,就被萨克安排进了客栈中,吃住都和萨克在一起,那件被萨克视做无价之宝的聚宝盘也重新交还给邹先生保管。其实,什么生金生银的聚宝盘只都是邹先生耍弄的计谋,对于这些法术他玩了一辈子,是他的饭碗,他自然比什么人都在行。

邹先生身边一直带着十几个弟子,大弟子李忱是他最贴心的人,也是他的心腹,这个李忱长的十分丑陋,方面大耳,鼻孔朝天,身材矮小粗胖。

“李忱,人来了么?”邹先生躺在床上,身上盖着薄被,李忱站在床边,小心地道:“人在下面等着。师父现在可好了些?”邹先生有气无力的道:“事情你要给他说清楚,嘴巴放严实些。”李忱道:“是,我已经给他说了。萨克会不会派人监视咱们?我看要不要防备着点?”邹先生道:“不用,就算他知道了,只会以为我是在海上一番颠簸,身子不适。”

李忱道:“师父,您真的决定和萨克合作?我怎么对他不放心呢,还有那个安赛鲁……”邹先生道:“他不相信咱们,可咱们也没有相信他啊。鹿死谁手尚未可知,总之是互相利用,不过,我看萨克已经信了九分,还剩下一分是怕别人抢了他的功劳。”

李忱道:“你是说,萨克害怕咱们把献宝的功劳给抢走?”邹先生道:“怕的不仅是咱们。唉,不说了,老夫是刑余之人,侥幸未死,剩下来的半条残命,就是为了报仇,只要皇上看到我的东西,一定会召见我,到时候,老夫拼了这条命不要,也要诛灭那西域妖僧!当年司马迁受腐刑,和老夫的遭际一般,但是,他忍辱负重,写出了万古奇书,老夫虽没有他那么大的志向,复仇的心还是不死的。”

李忱道:“师父,咱们应该一开始就找脱脱,我看脱脱在庙堂上权势极重,恐怕连当今皇上都怕他三分,只要他肯出面,这番僧量来不会有好下场。”邹先生叹口气,道:“脱脱不会为了我和那番僧闹僵的,到头来,吃亏的还是我,世事难料,这些当权的人物,不会因为我这个小角色触怒龙颜的。”

邹先生嘴里的那番僧名叫达乌甘,是西藏红教喇嘛,因擅长淫邪的“演揲儿法”,诱惑当今惠宗皇帝,邹先生说过几句对他不利的话,达乌甘立即和惠宗的宠臣哈麻设计诬陷邹先生,居然对他邹先生用了阉割大刑;受到如此羞辱的邹先生期待面见惠宗伸冤,又害怕哈麻和达乌甘再加陷害,只得远走海外,伺机寻找报仇的机会。

李忱又道:“师父你看,脱脱这次南征胜负如何?”邹先生道:“脱脱携天子之威,提领诸王兵马,又有各藩国鼎力相助,依我看……”他说着,忽然闭口,他里料定张士诚必败无疑,只是他不愿意在事情没有明亮之前轻易下决断,这也是他保住“活神仙”名头的一个诀窍,该说的时候说,不该说的时候什么也别说。

李忱不敢再问,说道:“师父,我去把郎中请进来。”邹先生微微点头。他受刑之后,身体状况每况愈下,几乎濒死,只是凭着一个报仇雪恨的信念才活到了现在,这次坐船航海,旧疾复发,已经几天不能起床了。

李忱事先已经知会郎中,但是,邹先生受伤的毕竟是私处,那郎中不免有些尴尬。邹先生反而大方起来,笑道:“老夫这么大把年纪了,大夫还当给大姑娘看病?呵呵,无妨。”那郎中尴尬的笑了笑,查看了伤处,开了些外敷内服的药,就离开了。

李忱送那郎中离开,转身回到客栈,刚一进门,就看到沈万三带着郭如意走过来,没等他开口,沈万三已经热情的打起招呼来:“李大哥。”沈万三明白,一般在大人物手下做事的人都缺乏自信,但自尊心又特别强,对待这种人一定要礼数周到,往往高看他们一眼这些人就会铭记在心。

李忱听他居然叫自己“大哥”,急忙拱手大礼,道:“沈爷千万不能这么叫,折煞小人了。”沈万三好像亲密无间的朋友一般伸手搭在他肩膀上,说道:“李大哥,在海上多亏你们师兄弟几个人救命,我叫你一声‘大哥’你还不敢答应啊?那这份恩情我这辈子都还不完了,呵呵。”说完,开玩笑似的笑起来。

李忱看沈万三十分随和,也不怎么拘束,两人聊了几句,沈万三就说要见邹先生。李忱本来有些难为,邹先生刚刚看过大夫,一定不想见客人,但是,现在和沈万三聊得正热,又不好直接拒绝他,就道:“我去通报一下,沈爷稍后片刻。”心想,如果邹先生不愿意见你,可怨不得我。邹先生听到沈万三来访,沉思了片刻,似乎是看出了什么,马上召见。

邹先生和沈万三聊得很是投机,说了一会儿,沈万三就说出了此行的目的,但是,因为这件事情必须隐秘行事,所以,他采取了试探的方式,旁敲侧击的问:“老神仙,你看这次高邮大战,谁能赢?”

邹先生笑而不语,过了一会儿,说道:“说句不好听的话,两条狗咬架,输赢跟咱们这些平头百姓关系都不大,自古以来,称王者有几个关心老百姓的死活?不管谁输谁赢,赋税该交的一分一厘都少不了。”这是邹先生回避问题的方式,他不会说不知道,或是知道,而是采取一种迂回的办法,把问题转移。

沈万三笑道:“说的是啊,可是,只要有仗打,不就有人发财么?跟您住在一块儿的那位外海来的,不就是抱着这个心么。”邹先生看出沈万三想说什么,故意不开口,沈万三接着道:“老神仙,您觉得安赛鲁这个人怎么样?”邹先生道:“不是好人,但是,比起他主子萨克来,却让人放心不少,那个萨克太阴险。”

沈万三笑道:“老神仙说的是呀,安赛鲁让我跟你谈一件大事……”他的话没有说出口,邹先生指着他,笑道:“我看你是记吃不记打,在海上如果不是早先派人在你船上,发现了李海天的奸计,你早就在海里喂鱼了……”说到这里,他忽然往前探了探身子,道:“谋害家主的事情你还敢做?算了,算了,自古功名利禄如浮云,过去就过去吧,你安安心心的做你的生意就好,别的就别想了。”看沈万三紧张起来,他又道:“安赛鲁和你多次密会,别人或许不知道,但是,老夫却知道得清清楚楚。”

邹先生为人一向谨慎,在爪哇时,他就派人留心沈万三的行踪,发现他和安赛鲁密会了两次,虽然觉得他们在一起商量什么事情,不一定和自己有关,但是,还是不敢大意,今天又听了沈万三的话,他就敏感的猜出,可能是安赛鲁想和沈万三串通。

沈万三没想到他居然知道自己和安赛鲁的事情,有些吃惊,但是,他已经有了些定力,急忙镇定心神,心想,既然他都知道了,索性开诚布公的都说出来,道:“老神仙,您真的是神人,这您都猜出来了,我就不绕弯子了。安赛鲁想抛开他主子,自己个儿拿下军务的生意,还想用您手里的宝贝讨好当今皇上,希望谋个官职。”

邹先生对萨克不怎么放心,他的目的是设法把自己的遭际让宫里的皇上知道,但是,深宫禁地,不是随便可以进的,宫里能接近皇上的侍从也就那么十几个,而他们又都是哈麻的人。邹先生不是没有关系好的朝中大臣,却没有一个大臣愿意为他得罪权贵哈麻。想来想去,那只有一个办法,就是趁着藩国进贡的机会接近皇上。为此,他专门远涉重洋去了爪哇。等了几个月,始终没有消息,最后把赌注放在了波斯商人身上,也就是萨克。只要萨克能接近皇上,那他的大仇也就好报了。

可是,几天来的接触让他觉得萨克是一个冷酷无情的人,他会不会为了自己的事情出力呢?说不定他目的达到之后,就此不再理会自己。

“安赛鲁想怎么做,你说吧。”邹先生对沈万三道,那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似乎是一切都在掌握之中,无论什么事情他都看得清清楚楚。

沈万三就把安赛鲁的图谋都说了出来,邹先生听了之后,微微沉思,道:“我知道怎么做了,这对我来说不是大事,老夫不愿意涉足官场,才远离大都这个花花世界,不过,在宫里还认得几个熟人,他的事情容易,我修书一封就行了。”他说的大包大揽,希望看看沈万三的反应。

沈万三其实并不怎么高兴,安赛鲁的计划成功了和他关系不大,他要的是自己的利益,他有自己的打算和安排,绝不会因为外界的干扰而改变。他端详着邹先生,凭着他对邹先生最近各种活动的分析和邹先生说话时的神态,他觉得邹先生的话水分居多,不过,他还是高高兴兴的答应,而且一再感谢邹先生。

然后他就开始试探着询问有关军务的事情,不过,他说话的方式很特别,绝不会让人觉得他有什么图谋,而显得是随口的一说,他说:“老神仙,您能掐会算,不妨就给我算算我的财运如何?”邹先生依旧保持着他那神秘的微笑,说道:“沈爷财运亨通,那里还用得着我这个糟老头子给你算?”

沈万三开玩笑似得道:“您要是糟老头子,那太上老君、玉皇大帝也不是什么神仙了,您就开回金口吧,我想知道,这次军务我这只老馋猫能不能沾点荤腥啊?”

邹先生道:“能,凭你的心机,我不用算,你一定能。”沈万三上前一步,说道:“老神仙,那您给我指条路,我去走走看,事成之后,您想要什么,我拼了命不要,也给您办到。”

邹先生忽然想,自己万一报仇不成,反而被哈麻他们发现了怎么办?自然不能等死,海外是他躲避的最好去处,到时候沈万三可以帮自己逃走。

“这办法不要我说你也想得到,范文杰的为人我知道,你只要走通了他这条路,一切都好办。人人都有所好,此人好名。”邹先生慢慢的道,沈万三道:“可是,这次主事的是巴图鲁将军,范文杰似乎……”

邹先生道:“巴图鲁一介莽夫,对行军打仗还算懂得,对操办军务毫不在行,脱脱用他无非是看中他的忠心,真正主事的还是范文杰。”沈万三一躬身,道:“谢谢老神仙,我知道了。”

在回家的路上,沈万三脑子就没有停下来,一直在想,用什么办法才能谋取这份一本万利的差事呢?自古以来,军务就是赚钱的营生,很多大商人就是做这个起家,名噪一时。可是他一无太大的资本,二无多少人脉,竞争对手这么多,他怎么能胜出呢?

“识时务”三个字他懂得,既然自己没有实力,就应找合作伙伴,可是,去找谁呢?陆德源肯定不行,他虽然有不少银子,但是,对于军务来说杯水车薪。那又去找谁呢?他想到了安赛鲁,可是,安德鲁有没有这个实力呢?他想了一路,也没想出个好办法,只好悻悻然的作罢。

不知道为什么,他明明知道陆德源没有这个实力,还是不知不觉的来到了陆德源家,他已经几天没有见到过陆德源了。说起来有些奇怪,这个陆德源平常每天都要去咸富一次,生怕别人忘记他这个‘二东家’,可是,最近却一连几天都见不到他的人。

回到咸富,他问冯掌柜道:“老掌柜,最近怎么没见到陆爷?”冯掌柜给沈万三端来一杯茶,口气轻松地道:“东家,您别提他了,他最近干了点邪门的事儿,那天,从柜划走了一千两银子,算是他提前抽的分红,说是要做啥生意,从那儿之后就没有再见过他,也不知道他去哪儿。”关于陆德源从柜上拿银子的事情,沈万三是知道的,只是没有过问,不管怎么说,陆德源也是“二东家”他提前提走分红也是理所应当的。

过了三四天,陆德源还是没有下落,沈万三就有些着急了,派人去找他却找不到。

这天,丁海忽然悄悄地来到咸富,沈万三开玩笑道:“吆,这不是丁大人么,怎么有空来我这儿耍耍?”丁海神情严峻,低声道:“沈爷,我有一件大事要跟你说,咱们借一步说话。”沈万三知道肯定是出事了,把他请到自己的房间,关上门,丁海有些不好开口,最后道:“沈爷,咸富最近是不是做什么生意了?做那种……做不该做的生意了……”

沈万三小心地道:“没有,到底出了什么事情,你直说。”丁海道:“咸富的二东家陆德源,陆爷最近被人给抓起来了,关进了大牢!”沈万三吃了一惊,随即想到这几天陆德源行踪全无,居然是做了犯法的事情,这个陆德源居然不跟自己透气,活该他有这一难。

不管怎么说,陆德源也是咸富的人,出了事儿不能不管他,沈万三问道:“他犯了什么事儿?”丁海道:“也该着他倒霉,我刚进盐运司没几天,什么事情都不懂,周礼京就让我跟几个老人办事。现在整个盐运司,已经不怎么管盐运上的事儿了,全都为着备战忙活。范文杰的为人想必您也听说了,有他在,还有人敢办着营私舞弊的事儿,那不是撞到枪口上了么?可是,陆爷偏偏倒卖军械,让官军给抓住了……”

沈万三本来以为陆德源充其量是贩卖私盐,没想居然把手伸到了军务上,这就不好办了。他谨慎地问:“那你觉得陆爷这回能不能挺过去?”丁海道:“我看八成是过不去。陆爷倒是嘱咐我了,不让家里人知道,怕闹的满城风雨。我看,应该给陆爷家里人说一声。”

沈万三看丁海紧张的不行,心想:丁海毕竟阅历还是浅薄,陆德源明显是害怕这件事情被太多人知道了,想花钱买关系也不好弄了,哪里是怕家里人知道。还是我想办法去打探打探,不能眼看着他落难。

通过丁海的介绍,沈万三知道,主理调查这件事情的是曾维良,曾维良是苏州的司狱司丞。司狱司丞本是刑部直辖,地方上不设这个官职,但是,随着各地不断有民变,脱脱觉得往往是地方官渎职贪赃,和地方豪强勾结,一些百姓在重重欺压之下不得不反。为了抑制这种态势,脱脱大量的下放各部官员去几个要紧的大都会,希望用这些“天官”来牵制地方官。

司狱司丞就是其中一类官员,曾维良政绩平平,属于那种毫无建树的庸人,和各级地方官员搞得一团和气,虽然他的职责有监察地方官员的部分,但是他对什么事情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在分析了眼前的局势之后,沈万三决定先不去找曾维良,虽然他从丁海口中得到的消息看,曾维良似乎是一个可以用金钱摆平的人。

“沈爷,陆爷这回八成是难出来,不过,你要是袖手不管,似乎也说不去,我看不如去走走曾维良的门路,行不行的,你也尽力了。”丁海道,沈万三看着他那张青涩的脸,更加觉得他还需要历练。

在丁海的协助下,沈万三去大牢里见了陆德源。

陆德源绝没有想到第一个来大牢里看望自己的人会是沈万三,这些天来,他一直饱受煎熬,一起的朋友兄弟,被牵连的牵连,没有被牵连的也害怕惹祸上身,不敢来大牢里看他。

这时看到沈万三,他居然声音哽咽,隔着牢门道:“万三兄弟……真是患难见真情啊,我什么都不说了,要是我还有命出去,一定好好报答你,什么也不为,就是为你在这个时候还能来看看老哥哥我!”沈万三先不理他,给几个牢头撒了点银子。这些狱卒跟着沈万三,收到银子之后,就自然的走开了;就算不走开,拿到了银子,他们听到什么不该听的话,也不会瞎说。

沈万三对陆德源道:“陆爷,你怎么干了这事儿?事前也不跟我说一声,给我留个劝说你的余地啊!也不至于走到今天。”

陆德源做这见不得人的生意,自然不会告诉沈万三,不是怕沈万三靠不住,而是怕他抢去了自己的资源,好不容易找到一个赚钱的机会,他才不会给沈万三。但是,这自然不能说出来。

听到沈万三的抱怨,他只好说:“兄弟,你看你说的,你哥哥我再怎么傻,也不会害自家兄弟。这生意是火中取栗,挣得多去的也快,你没看到我都这样了吗,我能拉你做这要命的生意吗,那不是害你吗?”

沈万三自然知道他这番话是假的,凭陆德源的为人,他才不会有这份好心,但是,明明知道是假的,你还不能戳破,还要感谢一番,不然就会破坏了双方的谈话气氛,就道:“陆爷,往后可不能这样了,你害怕连累我,也不能瞒着我啊。”陆德源也知道自己的话他不相信,双方都明白,这只是一个让双方避免尬尴难堪的说法方式,一切尽在不言中。

沈万三急忙转移话题,小声问道:“陆爷,我来,一是想看看你的境况,二呢,是想设法救你出去,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你遭罪。你把事情的经过跟我说说,我也好想想办法。”

陆德源知道,沈万三不会抛下自己不管,听到他要设法救自己,顿时乐开了花,嘴上却说:“万三兄弟,有你这句话老哥哥我就知足了,我知道我这事儿难办,这一关,我看我是挺不过去了,你还是顾着自己吧……”说到这里,紧紧地盯着沈万三,害怕他真的顺坡下驴,转身走人,再也不管自己了。

“陆爷不要灰心,我怎么能不管你?你把事情的经过跟我说一说,我来想想怎么弄,早日把你救出去,不是也为了咱们咸富吗?”沈万三道。陆德源这次不敢再客气,急忙道:“那好,那好,万三兄弟,你要是真的能把我从大牢里救出去,这恩情是一辈子也报答不完的。”随后就说了自己的遭遇。

事情的起因是陆德源在一次诳街时,发现市场上有人偷偷售卖军帐,惊讶之下,急忙探问军帐的来源,那卖东西的也说不清楚,甚至不知道这是军队用的,只说是从一个朋友手里买来,当做粗麻布来售卖的。

陆德源心思一动,给了那人几两银子,那人就带他来到一个小船上,船上堆满了各种军械;刀、枪等带铁质的都被一些无知的铁匠买走炼制农具去了,一些帐篷、军装也被人买走改造。这些东西按理说都是违禁的,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呢?陆德源心里好奇,经过几天的明察,他发现,居然是武备库的人监守自盗,以极低的价格,把库房里的东西卖出去,从中牟利。

沈万三默默地听着,笑道:“于是乎,陆爷就心痒了,买了那一船的东西?”陆德源道:“万三兄弟啊,我虽然人老实,但是,还不至于傻,不知道多少人都看着那一船东西,我买走了,那不是自己个儿找死么?一旦事发,第一个倒霉的就是我。我是拐弯抹角的找了武备库的人,从他手里买了几百件东西。可是,说来倒霉,还没出手就被逮住了!”

沈万三看得出,陆德源在尽量的逃避责任,不知道隐瞒了多少事情,不过,听到他说有武备库的人从中做内应,心里就有底了,小声问道:“那卖给你东西的官儿,你没招出人家吧?”陆德源一撇嘴,道:“你以为我傻啊,只要我一天不吐出他,他就得想办法救我。可是,这家伙也太心大了,这都几天了,也不想想办法,他就不怕我忍不住开口咬人?”沈万三道:“陆爷人在监牢,尚且如此镇定,原来还有杀手锏在手里,怪不得,要不,我去找找那位爷?”

陆德源拱拱手,道:“如此,有劳万三兄弟了。”

天刚刚抹黑,沈万三就独自一人来到了苏州城北的一座小院里,由于害怕对方多心,他连一个随从都没有带。敲开门之后,他就说了一句话:“劳烦通报一声,就说陆德源陆爷托我来拜会陈老爷。”

那门子听到这句话,急忙进去禀报,少倾,这座院子的主人——苏州武备库的库司陈直就快步迎出来,他不知道沈万三的底细,开始还有些顾忌,把沈万三请到客厅,就不再说话了。

沈万三自然知道他在想什么,于是,他放下茶碗,轻声道:“陈老爷,有什么话,您直说,我跟陆爷也是生死交情,事情他都跟我说了,您不用有顾忌。事儿既然出了,我看,还是快点解决,不然对谁都不好,您说呢?”他神情轻松,但是语气里却透出威胁的味道来,陈直似乎没想到他会这么直接,愣了愣,道:“敢问,陆德源可想出什么善后的办法没有?”他心里明白,陆德源肯定是没有办法,就算是有办法,沈万三也会在自己表态之后才说,这么问,只是为了给自己争取一点思考的时间罢了。

沈万三一副为陈直着想的模样,道:“陈老爷,陆德源的为人我想您还不太清楚,他可是一个浑人,为人又极是吝啬,如今到了这个生死关头,您千万别想着让他保住您……他那人我最清楚。”说完,又有些后悔,觉得自己说话太急切,刚刚和陈直见面,还算是陌生人,怎么可以这么热情的为对方着急呢?过度的热情会让陈直觉得他是有某种目的。

“陈老爷,不瞒您说,我和陆爷虽是好朋友,但是,对他做的事情也不赞同,这次你们……做的那事儿,他事前居然半点口风都没有给我透露,你说这事儿他也太狠了,怎么着也得让我沾点……”沈万三语气急躁的道,似乎醒悟到了什么,又急忙闭口,整理了一下表情,又沉声道:“陈老爷,您看这事情怎么办,总得有个解扣的法子吧?要不,陆德源可管不住自己的嘴。”

他这一番小小的表演,果然让陈直对他的看法有所改变,越是看到沈万三这种贪图小便宜的样子,他越放心,心想:“我跟陆德源才认识了几天,他是什么人,我虽然不清楚,但是,绝对不是啥好东西,听他这个朋友的口气,好像陆德源也没怎么好结交他,看他的样子,陆德源和我做生意没告诉他,他还很生气,这是一个二毛子憨货!”

有了这个印象之后,他对沈万三抱有的提防心理开始慢慢的消减,从怀里摸出了一个小算盘,一边打着算盘,一边诉苦道:“这位小爷,你别以为我和陆德源赚了多少,我给你算算……我一共是从他那里拿到了一千零十二两银子,我给他了几百件私货。跟你说的一样儿,我就觉得陆德源不是个好东西,刚见面那会儿,吃了一顿酒,帐还是我结的,真没见过这么会算计的主儿!”

沈万三大为咋舌,这个陈直刚刚还是一副仪表堂堂的官老爷模样,怎么一拿起算盘就变成了一个十足的商人,而且是那种很市侩的小商人,不过,他还是急忙道:“陈爷,您和他的事儿我不管,谁赚了谁赔了您别跟我说,我也不知道,我就是受陆德源之托,来向您讨个主意……”说到这里,他再次换上了那副为对方着想的表情,道:“陈爷,我看您还是想想办法,别为了这么一个人,把自己个儿给折进去,不值当。”

陈直名字里虽然有一个‘直’字,为人却一点都不耿直,他从小就跟着老爹杀猪,后来转行做生意,是屠夫出身,说话要多粗俗有多粗俗。有了些家底之后,花了大把的银子,买来这么一个芝麻绿豆的小官儿,刚刚上任不到三个月,本来想着一到任上,想方设法的也要把买官的钱赚回来,谁曾想,还没有开始执行自己的贪墨计划,朝廷就准备对高邮动武;大都来了一大群天官,偏偏范文杰又再三申明法纪,不允许有官员贪墨。大元朝官僚腐败,贪污受贿是公开的,可是,苏州被范文杰这一整治,陈直的财路就断了,后来实在忍不住,就从武备库里偷偷卖了些东西,居然也没有人发现。他的打算是把东西卖给外来商人,让他们马上把东西运走,这样一来,自己就可以避免干系。

可是,最近运河上到处是兵船,那些商人买到东西之后不敢开船,又害怕窝在手里是个麻烦,就大着胆子在苏州城里售卖,这才让陆德源撞到。

“既然陆德源把事情都告诉你了,我也不瞒着了,说起来,这事儿败露都怪他!事前,他骗我说,他有大客人,一次买几百件东西,他能安安稳稳的出手,我以为是真的,没想到他居然是想卖给城外驻扎的官军!你说说,他不挨整,谁挨整?”陈直愤愤然道。

沈万三心想,陆德源果然没有跟他说实话,原来他还打着这么一个如意算盘,这下倒好,什么都没了,还坐了大牢。

陈直又拨弄起算盘来,越想越是生气,道:“我给你算算,他被抓起来之后,我派人问过他,光打通牢头儿就花了百十两银子!陆德源倒是会说,他说开始没有想到官军会发觉,这不是二百五么?当然了,他说的也在理,官军那头儿是有空子钻,但是,你得花银子走路子啊!他偏偏不,就为了省这点银子,被人给告了,我看,他就是活该!他就是想吐出我,也不一定办得到,我到时候就告他一个血口喷人,疯狗乱咬人,他凭什么证明是从我手里买到的武备库里的东西?武备库里有这么多人呢。是,我要落下一个看管不严的罪名,说不定要丢官,那我也认了!”

沈万三看出来他说的是气话,微笑着没有回应。陈直发泄了一通,发觉自己有些失礼,但是看沈万三好像并不在意,才放心,气呼呼的道:“这个陆德源想害我,没门!你去把我说的话告诉他,我就不信,我还怕了他了!”

他之所以敢这么说,是因为他看出,沈万三是来替陆德源登门求救的,陆德源一个商人,再有本事又能怎么样?肯定是想要自己出手相帮。对于陆德源出事,他一直忧心忡忡,想了各种应对的办法,他嘴里说什么不怕丢官,都是故意让沈万三听的,只是想让陆德源明白一个道理:威胁自己没用。

沈万三道:“陈爷,您不要意气用事,您如果真的想这么办,就不会让我进门了,让我进了您的家门,就说明您心里还是舍不得让陆爷牢底坐穿的。”他说的很有技巧,潜在的一层意思,似乎是说,陈直不用再演了,他根本就不会真的破釜沉舟的不管陆德源,让陆德源去胡乱把他咬出来。

陈直平静了下来,道:“唉,你说的也对,我虽然不怕,但是,也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他就这么完了,实话告诉你,法子我也想了,只要让查案子的官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我再运作一下,让大家都能交差,事儿也就过去了。此事,如果不是在这个节骨眼上,根本就不算个事儿,从前这事儿还少啊?说白了,还不是因为范文杰,他一个人吃饱了就不管别人饿不饿了,什么东西!”

沈万三没想到陈直居然这么没有心机,敢这么诋毁上司,而且是当着自己这么一个陌生人,就不怕传出去流言蜚语吗?“陈库司……”沈万三从进门就故意不称呼对方的官职,而一直叫“陈爷”,是不想强调对方是有官职在身的人,因为他要谈的是和贪墨有关联的事情,如果一口一口叫着对方的官职,会让人尴尬,但是,现在他发现自己的想法多余了,这个陈直根本就是一个穿着官服的市井小贩,没半点官员应该有的城府。

“既然您都想出办法了,那就赶紧动手吧,让陆爷在大牢里多呆一天,就多一份担忧不是?万一他顶不住,把您给咬出来,您不怕是不怕,但终究也有碍名声。”沈万三道。

陈直才不管什么声明,他甚至不奢望升迁,只要能够大捞特捞,存下一大笔银子,丢了官职也无不可,就道:“法子我是有,但是,有法子也得有银子啊,这笔银子谁出?你先说清楚这个,我再说帮不帮的事儿。”

原来,陈直早想好了一个主意,但是,他知道,无论如何,只要动用关系,那就要有一笔不小的花费,这些银子,他是死活不愿意出的,所以一直在等,虽然明明知道等下去可能会糟糕,还是像把头栽进沙子里的鸵鸟一样,不管三七二十一,只要不让他花银子就行。

沈万三道:“银子好说,陆爷家里有的是银子,只要您打头,一应花费都由他来承担。”陈直霍的站起来,掂着小算盘,一边来回走一边拨弄着,嘴里念念有词,过了一会儿忽然停下来,道:“我算了算,能用的人大概有三四个,这其中找曾维良最便宜,能省下差不多一百两银子!”沈万三再次咋舌,真没想到陈直这么会算计。

沈万三再次来到监牢,见到了陆德源,把和陈直见面的经过大概说了说,最后问他的意思,陆德源自然是气恼不已,但是,眼前还真没有别的办法,只好按照陈直的办法做,不过,真的让他花银子,他还真不舍得,心痛不已的道:“那你尽量的少花费些,能省的就给我省,最好让陈直这老东西也出点血!”又提高声音道:“沈爷,我身在大牢里出不去,你先把银子给我垫上,我出去就给你。”沈万三唯有苦笑答应。

沈万三带了一千两银子,和郭如意一起出门,要去陈直府上,刚出来,就看到一辆马车驶过来,停在了咸富门口。沈万三知道有人来拜访,就停下来等着。

一个年轻俊秀的车夫从马车上跳下来,拿下马上横放着的长凳放在地上,对着马车里的人小声说:“东家,到了。”马车里一个声音轻轻嗯了一声,帘子掀开,安赛鲁从里面走出来。

沈万三一看是他,急忙迎上去,拱手道:“我当是谁,原来是大哥,今天来我这里有什么事?”安赛鲁踩着长凳下来,道:“到你屋里说,有事情。”沈万三看他很着急,知道今天是出不了门了,急忙带着他走进咸富大堂,回头对一个伙计说:“上茶。”

两人进了屋,伙计端上茶,安赛鲁不等沈万三说话,就急切的道:“沈公子,你怎么不相信我?”沈万三看他脸色难看,道:“大哥,这是从何说起?”自从那次会面之后,沈万三就悄悄改了对他的称呼。

安赛鲁气呼呼的道:“我像照顾小羊羔一样照顾你,你却像一个奸诈的威尼斯吝啬鬼!”沈万三吃了一惊,虽然他不知道“威尼斯”是什么,但是“吝啬鬼”这三个字还是听得出来的,当即道:“大哥,你这么是什么意思?我到底怎么了?你说出来,就算我哪里做得不对,你也应该让我知道。”

安赛鲁问道:“我家主人来苏州为了什么?我来苏州又是为了什么?”没等沈万三开口,他又恨恨的道:“我多么希望真主能保佑我,让我那个该死的主人遭受报应,我找到了你,你也答应过和我合作,可是你却和我不一心!”

沈万三道:“这从何说起啊?”安赛鲁道:“邹先生都告诉我了,你还想隐瞒?”

沈万三微微吃惊,邹先生告诉他什么了?细细回想自己和邹先生的对话,没发现有什么会让安赛鲁生气的地方,难道是邹先生发觉自己对安赛鲁颇有微词,然后油田加醋的挑拨离间?

想到这里,他马上就想主动承认,把和邹先生的对话叙说一遍。可是,还没有开口,忽然惊觉,说不定,这是安赛鲁故意诈自己,他也不知道自己和邹先生说了什么,想用这个办法诱惑自己开口。

“邹先生?我跟他没说什么啊,就想劝说他帮咱们成事,一句别的也没多说啊!”沈万三道,又冷冷地看了安赛鲁一眼,愤愤地道:“我诚心诚意的和你合作,你却成心刁难,那好,从今天开始,咱们分道扬镳,你走你的路,我走我的路,你我再不往来!”

安赛鲁看他真的生气了,忽地噗嗤一笑,道:“沈公子莫急,不过,你那件事情做的确实让我很不安心啊。”沈万三再次问:“我到底做了什么事情?你说出来,我错了你也得让我知道我错在哪里了吧?”

安赛鲁定定神,道:“苏州这几天正在招集商贾,贴出了告示,你听说了没有?”沈万三心想,出了这么大的事,乌兰戈密怎么不跟自己透个风?摇摇头,表示自己没有听说。

安赛鲁道:“我来苏州为的就是拿下军务这笔大生意,你有这个本事,怎么不跟我说一声?”沈万三道:“这又是说笑了,我有这个本事,还能在这里窝着么?早出去准备了。”

安赛鲁却不相信他的话,心想:“还想瞒我,哼!”说道:“沈公子,邹先生都说了,你就不要隐瞒我了,邹先生亲口告诉我,你认识范文杰,而且我也听你说过,你办成过一次军粮。邹先生还说,这次你还有办法把这次军务给拿下来。你有办法,为何不跟我说?难不成你想独吞?我真的瞎眼,没看出沈公子你有这个实力。”说完,冷冷地看着沈万三。

沈万三知道这次他完全是凭瞎猜,就算听邹先生说了什么,也不足为据,只是这么一件小的不能小的小事,他就不怕了,忽地笑了笑,道:“我倒是想有这么多银子,你也不想想,如果我真有这么多银子,为何还要去海外提着脑袋做什么生意?安安生生的在家里等着赚军务的银子,不是更好么?老哥你不要听风就是雨。”他故意说得很轻松,因为越是这样,越显得他没有私心。

安赛鲁看他不像是说谎的样子,就道:“那你是说,邹先生骗我?”沈万三神神秘秘的一笑,他看得出,此时主动权已经到了自己手里,道:“说他骗你也无不可,但是,老神仙就是老神仙,说话总是有根有据的,您说呢?”安赛鲁有些不明白了,追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说清楚,也免得我多想。”

沈万三道:“范文杰我是认识,但是,那也只是一面之缘,人家还记不记得我,都不知道。”他不愿意多说,适当的沉默有时候是必要的,甚至是关键,尤其是面对安赛鲁这种人,让他们摸不着头脑对自己更有利。

安赛鲁道:“你那次到底和邹先生说了什么?今天他忽然把我请到他的房间里,和我好好谈了一阵,说话很客气,而且还夸奖了你,说你是能人,让我多多和你接触;还悄悄告诉我,我要做什么事情他都会配合……”

沈万三笑道:“这就对了,我已经和他谈妥了,你只管把心放在肚子里,万事有我。”安赛鲁还是不太相信他,但是,看他的模样,又好像是胸有成竹,什么事情都能办成,道:“那这次军务,你就忍心看着让别人吃了?我是不甘心啊。”

沈万三笑道:“不要说你,谁甘心呢?主要还是看你家主人,毕竟咱们两个的实力还是不够,就算是我有办法能找到熟人,也没有足够的本钱,军务那可是最费银子的生意了,没有家底想接也接不下来。”安赛鲁急忙问:“你先说,你有没有把握搞得下来军务?银子的事儿总有个筹措的余地。”

沈万三笃定地道:“有!只要您能给我弄来足够的银子,咱俩合伙一定可以大大的捞一笔,只要能接下来一大笔军务,那还不是财源滚滚,您说呢?”

安赛鲁这辈子最大的愿望就是能单独立门户,可是,总摆脱不了主人萨克的影子。

萨克和他恰恰相反,萨克已经有了足够的财富,他把下一个目标放在了权位上,想着能受到元朝皇帝的垂青,不说捞到一官半职,拿到一个尊号也可以光宗耀祖了。要知道,在当时的世界上,蒙古人在西方世界的影响力极大,能得到黄金家族的赏赐被认为是至高的荣耀。

而安赛鲁的想法就比较实际一些,他就想着自己能摆脱萨克,像主人一样自立门户,自己做主子,以后再也不用受别人的指使。当然,安塞鲁也不是没有奢望过,像萨克预想的那样受到黄金家族的垂青,如果能那样自然最好,退而求其次也无不可。

如果能从军务里赚一笔,他自立的底气就更足了,所以,他还是很关心事情能否办成的。因为有萨克牵制,他出面不方面,在苏州他又不认识一个人,找沈万三合作,倒是一个不错的选择,甚至可以说是他唯一的选择。不过,他对沈万三还是不太相信,总害怕会被沈万三给耍弄了,时时刻刻提防着他,并准备着另外一个计划,如果沈万三和邹先生靠不住,马上转向。

“这两天里,你去衙门里应征下试试,如果你真有把握,银子你我一起出。”安赛鲁道,他想到了一个稍微稳妥些的办法:让沈万三去折腾,只要他真的能拿下军务,自己再谈出银子的事儿。

沈万三笑着答应。送走了安赛鲁,他没有再出门,傍晚,乌兰戈密就来了,沈万三似乎是知道他会来,而且知道为什么事情,一见面就直接问:“上头准备怎么办军务,章程出来了么?”乌兰戈密一愣,随即呵呵一笑,道:“你这只老猫闻到腥味了?”沈万三深吸了一下鼻子,道:“闻到了,咱们屋里说。”

两人随即进到屋里,沈万三看他想喝茶,一把拦住,道:“先说事儿,不说不准喝。”乌兰戈密笑道:“我说沈老爷,你这也太抠门了,一口茶都不让喝就让我干活?”沈万三点头道:“对,不让,你先说事儿。”

乌兰戈密放下杯子,道:“行行行,那我就说。”定了定神,道:“朝廷决心要剿灭张士诚,大军还没有赶到,苏州成了征讨高邮的大本营,说不定脱脱到时,帅帐也会设在苏州……”

沈万三道:“你知道我不想知道这些,说正经的,我着急呢。”乌兰戈密笑道:“这就是最正经的了,脱脱为人耿直,最恨的就是贪官污吏,他迟早会来苏州……”沈万三问道:“他来会是好事还是坏事?”

乌兰戈密笑道:“你沈万三比我精,这还用我说么?我这几日和那帮大官小吏打交道,听的最多的就是一句话:‘天不高了,皇帝也不远了。’这是什么意思?还不是在说,脱脱来了会断了他们的财路。”

沈万三道:“那何不趁着脱脱没来赶紧发财呢?”乌兰戈密笑道:“哪有你想的那么容易,有范文杰在,有些想收银子的,害怕不敢收,有些想送银子的,拿着银子送不出去,你说这事儿邪性不邪性?”

元末吏治腐败至极,在当时人的意识里,蒙古官员收钱办事是理所应当的,甚至有时候就算不拿银子能办成某件事情,求办事的人也不敢,还是乖乖的送上银子,搞得有些官员莫名其妙。

沈万三知道范文杰的为人,他现在更想了解苏州城里此时最有权势的蒙古将军巴图鲁,乌兰戈密听了他的疑惑,骂道:“都说我们蒙古人贪财好色,说的不假啊,巴图鲁来之前,我觉得这人是个例外,言行举止都透着‘清正廉明’四个字,可是,不到十几天事情就变了,我听别人私下里议论说,巴图鲁哪里都好,就是好色,刚到苏州就让亲信幕僚给他搜罗美姬,还从杭州找了一条花船,一船的二八娇娘都被他招进了府邸……”

沈万三道:“好色还不如贪财呢。”乌兰戈密道:“你听我说,有下面的官员,知道了他这个癖好之后,送了几个模样俊俏的歌姬,你猜猜结果怎么样?”沈万三着急道:“哎呀,你就别卖关子了,赶紧说。”乌兰戈密依旧操着慢慢的语速,道:“巴图鲁收是都收了,可是,塞给送歌姬的官员每人三百两银子,不要还不行,弄的那些官员是无比尬尴。”

沈万三道:“这个巴图鲁的为人还真是新鲜,少见,少见……对了,我想问你军务的事儿,你怎么又跑题了?快说正经的,这个军务到底是怎么个摊派法儿,你说了我也好安心。你不知道,安赛鲁刚刚从我这儿走了,我看他还是对我不放心,不行,我就是要甩开他,这次军务不管我能赚多少,无论如何我都要插上一手!”

乌兰戈密简单问了几句沈万三那和安赛鲁谈话的情况,就说了范文杰招纳军务的事情:

“派到苏州打前站的虽然是巴图鲁做主管,但他毕竟是一个武将,对打仗之外的事情不太了解,操办起军务根本不知从何着手,因为这个,真正在前面主持的其实是范文杰;这次征讨高邮的兵力号称百万,其实远不足百万,但要耗费的军资却也是一个天文数字,几十万人每天一日三餐要吃掉多少东西?马匹要耗费多少草料?又有多少兵器、衣物、行营军寨要准备?这还都是看得见的,看不见的事务就更多了,一个苏州城显然远远不能满足需要。

“只能从外地调运。这几天运河上排满了运送粮草、物资的船只。几十万人的军队,后勤保障需要一百多万人协作才能保证正常的供给。想当年,蒙古大军横行世界,军需基本上自行解决,只要有马有刀,蒙古人就饿不死,可是,今天的蒙古军队已经变成了一群养尊处优的兵爷,每次出征每一个单兵最起码需要配备一个后勤人员来提供供给,才能有效运作起来,不然大军根本动不起来。

“为了保证按时完成脱脱交付的任务,巴图鲁和范文杰殚精竭虑,想尽办法,物资的筹备还是有很大的缺口。这个局面脱脱早就想到了,他早前叮嘱过,只要把大军后勤解决,无论用什么办法都可以,甚至可以用官职来向民间的富商换粮食。这个办法,巴图鲁和范文杰不到最后关头是不准备用的。可是,如今的缺口很大,有一多半的粮食任务没有着落。

“如今整个天下都缺粮,到处是灾民,朝廷手里实在拿不出粮食,那就只有买了,向民间大量收购。现在苏州城里已经云集了全国各地的商人,有外国的,也有本国的,都是奔着‘军务’来的。范文杰看准这个机会,想大力压价,可是,又害怕把价钱压得太低了把商人们都瞎跑了,最后采取了一个折中的办法,谁出的价钱低,谁拿到的份额就多。也就是说,谁想多做军务生意,就把价钱降下来。

“如今告示已经贴出来了,许多商人正在议论纷纷,拿不定主意。范文杰决定三天后和想竞标军务的商人们见上一面,当面听取大家的意见。”

沈万三听了乌兰戈密说了公告的事情,又详细问了些官员们的反应,最后道:“这个章程对官府有利,不好办呐。”乌兰戈密道:“那是,官府如果不抓住优势,就不会这么办了。你最好先打听一下萨克的反应,如果能搭上他这条船,也不是一件坏事。”

沈万三道:“是啊,别看安赛鲁话说的这么决绝,我可不能把宝全压在他身上,萨克那头我也不能放。不过,萨克这个人我总看不明白,感觉他阴阳怪气的;还有,萨克为什么要跟我合作?他不是安赛鲁。”

乌兰戈密道:“那你准备怎么办?我这个督办也只能帮你到这儿了,具体怎么做还得靠你自己。”沈万三笑着对乌兰戈密拱拱手,道:“有劳督办大人替我这个小老百姓操心了。要不,我也请你去花船上逛逛?”乌兰戈密笑道:“我没这个心思,明儿还有一大堆公务,你先请我喝点酒吧,我这几天累的饭都没吃好。”

沈万三道:“遵命。”让伙计去买了酒菜,和乌兰戈密喝到半夜。 qckWmj+zuZ31j2CYVuWQxG4A/Pr8SphMQ5FBN09IFBf3qH7QPfrYvR6kulaMnKd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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