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杜月笙伸长脖子到处寻找机会的时候,一个真正的机会悄悄地来了。
黄振亿(绰号“饭桶阿三”)是陈世昌的同辈弟兄,受黄金荣之托,正在为黄公馆物色一个打杂的人手。这个兼职的 HR 很有眼力,他看了 N 个人的资料,全都放弃了,独独相中了杜月笙。
这里提到的黄金荣,正是当年那位上海法租界里脚一跺、地球也要抖三抖的大力人物。在杜同志还没有进黄公馆前,我们有必要对他杜月笙一心想进军的这个大环境做些介绍。
黄金荣,字锦镛,祖籍浙江绍兴,脸上有几处麻雀斑,浪得诨号“麻皮金荣”。早年太平天国起义时,绍兴曾被太平军攻占过,黄金荣的老爸随着逃难的人流迁居苏州。在苏州衙门里,黄爸爸谋得了捕快头的职位。这位国家公务员,又在上海南市三牌楼经营着一家小茶馆。
黄金荣有兄弟姐妹五人,由于哥哥早死,他便成为长子。正如中国所有的父亲一样,对长子,父亲往往寄托了很大的期望。老子满怀着希望把儿子送到学堂去读书,黄爸爸渐渐地发现,这孩子对笔墨纸砚丝毫不感兴趣。黄爸爸也是一位极现实的人,立即打消了让长子读书至仕的念头,直接把他送到萃华堂裱画店当学徒。这家小店铺位于城隍庙,是黄金荣的姐夫经营的。
这是一个需要耐心和细心的工作,调糨糊,裁纸张,虽然简单,却也单调乏味。整日在店里这么个玩法,让他很快就不耐烦起来。外面的世界花花绿绿,凭什么自己却只能待在房间里跟糨糊、纸张和裁纸刀说话?黄金荣像他父亲一样做事干脆,他尝到了其中的滋味之后,立即辞了那份工作,跑回父亲开的茶馆里,孵在那些白相人中间,整日里跟各色人物泡在一起。哈哈,男人不一定要泡妞,泡茶馆也能泡出名堂来的。至少黄金荣是这么做的,也是这么玩出他不一样的人生的。
在这个“茶馆大学”里,他整整学习到 20 岁,用我们一般人的眼光看,这小伙子没有学到一点正经本事,以他老爸的眼光看,这儿子已经在茶馆大学里本科毕业,现在该去真正的社会大学里读研究生了。通过老关系,黄爸爸在法租界巡捕房给他谋到了一个很是适合他的职业:当包探,当时的流行语叫包打听。
法租界对今天的许多人来说,还是个新鲜的玩意儿,是不是相当于今天大城市的经济开发区呢?法国来中国的上海弄租界已经很有年头了,也是很有来头的。它是继英国来中国办租界之后,踏入上海这块热土的。 1847 年 1 月 20 日,法国政府任命了第一位法国驻沪领事敏体尼先生。这是一位一无所有却能心怀天下的人物,当他拿到任命状时,手上只有一样东西《中法五口通商章程》。就凭着这几张纸,敏先生用了威逼的手段,强行要求上海道台以极低的价格转让上海北门外一块土地做法国的租界。 1849 年 4 月 6 日,他的目标达到了,这一天,上海道台为此发出了专门的告示,“听其租赁房屋及行栈贮货”,或“租地自行建屋、建行”,而且发出了很严肃的警告,“倘有中国人将法兰西礼拜堂、坟地触犯毁坏,地方官照例严拘重惩”。看出来了吧,租界,不是今天的经济开发区,而是国中之国。
1861 年,法国驻沪新领事爱棠先生上任,他一到上海,立即用了前任的做法,威逼上海道台,要求扩展租界。上海道台是一位不愿多事的人,立即表示“顾念我们的良好关系,我愿热诚设法使您满意”。随即,在法租界靠近黄浦江的边界延伸了六百五十多米,租界面积扩大到七百多亩。 1900 年,法领事也懒得跟上海道台磨嘴皮子,自己动手,直接将租界面积扩增到一千多亩。
法国的租界面积在迅猛拓展,原来的几名巡捕根本就管不过来。 1900 年 8 月,法国学着英租界招募印度巡捕(俗称“红头阿三”)的做法,从安南(今越南)调来 29 名巡捕。这些来自越南的“安南巡捕”(老上海人给的称谓)不懂中文,除了摆空架势,起不了什么作用。正是在这样的情势下,法租界开始雇用中国包探。黄金荣就是得了这样的机会,进入法国巡捕房。
法国巡捕房的公务员编制为西探 13 人,华探 13 人,各人发巡捕卡一张。黄金荣荣幸地得到了最后的那张,编号为 13 。有了这张卡,那就有了真正的洋靠山,用历史老师的说法就是,从此可以仰仗法国人的势力,狐假虎威,逞凶作霸。老上海人很幽默,估计也很无奈,直接称他们为“捏卡的人”。
与一般的捏卡的人相比,黄金荣的手里多了两张牌。第一张牌叫“朝中有人好做官”。大家不要忘记了他的老子,当过捕快头的黄爸爸经营一辈子,也就是为下一代经营了一张能网络上头关系的网。今天我们称关系网。第二张牌是他自己 N 年来亲手写就的那篇茶馆大学毕业论文。长期泡在白相人之中,上至富商巨贾,下至瘪三叫花子,只要是来过茶馆的、喝过茶聊过天的,哪个能不卖他这位小老板的面子?至少,别人没办法办成的事,他的手下或他的那个白相人团队中,有人手也有路子。用今天网络流行语说法,叫路子对了财富自然来。
有了这两张牌,加上对法租界黑社会内幕的通晓、精熟,再加上他办事果断利索的个性(呵呵,心狠手辣的文明说法),进巡捕房不久,我们的这位金荣哥便得到法国人赏识。混的时间长了,对法国人那一套玩法的路数清了,金荣哥渐渐成为法国人领导团队中不可或缺的人物。法国人也很实在,你黄巡捕有能力,那我就给你更大的发挥空间,黄金荣一跃而成为华捕头目。
林子大了,什么样的鸟都有。一批“三光码子”(老上海称呼)聚拢在他的周围,形成金荣哥身边一支剽悍能干的团队。用今天的话讲,这批人相当于包打听的私人助手。他的团队里,什么样的人都有,类似于大学校长的助理团队,既有能侃的,又有会办事的。当然了,金荣哥团队里,这些人的原来身份是地痞级的无赖,在巡捕房花名册上看不到他们的名字,在巡捕房的工资表上更看不到他们支薪金、吃空饷的玩法,然而他们却又实实在在地为巡捕房提供重要甚至高级别的服务。
如果你觉得这玩法实在难以理解,不妨比较一下帮会里的老头子与弟子的关系。无论走到哪个陌生的角落,亮出帮会里自己师傅的那张牌子,再难办的事,也能轻松搞定。这批人正是凭借黄金荣的权势,敲诈勒索,捞点外快谋生。社会食物链关系就这样形成了,他们有时成了包打听的“耳报神”(眼线、耳目),为包打听搜集情报;有时包打听用他们当替身演员,出演那些必须了结但又捉不到或不便捉拿的元凶。
最让人叹为观止的是黄金荣上班的时间安排。身为巡捕房要职,他根本就不用上班。哎哟哟,那些玩吃空饷的公务员,或许能跟他 PK 一下。每天到了吃午饭的时候,注意,不是吃早饭的时间,他会慢慢睡醒。牛吧,睡觉睡到自然醒,数钱数到手抽筋,很多人的这个梦想,在他这里实现了。午饭过后,几个长年相聚的赌友捧着茶杯过来了,整整一个下午就在吆五喝六中神仙般地过去了。
晚上的夜生活,他常常选定在“孵混堂”过的。洗澡、擦背、扦脚、敲腿、捶身,全套都要享用。日子过的那一个爽啊,比皇帝还舒服。皇帝毕竟要上朝听政,下班后还要阅读奏章写几句批语。
你问我何时办案?
我靠,二十四小时吃喝玩睡之中,不都在办案吗?碰到要事,不拘何时,就会有人走到他的身边咬耳朵。黄金荣对来者面授机宜,再难办再复杂的事,三言两语中,就给他一一“摆平”了。服他吧,不服不行啊!
他是如何摆平那些别人摆不平的案子的呢?
实在是他有一套腾挪大法。名为巡捕头,职责是维护治安,黄金荣家的黄公馆,真正是,用一个最拙劣的词吧,“藏污纳垢的最大处所”。我可不敢在读者面前胡写乱说,说这些话,都是有根有据的。法租界的赌台,靠山是谁?黄金荣!赌台赢的钱,跟黄金荣按比例分成。有点类似于某些国家公务员在企业里参股的玩法。法租界里有戏馆、舞台,这些高级娱乐活动的场所,有几家就是他黄家的。到法租界来登台开演闯世界的女戏子,有被他相中的,那就得把身子给他。不给?给你喝喝倒彩,那是抬举你;硝镪水淋头,你就一辈子从骨子里感受毁容的痛苦吧,而且包你上诉无门。鸦片烟土已然是禁物,这玩意儿,那是由武装押运人员(职业级的杀手)成麻袋成麻袋地偷偷地送进黄公馆的。再从他这里转销出去,变成黄灿灿的金条、大把大把的白银。这样渣滓级的人,还能办得了大案、要案?
是的,还就只有他能摆得平那些难度级别极高的案件。举个小小例子,你很快就能明白他的腾挪大法。
有一段时间,法租界刑事案件急增,火并的,私斗的,拦路抢劫的,层出不穷,流血事件,每天都有,有时一天几起。并不是这些人吃了饭没事做喜欢打架,而是为了一个极为简单的原因:“抢土”。前面说了,鸦片烟土已然是禁物,贩运烟土,一旦捉到那是犯法的,跟今天我们的禁毒是一样一样的。然而,此时的实际情况是,用一个最简约的词来表述——明禁暗行。正是那个“禁”字,使鸦片烟得之不易。物以稀为贵,因而身价倍增,贩卖鸦片成为一本万利的大生意。看着做鸦片烟生意的“土商”们大把大把捞进黄金白银,云集在上海滩的地痞流氓,眼睛红得淌血。在电视剧里,我们看过太多黑社会大哥带着一帮子弟兄手里拿着刀枪强行做烟土生意的镜头。抢土事件频发,的确是这些人要与烟商玩强行分肥的游戏,然而,根本就不是电视剧描述的那么回事。因为,抢土的人,不是个个都带着枪,更不是在生意做不成时抢着对方的钱箱子就跑。抢土的办法主要有三大种,分别叫“挠钩”、“套箱”、“硬爬”。
挠钩是一种很长的钩子,一般是在水里捞东西用的。这里的挠钩的玩法,也的确是水上行劫,你可以理解为用挠钩在江水里捞烟土。你会问:烟土怎么会跑到了江水里?标准答案如下:烟土不是中国的出产物,必须是远洋轮船从外国带进中国,具体来说,就是运送到上海的那条黄浦江边的。这玩意儿是禁物,土商必须逃脱关卡的查禁。经过 N 次试验之后,土商发明了一种极为秘密的卸货方式。黄浦江跟内地的长江不一样,它直通大海,因而也就有了自己的潮汛。烟商(供货方)看准黄浦江涨潮的时间,将密封的烟土包一包包地抛入江水中,利用潮汛的力量,送到人迹罕至的某一段黄埔江边。
此前,这段江岸上早已预伏了一群专门捞烟的人员。
佩服吧,在这样荒芜的江边,你税务局、警察局还能派人来设卡查烟土吗?即使你跟踪我的船只,你也看不到我卸货的船只和人员,你又哪里知道我何时何地偷偷地把货物扔进了江水里呢?至于江岸边捞烟土的人,你还以为是摸泥鳅的呢。
然而,这样的游戏,就像非洲大陆的野牛遭到狮子群的捕食一样,就在狮子们大吃牛肉大喝牛血的时候,一群秃鹫早已站在高高的树上注视着地面上发生的一切。正当狮子大块朵颐之时,它们从天而降,轰的一声,来抢夺那些美餐。
就如那些秃鹫一样,抢土者总是能摸准这些内幕的消息——卖消息的人能得到大笔的钱,能不卖吗?要是你有这样的消息,你也偷着卖。得到消息的抢土者,到时候就派人偷偷地设伏,那水中的烟土一涌到岸边,他们伸出早已准备好的长长的挠钩,捞上就跑。你们就继续打捞吧,我这就回家做无本万利的生意了。你想出来的办法高,那我告诉你,一山更比一山高。就像计算机操作系统不停地升级,黑客却总是能找到对方的漏洞,设计出病毒,来进行攻击。
套箱就不是从水里捞,可以简约地理解为陆地上行劫。做烟土生意的商栈,秘密地丛集在新开河民国路一带。商栈运烟土,一般用煤油箱装,让一般人看上去是运煤油的。这也不能怪他们这玩法特别,实在是不能大明大摆地武装押运,其实,他们何尝不想像我们今天银行运钞那样用车子武装押运?这就给抢土者提供了机会。
抢土的人赶着马车,预先准备好木匣。先是一伙人弄个小小的交通事故,给对方制造一点小麻烦,引住对方的注意力。对方一松神,抢土者突然奔跑过去,套上对方的煤油箱,搬上马车就逃。时间极短,往往让对方还没有完全反应过来,抢土者的车子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多么类似于今天的摩托车车手两人合伙飞车抢夺女士脖子上的金项链的做法。
硬爬就是拦路行劫,不过,它里面也有高科技含量。首先抢劫者往往有比较准确的线索,接着是在土商必经之路,选定设伏的地点。这跟军队里打伏击战多么的类似,只不过规模小一些、声势小一些罢了。
不论是哪一种手法在运作,最后的结果都差不多:发生流血事件,而且在明里的土商往往大为吃亏,毕竟对手是躲藏在暗处作业,时间地点极不确定;鸦片生意是地下勾当,土商们吃了瘪,就只能打落牙齿往肚子里吞,因为公开声张不得,更不能大摇大摆跑到警察那里报案。传说中的黑吃黑,就是这样吃下去的。
对付这些从天而降的秃鹫、土狗,土商也有土商的办法,大家不能忽视一个东西的分量,而那个东西,正是土商们的口袋里最多的——钱,大把大把的钱。土商们用钱开路,在租界的法国头目那里行贿。法国头目是聪明人,他们别人不找,就吃住黄金荣破案。
黄金荣是什么人?一只手做鸦片生意,一只手干抢土的勾当。现在自己的靠山洋爹爹有任务下来,不能不给洋爹爹面子,不能不把这事摆平,毕竟自己还靠他们混碗饭吃。金荣哥立即动手,运动起各方面有力量的人物出面,让他们给各位土商提出一个小小的要求:分出一定的利润,给那些靠抢土为生的地痞流氓。黄金荣的玩法,多么类似于今天某些国家高薪养廉的措施,可以简约地理解为:出钱养流氓。
不能不为金荣哥的做法大声慨叹,因为——地痞流氓们用不着铤而走险就能得到一笔可观的收入,立即偃旗息鼓了。关键的是,各方都满意,而且很满意。首先是法租界里的高层领导满意了。表面上看,一切归于平静了,街面上没有流血事件了,能不满意吗?其次是土商,虽然出了点小钱,违禁品买卖的生意,那是照做不误了,而且做起来一切平安了。再次是金荣哥自己,就连那些地痞流氓,也都对他感恩戴德。能不感恩吗?你金荣哥不是一般的哥啊,牛人啊,现如今,我们坐在家里就能拿钱,再也不用抛头颅、洒血汗了。
正是靠了这种腾挪大法——亦官亦盗的身份,加上权势和手段,黄金荣成了法租界炙手可热的人物。这种比皇帝还皇帝、比神仙还神仙、比牛还牛的神人,在上海无数白相人的心目中,是做梦也想攀缘的高枝,那坐落于八仙桥同孚里(现金陵中路龙门路)的黄公馆,成为了黑道红道上所有人梦中的天堂。
听说黄振亿要介绍自己去黄公馆做事,杜月笙立即喜上眉梢,“不管黄老板叫我做啥,我一定必定而且肯定上心尽力,把事情做好,不会坍你的大面子”。自从黄府的招人启事上了各家网站的头条(记者说法),向黄金荣介绍、推荐杜月笙的,已不只是黄振亿,陈世昌(杜月笙拜的老头子)、“大头阿发”(杜月笙的“同参弟兄”、黄金荣后来的亲信当差)、徐阿东、陈三林(包探)都或迟或早、或轻或重地在黄金荣面前提起过这么个人,因此,当杜月笙出现在黄金荣面前时,黄金荣只是略略地问了问,就答应了下来。
在黄公馆里,杜月笙眼下还只是个打杂的、不起眼的下人,谈不上角色。住的地方,很不好意思,跟他此时的身份非常的匹配,就在与灶披间相连的小房间,就差一点是黄家的柴房或马厩了。日常进出的地方,也是后门,唉,连跟主人打个照面、混个脸熟的机会都莫得。
此时的小杜同志,用我们今天的流行语讲,是菜鸟刚进大公司。
他应该没有看过《厚黑学》、《职场潜规则》之类的书,然而,他似乎天生就是这方面的专家。既然进得黄公馆来,他是存了心要青云直上的,因此,他收敛起种种浪荡的习惯,处处谨慎,哪怕是一点小事,也要用尽心机,他一切的功课,就是为了一个目标:树立一位伟岸的阳光青年的光辉形象。现在,他要在这里努力地寻找一个东西——机会,能向上巴结的机会。
机会不是你想来就来的。
杜同志从小事做起,从身边事、事边人入手,特别是黄金荣以及那些围着黄金荣转的重要角色,不停地揣摩他们的性格脾气、生活习惯,一定必定投其所好。
杜同志这样的做法,到底有没有用呢?
这其实跟皇帝身边的官员想升官的手法是有一拼的。做正常的工作,我没办法做出什么大的政绩来,但是,我跟太监搞好关系,让他们一有机会就为我在皇帝面前美言——那就有可能被皇帝重视起来啊。
杜月笙“眼观四面,耳听八方”的功夫不久就真的产生作用,已经有人在黄金荣的耳朵边吹风,“杜月笙这小囝(上海方言,即小孩)蛮灵格(上海方言,即很灵活)”。经常有人在耳边这么捣鼓,黄金荣对这样一个没家底、没根子甚至没谱调的人,开始拿眼睛来看。
一段时间,林桂生(黄金荣的老婆)得病了,中医西医治了 N 次,就是治不好,只得求神拜佛。有通神佛的人告诉她,要治好这样的疑难杂症,并不是没有通路,只要由年轻力壮的小伙子看护,那就可以利用他们的阳气,镇住妖邪。
阳光帅气的小伙子,这样的人,黄金荣一抓一大把。这一次,黄金荣把杜月笙放进了这个镇妖避邪的小伙子团队。
这位小杜同志即将接触的女人林桂生,绝不是一般的女人,她可是当年上海滩闻名遐迩的“白相人嫂嫂”。
林桂生本来是黄金荣一位朋友的内当家,而他的这位朋友还是一位国家公务员(苏州衙门的一位捕快)。黄金荣常去那位捕快家中玩,慢慢地与她相好了。这小子还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趁着警察哥哥每天忙于工作,竟敢勾搭警嫂。他的勾搭工作是成功的,因为不久林桂生离开原来的丈夫,进了黄金荣的家门。林桂生虽然矮小,但却精明强干,敢作敢为。“矮子矮,一肚子拐。”(安庆俚语)她也因此成为上海滩上人们所讲的“拳头上立得起人,胳臂上跑得起马”的人物。这么一个看上去没几斤重的女人,黄金荣却被她摆布得一愣一愣的,言听计从。
察言观色是杜月笙的一大混功之一。通过观察与打听,他得知,自己正在服务的这位矮子女人,不是一个不起眼的角色,她的那张嘴,是黄金荣枕头边最强劲的风源发生地。当他得知这一尤物的强劲驱动力时,立即对矮子女人照顾得十二分尽力,用一个文学词来描述他当时的状况那是相当的贴切:做起服务工作来,“衣不解带,食不甘味”。别的小伙子照顾林桂生,无非也就是在一边陪着她坐坐,就像一个磨一样,主人推一推,他这才转一转(有差便应),而他杜月笙完全就不是那玩法,简直就是五星级服务。他已经全神贯注,殷勤备至。林桂生想到的,他想到了;林桂生没有想到的,他提前想到了,把个林桂生服侍得心花怒放。这样的阳光帅气小伙子如此体贴的服务,能不让这位女士心花怒放起来吗?如果我是中年女人,换了我也放啊!
别的帅气小伙子,除了拿了那份报酬走人,啥都没有捞着,而当林桂生痊愈时,小杜同志除了拿了那份报酬外,还得到一样别人得不到的特别奖励——成为了林桂生的贴己心腹。我之所以得出这样的结论,是因为有资料显示,这个时候,林桂生把背着黄金荣在外面放债的“私房钱”私下里交给杜月笙打理。
而引起林桂生和黄金荣对他杜月笙另眼相看的,绝不是这样隐私的事。就在小杜同志渴望表现自己的机会时,一个真正的机会来了。
一个善于抓机会的青年。
黄金荣最近做了一笔烟土生意,货到了上海。黄公馆派人去接货,货也接到手了,一切顺利。然而,那位接货的人,见财起意,中途带着货逃之夭夭。消息传到黄公馆,所有人都大为吃惊。那个决心干一票的人,也是做了充分的准备,他算定这当儿,黄金荣不在家,公馆里几个专业搞“打砸抢”的杀手角色也不在。
林桂生急得直跳脚。
这一切都发生在小杜同志的眼前。这事来得太突然,黄公馆里在场的所有人一时都束手无策。杜月笙突然发现这件事的一个秘密:要是去追的话,那个挟货私逃的人,未必敢真的动刀动枪,因为一个直接而又是简单的道理摆在那里——黄金荣在上海滩的势力,他不能不考虑。也就是说,如果自己能追回烟土,能毫发无损地回来,不但自身是安全的,而且,这就是上天赐给自己立功受赏的大好机会。
想到这里,杜月笙自告奋勇地站了出来,向林桂生借了一支手枪,决定单枪匹马去追货。
那个敢于动货的人,到底敢不敢动真格呢?这是关键。这个人不是什么杀人越货的大角色,的确是一个追求安稳生活的人。他不想一辈子在江湖里混,不想天天在浪口上漂,只想回乡当个土财主,他的想法也极其简单,弄包烟土变卖之后,回家买点田地,一辈子过个甜美的生活。正是怀抱着这个追求美好生活的想法,他慌急忙张地在路上逃亡。他的这个美好的梦想,过不了多久就要被一位年轻人打上结束语,因为他还没有跑得足够远,就被杜月笙从背后追了上来。
这有点超出他原来的计划。他的计划是黄金荣和那些杀手都不在家,之后他跑个地老天荒,哪知这个无名的小辈跟了上来,而且要命的是,他的手上还多了一样东西——枪。再怎么跑,两条人腿也跑不过枪子。他是个现实的人,在黑洞洞的枪口下,他把那些货乖乖地送到小杜同志的手上。
成功了。原来办成一件事,不,办成一件大事,是要靠脑子的。“杜月笙”三个字,在黄金荣家,不,在上海滩黑社会中,在黄金荣的那个平台上,由底层终于走到前台上来了,渐渐地为人知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