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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回
破番营康王奔逃
杀定方伸雪父仇

诗曰:

数年冤恨到如今,仇上加仇洗不清。罗通险失车轮手,亏得屠炉作救星。

那罗通看见马前马后都是枪刀,并没有去路,只叫:“我命休矣!”惊动城上苏定方,在垛内见了不胜欢喜:“如今这小畜生性命一定要送番兵手内的了。为此借刀,杀我孩儿仇恨已报!”

不表苏定方在城上得意。单讲番营盘内赤壁营,康王同了屠封丞相、屠炉公主等正坐龙位。此时正张挂银灯,忽听得外面杀声震地,金鼓连天,忙问道:“营外为何呐喊?”小番禀道:“启上狼主,只因外面有一南朝小蛮子,名唤罗通,十分利害,连杀三门,无人抵敌。如今在西城被元帅围住,将要活擒蛮子了!”屠炉公主听见,心内吃惊,暗想:“我把终身托他,叫小将军杀进番营,共救南朝天子,如今他在西城厮杀,一定人困马乏,况且祖车轮斧法精通,必然性命不保,倘有差迟,岂不怨恨于我?不如出营前救护夫君,也表我一片真心为他。”公主算计已定,开言叫声:“父王!南朝这罗通骁勇异常,儿臣飞刀尚被他破掉,何在祖元帅!这叫来者不善,善者不来。然是这些番将围住,也难擒他。不如待儿臣前去助元帅一臂之力,捉了罗通。”康王大喜,说:“王儿言之有理,快快前去!”

那时公主上马,提了两口绣鸾刀,出了番营,并不带番婆、番女,径走西城。抬头一看,只见围绕一圈子,在里厮杀。声声只听得叫:“我命休矣!谁来救救?”公主暗想:“分明在那里叫我。”连忙冲前一步,大叫:“众将闪开!元帅,我来助战,共擒罗通!”众番将杀得气喘吼吼,听见公主娘娘来,大家闪在一旁让开。屠炉公主这一马冲过来相救罗通之事,我且慢表。

先讲木阳城内贞观天子李世民,坐在银銮殿上。两边众公爷站立,徐茂公立在左侧,皇爷开口叫声:“徐先生,你的阴阳当初件件有准,到今朝程王兄讨救之事,却有差了。”茂公说:“陛下何以见臣阴阳不准呢?”朝廷道:“前日程王兄去讨救兵的时节,先生也曾算他今日辰刻救兵到木阳城了。如今寡人在此候了一天,不要说辰刻,如今已到戌刻,还不见至,想救兵今日一定不来的了,岂不是先生阴阳不准?城中粮草看看尽了,再是五天救兵不到,绝了粮草,还有什么天赐王粮到来不成?”茂公道:“陛下龙心请安。臣阴阳有准,算定今日辰刻救兵到,一些不差,救兵辰刻已到木阳城了。”皇爷说:“先生,怎么既然辰刻到的,为什么至晚还不进来见寡人?”茂公叫声:“圣上!有位小公子独马进番营,因城门紧闭,又被番兵困住在城外厮杀,故而辰刻至晚不见进来。”朝廷说:“有这等事?”侧定耳朵听一听,说:“阿唷!”只听得外边炮响连天,战鼓似雷,喊响齐声,闹杀不住。那朝廷听罢,龙颜大怒,说:“秦王兄,今日轮差那位官员巡城,这等欺朕?救兵辰刻到的,至晚还不来奏,闭住城门不放御侄进来,是什么意思?”秦琼叫声:“陛下!今日乃银国公苏定方巡城,不知他为什么缘故不来奏知。”尉迟恭不觉大怒,说:“陛下!那苏定方不来奏知我王,分明欺君,暗为国贼,一定他反了!待臣前去擒来。”那时尉迟恭跨上雕鞍,出了午门,竟走北城去了。不必说他。

茂公开言叫:“秦三弟,你快令众将连夜冲杀番营,好外应里合,一阵成功!”叔宝领了茂公之命,遂传令大小三军,披挂端兵,摆齐队伍,先锋、副总都是披挂起马。马、段、殷、刘、王五将,大家跨上马,刀的刀,枪的枪,各带能干家将数十,出了银銮殿。灯球亮子照耀如同白昼,秦元帅领三军往北城来,且慢表。

这里马三保、段志远、殷开山、刘洪基各带三军杀出四门,我且不表。又要说外面番将围绕罗通,正在厮杀,见屠炉公主上来,大家闪在一边,让公主冲到祖车轮马前,喝声:“呔!罗通,照刀罢!”绰这一刀望祖车轮顶梁上砍下来。车轮不曾提防,要躲闪也来不及了,说:“阿呀公主!怎么斩错了?”口内叫斩错,头偏得一偏,贴中左肩一只膊子砍了下来,在马上翻身倒地。罗通见了,满心欢喜,纵一步,马上望车轮一枪刺个后背透前心。可怜一员大将,死于非命。那些众番兵见公主斩下元帅膊子,大家喧嚷:“公主娘娘反了!”唬得屠炉女面如土色,到望那一首跑了过去。罗通如今胆大了。串动梅花枪,见一个挑一个,好挑哩!一边在此战。

再讲到城内,尉迟恭冲上城头,他是个莽大夫,叫一声:“拿反贼!苏定方不要走!”豁喇喇一马冲过来了。这苏定方听言心内一跳,回转头看时,却原来是尉迟恭,心内倒觉着自己不是了,忙叫心腹家将快快下去开城逃命。定方提了大砍刀,下落城头。四员家将把城门大开,坠下吊桥一个,苏定方冲出城去了。尉迟恭大怒,说:“阿唷唷!可恼,可恼!天子有何亏负你,敢背反朝廷,私开北城。倘有番兵冲杀来,岂不有惊龙驾!你思想还要逃走性命么?”随后赶出城来。

苏定方拼命纵过吊桥,却正遇罗通马到跟前,见了不觉大怒,说:“苏定方,你往那里走!”这一声叫,吓得定方魂不附体,带转马望那一首跑去。正逢屠炉公主冲来,他听得罗通叫声:“反贼苏定方。”必定要捉他的意思。见苏定方冲过来,他就纵一步马,向前照着苏定方夹背领一把抓住,说:“在此间了!”提在手中,望着罗通那边一撩。罗通双手接住,回头看见尉迟恭在吊桥上,叫声:“尉迟老伯父,待小侄丢苏贼过来,你接着!”把定方一丢。敬德说:“在这里了!”接过来捺住判官头上,带转缰绳进城去了。只见叔宝领兵冲出,便叫:“秦元帅,苏定方已被末将擒住在此,不劳元帅费力。”叔宝说:“本帅奉军师之命,连夜冲杀番营,一阵成功。尉迟将军快把苏定方拿往银銮殿见驾,速来助战。”尉迟恭应道:“是!某家知道。”尉迟恭忙到银銮殿说:“陛下,苏定方拿在此间了。”天子说:“将这反贼绑在龙柱,王兄前去助元帅冲营回来,然后处决。”尉迟恭一声:“领旨!”绑了苏定方,就往北城冲出。

先讲秦琼,带领诸将冲过吊桥,见了罗通说:“侄儿!伯父在此,大胆冲踹番营,就要里应外合,一阵成功了!”罗通见伯父如此言,就放出英雄本事,一骑马冲到营前,手起枪落,好挑哩!

屠炉公主听说唐兵冲踹,假意喊声:“不好了!唐将骁勇,尔等还不逃命,等待何时?”口内说这句话,手中刀好似切菜一般,把自家番兵乱剁,人头碌碌乱滚,如西瓜相似的。有的说:“公主娘娘反了!”就是一刀。杀的这些番兵“反”字都不敢叫,由着屠炉公主见一个杀一个。冲进御营盘,假意说:“父王、父亲!不好了,南蛮利害,踹进番营、御营来,快些逃命!儿臣在此保驾断后。”康王听言,魂飞魄散。相同丞相跨上雕鞍,叫声:“王儿,保魔逃命!”弃了御营,不管好坏,竟自走了。只见外边烟尘抖乱,尽是灯球亮子。喊杀连天,震声不绝,营头大乱,夺路而走。后面公主虽是断后,却回头看看罗通在那一边厮杀,就把头点点说:“你随我来。”罗通公然安心,串串梅花枪,随定公主马后不住的乱打乱刺。秦琼领了诸将三军,跟住罗通追杀上来。他这条提炉枪好不了当!撞在马前就是一枪。也有刺在面门,也有刺入前心,也有伤在咽喉,死者不计其数。挑人如打战,呐喊似雷声。一个公主在前引路,喊声:“不好了!”一刀。说:“父王快走!”又是一刀。喊叫百来声“父王不好”,杀了百来个人了。这两口刀抡在手中好杀,也有砍破天灵盖的,也有头落尘埃的,也有连肩卸背的。杀得来:

天地皱云起,乌鸦不敢飞。狂风喧四野,杀气焰腾腾。弃下营和帐,卸甲走如飞。

东有平国公马三保、定国公段志远二位老将,领三千人马冲踹番营。马将军手内金背蔡阳刀,举起上面摩云盖顶,下面枯树翻根,豁绰乱剁;段将军手中射苗枪,串动朝天一柱香,使下透心凉,见一个挑一个,见两个刺一双。惨惨愁云起,重重杀气生。

四城有开国公殷开山、列国公刘洪基二位老将,带三千人马冲杀过来。段将军这条红缨枪好不利害!左插花,右插花,月内穿梭,嗖嗖的乱挑个不住;刘将军摆开象鼻刀,使动上面量天切草,护马分鬃,人头乱滚。血流成河,尸骸叠叠。

有长国公王君可,把手中青龙偃月刀不管好坏,撞在马刀上就是个死。那一首尉迟恭好不了当!举起乌缨枪,朵朵莲花相似;坐马儿郎着得一枪,伤人性命无数。番兵尸首堆得土山一般。大家只要逃得性命,夺路而走。四门营帐多杀散了,归到一条路上逃命。

这一首罗通随定公主厮杀。看来营头大散,遂发信炮一声,惊动程咬金老将军,叫声:“众位侄儿,发信炮了,快些冲营!”那些将士上马提刀,带领了大小三军。咬金举起手中斧子,领了众公子豁喇喇围上来了,把这些番兵裹在当中,好一场大杀!内边众老将杀出,外边众小将杀进去,杀得番邦人马无处奔投,可怜:

血流好似长流水,头落犹如野地瓜。

这一杀不打紧,杀得番兵神号鬼哭,追杀下去有八十里路。逃命无数,伤坏者也不少,草地上的尸骸断筋折骨者,分不出东西南北。正所谓:

一阵交兵力不加,人亡马死乱如麻;败走番人归北去,从今再不犯中华。

这一首,秦元帅发令鸣金收兵。只听一声锣响,各将扣定了马,大小三军都归一处,齐集队伍,退转木阳城去了。


如今再讲到赤壁宝康王,虽有屠炉公主同屠封丞相保护,只是吓得来魂飞魄散,伏在马上半死的了。丞相见唐兵都退了,方敢把马扣住,说道:“狼主苏醒,唐将人马退去了。”康王那时才言说:“阿唷,吓死魔也!吓死魔也!”吩咐且扎营。这一首扎住营盘,公主进了御营。康王说:“王儿!亏得你断后截住唐兵,魔家性命不送。若没有王儿,魔千个残生也遭唐将之手了!”公主心下暗想:“好昏君!我心向唐王,杀得你们大败,还道我保着自家人马,真正是呆痴懵懂之君了!”遂回言道:“父王!唐将实为骁勇,儿臣难以抵挡,所以有此损兵折将。望父王赦罪,待儿臣出去收军。”说罢,遂走出营外,敲动催军鼓。也有愿者转来,不愿者竟逃命走了。三通鼓完,番兵齐了,点一点二十五万番兵,止剩得五万,还是损手折脚的。就是大将,共伤一百零三员。康王叫声:“王儿,魔开国以来,未曾有此大败!今杀得片甲不存,元帅又遭阵亡。孤掌北番不能争立称王,倒不如献了降书罢!”屠封说:“狼主降顺大邦,不待而言。但唐兵已退,不来追杀,也蒙他一点好生之意。我们且退下贺兰山,整备降书、降表,看他们来意若何。唐王起兵到贺兰山来,我们归顺。不来,我们也不要投降。”康王说:“丞相之言有理。”吩咐埋锅造饭。屠炉公主只等唐邦媒人到来说亲。

再说道众国公与众爵主领兵入城,皆住内教场。元帅同众大臣上银銮殿,有程咬金启奏说:“老臣奉旨讨救,一路上因关津阻隔,所以来迟,望陛下恕罪。”朝廷说:“王兄说那里话来。朕蒙老王兄豪杰,独马杀出番营,往长安讨救,其功浩大,请王兄平身。”咬金谢恩起身。又有一近小爵主俯伏说:“陛下在上,小臣秦怀玉、程铁牛、段林、滕龙、盛蛟见驾。不知万岁被困番城,所以救驾来迟,罪该万死!”朝廷说:“众位御侄平身。寡人被困番城,自思没有回朝之日。亏得众御侄英雄,杀退番邦人马,其功非小,更有何罪?”众小爵主道:“愿我王万岁,万万岁!”大家起身,站立一边,单有罗通泪如雨下,不肯起身。朝廷一见,大吃一惊,说:“王儿,你有什么冤情,如此痛哭?快快奏与寡人知道。”罗通哭奏道:“阿呀父王阿!要与儿臣伸冤啊!”朝廷说:“王儿既有冤情,须当一一奏闻。”罗通说:“儿臣当初未及三岁,父亲早丧。年幼在家,也不知其细。不道前日父王旨意,命程伯父到长安讨救。儿臣思想救父王龙驾,所以夺了二路扫北元帅之印,乐乐然领人马到白良关。其时正遇守关将利害,难以得破。闷坐营中忽朦胧睡去,见我祖父、父亲来跟前,身带箭伤,说:‘不孝畜生!你祖父、父亲为王家出力,死于非命。你不思与祖父、父亲报仇,反替不义之君出力’”朝廷说:“王儿,有这等说,应该就问他那一个不义之君。”罗通道:“臣儿也曾相问,他说:‘为父与当今天子太宗出力,乃一旦隐于泥河,乱箭惨亡,身遭苏定方毒手。朝廷不与功臣雪恨,反把仇人封妻荫子。你若要与皇家出力,倘后身亡,那时罗门三代冤仇谁人得报?’说罢惊醒,儿臣才知苏定方是大仇人了。以后破关过来,单枪独马杀进番营,为何苏定方不肯开城,反使儿臣团团杀转?幸亏儿臣枪法利害,敌住斗战。不然被番将伤了,一条性命白白又送与定方毒手。这倒还可,为儿臣者该当尽忠于父王,以立勋名于麒麟阁。但伤了儿臣,父王龙驾困在番城,谁来保救!伏望父王龙心详察,苏定方怀仇欺君误国,该当何罪?”朝廷听言大怒,说:“阿唷,阿唷!可恼,可恼!寡人有何亏负这逆贼,竟敢用暗算毒计,心向番王,把寡人的龙驾戏弄,真正是一个大奸大恶的国贼了!阿,王儿,你把苏定方怎样处治了,与祖父报仇。待朕设奠亲自请罪罗王兄便了。”罗通方才谢恩:“愿父王万岁,万万岁!”立起身,来到龙柱上解下绑缚,扭将过来。这苏定方口称:“罢了,罢了!我死去与罗门仇深海底矣!”朝廷说:“王儿且慢动手,传旨与光禄寺备筵当殿御祭。”这一边银銮殿上摆了一桌酒肴。有罗通拜了四拜,扯起一口宝剑,叫声:“祖父、父亲!今日陛下亲在赐祭,仇人也在此,孩儿与你报仇了”!就把剑望苏定方心内豁绰一刀,鲜血直冒,把手一捞,捞出一颗心肝。定方跌倒尘埃,一员大将归天去了。底下有挠钩手拉去尸骸,不必细表。

单讲罗通把这颗心肝放在桌上说:“祖父、父亲!仇人心肝在此,活祭先灵。慢饮三杯,安乐前去,超生极乐!”朝廷说:“罗王兄阴魂渺茫,朕欲待拜你一拜,但君不拜臣,秦王兄与寡人代拜一拜。”秦琼走过来拜了一番。这一首众公爷也来相拜。

君臣义重今相见,父子情深旧所闻。

毕竟屠炉公主姻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AbHlY6C25uCE4CdO/mlyNuESB0k6k+Z0W9pv2Y9xJN3QdC3Abqw8JRd7ixvd//w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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