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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言

大航海时代(Age of Exploration),又叫地理大发现时代(Age of Discovery),是一个肇始于15世纪,止于17或18世纪的历史时期。期间,欧洲人突破地中海的地域限制,跨进浩瀚无边的大西洋,并借助于海洋的探险与扩张,第一次与包括非洲、亚洲,甚至还有美洲、大洋洲在内的外部世界建立起直接的交往关系。

从人类文明进程的角度看,这一时期,对于旧大陆的其他地区而言,历史车轮正循着传统轨迹,以其各自的惯性模式,不紧不慢地向前延展。撇开尚未被“发现”的美洲、大洋洲以及南部非洲等旧大陆地区不谈,仅就历史悠久的东方文明区域而论,虽然穆斯林长期控制着西亚、北非及东地中海沿岸,但伊斯兰文明迈向现代社会的步伐非常缓慢;在南亚次大陆,古老的种姓制度与复杂的宗教矛盾一起,制约了佛教文明的影响力;而在以儒家文明为特色的东亚地区,日本正处于南北朝和战国的大名混战时代,明中叶的中国实则已经表现出封建末期的颓势。在这样的世界格局下,独有基督教文明的欧洲迎来了冲出地中海、冲向大西洋的大航海时代,这真是千载难逢的发展机遇。

在经济上,南欧地区地中海沿岸,一些工商业发达的城市已经稀疏地出现了资本主义萌芽,封建制生产方式的解体过程随之开始,资本原始积累为欧洲未来的发展,准备了必不可少的物质条件;在政治上,以葡萄牙、西班牙、英国、法国为代表,形成了以新君主制为核心的民族国家,这是西欧各国经济起飞和现代化建设的政治保障;在思想上,以人文主义为旗帜的文艺复兴运动,从南欧的意大利蔓延到北方的德国、荷兰、英国、法国、西班牙,在挑战罗马教皇权和批判宗教神学的基础上,不但发现了长期以来被基督教禁锢的世俗的“人”,也发现了一直被人们所忽视的客观世界。此外,欧洲人还突破了地中海的狭隘范围,通过大西洋到遥远的海外去冒险,去发现与探索那无穷的未知世界,由此迎来了促进欧洲崛起的大航海时代。

东西方之间的贸易交往,差不多已有上千年的历史。地理大发现以前,沟通三大洲之间的商路主要有三条:第一条陆路,从君士坦丁堡登陆,经小亚细亚、黑海和里海南岸,至中亚后再翻越帕米尔高原到中国,这是著名的“丝绸之路”;第二条海路,从叙利亚和地中海东岸,经两河流域到波斯湾;第三条海路,从埃及的亚历山大港出发,经红海至波斯湾,再乘船前往印度和中国。自7世纪阿拉伯帝国突然崛起后,旧大陆的传统商路被拦腰截断,东西方贸易不得不通过垄断地中海商路的中间人,主要是拜占廷人、阿拉伯人、热那亚人和威尼斯人来进行。特别是15世纪中叶拜占廷帝国灭亡后,奥斯曼土耳其帝国占据着小亚细亚和巴尔干半岛的大部分,传统的陆路贸易受阻,另外两条商路又为阿拉伯人控制。因而,西方人需要的东方商品,往往先经过穆斯林商人,再通过威尼斯商人和热那亚商人转手,到达欧洲后的价格,要提高十多倍。

伊斯兰教与基督教之间的对立,以及穆斯林对传统商路的掌控,使东西方之间的经济文化交往,都不可避免地带有封锁的性质。特别是随着欧洲向东门户君士坦丁堡的陷落,偏居于亚欧大陆一隅的西方人,更是陷于与外部世界隔绝的孤立状态。然而随着民族国家的形成,西欧人迫切希望寻找一条绕过地中海东岸,直达东方的贸易新航路,从而打破摩尔人的封锁与垄断。探寻新的航路,从事所谓的地理大发现,决非易事,而是一项人、财、物投入多、利润回报丰厚,但危险性极大的冒险活动。在大航海时代,最初的海外探险与发现等殖民活动,主要是政府主导下的有组织的冒险行为。就最早进行地理大发现的葡萄牙和西班牙而言,推动它们奔向海外的诱因,可以归结为以下几点:

第一,经济因素。对香料、金银、珍宝的贪求,是促成大航海时代的西方人冒险去海外的直接动因。在物质匮乏、科技落后、贸易受限的中世纪,香料是欧洲人用以保存食物、增加食物风味必不可少的配料。14世纪,享用中国的生姜和印度的胡椒已经成为西方富人的标志。作为东西方贸易中的大宗商品,当时的香料堪与黄金比贵重。13世纪,威尼斯商人兼旅行家马可·波罗留下了著名的《马可·波罗游记》,第一次较全面地向欧洲人介绍了发达的中华文明。根据作者的记述,东方是富裕而神秘的,所到之处“黄金遍地、香料盈野”。随着游记的流传,欧洲人对东方充满着渴望,并产生了要到东方去的冲动。他们设法冒险绕过地中海的传统商路,以便打破中间商的贸易垄断,直接目的就是为了获得他们所需求的黄金、白银、香料、珠宝、丝绸等贵金属、奢侈品。

第二,政治因素。反对摩尔人和寻求势力扩张,是伊比利亚人首先拓展海外事业的政治动因。如葡萄牙人起初奔赴海外冒险的动机之一,就是寻求与传说中的基督教长老约翰统治的海外王国结盟,共同抗击摩尔人。12世纪中叶,葡萄牙君主国在“收复失地运动”斗争中应运而生。1249年,葡萄牙人占领南部港口城市阿尔加维(Algarve),最早建立起欧洲的统一民族国家。若奥一世统治时期,葡萄牙为反对摩尔人和维护自己的商业利益,将以攻为守、对外扩张确定为一项基本国策。西班牙作为葡萄牙的邻国,深感葡萄牙人率先向外扩展势力带来的压力。15世纪后期,西班牙由卡斯提和阿拉冈两王国合并而来。在伊莎贝拉女王和斐迪南国王的领导下,1492年,西班牙人不但像葡萄牙一样,完成了“收复失地运动”,而且慷慨资助哥伦布向西探险航行,放手让他“去发现和获取汪洋大海中的岛屿和大陆”,目的就是要与葡萄牙展开殖民竞争。伊比利亚人开启了大航海时代的帷幕,随后,由西欧列强主导的殖民扩张悲喜剧,就在世界大舞台上演了。

第三,宗教的因素。欲求与扩张的双重因素固然重要,但无论在哪里,宣传福音教义,张扬宗教理想,似乎都没有像在伊比利亚显得更重要,这也是促成葡萄牙人和西班牙人奔向海外探险的精神动因。在他们的眼里,伊斯兰教始终是一种威胁。到15世纪,虽然摆脱摩尔人统治的“收复失地运动”已近尾声,但半岛南部的格拉纳达仍为穆斯林所占据。此外,附近的北非海岸,还有土耳其地区,甚至整个地中海,都可以感受到来自穆斯林的影响。如果说欧洲人信仰至尊的上帝,认同基督教的普世价值,认为博爱是宗教的本质,那么,他们在对待基督教以外的异教态度上,其实没有表现出丝毫的仁爱之心,而是充斥着狂热的宗教复仇和民族敌视心理。对于西方人来说,他们如此急迫地想要走出去,探知世界的奥秘,这种勇于开拓、敢于冒险的气质,是人文主义思想、基督教信仰与资本主义精神共同作用的结果。在最初的海外探险与发现过程中,他们每到一处,一般都要立作为基督教标志的十字架,亲吻他们刚踏上的土地,跪拜他们心中的上帝,给那些根本不知他们为何人、不知上帝为何方神圣的土著人施以基督教的洗礼,为随之而来的掠夺与杀戮行为,涂上最神圣的光彩。

时势造英雄。在历史上的大航海时代,由欧洲水手们组成的一批又一批“航海家”(navigator,voyager)、“探险家”(explorer)或“冒险家”(adventurer),不仅充满着无限的梦想,而且经历着伟大的冒险,如本书涉及的葡萄牙王子亨利、贵族达·伽马、宫廷侍卫卡布拉尔,热那亚人哥伦布、卡伯特父子,佛罗伦萨人亚美利哥、麦哲伦,西班牙人科尔特斯、皮萨罗,英国人德雷克、雷利、哈得孙、库克等,对未知世界充满想象和好奇,梦想有朝一日成为黄金、白银、香料,以及其他一切东方财富的主人;而在对神秘的未知世界的探索过程中,他们不畏艰险,勇于进取,充分彰显了人类自我超越的勇气和决心。今天,不管你怎样认识那个轰轰烈烈而又瞬息万变的时代,也不管你如何评说那些由水手们带来的是是非非,那个曾经造就了探险英雄们的大航海时代,那些曾经创造了航海伟业的水手们,都已在人类文明史上留下了深深的印记。而重温他们征服海洋的故事,也许会不断地激发起我们这些后来者新的自我超越的勇气和信心,激励我们循着前人的足迹,站在前人的肩膀上探索、不断进取,将人类文明推向一个又一个崭新的高度。

姜守明写于金陵月光书斋
2010年10月8日 dfBNGatr2qYsBb+ZBaeJZlPkiecISlrSwpATpMQPUVPEcyFEbPEK95VHDL1St0L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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