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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大乱虽至,
财富传承后继有人

潘元绍迈着小步子,走到他身边,附耳道:“刚刚得到探马消息,伪元国相脱脱,调集各路各王和各个藩国的兵马,恐有百万之众,直奔高邮而来,我们……”听到这个消息,张士诚脸色陡然变了,手里的酒杯居然吓得掉在了地上,百万之众,他手里只有不到十万人,十倍于己的兵力,这让他怎么应对?

高丽王朝国都开京城(今属朝鲜黄海北道)的崇仁门前,车马云集。今日高丽王恭愍王王颛召集满朝重臣,商议应对沿海倭寇侵扰事宜。天刚蒙蒙亮,朝臣们就早早赶来。

继位刚两年的恭愍王,正在仁德宫内和一个法名遍照的僧侣促膝长谈。遍照出身寒微,却心思机敏,对治国理政和当前局势有一套独到的见解。机缘巧合之下和恭愍王见过一面,恭愍王对他的学说深以为然,多次让他进宫纵论时局。

遍照有一双炯炯有神的慧眼,他认定恭愍王会成为有作为的君王,只要用心辅佐他,自己一定可以成就一番事业。但是,经过多日和恭愍王的接触,他逐渐觉得,或许自己的想法太过天真了。恭愍王并不像他想的那样有雄心壮志,而是一门心思专注于琴棋书画上,他更擅长的是丹青水墨,其人物画像的功底甚至不亚于一般的书画名家。这点倒和北宋徽宗和南唐后主李煜极其相似,不幸的是,三个人最终的命运也惊人的相似。

不过,遍照只能小心地规劝,希望恭愍王能把心思更多地用在国事上。此刻,他看到恭愍王面前放着一幅还没有完成的画作,面带笑容轻声问:“殿下,您这是要画什么?”

元朝定鼎中原之后,先后对高丽进行了九次大小不一的侵伐,虽然高丽人顽强抵抗,甚至迁都海岛,一战再战,但最终还是败于无敌天下的蒙古铁骑之下,成为了元朝的征东行省。自此,元朝对高丽实施多重惩罚式的条令,在忽必烈的要求下,高丽国王改变了所有与元朝相类似的省、院、台、部等官职名称;国王专用的词令与元朝皇帝相同的也一律修改,高丽国王颁布的旨意不能用“宣旨”,而改为“王旨”,君王自称不能用“朕”,而只能用“孤”,“奏”改为“呈”,陛下改为“殿下”,“太子”改成“世子”;高丽国王的庙号,忠烈王之后,一律不得采用“宗”“祖”等尊号,只能用“王”且都要用冠以“忠”,以表示对元朝的忠心。

恭愍王不到三十岁,就赴元做人质——这是元朝控制高丽的诸多手段之一,高丽必须有一位世子常年留居大都,作为人质,称为“大元子”。自从忠宣王之后,在元的“大元子”都有一个蒙古名字,当时还是世子的王颛也不例外,他的蒙古名字叫做伯颜帖木儿。幸运的是,他得到了元朝皇帝的喜爱,又迎娶了元朝魏王孛罗帖木儿的女儿鲁国大长公主宝塔失里为妻,并被元顺帝封为高丽国王。

自从至元十一年(1274年)忽必烈将女儿忽都鲁洁丽米斯嫁给高丽王子,元朝先后有八位公主下嫁给高丽国王。嫁到高丽的公主们仗着娘家的威势,在高丽作威作福,大发淫威,甚至对自己的夫婿高丽王拳脚相加;娶齐国主公的忠烈王就是其中挨打最多的一个,经常被赶出房间,“露坐于外”。当然,元朝来的公主是不能得罪的,身为一国之君的他也只好打碎牙往肚子里咽,暗自落泪。

恭愍王神情恍惚,显得很是憔悴,不过,当听到遍照称呼自己做“殿下”的时候,他明显地悸动了一下,说道:“孤王何时能恢复‘陛下’的称呼呢?”遍照听到这句话,精神大振,他觉得这是一个信号,一个恭愍王想有所作为的信号。

恭愍王发现遍照想说什么,就站起来,走到大殿大门前,看着外面慢慢汇聚的臣僚,他沉吟了一会儿,说道:“也许,李成桂说的没错,机会就要来了。遍照你不如还俗吧,辅佐孤做一些事情,怎么样?”遍照一直在等着恭愍王这句话,此时听到,激动得热泪盈眶,跪在地上咚咚磕头,连声说:“苍天有眼,我朝有救了啊!”

按照恭愍王的指命,满朝文武被指引到了寿昌宫。朝政从来没有在寿昌宫商议过,因此这一异常的举动让所有大臣心神不宁,更让人奇怪的是,寿昌宫居然大摆筵席,好像要进行什么庆贺的活动。不久,恭愍王来到,他端坐在宝座上,看着自己的臣僚,这些人有的还穿着蒙古人的衣冠。高丽政府为了表示对元朝的绝对尊敬,对此不仅默许而且提倡,这些人中有些是自幼在元朝长大,心中仰慕大元遗风,愿意穿戴的;有些则是十分不愿意,但为了献媚朝中的亲元派,而故意装出来的。

恭愍王端起一杯酒,看着满朝官员,大声说:“几日前,大元脱脱丞相派人敕命,要我高丽派兵帮他去剿灭盘踞高邮的张士诚,今日酒宴不是为了喜事,而是为我高丽即将出征的两万三千名兵壮壮行!”说完,一口把酒干了。

众多朝臣中,有一名文翰署里的官员,此人穿着蒙古衣装,留着蒙古人“婆焦”头型,将头正中及后脑的头发剃光,前额及两侧留下三束头发,垂到耳下。通常这种装束的人在高丽人心目中就是汉奸的代名词,此人却恬不知耻,听了恭愍王的话,明白今天这么大张旗鼓的欢宴,居然是为了庆贺出兵助元,当即站起来拍马屁道:“殿下呀,您真是圣明,元朝是我们的父母之邦,哪里有父母有事,而儿女袖手不理的道理?应当庆贺,应当庆贺!”

高丽被迫修改与中原王朝相同的官称,改尚书省、中书省为佥议府,改侍中为中赞,改平章事为赞成,改参知政事为佥议参理,改刑部为典法司,改吏、礼二部为典理司,改御史台为监察司,改翰林院为文翰署。文翰署的主要职能就是培养国家后备人才,一旦有官职空缺,就抽派填充。一连几天,满朝的官员都在为元朝要求派兵助战的事情忧心忡忡。谁心里都清楚,这两万多人,派出去生还的希望不大,两万多人的背后,是起码一万多个家庭,多少夫妻要生离死别,多少父母要告别膝下男儿,那痛苦非身涉其中是不能体会的。

看着两万精壮子民要去送死,官员们个个都恨不能把元朝的来使打死,但是,得罪强大元朝的下场他们是知道的,那将是国破家亡的代价。

“好不要脸啊!”有人看不惯那名文翰署的官员嘴脸,冷嘲热讽起来。那名官员自然不想善罢甘休,他用眼睛寻找着是谁给他难堪。还没找到是谁,恭愍王又说话了,恭愍王端起酒杯,说:“你说的对,天下哪有儿女不孝敬父母的?我们的父母之邦——元朝,至元二十一年,派使来高丽要进献水獭皮五百领、绸一百匹、白苎布三百匹、表纸五百张、卷纸一千张。我高丽国小民稀,但为了如数奉给,不知道有多少织户倾家荡产,又不知道有多少猎户惨死深山。还有,父母之邦驻屯高丽的六千元兵,每人以三匹马计算,则为一万八千匹马,一匹马日支粮草五升,每天就需要饲料九万升。我高丽国小地少,民力已不能满足元的要求,大小官吏为了应付元朝的需要,居然连月俸、私粮也尽皆交出。更有民众为了应付元军的索要而卖儿卖女的,那就更多了……”

众官员听恭愍王话锋一转,居然说起了高丽受人欺凌的惨烈事由,不由得鼻酸,有的已经在低声抽泣了。

恭愍王接着道:“元世祖下旨,要我高丽进贡美姬,且必须是处子之身,下令全高丽处女必须先告官登记,否则不得出嫁。为了应付交差,我先王令全国十三岁以上,十六岁以下的女子不得擅自出嫁,以便预留下,让元使挑选……”恭愍王说道这里,已是潸然泪下。接着,先是有一名官员忽然放声大哭,紧接着一个、两个、三个,在场的官员无不捶胸顿足,嚎啕大哭起来。

那名文翰署官员左看看右看看,知道今天闯了大祸,犯了众怒,赶忙小心地坐下了。他刚一坐下,就被恭愍王看到了,只听恭愍王说:“权文翰,你是国家栋梁,又深知父母之邦不可不尊的道理,想必你是想参加到这两万三千人当中去了?”

那姓权的官员已吓得哆哆嗦嗦说不出话来。忽然,他眼前多了一人,一个身材魁梧的武官,手里还握着一把长剑。按理说,在皇宫里,武将是不允许携带兵刃的,可是恭愍王并没有一点不高兴,因为这一切都在他的默许下进行的,这还只是开始。

那武将姓李,名叫李成桂,“姓权的,我不想去帮蒙古人打仗,你偏偏要我去,那我只能杀了你……”李成桂冷冷道,那官员大惊失色,在场的官员忽然有人叫起来:“杀了他,杀了他……”附和的人从一个变成两个,从两变成四个,不一会儿,所有的官员都在说着同样的话,连那些穿着蒙古衣装的官员也在叫,因为他们察觉出,一个新的时代即将来临。

恭愍王用眼角扫了一下众人,轻声说:“李成桂,没听到满朝文武都在说什么吗?你难道想让朕……听清楚了,是朕!还想让朕做一个刚愎自用的君王吗?”李成桂一抱拳,高声道:“尊陛下意旨。”

“陛下”“意旨”和“朕”这三个词已经几十年没在高丽宫殿中出现过了,众人听到这三个词再次出现,有的老臣又哭起来了,似乎看到了高丽中兴的希望,嘴里喃喃自语:“我大高丽啊,我大高丽啊……”

李成桂走近两步,伸手抓住那名文翰署官员,一剑刺进了他的心窝,那人在地上抽搐了一阵,就一动不动了。

“陛下,老臣愿请命,杀元使,拒派兵,趁元朝内忧外患之际,举兵抗元!”有大臣哭叫着道。

“臣附议!”

“臣附议!”

……

赞同的人越来越多,李成桂把剑收起来,跪下磕头道:“臣不敢苟同,臣以为,大元虽疲于应付各地起义军,但是依旧是树大根深,以我高丽现在的国力,不宜贸然出手。现在我们应该静以待变,只要时机成熟,小臣和家父愿意带兵收复双城总管府,屯兵边境,和来犯元贼决一死战,绝不让他们再踏进高丽国境一步!”

李成桂是荣禄大夫兼兵马使李子春的嫡长子,父子两代皆是高丽名将。后来这个在恭愍王面前信誓旦旦的李成桂拥兵自重,终于走上了自立为王的路,开创了历二十七代君主、立国五百余年的朝鲜李氏王朝。

恭愍王又抽泣起来,说道:“李卿所言极是,我高丽还不到和大元翻脸的时候……可是……可是,这两万多人……唉!”

三天后,两万三千名高丽士兵奔赴大元,一路烧杀抢掠,比强盗还不如,日以继夜地杀奔江南,不知道有多少江南百姓惨死刀下……

大元国都大都城内,枢密院的值房中,一帮文吏正焦头烂额地翻阅着一份份文牒。枢密院副使坐着轿子匆匆赶来,一下轿子,他就快步走进枢密院,两名下属看到他,急忙施礼,他看也不看,快步疾趋值房。一只脚刚跨进门里,他就叫起来:“各地的军报都到了没有?丞相立马要来,要快!”

一个满头大汗的书吏跑到他面前,躬身道:“不是小的不用心,实在是军报没有到齐……”枢密院副使脸一沉,小声道:“你怎么这么不会办事儿,没有到齐,就不会用以前的搪塞一阵?挨过今日奏报就到了,我们不就免得挨骂了吗?”其实,不用他说,那书吏已经在这么做了,听上司也是这个心思,顿时松了口气,陪着笑脸道:“使司大人您不早这么说,早这么说了,前儿军报就到齐了。”

那副使阴沉着脸道:“咱们丞相这么个使唤人法儿,铁打的也受不了,咱们也是没法子。话说回来,这么办也是为了让丞相放心,他老人家也是够操劳的,咱们就别给他添乱了。”这枢密院副使老于官场,明明是自己作弊掺假,却说得冠冕堂皇,好像是在做一件天经地义的大好事。

大元权相脱脱的马车停在了枢密院外。枢密院的几个门丁看到是脱脱的车马,急忙迎上来,另外有人跑进去通报,好让当值的官员有所准备,免得被脱脱看到不应该看到的事情。元末吏治腐败,百官少有认认真真做事的,当值期间玩忽职守是常有的事,被脱脱逮到几次之后,枢密院的人也学乖了,吩咐门丁,看到脱脱的马车,立马进去通报,好及时装出一副忙得四脚朝天的模样。

脱脱为人严苛,眼里揉不得沙子,大大小小的官员没有一个不害怕他的。在众人的拥簇下,脱脱走进了枢密院的值房。当值的枢密院官员早得到消息,书案上的邸报、军报已经按照明细分列摆好,就等他查问。

脱脱今天来枢密院,就是为了查看各地的军报和军队调动情况。本来,每天都会有奏报送到他面前,但是,最近是非常时期,他急着得到最新的消息,不等奏报送达,他就来了枢密院。他正准备倾全国之兵,荡平高邮张士诚,元帝授他节制各路藩王的大权,在诏书中有“朕于丞相共理天下者也,天下多故,朕轸其忧,相任其劳,理所必致汝往”等令脱脱感动落泪的话,他暗下誓言,此次用兵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他一进值房,就有书吏搬来了椅子,他也不坐下,只是示意众人接着处理手中的政务,问道:“今日的军报到了吗?”枢密院的副使早就知道他会来,更知道他会问起军报的事情,早有准备。于是不慌不忙地拿着偷偷修改的军报,递到脱脱面前,小声说:“相爷,正准备给您送过去呢,您先过目。”脱脱威严地看了他一眼,然后接过军报,扫了几眼。

脱脱几日前就下达了调集各路兵马的指命,他深知眼下的蒙古铁骑已经没有战斗力,想要一举荡平高邮,必须寻找新的兵源,所以他奏请元帝,从高丽等藩王处抽调兵马,所谓的“军报”就是从各地调集兵力的进行情况。

他手里拿着十几份军报,还有几份应到的尚未送达,不过最晚也不会超过今天。枢密院的人知道拿不出来,免不了又要受脱脱一顿训斥,为了应付他,故意拿以前的几份军报稍作修改呈给了他。这几天为了南征的事,脱脱忙得头晕眼花,居然没有看出来,顺手将军报交给身后的随员,伸了一下懒腰,这是他在处理政务累极时,想休息一下的征兆,马上有人递上来一杯茶。

他接过来喝了一口,又交给下人,说道:“此乃非常时期,尔等切勿怠慢政务,欺瞒搪塞。”这几乎是他每天必说的几句话,像例行公事一样,手下的官员们,也都例行公事一般表示一番。

脱脱点头赞许,忽然枢密院中走进一个人来,脱脱抬头一看,是新任命的治书侍御史汝中柏,此人是他夹袋中的人物,无话不谈的心腹。脱脱此次南征,势必要离开宫禁,这对于他的政敌来说,无疑是一个扳倒他的好机会。元朝从立国开始就伴随着惨烈的政治斗争,王权的更迭只有两次是和平交接,其他不是宫廷政变就是武斗夺位。丞相的每次易位也往往是政治斗争的结果,脱脱能有今天的权威,就是拜当初他斗败伯父权臣伯颜所赐。因此,他时时刻刻警醒着,提防着有实力、有能力、有野心扳倒他的人。

离开宫禁往往是最危险的,政敌可以趁他不在中枢,进行谋位活动。脱脱深知这其中的厉害,所以在这之前他就已奏明元帝,要他的骨肉兄弟也先帖木儿代理朝政。有亲兄弟在朝中压住阵脚,量来没人敢造次,汝中柏就是他提拔上来辅佐他兄弟的人。

“快给中柏让座。”脱脱笑着让人给汝中柏搬来了座位。枢密院值房中就有一排座椅,但这间屋子太大,要坐上去需要走几步路,为了不劳动大人们,枢密院的值事都是搬着椅子随时伺候。

汝中柏好像有什么要紧事,看到搬来的座椅,没有坐下,他走到脱脱身边,行了礼,小声道:“相翁,可否借一步说话。”脱脱看他小心的样子,反而不快,大声道:“此处乃是朝廷中枢之地,无事不可谈,你说。”说完,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

汝中柏有些难堪,左右看了看,知道现在不说话也不行了,只得压低声音,道:“相翁南去,朝廷里的事情都安排妥当了?”脱脱知道他不会平白无故地问这个,一定是发觉他哪里安排得还不够。他性子急躁,看不惯汝中柏说话慢吞吞的样子,更不想在下属面前这么躲躲闪闪的,好像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事情,就大声道:“你有什么话就直说,别绕弯子,本相还有许多政务要处理。”

汝中柏脸微微一红,道:“哈麻……”他刚说了两个字,脱脱就感到他要说的事情确实不能在众人面前议论,一抬手,示意他闭嘴,然后站起来,拉着汝中柏一起走到了院子里,一边散步,一边问:“你是不是听到什么消息了?”汝中柏神情笃定地道:“相翁,哈麻觊觎相位多年,如若不把他扳倒,您提师南征,庙堂之上恐怕变数陡生,还是应当趁相翁还手握军政大权,将此獠除去,免得有后顾之忧。”

哈麻是元帝的宠臣,此人趋炎附势,惟利是图,为了取得元帝的欢心,他无所不用其极,到处搜罗奇珍异宝,更觅得藏僧传授元帝房中秘术,深得元帝信任。从前脱脱从来不把他放在眼里,认为哈麻只是个供元帝开心的小角色,但是,随着哈麻职位的不断上升,又暗中和一些朝中重臣来往,他意识到此人早晚会是心腹大患。

汝中柏早就提议要铲除哈麻,但是脱脱心有所忌,如果动了哈麻,势必会让元帝发怒。早在脱脱当权不久,朝中就有脱脱揽权欺主的流言蜚语。如果除掉哈麻,元帝会不会对他心生猜忌,继而影响他的权位呢?正是由于这种顾虑,他才迟迟没有动手。

“哈麻不足为患,有也先帖木儿代理朝政,有你辅佐,哈麻就是想有所异动,也闹不出什么大乱子。他就像是一只被群狼看着的羊羔,能活命已经不错了,还敢顶人不成?”汝中柏知道脱脱会这样说,他料定,脱脱走后哈麻一定会动手。看到脱脱麻痹大意至此,他是又气又急,一下子跪在地上,抱住脱脱的大腿,恳求道:“相翁万万不可做此想啊,哈麻狼子野心,满朝皆知,不除掉他,早晚生变,如果相翁不听我言,这治书侍御史我死也不做!”

脱脱没想到他会失态至此,伸手拉起他来,生气道:“中柏你多虑了,你想想,我节制全天下马兵,权势过重,此时再诛杀朝臣,岂不是更让今上心疑?到时候,我丢位丢命,悔之何及?这番道理,你久在庙堂怎能不知?”脱脱虽然性子急躁,但绝不是那种没有心机的莽夫,他心思缜密,对权谋智术更是有一套独有的法门,不然也不会当政这么多年。

汝中柏气得跺着脚,道:“相翁我看你是老糊涂了!如你所言,现在相翁你手握全天兵马大权,今上就是想动你,也有所顾忌,怎会因为相翁除掉一个小小的哈麻,就让你丢位丢命啊?但是,相翁一味妇人之仁,容许哈麻做大,待相翁南去,哈麻独持今上,左右进言,今上难免听进去一句两句,那时一道圣旨,万事皆休啊!”说着居然哭起来。

脱脱看他身为朝臣,居然在大庭广众之下抽泣啼哭,气得语无伦次,道:“这……这……从何说起啊这……乱弹琴……乱弹琴……”说完就甩袖子走了。

这年初冬,在脱脱的全力催办下,大元朝廷调集了诸王、诸省号称百万军马,直奔高邮杀来。脱脱知道,这次大战不仅关乎国运,而且左右着他个人的命运。如果一战成功,他计划挥师转战,用得胜之师一举将南方诸多割据势力,逐个击破。那样他无疑将成为大元朝的中兴名臣,流芳千古,万世留名,在朝廷上的位置更是无人能撼动分毫。但是,一旦失败,他的权位能不能保住是小,恐怕连性命都堪忧……

一场决定着元末历史走向的大战即将拉开帷幕。一边是决心要廓清寰宇,力保大元江山的庙堂权臣,一边是百年难得一见的枭雄巨将,脱脱和张士诚,这两个代表着两个不同势力的大人物,将在高邮决定彼此的生与死。

坐镇高邮的张士诚刚刚击退了一股袭扰高邮的官兵,虽说是小股游骑,但他也不敢大意。按照左丞徐义的建议,现在他要立威,不然朝廷会接连不断地派小股兵马前来袭扰、刺探。一定要让他们知道,高邮不是轻易可以侵扰的地方。为此,张士诚派大将李伯升用数倍于敌的兵力,轻轻松松地将那小股朝廷游骑绞杀殆尽。

徐义精于算计,觉得应该把这个小小的胜利大大地宣扬一下,鼓舞高邮上上下下的士气。在他的建议下,张士诚决定犒劳参与作战的将士,大摆筵席,欢宴三天。这天,张士诚邀请了高邮城内的乡绅名士,要他们参与宴席。这样做,不仅可以起到亲民的作用,还可以让底下的民众知道,他大周诚王张士诚有能力挫败朝廷的任何挑衅行为。

在张士诚新近改建的宫殿——诚王宫里,摆开了三四十条一两丈长的长桌,前面一排坐满了文臣武将,文臣只有不到十个人,还是武将居多,靠后的几排是高邮城内的乡绅。众人都坐定之后,张士诚才在徐义的陪同下,笑容满面地走进大厅。众人赶紧磕头的磕头,拱手打招呼的拱手打招呼。那些给他拱手的都是从前一起在乡间共事的兄弟,磕头的多是后来才投靠来的人。

看到有人给自己磕头,张士诚急忙要拦阻,还想拱手还礼,但是,看到徐义给他打眼色,他才想起来:自己现在是大周的王了,不是从前那个“乡野英豪”了,接受别人的跪拜不仅是一种礼仪,更是自己与众不同的一种标记。必须把规矩立起来,不然就会有人瞧不起你,瞧不起你,就会生出蔑视的心理来,这对一个新兴的政权是致命的威胁。因为,一个政权的建立,必须有一个强势的领导者,才能逐鹿天下。

一进大厅,他就看到了座次的排列,觉得有点不合乎他的本意。坐在首席上后,他先不说话,别人自然都不敢说话,他微笑着扫视着众人,笑道:“前几日,咱家的李大将军大显神威,把那些吆五喝六的官老爷们打了个落花流水,好不威风……”一句话没说话,就哈哈大笑起来,众人跟着爆发出一阵笑声,有些胆大的笑得毫无顾忌,一些胆小的就不敢这么肆无忌惮了,不管怎么说,这也是当着大周诚王的面,应有的礼仪还是要的,就只是随声附和般微微笑了笑,不敢似别人那般开怀大笑。

坐在前排的李伯升生性粗鲁,站起来,端起一杯酒,大声道:“张……诚王陛下,我看您就让我撒开了杀,我带兵直接杀到大都,抓住那鞑子皇帝,一脚把他从那宝座上踢下来,换上诚王您,那时候您再让我们敞开了吃,敞开了喝,多好啊!”李伯升和张士诚是旧时朋友,以前都是兄弟相称,一口一个“张大哥”,现在张士诚变成了诚王,他还是改不了口,刚刚差一点又说漏嘴了。

众人听了李伯升的话,又是一阵大笑。张士诚待众人笑过之后,说道:“今日喝酒为了今日大胜,明日喝酒是为了明日大胜,你李伯升有本事天天打胜仗,我天天陪你喝庆功酒。”众人又都笑起来。

张士诚的笑容忽然收敛,说道:“我张士诚起兵,只是为了给普天下劳苦百姓造一个清平世界,不是贪图什么帝王功业。可是,今日为何把我高邮子民的座位放在最后?高邮百姓是我们的衣食父母,就拿这次大捷说,没有高邮百姓供给的钱粮,咱们也打不了胜仗。依我看,今日庆功宴上,功劳最大的,除了各位用命的将士,我高邮百姓当属首功,做前排的应当是他们,来人……”

一个负责庆功宴的执事急忙跑过来。张士诚道:“去,把座位给换过来,天下最大的是百姓啊!”那执事急忙答应,跑过去指挥小厮把众乡绅请到前排就坐。张士诚这一番感人至深的话还没有说完,那些乡绅里就有感动落泪的,死活不愿意坐在前排,一个个跪在地上大呼张士诚是圣主贤君。一个耄耋老乡绅泪流满面,抽泣着道:“诚王真是前古未有之君啊,小老儿我能在诚王这等贤明君主治下过活,这辈子值了,值了!敢不效犬马之劳?”说完又是磕头不止,众乡绅也是一边磕头一边歌功颂德。

张士诚急忙让人把乡绅们都搀扶起来,又说了许多安慰的话,他知道目的已达到,在这番没花一分钱的表演下,民心已经买到了。正在这时,他看到自己的女婿潘元绍满头大汗地跑进了大厅,站在远处向自己眺望,似乎有什么急事要禀报。他不急于和潘元绍说话,又和众人说了几句,才示意潘元绍过来。

潘元绍迈着小步子,走到他身边,附耳道:“刚刚得到探马消息,伪元国相脱脱,调集各路各王和各个藩国的兵马,恐有百万之众,直奔高邮而来,我们……”听到这个消息,张士诚脸色陡然变了,手里的酒杯居然吓得掉在了地上,百万之众,他手里只有不到十万人,十倍于己的兵力,这让他怎么应对?

正在饮酒笑谈的众人,看到刚刚还谈笑风生的诚王忽然变了脸色,酒杯也掉了,不知道出了什么事,顿时变得鸦雀无声,就算有还在说笑的,看到别人不说话,自己也闭嘴了。张士诚注意到了自己的失态造成的局面,索性嚎啕大哭起来,哭叫道:“士诚不孝啊,连累我先祖冠冢被挖,我愧对先父和我张家的列祖列宗啊!”

站在张士诚身边的徐义也听到了潘元绍的话,也吓得面容失色,但他知道现在不是害怕的时候。看到张士诚惊人的举动,他马上会意,努力挤出一泡眼泪,上前两步,对众人道:“各位,鞑子黑了良心啊,居然刨了我诚王陛下的祖坟,这种违背天理人伦的事情,必定不容于天地之间,老天爷早晚会降罚到贼人头上,天道不可违啊!”张士诚祖坟被刨是几天前的事情,他的心腹助手人人都知道,张士诚情急之下,把这个由头给用上了。

刨挖祖坟历来被世人唾弃,是天地间最不能让人容忍的事情。众人听了,一个个义愤填膺,尤其是那些刚刚宠沐天恩的乡绅,个个诅咒发誓,咒骂刨坟的元兵。一时间,人人激愤,要求“杀光鞑子”等语不绝于耳。

只有听到那个惊人消息的张士诚和徐义在暗暗心惊,他们不知道这个大周还能撑几天,这次攸关生死的考验能不能挺过去。

其实,李伯升并没有把来高邮袭扰的元兵杀光,还有一股元兵走到半路,看到前面起义军杀来,没动一刀一枪,就丢盔卸甲逃跑去了。这伙人打仗不行,但欺负老百姓还是绰绰有余的,如狼似虎般抢掠了几个州县,连官府的府库都洗劫一空,最后流窜到了昆山。

沈万三的老父亲沈佑早就听说前面有几个县被抢掠,已经开始有大批地主乡绅裹挟家资细软逃命。他自然也不放心,让家人何定把家里的东西都装上马车,准备到乡下去躲躲。可恰恰在这时,那批兵贼突然出现,主仆二人急忙关门拒贼。屋漏又逢连阴雨,沈家的少奶奶——沈万三的老婆褚嫣然又要临盆生产。

沈佑听着外面兵贼急促的砸门声,吓得六神无主,陪嫁丫头翠茹看老爷吓得六神无主,居然让自己带着正要临盘的少奶奶走,可少奶奶正在床上打着滚地痛,怎么走?急忙道:“哎呀我的老爷呀,小姐这就要生了,我一个人怎么能带走她啊!”沈佑急得直转圈,道:“那……那……哎呀,万三怎么不在啊,有他在一定有办法!”

沈母从后院跑出来,哭叫着道:“不好啦,不好啦,嫣然死了……死了啊!”翠茹吓得差点没昏过去,叫道:“奶奶你说小姐怎么了?”一句话没说完,已经跑向后院。沈佑听到老妻说儿媳死了,两眼一黑,就要倒地。何定急忙搀扶,沈佑哭着说:“这可怎么好啊,我怎么跟万三交代啊……”

砰的一声,大门洞开,一群穿着破旧军装,满身尘土的兵丁提着长刀涌进来。沈佑一下站起来,冲到他们面前,叫道:“老子豁出去了,儿媳妇也死了,闹得老子家破人亡,我跟你们拼了!”说着就要冲上去,一个身材魁梧的大兵推了他一把,骂道:“干他娘的什么?找死啊!”

沈佑身体单薄,怎经得起这大汉的一推,刚从地上爬起来,又摔在地上。这一摔,也把他摔得清醒了些,心里虽然恨的要命,也不再想什么鱼死网破的事了,假装在地上喘气,想着应该怎么了局。

一个看样子是头儿的老兵最后走进来,手里拿着一张告示,看到地上的沈佑,他一脸严肃,道:“这家人怎么了这是,不知道朝廷的旨令吗?国难当头,谁敢跟老子对着干,就他妈是反贼,一律杀头!”

沈佑看着这群人里,有人刀刃上还带着血污,看得出是伤过人的,心里就更加害怕,也不敢再说什么了。

那兵头儿对着沈佑扬了扬手里的告示,用公事公办的口气道:“朝廷已有明令,现在是剿杀张士诚这狗东西的时候。你等百姓,上不得战场,那就出钱出物,供应军需。不然老子不打仗了,你们还不被反贼给祸害死!这上头写的明白,你看清楚了。”他手里拿的是一张“告百姓书”,上面写着:各地官绅百姓,配合协助官军作战,如有意拖搪,一律按从贼论处。

“告示给你看了,动手吧。”这兵头儿手里拿的所谓“告示”是伪造的,只是为了给自己搜刮找个正儿八经的名头。为了不惹出事端,他让手下马上行动,不然待会民众聚集起来,说不定就会出大事儿。

沈佑这辈子辛辛苦苦,好不容易积攒下了这份家业,自然不会轻易放弃。可是,此时他心灰意冷,把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儿媳妇的安危上,再加上害怕,居然没怎么听那兵头儿的话,直到发现他们要冲向后院,才猛然惊觉。想要过去阻拦,可还没有行动,就又被一个大兵踢倒在地。

沈佑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勇气,居然破口大骂。那大兵大怒,抽出大刀,就想砍在沈佑头上。就在刀将落未落之时,那大兵的眼睛忽然直了,好像看到了什么令他吃惊的景象。沈佑感到奇怪,转头看去,就见院里又多了几十个人,而且有个人他还认识。

“乌兰戈密啊,你怎么才来啊,快救我,救我啊……”沈佑大叫起来。

带着一队蒙古兵进来的人,正是周庄的甲主、沈万三的好友乌兰戈密。本来,他答应帮出海的沈万三寻找水手,可直到沈万三出海,他也没能和沈万三汇合。此时,居然又出现在了周庄,而且还穿着一身蒙古将官的衣服。

“你们是从哪儿来的?”乌兰戈密怒气冲冲地走过来,没等有人回答,他已经扬起手,打了挡在他身前的大兵一耳光。那大兵一愣,捂着脸没有说话,这是他从来没有遇到过的情景,动刀动枪地打仗,他经见过,但是还从来没有人打过他耳光。不过,也正因为这一耳光,把他给镇住了,眼前这个人一定大有来头,不然也不敢这么放肆。

乌兰戈密怒气不减,大声喝道:“真是杀贼无能,扰民有术啊你们!来人,把这帮人都给我绑了,待会带去见范大人。”他手下带着的兵不多,但由于这些乱兵不知道他的来头,居然不敢反抗。

那手里拿着告示的兵头儿知道自己这伙人做得太过,犯了大法,本来就心虚,当即向乌兰戈密赔笑道:“尊上不知道有何官职在身?就是要捆绑小的,也要让小的心甘不是?”乌兰戈密两步走过去,扬手打了他一耳光,骂道:“这回知道了吧?给我都绑了!我看你们还敢抗命不成?”

他带来的那几十个兵勇立即抽刀在手,收缴了这些乱兵的兵器,乌兰戈密道:“把他们都带下去,待会儿见到了范大人我自有话说。”这些乱兵居然没一个敢反抗的,乖乖地被押走了。

沈佑见乌兰戈密轻易就把这帮煞神给驯服了,欢喜不已,可一句高兴的话还没说出来,就想到了儿媳妇,不禁涕泪滂沱,哭道:“乌兰先生啊,你来晚了,我家三少奶奶……她……她死了!”乌兰戈密吓了一跳,忙道:“怎么回事,你说清楚,是这些乱兵干的?”

何定道:“乌兰先生,我家少奶奶要生了,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他们又上门搅扰……这才……这才……”沈佑听到这里,也顾不得回避了,转身奔进后院,进了儿媳妇的屋子,乌兰戈密也跟了进去。

只见沈母和翠茹正围在床前抽泣,乌兰戈密走到床前,看了看沈万三的妻子——褚嫣然,只见她双眼紧闭,脸色苍白,满脸汗珠。他当年随军打过仗,虽然不能说懂得医术,但是死人却见得多了,看褚嫣然的样子不像是已死之人,他伸手摸了摸褚嫣然的额头,心里有底,喜道:“你们啊,死人还会出汗啊,没看脸上还有热乎气么?这是昏死过去了。产婆呢?快去叫产婆。”

女人生孩子难产死去的多了,沈母本来见褚嫣然正是难产而死的样子。不过,她没什么主见,听乌兰戈密说儿媳妇没死,又觉得说不定真的没有死呢。翠茹虽然心思机敏,但毕竟只是个小丫头,哪里见过这场面,刚刚听沈母叫嚷着小姐死了,又看到褚嫣然一动不动,跟死人一样,也就信以为真。这时听乌兰戈密一说,马上惊觉,连声道:“产婆因为闹兵乱,回老家几天了。”乌兰戈密道:“你去找产婆,我让人跟着你,有我在这里,没人敢来搅扰。”随即叫进来两个兵勇,让他们护送何定和翠茹去找产婆。

一个多时辰后,产婆才接来,那产婆死活不愿意来,看到有当兵的跟着,一番威逼才勉强来了;“三少奶奶这是昏死过去了,快去烧热水。拿一根粗针来。”老产婆一点都不惊慌,有条不紊地做着手里的事情,翠茹赶紧送上针,何定则慌忙去烧水。

产婆拿着针,在褚嫣然的人中上扎下去。果然,褚嫣然抽动了一下居然醒了,有气无力道:“我是不是昏过去了?还搬家么?”然后就看到了老公爹和乌兰戈密都站在自己屋里,顿时羞臊不已。

沈佑看到儿媳妇醒了,才想到自己怎么可以待在儿媳妇屋里?急忙拉着乌兰戈密出去了。现在他把乌兰戈密看成了是守门神,自然不会轻易让他走,让何定炒了两个菜,又弄了一壶酒,和乌兰戈密吃喝起来。

乌兰戈密居然也不推辞,说道:“我这次来,是顺路过来看看,万三跟我是朋友,有我在,你们就放心吧。”沈佑不知道他一个小小的甲主怎么能调动官兵,也不敢多问,千恩万谢地只是劝说他多吃多喝。

过了大半个时辰,翠茹欢欢喜喜地跑进来,一进屋,就叫起来:“恭喜老爷,贺喜老爷,小姐生了,母子平安!”沈佑惊喜不已,从椅子上跳起来,叫道:“我去看看……”刚走了两步,才想到自己不能去儿媳妇屋里,又转回来,搓着手,问道:“是男孩女孩?”翠茹笑道:“是小公子,是一个白白胖胖的小子……”沈佑哈哈大笑起来,对着堂屋里供奉的神像就磕起头来,说道:“老头保佑啊,老天保佑!”

乌兰戈密打着躬,对沈佑道:“恭喜沈老爷喜添人丁啊,这顿酒咱俩可是要好好地喝。”沈佑脸上是难掩的笑容,咧着嘴道:“那是那是,喝喝,好好喝……”忽然又到了儿子沈万三,道:“不知道小三他现在怎么了。”乌兰戈密也脸上一沉,道:“是啊,不知道万三什么时候回来……”

这时翠茹忽然捂着嘴,转身跑到窗户下呕吐起来,沈佑道:“翠茹,你这是怎么了?让烟给熏了?”翠茹忽然蹲在地上,抽抽泣泣地哭起来。沈佑更加奇怪,可是无论他怎么问,翠茹只是哭,怎么也不说话。

站在一旁的乌兰戈密似乎看出了什么,把沈佑拉到一旁,小声说:“沈老爷,我怎么看这丫头好像是有身子了?”沈佑一惊,这怎么可能,可是,他也不敢大意,小心地走到翠茹身边,问道:“丫头,你告诉我,你是不是有意中人了?”

翠茹哭着摇摇头,可是马上又点点头,沈佑心里就有几分明白了,接着道:“那到底是有还是没有啊?我看你像是有身子了?跟老爷说,有可意的人,老爷给你置办嫁妆,是哪家的小子?”心里奇怪,翠茹天天在他眼皮子地下晃悠,没见她跟什么人有来往。

翠茹抽泣了一阵,小声说:“是……是……是三少爷……我陪他去大都的路上……他喝酒了……就……”这下沈佑什么都明白了,站在一旁的乌兰戈密哈哈大笑,对沈佑一拱手,道:“沈老爷,您这回是双喜临门呐。”当家的少爷、老爷和丫头有染,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尤其是陪房丫头,最后很多都做了姑爷的小妾。

沈佑愣了愣,也笑起来,说道:“傻丫头,你咋不早说?这是好事儿,你哭啥,从明儿起,你就别干活了,我再雇个使唤丫头,你要是能给老沈家生个一男半女,也不枉了老爷这一片心。”翠茹还是哭,可是,她心里却正在为自己的目的达到而欣喜不已。她知道,自己下半辈子的命运即将有重大的改变。

沈佑忽然自豪起来,说道:“我老沈家人丁兴旺啊。不知道万三啥时候回来。”又拉着乌兰戈密进屋,回头对翠茹道:“丫头,还哭啥,老爷明儿去买个丫头伺候你,快回屋去,别受了风。” h3c2JADq/gzfCQid6mSMO03UVzrgqBbh2o6EQFe3D9h3srcprwEYAvwduGgcq+u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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