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旦公学创办初期,于右任由于工作繁忙,无暇顾及其他,待学校工作步入正轨,方开始与一些革命志士往来。稍有空闲,他便乘小火车离开吴淞前往上海,与一些志同道合的同志聚集,交流信息,探讨革命。
在这一过程中,于右任逐渐产生了创办一份报纸、宣传革命主张的想法,甚至为这份报纸想好了名字——“神州日报”。
然而,办一份报纸谈何容易,之前创办复旦公学、中国公学,为筹集经费,于右任与马相伯等人疲于奔命,历尽千辛万苦。如今创办报纸,最大的难题同样是资金!而办报与办学毕竟不同,更需要设备,需要有办报人和办报经验,艰难程度可想而知。
于右任与同仁商量后,决定以公开招股的方式解决资金问题。为此,他亲自撰写广告,在“缘起”中写道:
“为消除省界,扬厉国徽起见,开办日报于上海,定名华商神州日报社。”
“股额”栏中写道:
“仿有限公司办法,筹足资金十万元,分两万股,每股银五元,非本国人之股不收。”
由于同仁共同努力,招股很快过半。
与此同时,于右任看到当时许多思想先进的报刊都是留学生在国外所办,尤其以日本居多,于是,为了考察报务,购置器材,物色办报人才,以及和革命党人取得联系,于右任决定到日本走一遭。
1906年9月,于右任和邵力子从上海乘船来到日本,在马关登岸。
目睹了马关的繁荣景象,于右任联想到《马关条约》的签订,一时感慨万千,写下《马关》一诗:
雨中山好青如黛,浪里开花白似绵。
活泼游鱼吞晓日,回翔饥鸟逐渔船。
舟人指点谈遗事,竖子声骄唱凯旋。
一水茫茫判天壤,神州再造更何年?
随后,于右任乘坐火车赶赴东京,与几位陕西籍同盟会员见了面,并参观《朝日新闻》、《每日新闻》等报社,学习办报经验。
在老乡的介绍下,于右任结识了同盟会的创建者孙中山,孙中山对于右任非常赏识,与之秉烛夜谈,为其指点迷津。11月13日,在胡汉民的主盟下,于右任加入中国同盟会,之后被孙中山任命为长江大都督,负责上海一带同盟会事务。
自此,于右任开始追随孙中山进行民主革命。
在日本期间,于右任为“神州日报”募集了三万二千多元股金,解决了购买机器所需经费,还招揽到几位办报人才,如杨笃生等。
回国后,又经过两个多月的紧张筹备,“神州日报”于1907年4月2日创刊,社址设在四马路老巡捕房对面群益社书店楼上,于右任任社长。
“神州日报”报头为南通实业巨子、清末状元张謇题写,报上纪元采用干支纪年,而非清帝年号,反清之意不言而喻。于右任聘请反清志士杨笃生、王无生、汪允中、李梦符等人担任主笔,号召复旦、中国公学学生积极投稿。
创刊号发刊词为杨笃生、王无生、李梦符合撰,竭力阐扬中国历史文化,意在提高民族自尊心,同时提出新闻界四个弊病:
一、无的放矢,黑白不分;
二、传播谣言,不尚实际;
三、铺张琐闻,虚占篇幅;
四、党同伐异,私而忘公。
“神州日报”创刊号,详细报道各地武装起义的消息;痛骂杀害秋瑾的凶犯是“国人之蝥贼”;揭露帝国主义在中国的罪行,号召人民起来反帝反封建专制,笔锋直指清王朝。
该报一出,即被世人谓之“炸弹”。发行不到一月,即销量火爆,大有与老牌的“申报”、“新闻报”一决雌雄之势。
“神州日报”还开辟学校动态与体育新闻等栏目,以吸引青年学子阅读。
然而,就在“神州日报”业绩蒸蒸日上之际,1908年3月26日晚上,一场来自隔壁广智书局的大火,将“神州日报”编辑部、营业部和印刷厂烧毁。
印刷机被烧毁,报纸将被迫停印,第二天的报纸便无法送交订户,报社信誉将面临危机。
在这种情况下,于右任和报社另一位擅长书法的编辑,将重要新闻书写下来,再由石印印制出报。
之后,于右任联系商务印书馆代印“神州日报”,报社依靠保险公司赔付的一万元维持运营。但这毕竟不是长久之计,为重振“神州日报”,于右任准备再度发起筹款。而就在此时,报社发生人事纠纷,由于调解失败,于右任决定离开报社。
杨笃生听说于右任准备离开,也决定退出报社,于右任劝阻说:
“你不要走,你留下,就等于我在报社。”
也正因如此,于右任虽离开了“神州日报”,但该报在杨笃生的主持下,仍保持原风格不变。可筹款问题成为“神州日报”能否生存的关键。于右任离开初期,由汪寿臣负责筹款,后又交给于右任的好友叶仲裕负责,两人都没能筹到足够资金,“神州日报”维持到1916年,最终转交他人主持,彻底脱离了于右任的影响。
退出“神州日报”后,于右任又着手筹备“民呼日报”,有了前一次办报的经验,“民呼日报”拓宽了开展业务的路子,内容也将更加丰富。
就在“民呼日报”紧锣密鼓筹办之时,一封家书送到于右任手中。展开信一看,于右任止不住涕泪横流,失声痛哭。
信是于右任的妻子高仲林写来的。于右任在20岁的时候在家乡与高仲林结婚,婚后育有一女,名于芝秀。
1904年于右任在开封逃亡上海时,三原老家盛传于右任被缉捕归案,于西安菜市问斩,并传要缉拿于右任的家人归案。于右任的父亲于宝文闻讯后,悲恸欲绝,哪还顾得自身安危。活不见人,死要见尸,于是,冒着生命危险前往西安打探消息。
住在娘家的于右任的伯母房氏惊闻噩耗,哭得几欲昏厥。有人劝她出去暂避一时,房氏很干脆地说:
“既然伯循(于右任名)已去,我活着还有何意义!要抓就抓,要杀就杀,母子同死,我亦甘心。”
随后,房氏托人去西安为于右任收尸,并叮嘱说:
“如伯循尸骨运回后我已经死了,可将我们娘俩一起葬入他母亲墓中。”
当前往西安收尸的人返回后,方知此事为误传,房氏这才放心。于宝文也得到消息,知道于右任已成功逃脱,心里这才一块石头落了地。从此,于宝文过着东躲西藏的日子,直到重病缠身,才返回三原家中。如今,于宝文病情加重,危在旦夕,躺在病榻上时常呼唤于右任的名字,希望能见儿子最一面。
想到自己四年不曾回家,且连累父亲担惊受怕,东躲西藏,如今父亲将不久于人世,自己仍不能床前尽孝,于右任怎能不悲痛万分。
尽管清廷的通缉令仍未撤销,于右任返乡仍有生命危险,但他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了。
时值严冬,于右任刻不容缓,即刻打点行装,旋即上路,乘船遄赴汉口,再转乘火车到郑州。当时从郑州到西安不通火车,只能乘坐骡车或骑牲口。
在联系交通工具的过程里,于右任住在小客栈,心中挂念父亲病情,望着天井里一棵含苞欲放的腊梅,迎着风雪而立,写下《郑州感旧题壁》一诗:
一
钩党声消事已陈,余生再到话悲辛。
穷途仆御为知己,客路梅花亦故人。
重叠云山连梓里,零丁涕泪累衰亲。
鸡鸣雪霁长征感,迟暮于郎负此身。
二
亡命重来认旧踪,人歌人哭两相逢。
曾收断骨埋殇马,更祝中原起卧龙。
岁晚关前三日雪,月明笛外一声钟。
百年事业吾谁与?师友乾坤卖莱佣。
途径渑池县时,于右任写下了《过渑池秦赵会盟处》:
游子思亲万里情,浑忘夷险重行行。
青山似我长途瘦,白发欺人壮岁生。
剽客相逢都揖让,黄河作伴不凄清。
会盟台畔萧萧月,笑汝归秦失旧盟。
一路上有十几处驿站,皆为历朝名胜,于右任触景生情,思绪万千。抵达三原县东关河道巷新庄这天,天色已晚,于右任悄悄走进家门,直奔父亲卧室:
晚年于右任
“大大……”
这一声呼唤刚刚出口,于右任已跪倒在父亲的病榻前。看到骨瘦如柴的父亲,于右任泪如雨下。
于宝文虽在重病之中,却神志清醒。听到于右任的呼唤,他蓦然睁开了双眼。眼前的一幕令他大喜过望,以至于不敢相信这是真的,望着于右任喃喃地说:
“我这是在做梦,还是幻觉?”
“大,都是我不好,好几年没有回来看您……”
于宝文脸上露出了笑容,眼里却涌满了泪水。他久久凝视着于右任的脸,用布满青筋的手握住于右任的手。但很快,他意识到了儿子的危险:
“我能最后见到你,此生已无憾事。你不能在家久留,明天天亮前必须离开。”
这一夜,父子俩都未合眼,一直聊到天蒙蒙亮。又要骨肉分离了,于宝文指着书架上的书说:
“我半生往返川陕道中,步行者几二十回,足跟重茧,所为你换来者,也只有这几本书,希望你作世上一个读书人。”
于右任流着眼泪,重重地点头。
或许是人逢喜事精神爽,或许是回光返照,一夜的畅谈,给于右任留下的感觉是,父亲见到他,病好了一大半,起码在最近一段时间,不会有大的危险。
然而,令他做梦也没想到的是,就在他离开三原,途径潼关时,于宝文已经在三原去世,终年55岁。直到一个月后,即1909年初,于右任才在上海得知这一噩耗。
按照陕西风俗,有子女的老人去世后,若家道尚可,灵柩可在家中停搁一年再入土。1909年12月,在于宝文下葬前一天晚上,于右任再次赶回三原县家中,于第二天早上,以孤哀子身份,扶柩至泾阳县斗口村祖茔,将父亲安葬。
于右任此时仍是清廷通缉犯,因此安葬好父亲,便直接从祖茔启程,返回上海。
于右任回乡探望父亲,耽误了《民呼日报》创刊的一些时间,该报最终于1909年3月26日创刊。
《民呼日报》最大特点是一开始就有明确的办报宗旨,它出刊第一号,就给人留下锋利无比、气象万千的深刻印象。第一篇社论《〈民呼日报〉宣言书》指出该报是:
“黄帝子孙之人权宣言书。”
文中说:
“呜呼,民呼日报为何而出现哉?记者曰:民呼日报者,黄帝子孙之人权宣言书也。有世界而后有人民,有人民而后有政府;政府有保护人民之责,人民亦有监督政府之权,政府而不能保护其人民,则政府之资格失;人民而不能监督其政府者,则人民之权利亡。”
《民呼日报》创刊之初,时逢甘肃大旱,百姓流离失所,十室九空。来自西北的于右任,对此事十分关心,他联络旅沪陕甘同乡会刘定荣等人,成立甘肃赈济所,以《民呼日报》为宣传媒介,报道甘肃灾情,呼吁援助灾民。
与此同时,该报以《论升督漠视灾荒之罪》为题,揭露已升为陕甘总督的升允,只顾自己升官,好大喜功,瞒报灾情,以致灾民田赋不免,无所赈济,草根树皮食之殆尽,甚至发生人吃人的惨剧……
然而,于右任此举无异于引火烧身,为了赈济灾民,他完全忽略了自身的危险。作为一名清廷通缉的“案犯”,升允5年前就欲置他于死地。无奈于右任逃往上海,住在租界,令他望洋兴叹,无可奈何。
如今于右任公开在报上对升允进行抨击,令他恼羞成怒,终于想出一条制裁于右任的毒计。即以“侵吞赈款”的罪名,电告上海道台蔡乃煌,要求将于右任抓捕查办。
正所谓官官相护,升允乃封疆大吏,蔡乃煌明知“侵吞赈款”纯属诬陷,但仍按升允的要求,联合英租界及上海县知县,于6月17日,将于右任和报社另一名参与赈灾募捐工作的陈非卿抓捕入狱。就便是轰动一时的“民呼报案”。
赈灾,是于右任发起;甘肃赈济所成立后,因此举为公益善事,于右任又为该所无偿提供办公地点,让该所借住在民呼日报社办公。而各界捐赠的赈款,均由赈济所负责人刘定荣经办,刘有账房二人,专门负责赈灾款收转出入事宜,与于右任无任何关系。
然而,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于右任在狱中已被关押25天,被租界会审公廨连续审讯七次,案子仍未了结。报社同仁非常清楚,升允与蔡乃煌的目的就是搞垮报社,报社不关门,于右任便难以结束牢狱之灾。
于是,8月14日,《民呼日报》发表“辞世之言”,宣布停刊。
于右任在身陷囹圄37天后,以牺牲《民呼日报》为代价,于8月27日最后一次过堂,随即重获自由。
此后,于右任又先后在上海创办了《民吁日报》和《民立报》,大力宣传民主革命思想,揭露清王朝的腐败统治,抨击帝国主义列强对中国的掠夺。尤其《民立报》,在辛亥革命中发挥了重要作用。
武昌起义爆发后,孙中山从国外回到上海,首先到民立报馆会见于右任,并为《民立报》题词,中文题词为“戮力同心”四字,英文题词为“Unity is our watch word(团结是我们的口号)”,并手书“博爱”二字赠予于右任,嘉勉于和《民立报》对辛亥革命的贡献。
1912年1月中华民国临时政府在南京成立后,于右任出任交通部次长、代理部长,南京临时政府还为《民立报》颁发“旌义状”,表彰其在辛亥革命中实际担当了革命党机关报的重任。
孙中山辞去临时大总理职务后,于右任也卸去交通部次长一职,回到《民立报》,专心一意于办报。
1913年7月,孙中山领导的以讨伐袁世凯为目标的“二次革命”爆发,但不到两个月便宣告失败,于右任的《民立报》随即遭查封。该报办报时间将近三年,一共发行了1036号,是于右任所办的四份报纸中时间最长、影响最大的一份。
随着《民立报》被查封,于右任也结束了长达七年的报人生涯。
就在此时,北京总检察厅发布对孙中山及“二次革命”主要人员的通缉令,于右任自然名列其中。为躲避风头,于右任只好避走日本,继续从事反袁斗争。
半年后,于右任从日本悄然回到上海,此时袁世凯已废除《临时约法》,正在想方设法为复辟帝制制造舆论。当时的政治环境已不容许于右任重操报人职业,于是,他开始筹办民立图书公司,一面为反袁活动作掩护,一面致力于中国文化事业的发展。
1916年6月袁世凯病逝后,北洋军阀势力仍控制着中国政局。为了推翻北洋军阀统治,于右任在1917年5月面呈孙中山,提议从北方着手,突破北洋军阀势力的核心,然后与西南讨逆军遥相呼应,南北夹击北洋军阀势力。
孙中山经过慎重思考,决定采纳于右任的提议。于是,于右任主动请缨,由北京经洛阳前往西安,秘密联络革命志士、民党领袖,筹商举义大事。
时任陕西督军的陈树藩,曾在辛亥革命中参加陕西起义,后归顺袁世凯,成为袁世凯的亲信人物。蔡锷、李烈钧、唐继尧宣布云南独立、通电讨袁、组织护国军后,南方各省纷纷宣告独立,陈树藩也在1916年5月9日宣布陕西独立,给了袁世凯沉重打击。人们普遍认为,袁世凯是“病起六君子,命送二陈汤”,“二陈汤”即陈宦、陈树藩、汤芗铭。
袁世凯去世后,陈树藩投靠了段祺瑞。
在陈树藩势力的阻挠下,于右任此次陕西之行,困难重重,难以有所作为。归途中,于右任在沮丧、悲愤中写下《过渭》一诗:
十五年来梦一场,
神州回首几沧桑;
先生老作江南客,
何事伤心到故乡!
但于右任此行并非没有收获,他结识了许多民军领袖人物,这为他出任靖国军总司令埋下了伏笔。
1917年10月,护法战争爆发,陕西靖国军起义。1918年4月,靖国军各部推举代表,联袂赴沪,敦请于右任回陕主持靖国军工作。
此前于右任奉孙中山之命赴陕西开展活动,就是希望能在陕西发动革命,如今陕西靖国军已经起义,邀请他返陕统一领导各部,完全符合他的初衷。在请示孙中山之后,于右任由上海乘轮启程,从汉口经郑州转洛阳进入陕西。为避开有敌军把守的潼关,于右任化装成传教士由陕县渡过黄河,整整走了20天,才到达三原的靖国军总部。
途中,于右任目睹了百姓的凄惨生活,赋诗多首,其中《宜川道中》写道:
隐隐黄河线一痕,马前东望日将昏。
风云晋塞连秦塞,波浪龙门接孟门。
高祖山头余破庙,将军台上只荒村。
川原如锦人如醉,遍地花开不忍论。
到达三原后,于右任立刻察觉,靖国军内部矛盾重重。此前,靖国军将领胡景翼和曹世英为争夺总司令之职,闹得不可开交,反而无暇攻打陈树藩。胡景翼手下将领张义安,便率一营兵力,向西安进军,讨伐陈树藩。
但张义安毕竟势单力薄,很快攻打西安受挫,遂向三原靖国军求援。而胡景翼与曹世英无法达成一致,援军因此迟迟未到,最终贻误战机。
张义安率部在前线杀敌,不幸被流弹击中,临终时挂记靖国军的内部矛盾,建议请于右任回陕出任总司令,统领全局。
胡景翼和曹世英互相不服气对方,不希望对方出任总司令,由于右任这个没有军队的文人出任此职,两人倒也无话可说。
于右任抵达三原后,首先要解决的,就是将靖国军这支松散、意见分歧的队伍统一起来,正所谓“攘外必先安内”,想要对抗陈树藩,要先使靖国军内部团结,增加凝聚力,如此才能够最大限度地发挥其战斗力。
但于右任毕竟是个文人,没有指挥过军队,没有作战经验,虽然靖国军内各路队伍上上下下都对他敬重有加,但他仍担心自己指挥不动这些手握军队的将领,无法让他们心服口服地执行自己的命令,因而心中压力颇大。
为建立一个强有力的总司令部,于右任请张钫出任副总司令。张钫曾在辛亥革命中任炮兵排长,并作为民军的先锋首先进入西安,1914年出任过陕南镇守使,在陕西颇有威望。
晚年于右任
于右任又任命能征善战的胡景翼出任作战总指挥。
为方便指挥,于右任将靖国军编为六路,每路设司令一人,路下为支队,支队以下为团、营、连、排。为减少矛盾和摩擦,各路民军仍按原建制编制。
但谁在第一路,谁在最后一路,以及各部驻地贫富水平不一,钱粮和枪弹分配,稍有不均便会惹来将领抗议,引发矛盾与纷争。对此,于右任用了仅仅两个月时间,便将各种分配问题处理得恰到好处,使各路将领无话可说,靖国军这支原本庞杂而又矛盾重重的部队,便被组织和统一起来。
后来的事实证明,于右任不仅能领导、指挥这些久经沙场的将领,对于战略决策,亦能运筹帷幄。早在就任靖国军总司令前,于右任便向孙中山提呈过“革命非自北方着手,无以突破北洋军阀之阵营”的战略,就任靖国军总司令后,又制定了“会合陕西各路民军、义军,略定西北、抚鄂之背”的战略计划。
领导靖国军的过程中,于右任屡次制定战守方略,战事紧张时,更是亲赴前线督战,深得靖国军上上下下的佩服与敬仰。
于右任在1918年8月9日宣誓就任靖国军总司令时,曾在三原城外广场上搭建的典礼台上讲道:
“余以革命党人,非为权利名位而来,实为救国家,救桑梓,与诸同志同甘苦、同生死而来,带给大家者,非金钱,非械弹,乃一腔热诚,与中山先生革命精神,此种精神为革命党人无价瑰宝,一切均不足比拟,只要大家确切认识,笃实践履,则革命必成,强权必败,区区陕乱,不足平也。”
三个月后,因各路民军纷纷投效靖国军,靖国军兵力已达三万以上,所辖地区也扩大到14个县,达到辛亥革命以来民军势力的顶峰。
但随之而来的是粮食、武器供不应求的问题。正如于右任宣誓就职时所说,他没有带来金钱和械弹,南方军政府无力支援靖国军。解决粮弹问题,只能靠靖国军自己。
很多人向于右任提议,在靖国军防区内增加税收,或发行纸币,这是解决实际困难的唯一途径。但于右任却不能接受这种提议,他还记得赴陕途中百姓们那一张张饥饿消瘦的面庞,他不忍心再增加百姓的负担。
然而士兵数量猛增,税收水平不变,粮弹匮乏的困难便转移到了士兵身上,士兵的伙食标准直线下降,降到了聊以果腹的地步。而这些扛枪打仗的士兵,个个年轻体壮,哪堪长期吃不饱饭,渐渐地怨声四起。
1920年7月,直皖战争爆发,皖系战败后,段祺瑞引咎辞职,直奉两系入主北京。皖系的陕西督军陈树藩气焰顿敛,而直奉两系在北京明争暗斗,无暇顾及陕西事宜,陕西境内暂时停止了战火,靖国军得以休整。
于右任利用这段空闲时间,在家乡大力发展教育和市政设施的建设,建立了多所男女学校,如渭北中学、渭北师范、三原中学、民治学校等,吸引了大批北京以及全国各地进步学生到三原就读。同时这些学生也带来了新思想、新文化,反过来促进了陕西教育事业的发展。
于右任还选派优秀学生外出学习军事,黄埔军校建立后,于右任先后保送80多名青年到黄埔一至四期学习,其中不少人后来成为国民革命军的高级将领。
孙中山对于右任此举特地来信嘉勉:
“顷接手书,知近从事新教育之设备,及改造社会之筹策,于干戈扰攘之秋,犹能放眼远大,深维本根,远道闻之,深慰所望。”
这一时期,于右任还促成建立了渭北水利委员会,延请其同学、水利专家李仪祉为工程师,开始了径惠渠的勘察和筹建工作。虽因经费紧张,这一水利工程断断续续,直到十年以后才竣工放水,但此工程为泾阳、三原、高陵一带数十万亩农田带来灌溉之利,李仪祉也因此被赞为“关中灶神”,于右任自是功不可没。
在于右任干劲十足地建设家乡时,直系军阀吴佩孚在洛阳设立了“直鲁豫巡阅副使公署”(正职曹锟驻北京),试图以武力统一全国。近在肘腋的皖系陈树藩,成为直系首先开刀的对象。陈树藩自然敌不过直军,很快被赶出陕西,直系又将枪口对准靖国军。
靖国军实力远远不及直军,加上直军刚刚战胜陈树藩,士气大增,靖国军难免产生畏敌心理。直军看准时机,派人到靖国军中说项,表示愿意收编靖国军胡景翼所部,将其改编成一个师,任胡景翼为师长,胡以下将领依次各有提升。
同时,北洋政府拟聘于右任为总统府高级顾问,月薪一千,颁发一等文虎勋章一枚,以示尊崇。
对于北洋政府的任命,于右任坚辞不就,但对胡景翼所部是否接受入陕直军改编之事,于右任却始终不发一言。他深知靖国军的实际情况,因连年征战,军队疲惫,尤其是粮草匮乏,各部将领都想改善条件,意欲分道扬镳、自谋生路者大有人在,于右任自知无力左右,索性保持缄默。
1921年9月21日,胡景翼等主要将领宣布取消陕西靖国军,接受直军改编,并推举于右任为陕西自治筹备委员会会长。于右任自然不会接受,悻悻然离开了靖国军总司令办事处。
随后,于右任在民军将领杨虎城的帮助下,重新建立了靖国军司令部。令人遗憾的是,靖国军终因寡不敌众,无法与直军抗衡,又缺粮少弹,于1922年5月最后解体。
陕西靖国军虽然最终失败了,但作为在护法战争中参战的北方唯一军事组织,靖国军在粮弹匮乏,条件极其困难的情况下,与北洋皖系军阀、直系军阀苦战数年,独撑危局,功莫大焉。作为文人出身的总司令,于右任更是功不可没。
而于右任指挥征战之余,办学育人,兴修水利,造福桑梓,深受百姓的拥护与爱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