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摆平第一件难事、捞到第一桶金、成立第一个公司

林子有点像模像样时,小鸟们一个接着一个朝着林子飞了过来。杜月笙小有名气,就有人哭着喊着一定要投到他的门下。一个叫江肇铭的人,看中了杜月笙,一定要求他开香堂,收自己做他的开山门徒弟。不能不佩服啊,这位江肇铭先生是位有眼力的人。

江肇铭,何许人也?

苏州人,字小棣,酷似溥仪,人送外号“宣统皇帝”。这是个嗜赌如命的人。在这方面,他跟杜月笙有共同语言,而且是典型的浪荡哥儿做派。自从拜了杜月笙为老头子,小江走起路来都不一样了,已然是戏台上的官步,一步三摇。现在,他有个重要的工作很急迫着去办,专业术语叫“扎台型”(争面子,显威风)。就在他四出揩油水找机会时,一个机会扑面而来。

在英租界(也叫公共租界)的地面上,有位大名鼎鼎的人物严九龄(历史老师说法:大流氓),人送绰号“严老九”。如果以黑社会的地位作砝码的话,在天平上,他与黄金荣能保持在一个平衡的位置上。严九龄在英租界开了一家赌场,其中“摇摊”是他的拳头项目。摇摊俗称掷骰子,在电视剧上大家看到这样的镜头很多,然而,其中的路子,却少有观众知道,只有内行人才知晓。

在摇缸内放进三颗骰子,在摇动之前,赌客为一方,庄家为一方,赌客将赌注押在某点上,完成这个动作之后,庄家开始摇动摇缸。之后是那精彩的一刻:摇缸的盖揭开(揭盖)。如果摇出的恰是赌客所押的点,庄家赔赌客;反之,那些押在台面上的赌注,由庄家统吃。

江肇铭是严老九家摇摊上的常客。有一天,或许是他上赌场之前就没有看皇历,他一连赌了两场,一连输了两场。他已经进入了赌徒的一个特定状态——输红了眼。赌徒在进入这一状态之后,几乎采取了一个非常一致的动作,将身上所带的钱,全部押进去。小江身上还有两百元(银洋),这一次,在失去理智的状态下,他全部押在了三点上。

庄家摇出来的结果,让他失望到了极点,揭盖时,那骰子定格在两点。

按赌场规矩,摇缸内摇出来的这个点子,作为收钱的证据,必须保持原状,要等到赌账算清之后,才能变动。这一天,也许庄家赢得太多,太过于激动,也许是一时粗心,谁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原因,还没有等赌账结完,庄家便习惯性地将摇缸重新摇摇,放在一边,而此时骰子恰巧摇在三点上。

这的确是庄家的一个破绽。

猴急之下的江肇铭,顿时变脸,一口咬定原先摇出来的就是三点,一定必定而且坚定地要庄家赔赌注。

赌场上已经吵得不可开交。严老九从后台走出来,问明了事由。很快就有人在他的耳边盘清了江肇铭的来路。在得知这小子是黄金荣门下杜月笙的徒弟时,严老九当即冷笑一声,喝令打烊,向在场的赌客大声地口头宣布,事情不清档,赌场就不开张。

为什么他突然做出这样一个决定,当着众人的面,采取这样一套类似于自残式的关门歇业的方式呢?其中自有道理。江肇铭是个无名小卒。如果这么一个无名之辈,也敢到他堂堂严老九开的赌场里“硬吃”,那么,什么样的人不会来他这里搅场子?即使是卸掉他小江的一条胳膊,也还是挽不回他严老九的大面子。而声言关门,这就是饱含杀机的一招,表面上是退,实则是进,以退为进招,它的实质就是向杜月笙甚至黄金荣下了一道宣战书:你们的徒弟把我的饭碗敲掉了,现在,你们要出面来收拾这个场子。否则,没有饭碗的人,什么事都能干得出来。传说中的强力威胁正式出台了。

严老九的这一招,大大超出江肇铭的思想宽度。江肇铭吓得屁滚尿流,赶紧逃回家中躲了起来。一出大戏就要上场,黑社会所有的人一下子全部失声,大家屏息静气,坐等初出茅庐的杜月笙出场,看看他如何平息这场轩然大波。杜月笙跟各种各样的小人物 PK 过,独独没有跟黑社会中的大人物较量过。一听到这个消息后,就知道大名鼎鼎的严老九这次是要掂掂他的分量了。

有一点,大家不要忘记了,现在的杜月笙跟以前的小杜确实不一样了,在黄公馆住久了,他也不是完全没有见过这类场面的人。杜月笙很清楚,这第一步,无论如何慌不得,逃避不得,否则,这辈子就别想在上海滩混出名堂。第二步,这件事是自己的开山门弟子惹出来的,不能惊动老大,否则,自己不能为他做贡献,反而给他惹来江湖麻烦,那一定犯了职场大忌。在蹚出这两步之后,杜月笙立即着手行动了。背着黄金荣,他设法筹到了一笔款子,硬着头皮,厚着脸面,带上江肇铭来到严老九家里赔礼道歉,一定必定坚请严老九无论如何重开赌场。

严老九关门并非打狗,目的就在于挽回面子。现如今杜月笙登门道歉,送来厚礼,这目的达到,自然沿台阶而下,落篷收船。由于没有求告黄金荣,而且敢于单独出面与英租界的大亨玩“扳斤斗”游戏(即打交道,本来指讲价钱、谈条件),在黑社会中杜月笙迅速博得了一个肯担肩胛的好名声(上司对下属负责任,不在难题面前撂担子)。

这件事给杜月笙长了数倍的身价,进阶到了千人甚至万人景仰的行列。

在黄金荣的眼中,杜月笙这只翠鸟虽然有点老练的样子,但是,他眼下还是不打算给什么大事让他去办。在领导的眼中,翠鸟级的员工应该多在基层锻炼,变成老鸟,才能独当一面地开展工作。杜月笙可不这么想。自己都开香堂收弟子了,却还只是个打杂的名分,这多不相称。杜月笙决定走林桂生的路子,让她的枕头风吹得强劲一些。

做林桂生的工作,对于杜月笙来说,不是什么难事。果然,一番努力之后,林桂生出招了。她一上阵,就玩枕畔催逼招。这些招术虽然老套,却非常的管用,至少让黄金荣有些招架不住。金荣哥终于做出决定,将公兴俱乐部(法租界的三大赌场之一)交给杜月笙经管。

不要看到“经管”二字,就以为是让杜月笙去当老板,小杜还拿不出这个本钱,也没有这个能耐。公兴俱乐部自然是腰缠万贯的阔佬出资并请专人打理,杜月笙的工作职责是保障赌场安全,类似于今天的商场保安。杜月笙本人以及他的手下,并没有穿保安制服每天上班下班,他是如何搞定一帮子在公兴俱乐部里游荡的坏人的呢?说来真令人难以置信,杜月笙所有的保护工作,仅仅凭借一条路子就搞定了,这条路子叫黑社会关系。赌场老板方面,当然是必须履行定期给他送巨额款项的义务,这些是“保安”工作必须的报酬。

在很多人眼中,这是无本万利的美差,但是,不要高兴得太早了。

这里是旧社会万恶的赌场,盈利极厚,日进斗金就是讲述他们每天的营业额的。正是如此高额的红利,使得上至租界公董局、巡捕房,下至流氓无赖,哪个不眼睛红得淌血,哪个不是垂涎三尺?个个都在想尽各种办法,来分享那巨额的利润。在这样的环境里当保安,不只是要满足或缠住上头来的一只只黑手,还有来自赌场里那些输红了眼的赌徒,铤而走险的,杀人夺财的,只要你能想象得出来的,甚至你想象不出的各色人物,这里都有。有的有黑社会背景,有的有官场人撑腰。

要蹚这河水,绝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水中泥沙、石块、泥鳅、老鳖、水蛇、食人鲳等险情复杂着呢。特别是负责赌场安全的主要领导(专家说法:大流氓),必得准备两只手。一手抓管理,要想维持好赌场的秩序,你的手中得有一批能上场斗智斗勇的人,你得有更强的手腕管理好他们。这批人往往是黑道上混的,要想 hold 住他们,没有点管理的手法,就别来这里当领导。一手抓关系建设,你得会长袖善舞,能建设各方面的关系,更要能摆平各方面的关系。

杜月笙刚刚走马上任,立即面对来自公兴俱乐部两大非常棘手的难题。第一大难题是“剥猪猡”。这名词今天的人很少听到,那时却是上海滩的流行语,是旧上海黑社会里人人都懂的切口,意即抢劫单身行人。那时赌场的打烊时间,跟今天 KTV 之类娱乐活动场所差不多,客人不玩到 12 点不走的。到了晚上 12 点赌场打烊时,那些赢了钱的赌客,钱包鼓胀鼓胀的,这更深人静之时,只要他们一走出赌场的门,立即就成了剥猪猡的对象。

剥猪猡的事,如果只是在赌场门前偶尔发生那么一次两次,倒也无所谓,反正那是社会治安的事。如果经常性地发生,那性质就变了,因为一个简单的道理摆在那里:赌客们谁还有胆量敢来你这赌场里赢钱?如果赌客们个个视赌场为畏途,人人止步不前,赌场还会有生意吗?那就只有一个结果:赌场客流一日比一日清淡。如果因此闹得赌场门可罗雀,那就是赌场真正麻烦的开始。

这事复杂吧,不只是要保卫赌场内部安定平和,还要保护赌客们走出赌场大门后的安全。赌客们走出赌场之后,他们往哪里走,就没个定数了。这事真不是一般的麻烦。

或许你会说,找个开银行的人,到赌场开个储蓄专柜就行了。你这样的想法叫治标不治本,你那是没有看到赌场的外面有一群人正在那里游荡,他们吃的就是那碗剥猪猡的饭,不搞定这帮人,你就休想安逸地活下去。总之,他们是一群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家伙,实在不知道什么时候、什么地点、玩出什么新花样来跟你斗。

到任后的杜月笙立即着手处理这项紧迫、棘手的工作。

别人流了一身臭汗,法子都想尽、脑子都想空,还是搞不定的事,你这只新来的菜鸟还能有什么能耐吗?

这位新上任的年轻领导还真是找到了一个快刀斩乱麻的办法。杜月笙依着自己从小就在赌场打拼的经验,迅速就找到了其中真正的症结所在。就像一个专家级的医生一样,一看患者的几大症状,就能准确而迅速地判断出病人是什么部位出了什么毛病,因而能对症下药开出一剂良方,而且药到病除。

杜月笙的办法是借势。借用了两大势力的势,一是黄金荣,二是清帮。运动起借来的这两大势力,杜月笙找到那些强盗头目,一个一个地谈条件,用各个击破的手法,分别击破目标。极有混功的杜月笙清楚,不能把他们弄到一起来谈条件,如果他们结成团队,就会形成一对多的可怕局面,形势对自己就不利。而将他们分开来谈,在不同的时间在不同的地点分别约会沟通,那些人就不是自己的对手。毕竟自己的背后,有黄金荣、清帮两大势力镇住阵脚。

这些人,用专家说法,就是职业干剥猪猡勾当的团队领导。在谈判中杜月笙借势压人,达到了一个目标——以较低的成本,顺风顺水地把这事给摆平了。具体套路是,在盈利中,每月赌场抽出一成,交给他们分用。

得钱的强盗们开始转移战场,他们不再跟公兴俱乐部的赌客过不去,去别的赌场闹事去了。公兴俱乐部老板高兴了,来这里的赌客们高兴了,强盗们也高兴了。

看出来了吧,办成一件事,是要靠脑子的,不能只是仅有两只手就够了。下面一件事,更是说明杜月笙这人真的是太有脑子了。

这事也有个专有名词,叫“捉大闸蟹”。

看到大闸蟹这个名词,别以为是来到了菜市场。这里的大闸蟹指的是赌客。

老上海人真可谓搞笑一族,他们如此这般描述租界巡捕房捉赌,说不形象都难。巡捕房本来是按月收取赌场巨额孝敬的,也就是说,巡捕房领导与赌场老板之间,是鼠蛇一窝的,然而,对于巡捕房而言,社会舆论却不能不敷衍。这样一来,一幕幕戏剧就经常在赌场开演了。一方面是工商行政管理部门发给赌场老板营业执照,一方面,巡捕房又兴师动众、大张旗鼓地捉赌。洋人这种又做婊子又树牌坊的玩法,真是让许多人看不懂。

洋人这么搞笑地玩,其实只是为了一个字——钱。让一些人公开地开赌场,那是给政府带来税收的,类似于葡京大赌场的玩法;而大张旗鼓地捉赌,那是让你出手的孝敬费更多更高,真不好意思,政府某部门的领导也来敲你赌场老板的竹杠子,当然多少也考虑到社会舆论的需要。如何才能让自己捉赌的业绩在公众面前走秀场呢?巡捕房的做法很有创意。他们把这些捉住的赌客,用绳子连成一串,搞游街活动。这玩法,多么类似于用绳穿起的螃蟹,老上海们看多了,戏称捉大闸蟹。

巡捕房可以这么兴奋地玩,赌场却玩不起。你们可以把赌客这么不停地捉,马不停蹄地游街示众,你这样玩,岂不是砸我们的台子?你们还要我们赌场做生意吗?这就是赌场老板们经常头痛、不得不头痛的问题。赌客不能少,少了就莫得生意,而巡捕房那边也开罪不起,这成了赌场老板最头疼的两难命题。解决这样的奇怪难题,到底有没有答案?至少,到目前为止,连黄金荣那样聪明无比、见多识广的脑袋,也还是想不出一个两全齐美的标准答案来。

解决难度大的问题需要发散性思维,最不能的是钻牛角尖。赌场老板们,包括黄金荣,全都钻到牛角尖里去了。

杜月笙上任后,聪明的脑袋一转,轻松中就给他找出了一条绝妙的两全齐美的解决方案,具体来说,叫“只捉前和,不捉夜局”。

赌场的作息时间有点类似于城市的舞厅,舞厅有早场、上午场、下午场和晚场(上海还有黄昏场),赌场略有不同,分为日场和夜场,专业术语叫“前和”(日场)、“夜局”(晚场)。

舞厅里,不同场次的舞客是不一样的,日场里的舞客大多是失业的青年或退休的老人,这些人白天没事做,就往舞厅跑,跳跳舞喝喝茶聊聊天;晚场来的是上班族,其中大多是白领,这些人正好晚上到舞厅跳舞兼锻炼身体。有经验的舞厅 DJ 师会根据不同的客户群体播放不同风格的舞曲,配合不同风格的舞厅灯光布局。舞场老板还为不同场次的舞票设定不同档次的价格,来吸引舞客。

身为赌徒出身的杜月笙对不同场次里完全不同的赌客群体是非常了解的。用不着深深地研究,轻松中他就发现了别人发现不了的解决难题的钥匙。

杜月笙发现的那个秘密其实也非常的简单,简单到跟舞厅的情形一模一样:真正有钱的大赌客、阔老板,大多只参加夜局,他们白天都在忙生意,哪有时间来赌博?而前和场次里的赌客大多是那些失业的、无所事事的无赖,这些小赌客无非是来过过赌瘾,大白天无所事事来混混日子而已。他们虽然人多,然而出手很小。

发现了这个规律之后,杜月笙开出了自己的处方。托黄金荣在巡捕房里打通关节,让巡捕们玩“只捉前和,不捉夜局”的游戏。巡捕房也很乐意这样的玩法。大白天里在众目睽睽之下捉赌,那是可以大做一番官样文章的。

这样一来,巡捕房玩网开一面的游戏,大赌客们可以放心地赶夜局。

真是一举而两得啊!赌场老板笑了,赌客们笑了,甚至连巡捕房的那些人也笑了,因为从此之后不用加夜班搞晚上捉赌了。一个两难命题,就这样给杜月笙轻松破解了。

不能不佩服杜月笙的聪明,莫非他的小脑袋里真有诸葛亮一般的智慧?

接着,杜月笙又将这一应用软件进行了升级,在前和场里,安排一些流氓弟兄,专门充当赌客,等着巡捕房来捕捉。每到巡捕房来捉人,这些人就积极配合,充当演员,客串“演出”。这狸猫换太子的玩法,是不是有点类似于戏台上的丑角演员?

这样一来,在公兴俱乐部里,就连前和场的赌客也玩得悠矣悠矣,前和场也可以拉到一定数量的赌客,赌场生意不但不受捉大闸蟹的影响,反而还较以往有所增加。

看着公兴俱乐部门前车水马龙,赌客如云,一想到两大难题全部被小杜破解,连黄金荣也忍不住兴奋起来,夸奖杜月笙:“绝顶聪明!”

接下来发生的一件事,让杜月笙又大大地露了一手。

在上海滩英租界,一支流氓组织十分活跃,头目是英租界巡捕房的探目,叫沈杏山。由于这支组织的上层领导有八个人,因此混得“大八股党”的雅号。

八股,大清及以前各代文人考试必作的文章格式。以八股命名,当时是十分高雅。由于我们今天的人反复批判过八股文章,以致今天的读者,看到八股两个字,就觉得臭不可闻。而那时的人们对于八股这个词的感觉完全不一样。正是因为人人知晓,朗朗上口,又非常的高雅,十分契合取名字的游戏规则:大雅同时大俗。

大八股党从抢烟土起家,主业也是抢烟土。照理讲,土商与大八股党之间,那是生死对头,然而,渐渐地,这伙人与土商之间居然达成协议,由土商给他们一笔数额巨大的“保护费”,他们的工作内容转变为给土商提供保护,保护烟土的安全运转。有一支歌叫《狼爱上羊》,狼怎么就爱上羊了呢?作者我一直搞不懂。看到大八股党这样的玩法,我终于明白,狼与羊之间,还就真的这么爱起来了。民间有个俗语“鼠蛇一窝”,蛇本来是吃老鼠的,现在看来,它们在某种情形下窝在一起,还真的有某种可能。有时想,现实生活中,这种情况还真不少,如某些身负督察职责的人,时间长了,也跟督察对象之间,牵起手来了——交警与司机之间,警察与地下妓女之间,地方官员与地方黑恶势力之间。不能不说,社会还真是复杂啊!

随着钱力越来越厚实,大八股党的实力、势力变得越来越雄壮,他们的触角从阴暗的角落伸进到了阳光下的政府机关:水警营、缉私营(上海当时两大缉私机关)。

曾经有一段时间,这两个营的营长职位由大八股党的党徒担任,达到了旧社会里官盗合一的最高境界。正是从那时开始,明里是缉私机关的水警营、缉私营,暗里已经变成最大、最炫、最酷的走私组织。多么类似于一个人的蜕变:从万人景仰的市长,由于贪污受贿变成了万人皆贬的阶下囚。

这些人是如何玩起来的呢?他们还真有一套实用的操作程序。从国外运来的烟土,到了吴淞口外,就举行交接班仪式,由大八股党人直接接手,由水警营、缉私营护卫,一路畅行无阻地运到英租界。

这样一来,整个上海的烟土生意,绝大部分被这伙人彻底地控制住了,外人想染指,几乎不可能。

有一个人要出来说不了。因为以法租界为根据地的黄金荣,他的烟土生意很受影响,就像曾经最红火的股票,突然之间,瞬间下跌,一落千丈。面对这种尴尬、痛苦的局面,无论是见多识广的黄金荣,还是肩膀上能跑得动马的林桂生,除了窘迫,还就真的没有一个像样的办法。

该如何办?就在夫妻俩束手无策时,俩人同时想到了一个人来。

杜月笙那个脑袋的聪明程度,已经多次让这对夫妇见识了。夫妻俩决定,还是让这小子来试一试身手,听一听他的主意。

人要发财或是要升官,是需要机会的,而机会又往往是对手提供的。现在,机会就这样朝着杜月笙扑面而来了。就看这小子这一次能不能抓得住这个机会。

只读了四个月书的杜月笙,可以肯定地说,《三国演义》之类的书看不懂,原因很简单,因为他不认得那里面的字。但是,读不来书的人,并不等于听不来书,旧的说书人的说唱艺术,你也不要小瞧了他们。正是从他们那里,杜月笙听来了“力敌”与“智取”两个词之间的区别。

他很清楚,大八股党手下喽啰众多,有财有势,上层串通了水警营、缉私营和英捕房,就像一只高飞在天空的雄鹰,羽翼丰满,杀性十足,如果公开与他们火并,必定搞不过他们。蛇有蛇路,鳖有鳖道,明的我搞不过你,那么来个暗的,我行还是不行?暗搞嘛,那就办法多了,哈哈,也就叫想怎么搞就怎么搞,搞得你哭了为止。

杜月笙向黄金荣夫妇俩提出,第一步工作,搜罗一批亡命之徒式的人物,打造一支精干的暗搞团队。这支暗搞团队,用神出鬼没的招术(有点类似于铁道游击队在行进的火车上搞日本鬼子物资的做法),暗搞队专门就盯由大八股党负责保护的土商,专门就抢他们的烟土。

“侬(上海方言,即你)不让我吃饭,我就不让侬撒污(上海方言,即大便)。”这句上海话可以概括杜氏方案的精华。不能吃饭与不能拉屎,是不是同样的叫人受不了?方式不同,效果却一样。不能不说,杜月笙的小脑子真灵格,从另一条道上,发现了搞痛对手的路径。

杜月笙提出,在不同的时间、不同的地点,用不同的方式向大八股党保护的土商打黑枪,最终的目标就是逼着大八股党拿正眼来看黄金荣的势力,最后,如果大八股党头头的脑袋还聪明的话,就知道应该怎么做了:将烟土生意的利润更多地与黄金荣分成。

听了杜月笙的这番主意,也不知道这小子行还是不行,黄金荣、林桂生做出决定:让他试一试。

杜月笙立即招兵买马,打造暗搞团队。有四个人物相继聚拢到他的旗下,顾嘉棠、叶焯山、高鑫宝、芮庆荣。

在上海滩上,这四位有头有脸的人物混得了“四大金刚”的大名。现在他们要闪亮登场,在这里我们友情请他们一一出台亮相,走个秀场。

顾嘉棠,世代居住在上海赵家桥(常德路)一带,小时候的名字叫泉根。多么好听的名字,泉水的根啊,太有创意,太有诗意了!有时我想,钱与泉同音,是不是听起来像“钱根”呢?金钱的根,谁都想弄到手啊,太让人容易记住这名字了。步入社会时,他在北新泾当花匠,获得绰号“花园泉根”。

多么美好的名字,然而,这个人的形象却与他的名字极不相称,他懂武术,还有一把蛮力(也叫臂力过人),实在是一大粗人、蛮人。在捞到第一桶金之后,在静安寺一带搞房地产,这一带也遍布了他的门徒党羽,人称“沪西半边天”。这名字很雄壮很牛劲,这诨名太符合他的人物形象了。

叶焯山,广东潮州人,在上海长大,小名阿根。他步入社会的第一件工作,是在美国领事馆开汽车,江湖绰号“花旗阿根”。会使斧(有点像李逵),玩枪玩得精熟(打得很准)。今天的话讲,这人有三大能耐:开车、打枪、玩武术。这样的人,的确适合杜月笙乱搞团队的需要。特别是打枪,在上海,他的名声,用方言来说,那就叫“不是盖的”(很牛的,绝不吹出来的)。他的枪法到底高强到如何的程度呢?

有一份资料说,在房间内,无论手脚多快的人突然之间向天花板抛出一枚铜板,他拔枪而出,用不着细细瞄准,在铜板还没有掉落地面之前,枪响钱碎。如果当年这人参加奥林匹克射击比赛,一准能拿到冠军。

高鑫宝,出生在上海马立斯(延安中路、成都南路),从小当球童,在网球场上给外国人捡球。这本来是一个普普通通的职业,然而他的脑袋却非常的聪明,在球场上他居然跟在洋人的身边学会了说英语。真是一个机灵的家伙。正是有了这个垫底,他因而有机会在怡和洋行当“仆欧”(低级雇佣人员,干些跑腿、打杂的事)。利用仆人的身份,他捣弄主人的汽车,跟主人的司机厮混,利用这样的人缘关系,他再一次自学成才,居然学会了开汽车。有了这门手艺垫底,他的职业再一次飞升,在美国人开的飞星车行当起了职业的司机。

用今天的话讲,他有两门好手艺在身了,会英语,有驾照。眼下,得说他的第三个职业,在马立斯,他组建了自己的“斧头党”,主要工作:聚众斗殴,打群架,敲竹杠。这些别人看来最不耻的活计,他却是家常便饭,他的斧头党远近闻名,乃至到今天仍成为香港一些功夫片的卖座镜头。

这样的三栖人物——会英语、有驾照、玩斧头帮,正是杜月笙暗搞团队难得的干才。

接下来出场的这位,也同样是恶贯满盈。在当时的上海滩,钱增福算是一位小有名气的流氓,他在马霍路(今黄陂路)开设了赌台。这人运气不好,被更加流氓一级的高鑫宝给盯上了。高鑫宝的玩法很简捷,直接提出要硬性分成。真是流氓见流氓,谁也不怕谁,钱增福根本就不睬他。高鑫宝看对方不把自己放在眼里,派出刀斧手,当着众多赌客的面,将一位从钱增福赌台出来的赌客当场砍伤。如此凶狠霸道,让钱增福掂出了他的分量。高鑫宝不但拿到了他想要的钱,还从此恶名远扬。

发迹后的高鑫宝,在麦特赫司脱路(现泰兴路)开设丽都花园舞厅(今上海市政协所在地),当地人称“丽都之狼”。这样的人,正是杜月笙暗搞团队募集的骨干人才。

芮庆荣,祖居上海漕河泾,打铁为生,性格异常残暴。之所以这样定性,一个案例就摆在他的档案袋里:他曾经将他的老婆用门闩活活打死。只能说,当这样人的老婆,算是倒了八辈子大霉,同时也说明,在这样的人眼中,世间还有哪样的人他不敢打?

孙传芳统治时期,他谋到了一个适合他性格的职业:给地方军阀李宝章当“大刀队”队长。他这位队长,在江湖上混得了一个诨名——“火老鸦”,原因简单,他就像一只火老鸦,他到了哪里,哪里就必定灾生祸至。老鸦,民间称这种动物为灾星。哪个村里来了老鸦,或者哪个村庄树头上的老鸦叫得厉害,这个村庄必定要死人。到底是什么原因,或许生物学家能给出解释。有人解释说,是死人或者要死的人身上发出某种气味,吸引了这种满身长着黑色羽毛的鸟。

除了这四大金刚组成暗搞团队的领导高层之外,杜月笙随后又物色了四个人物(杨启堂、黄家丰、姚志生、侯泉根),组成八人核心领导团队。黑道上的人称上海滩上的这支流氓武装力量为“小八股党”,它成为了杜月笙后来在上海滩打天下的基干队伍。

接下来暗搞团队的日常工作就是抢土。只要是月黑风高之夜,只要是雨雪阴晦之时,那都是杜月笙的暗搞团队实施抢土的大好时机。坏人的坏行动,跟细菌的玩法是多么的类似。细菌要在人的身体里发作,不也是专挑身体伤风着凉、疲劳过度的时机吗?只要是大八股党负责保护的土商在运土时出现空当,不拘多少,能抢就抢,抢了就跑。暗搞团队已经达到了一个目标:搞得大八股党防不胜防。

面对突然而来的恶浊形势,大八股党升级了自己的防火墙,具体来说,实施了越来越严密的防范措施,然而,有一个问题,大八股党无论如何解决不了:烟土运输路程绵长,路况复杂多变,有陆路有水路,有土路有山路,而杜月笙手下耳目众多,地况熟悉,结果往往是土商们顾此失彼,隔三岔五就要出故障。

杜月笙的抢土勾当成效如何?他到底是如何玩残大八股党的?我找到了 1920 7 21 日的一份《时报》,里面有这样的一则详细的报道。

有土贩从汉口夹带川土一万两来沪。(应该交代一下,四川那个时候民间偷偷种植鸦片,因而出产鸦片烟土。)这位贩子将烟土分别装在两大皮箱和一件行李箱中,做得十分隐秘。这位商人还特意乘坐日清公司的轮船岳阳丸号。当船只停靠在浦东张家浜码头后,由湖北人雷鸿见担任保镖,登轮提土,沿途护送。下午两点光景,得到消息的杜月笙纠合党徒十余人,乘坐划船,各执斧棍,静静地守候在黄浦江江面上。这批烟土一运上划船,当即就被杜月笙的人马拦住。“所有私干,悉遭劫夺。”

杜月笙就用了这一招,在你的任何一个环节,随时让你大八股党对土商们吹出的安全保证变成一个个随时随地都有可能被他划破的气球。

虽然有大八股党的保护,土商还是不得不为眼前那些可怕的景象焦心,为了求得营运顺利,土商们暗地里差不多都采取了同样的一个行动:向黄金荣、杜月笙暗送秋波,私下里送来巨额款项以示孝敬。这样一来,本来应该属于大八股党的那部分财源,就通过大八股党看不见的种种渠道,输进了黄金荣、杜月笙的钱包。

手里拿着这点小钱,杜月笙感觉太不过瘾。因为,经过这段时间的抢土营生,他的手里除了这支力量精干的队伍,又多了一样东西——地下资本。现在,他的想法是用这些地下资本来开一家自己的公司。看出来了吧,杜月笙是一个有野心的人,这样的人物,今天也叫“事业型人才”。

杜月笙手里有什么样的地下资本?都是哪里弄来的?

大家应该还记得小八股党抢的那些烟土吧,都存放在哪里了呢?小杜给这些犯罪的证据——抢劫来的烟土——找了一个好去处,秘密地存放在三马路(今汉口路)潮州会馆内的空棺材里。因为是抢来的东西,是招灾的东东,所以不能带进黄公馆。请大家理解一下为什么黄金荣出钱养的小八股党团队直接的劳动成果却没有能够直接进入黄金荣的烟土库的原因。

这里实在是一个好地方,寂静冷落,僻处一隅。特别是会馆里停置的那些异乡孤魂的“殡房”,更是人迹罕至,凄凉阴森。在这里藏匿烟土,杜月笙还真是会找地方,找对地方。不能不说,把这里做烟窖,真是再理想不过的强盗藏金窟。

看着烟土的存积量一天天增多,杜月笙向黄金荣提出一个设想,自己出面,开一家烟土公司,将那些抢劫来的秘密存放的烟土,从见不得人的阴沟出发,用合理合法的手段,转向阳光下经营。这样的玩法,达到一个目标:公开与大八股党争利。

这个想法让黄金荣兴奋起来,但是,身为法租界巡捕房华探头目,这种违禁的事是不能挑明了做的。

不能明做,不是说就不能暗做,是不?黄金荣觉得有必要把这事做起来,原因简单,那些烟土摆着就是泥巴,而一旦进到消费者的嘴里,就变成了真金白银。

黄金荣对这事做了分工,他本人置身幕后。在新成立的公司里,黄金荣联络了法国驻上海总领事,邀来了万国储蓄会大班司比门(类似于国际银行的老总),南京路乌利文钟表行法国人勃罗姆(那时的钟表是中国人的高档消费,戴洋表是身份高贵的标志,类似于今天开高档进口轿车)。请法租界里大腕级的洋人进入公司董事会,等于搬来了洋宝贝来镇店,哈哈,这个世界还有谁有能耐动得了这家类似于戴着一顶皇家帽子的公司?杜月笙出任公司董事长,拉金廷荪任总经理。

新人金廷荪这就要正式登场了。在他亮相的当儿,我决定给他一个正面小特写镜头。

金廷荪,浙江宁波人,鞋匠出身。一个让人瞧不上眼的出身,然而,出身却不能决定一切,与一般的鞋匠不同,他这人非常精于盘算,善于摸行情。值得一提的是,他还有很高的“政治背景”。他是清帮“大”字辈流氓王德霖的“关山门徒弟”。这人也不是一般的人物,看看他的诨号“长江一只虎”就明白这人在黑道有多牛了。在黄金荣、杜月笙、金廷荪三人圈子内,他得到了“三哥”的尊称,绰号“金阿三”。正是由于他做生意颇有办法(周公瑾式的人物),杜月笙发迹后,经济上的种种筹划,差不多都依赖于他。后来,杜月笙与他结为儿女亲家。

金廷荪一出场,就配合杜月笙做了一件大事,两人拣了“黄道吉日”,在法租界自来火街宝成里二号(现宁海东路九十弄)挂出了一块极不起眼的小招牌“三鑫公司”。

这到底是一家什么样的公司呢?从这个没头没脑的名字上,没有人能弄得清楚。两人就是用这样没头没脑的招牌打贩卖烟土黑生意的擦边球。

三鑫公司虽然名字不着边际,而发展却让人眼红。这里要将后面的情况提前客串一下,后来,它成长为上海滩上赫赫有名的“黑店”。一些老上海把“三鑫”两字忘记了,干脆称它为“大公司”。还好,不是称它黑公司。

把一个不起眼的公司玩大,对杜月笙来说,实在是一个挑战。先前,他会玩牌、玩麻将、玩妓女、玩抢土,独独没有玩过开公司,现在却不得不正儿八经地玩开公司的游戏,杜月笙,你能行吗?毕竟黑道上的路数与红道上的路数,有很大的不同啊。

开始时,这个刚出生的小公司只能在法租界小玩玩,寂寞而又冷清。

会做生意的人都明白一个简单的道理:要真正把生意做大,就得不怕大的竞争对手,甚至当面跟大的竞争对手摆下堂堂阵势进行挑战,而要这样玩,就必须做成规模。有规模才成势,做成了大势,才有可能吸引到顾客的眼球。

让人难似置信的是,杜月笙似乎天生就是个做大生意的材料,他一上阵,就把挑战的眼光盯上了当时上海实力最为雄厚的潮州帮大烟土行。

一个新的商帮要出场了,请读者们准备好“掌声”,因为这群人也实在是那个时代一批牛人级的“牛人”,今天话讲,他们统统是富得全身流油的人。

上海开放前,鸦片烟进口的大本营在广州;上海开放后,就从广州转到了上海。一位在上海做烟土生意的郭老板(广东潮州人),会说一口流利的英语,他得到了洋人的特别信任,专门在上海做洋商出售鸦片的代理生意。

郭老板的生意越做越红火,于是在后马路设鸿泰栈。从此时此地开始,“土行”——这个特别的商行在上海出现了。郭老板的亲戚、朋友、同乡,听说他的烟土业生意红得发紫,就全都跟在他的后面贩烟土发财。

类似的情况今天还有,不过不是贩烟土。比如安徽安庆江镇一个卖包子的小老板在上海做包子生意发财了,他的亲戚、朋友、老乡学了他的玩法,在上海,在全国,用他的成功模式做包子,以至安庆江镇成为了全国的包子乡。

类似的情形太多,然而我不能扯远了,否则要挨读者的骂,说我喜欢跑偏,得回到主题上。在上海土行里,潮州帮一路走在前面,其鼎盛时期长达数十年。

潮州帮中的顶级大商号,如郭煜记、郑洽记、李伟记,全都集中在英租界棋盘街(现河南中路、福州路以南)、麦家圈(现福州路、山东中路)。大家应该注意到了,这些地方都是大八股党的势力范围。这个商帮由于起步最早,已经形成气候,杜月笙盯上他们时,正是他们生意最为红火的时候。这些人的店铺门前,每日里车水马龙,即使潮州帮里最不起眼的商号,其日营业额也是三鑫公司没法想象的。

机会总是向着有准备的人。就在杜董事长日思夜想的时候,就在杜董事长想着如何把那个成势的商帮挖到法租界来给自己壮势的时候,一个真正的机会悄然来到了。

经常听到培训师们讲同样的一句话:有了机会必须努力去争取。想必杜董事长一定很是赞同这样的一句话。如果你觉得我说得不对,请看下面的他的玩法。

“万国禁烟会议”定于 1919 1 17 日在上海英租界召开。

在别人看来,这无非又是一个不痛不痒的关于禁毒的国际会议而已,然而,杜董事长却从中看出了无限的商机。

一个有商业眼光的人。

杜月笙估摸着,在这次会议的前后,碍于国际舆论,英租界当局一定会、必定会装模作样地查禁烟土。那样的话,潮州帮大土行的日子就一定不会好过,再往下推导一步,那样的话,他们在那块天地里就有可能立不住足,再往下推理,一个杜月笙最最期望的结论就出来了:潮州帮就不得不搬迁。

那么,他们会往哪里搬呢?问题的核心到此就完全出现了。

聪明的杜月笙看准了这实在是个天赐的良机。人要是发财,神仙都挡不住!真是想什么就来什么!他立即动手,迅速策划出了一套方案:抓住这个政治原因造成商铺迁移的机会,运动起各种关系,用类似于招商引资的办法,千方百计地动员劝说这些大土行搬进法租界。

是不是类似于当代经济重点西移,中西部很多城市抓住机会,组团到东部沿海省份招商引资,希望沿海企业内迁时到他们那里落地?这个比喻可能不太恰当。

杜月笙的方案有可行性吗?没有专家去给杜月笙做专门的论证工作,只有一批人听了杜董事长的主意,迅速动手行动起来。黄金荣、杜月笙、金廷荪等三鑫公司的高层立即出面,开展一系列“招商引资”的公关工作。这样看来,发财并不难,当自己做到某一个平台之后,就要利用机会,把这个平台向更大的范围、更高的层次做延伸运动。

这伙人的力量是不可小看的,用当代流行的说法,这伙人使出的那些力量是牛而又牛的,因为一个事实很快就摆在那里:招商引资工作取得了显著的成效,不久三鑫公司的四周渐渐布满了大大小小的潮州帮土商。

如果从计谋这个角度来说话,杜月笙的这一计,对于英租界来,那就是釜底抽薪计了。因为从此之后,英租界的烟土生意就一天比一天清淡下来。

这一美丽无比的景象,立即让杜董事长发现了另一个更大的商机:大八股党正在失势!从一群失势的人手中夺取英租界土行的保护权,这岂不是花小钱办大事的时机吗?也就是说,冒个小险,或者花点小本钱,就有可能让自己弄到对整个上海的整个土行的整个保护权,形成自己在上海土行的垄断地位。天啊,那样的话,整个上海的土行,到了那一天,就是我杜月笙说了算。这样的好机会,真是想不动手都难!

面对如此美丽无比的景象,这一次,黄金荣、杜月笙、金廷荪三位上海滩的牛人全面出动了,三人想出来的玩法是老套路:在四马路会乐里口的“倚红楼”(今福州路 726 750 弄),摆下“鸿门宴”,“宴请”大八股党头目沈杏山,目的简洁明了:请你认清形势。我们呢,花点小钱,你沈杏山呢,捡点现棉花走人,说白了,低价收购你在英租界土行的保护权。

不同的资料记载了同一个景象,双方在“折手斗”(讲价格)时,曾一度剑拔弩张,几乎公开要打起来。也有野史,说是黄金荣当场扇了沈杏山两个耳光,沈杏山这才软了下来,同意转让保护权。这样的野史,未必可信。有时我想,黄金荣即使使用巴掌术,也未必见得有如此“神效”。要知道,这个保护权,可不是一点点钱,每年都数十万计(银元)啊!

具体过程各家的说法不一,大概是那时的史家没有站在旁边做记载,只是听说而已,而那次宴会的结果是明确的:这场宴会,杜月笙一伙达到了他们的目的。

大八股党为什么会同意低价转让贵重无比的烟行保护权?显然,沈杏山是个聪明无比的人,没有谁比他更明了当前的形势。在自己这一边严重失势而且差不多是永久失势的情形下,让出保护权也是势所必行,无非是价格的高低而已。既然自己保护的这棵大树,已被人连根拔起而且在对方的地盘上开枝散叶,自己本来就收不到什么保护费了,那何不做个顺水人情呢?

以这次宴会为标志,小八股党最终取代大八股党,完全垄断了上海烟土行业的“安保工作”,每年收取的保护费达百万元(银元)之上。

至此,三鑫公司上了一级台阶,做到了一个新的级别,今天叫“行业垄断”。

如果杜月笙做到这一级就打住了,你也太小看杜月笙了,眼下,有一个在杜月笙的人生、事业中担当重要角色的人物要出场,他的到来,为杜月笙再一次打造升级版的三鑫公司,带来了新的契机。

三鑫公司真正飞黄腾达,是在杜月笙结识了这位重量级的人物之后;也正是通过这个人,杜董事长才与淞沪护军使何丰林拉上了关系,从而有机会从政治边缘走到政治舞台中来。现在这个人物就要正式出场,他就是经常出演黑色电影主角人物之一的张啸林。

张啸林, 1877 6 14 日生于浙江慈溪,本名小林,发迹之后,改名寅,号啸林。这名号取得还真合他的身份,如果放在金庸先生的武侠传中,说不定更有味道。不仅如此,张啸林这人的长相也确实与他的名号相匹配。圆头豹眼,中等身材,一说话,就形成一股盛气凌人的气场,而且他为人也极为凶狠。多个资料记载了同一件事,他出口便是“妈的个×”……他牛皮哄哄的气场都是由类似于这样一些粗得不能再粗、俗得不能再俗的关键词烘托而出的。

儿童时期,他读过书,少年时,在杭州跟在一位老板的后面打工,学着做些生意,但他这人喜欢寻衅斗殴,有时甚至聚众闹事,结果老板只好请他走人。工作没了,他只好用了诈与赌的手法四处骗钱,其中拳头项目是偷窃乡里人的农产品,例如半夜 3 点到人家鱼塘里去偷鱼。后来碰到了一个好运气,浙江武备学堂招生,他有幸进入了这家学堂,正是在这里,他用上了自己以前混世界的手法,跟张载阳、周凤岐、夏超(武备派的军阀)这些同学混在一起,混得很不错,有的甚至成了铁哥们儿。也正是在这里,他学得一口京腔(普通话),加上他武壮的长相,弄得官派十足。

他后来的发迹,是不是也给了我们一些启示: 1 .跟不同层次的人混在一起,就有不一样的机会; 2 .走出自己原来的人脉圈,兴许你能获得更多的发展机会。

在武备学堂,他中途辍学,具体原因不明。接下来,情况是清楚的,他在杭州开了个茶馆。在茶馆大学里,他结识了清帮大字辈人物樊瑾成,而且成功地拜他为老头子。再接着,他自开香堂,在沪杭线一带大量地招收徒弟,荣幸地成为了杭州人称之为“聊鬼”族中最有名的白相人之一。注意一点,他能够大量地招收到弟子,说明他已经成功地成长为人脉关系的大师,这一点上,他跟杜月笙是多么的类似。

早些年,他曾经经洪门“大哥”杭辛斋介绍,专门跑到上海去拜见黄金荣。今天的话讲,他真正是一个特别喜欢“跑官”的人。他高兴而去,却败兴而归,因为黄金荣见了他一面,之后,就把他丢耳朵背后去了。为什么跑官失败了呢?他实在应该总结一下这次的教训。其实原因也非常的简单,那时的他还谈不上什么角色,在黄金荣的眼中没有一丁点儿的分量。一个轻如鸿毛的人,虽然有鸿鹄之志,能在上司的眼中起化学反应吗?记得下次要加重自己的分量,当然还可以多带点催化剂(礼品)。张啸林的机会,是由一起死亡引发的。

1919 8 月,浙江督军病亡,淞沪护军使卢永祥升任浙江督军。作为卢系将领之一,何丰林上升一级,接任了淞沪护军使。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在他的圈子里,一批新人走到前台来,江干廷任镇守使署秘书长,刘春圃任淞沪警察厅主任秘书,俞叶封任缉私营统领。长话短说吧,与张啸林有同学关系的这批人正式上台演出了。

机会就这样不期而至,现在就看张啸林能不能抓住。

打进上海滩,一试身手,这已经是张啸林多年的夙愿。现在,有条件了,再不去把握这个机会,除非是傻瓜。张啸林这个人脉关系的大师岂能在这样的机会面前徘徊?他等候这样的机会,已经等得太久了。一个富有人脉手腕又善于发现机会的人,绝不会是甘于长期沉底的人。

这年的秋天,张啸林出现在同孚里黄公馆。张啸林决定,这次不直接找黄金荣。混世的经验告诉他,要想在黄金荣的眼里占个位置,那得有人提携,或者叫有人伸出一副可以往上攀爬的梯子。张啸林看中的这副往上爬的梯子叫杜月笙——黄金荣眼中的大红人。

记住,你如果想往上爬,一定要首先找到梯子。正如没有翅膀,你无论如何飞不上树梢一样。

有陌生人硬生生找上门来,这让杜月笙多少有些吃惊。在搞清了张啸林背后与上海高层深度扭结的那张同学关系网后,这位有眼力的杜董事长笑了。哈哈,别小看了眼前这个中等身材圆头豹眼会说一口标准普通话而手中一无所有的穷汉子,这人是个角色。杜月笙的眼光,在这一点上,至少超越了黄金荣,他做出了一个正确的判断,一个即将给他带来好运的判断。

杜月笙行动了,在黄金荣面前,他极力怂恿借用张啸林的那张网。

黄金荣是一个看实力与势力的人,在他的眼前,一般人描摹什么虚幻的美景,他根本听都不听。对于这么一个跟自己一样开茶馆的人,他看不上眼,至于那个所谓的同学关系,都隔了那么多年了,现在到底能不能起作用,虽然杜月笙在旁边怂恿,而在他黄金荣的心中,简单地说,没有谱。

看到黄金荣似乎把握不住机会,杜月笙赶紧作了一番深度的分析。他提醒黄领导,上海是浙江军阀的势力范围,而张啸林与浙江军阀中不少人有门路。虽然那条道路以前荒芜,但是,现在去踩一踩,或许就会踩出一条大路来,说不定还会形成一张通往上海上层的关系网。

看到黄金荣不置可否,杜月笙对张啸林这个茶馆老板再一次在更高的层次向黄领导作了一番类似于项目风险投资的特别推荐:你看他一口京腔,官派十足,看样子是一个能在官场混的料子,利用他与上层结交,无非也就是多个朋友多条路的事而已。

如此大大的事,杜月笙用如此轻轻的语气,真是个能说话会办事的家伙。这一次,听了这个软推荐,黄金荣中招了,他终于点头,愿意在这个不起眼的人身上破例,投点小钱,看看他是不是一匹黑马,能不能产生很高的收益率。

接下来的事实说明,张啸林不只是个角色,而且的确是个厉害的角色。提前交代一下后来三人的关系。这三个人合成一伙(今天叫抱团生存),结成八拜之交,黄金荣居首,张啸林次之,杜月笙老三,成为了上海滩横行一时的“三大亨”。

在杜月笙的策划、授意下,张啸林拎着三鑫公司提供的巨额交际费,在浙系军阀中不惜代价地活动。又是同学关系,又是白花花的银子打通关节,效果立即就显现出来了,俞叶封、何丰林这些人想不与这三人小组结交都不行。一张给力的关系网就这样结成了。黄金荣的小姨认了何丰林老娘当干妈,张啸林和俞叶封结成儿女亲家。

在这种与地方军阀扭结的过程中,三鑫公司再一次升级,历史老师给了它一个确切的定性:军阀、帝国主义和流氓势力共同孕育的怪胎。

随着它后台的强硬,它的生意也迅速发生翻天覆地的巨大变化,膨胀为拥资一千万元的行业领头大哥,在生意最好的时候,年盈纯利达到五千六百万元。用当时的话来形容它,只有一个词贴切:豪富。

它到底发育到如何一个程度呢? 1923 8 月,上海《字林西报》对三鑫公司的活动情况有过一些披露。这些披露的内容,可以界定为“章鱼论”。具体如下:

三鑫公司已经变成一只巨大的八足“章鱼”,从各处吮吸“鲜血”,源源不断地供养黄金荣、杜月笙的血管。黄、杜因此也获得了浮沉于上海滩的足够的活力。

一个结论性的观点:从这两个人携手的过程中,可以看出,做生意就是做关系;在民国做大生意,就是经营高层关系。

依着这个公司的势,杜月笙在黄公馆的地位直线上升,仅次于黄金荣。虽然位居一人之下千人之上,但是,杜月笙已经有了自己的想法。这想法,用中国俗语讲,叫宁做鸡头不做凤尾。用西方话讲,不愿做元帅的兵不是好兵。

屁股在原来的板凳上还没有焐热,就想另立山头,杜月笙你能成功吗?大上海难道真的是让一些有野心的家伙空前地释放野心的地方吗? jRO2uzYZuGVccT+URoTzNMFQIEgVwoqkiwhoj8kgDdthOm/h/sGtKbfh7hCIzoV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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