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的婚事

宋太祖即位之后，为祖先修建四亲庙。庙宇建成后，又尊母亲杜氏为皇太后，让杜氏在御殿前接受群臣朝拜。杜氏却并不欢喜，反而愁容满面。左右不理解，就问：“臣听说母以子为贵，如今儿子贵为天子，太后反而愁容满面，究竟是为什么？”杜氏说：“圣人有言：‘为君难。’天子在万民之上，如果真的可以臣服天下，还能安稳地过一生；要是做了个无道昏君，将来就是想做个普通人都不行了。”太祖听说后，前来拜谢道：“儿臣谨遵慈母教诲，不敢有违！”后来，太祖册立夫人王氏为皇后。太祖的原配贺氏，生有一子二女，儿子名叫德昭。贺氏于显德五年病逝，之后太祖便娶了彰德军节度使王饶的女儿。

宋太祖有两个妹妹。其中一个已经去世，被追封为陈国长公主；另一个嫁给米福德，可惜夫君早亡，成了寡妇，太祖封她为燕国长公主。公主芳年守寡，寂寞兰闺，面对春花秋月，更觉悲从中来。自从宋太祖做了皇帝，尊母册后等重大的典礼依次举行，后宫甚是欢洽。只有公主整日里皱着双眉，不见有舒展的时候。太祖看到这种情形，自然格外怜悯。正巧殿前副点检高怀德作赋悼念亡妻，太祖便想出一个移花接木的法子。这高怀德是真定郡人，属将门之后，生得一副好身材，虎臂猿躯，豹头燕颔，此时正是壮年，理应速配鸾胶，再敦燕好。太祖就与太后商议，想将燕国长公主嫁给高怀德。杜太后迟疑道：“这事恐怕不太方便吧。”太祖说：“妹妹正值青春年华，我怎么忍心让她长守空房，抱憾终生呢？”杜太后说：“还是向你妹妹问明白再决定吧。”

太祖退出后，太后便召入燕国长公主密谈。公主听到再嫁二字，不禁两颊微红，俯首无语。杜太后说：“做母亲的不便教你变节，只是你兄长可怜你，才想出这个办法。”公主支吾着说：“我兄长贵为天子，无论宫廷内外，都应该遵从他的命令，女儿怎能违抗呢？”说到“违抗”，脸上的桃花愈现愈红，自己觉得不好意思，就拜别母亲，退了出去。原来，高怀德进殿时，公主曾偷偷看过，见他仪表堂堂，也暗中钦慕，现在听说要与他结为夫妇，便顾不得什么操守了。宋太祖听说妹妹有答应的意思，就让赵普、窦仪做媒。二人欣然领命，前去与高怀德商议。高怀德见过公主，觉得她姿色很是可人，况且又是天子的胞妹，乐得满口答应。赵普、窦仪即刻回去复旨。随后赵太祖择定吉日，准备婚礼。

婚礼这一日，满朝的文武百官都来道贺，有说不尽的繁华，道不完的热闹。高怀德在外面陪客，等酒席散尽，才回到寝室。公主这时已换了淡妆，和颜相迎。彼此在灯下窥视，一个是丰容盛鬋，倍增艳丽；一个是广颐方额，绰有丰神，当即携手入帏，同圆好梦。这一夜的枕席风光，比那第一次婚嫁时，更添几倍。从此，情天补恨，缺月重圆，也算是内无怨妇，外无旷夫了。

哪知断弦刚续，鼓声骤响，一道诏书传入高府，太祖命高怀德前去讨伐李筠，即日出师。燕国长公主不免有陌头春色之感，暗自埋怨兄长太没有人情。李筠是太原人，先后在唐、晋、汉三朝供职，立了不少战功。周世宗任命他为检校太尉，驻守潞州。宋太祖即位后，封他为中书令。李筠本来想拒绝，只因左右一再劝谏，才勉强拜受。李筠张乐设宴，给宋太祖派来的使臣接风。酒过三巡，李筠忽然命人挂起周太祖的画像，瞻望许久之后，痛哭流涕。他的心腹们都吓了一跳，连忙对使臣说：“李公喝多了，有点失态，大人千万不要见怪！”使臣回京以后，将详情一一禀报，太祖没有说什么。

北汉主刘钧听说李筠对赵匡胤不是很服气，便派人送去书信，约李筠一同起兵。李筠正要起兵，长子李守节进谏说：“潞州是个小地方，恐怕敌不过大宋，望父亲三思！”李筠生气地说：“你晓得什么？赵匡胤欺负孤寡，发动陈桥兵变，又废黜少主，软禁太后，如此大逆不道，我能为他效命吗？今天我为周讨逆，就是不成功，死了也甘心。”李守节哭着说：“父亲如果真要举兵，也要想个万全之策。依孩儿想来，不如将北汉来信，送到汴都，宋主见我们对他忠心耿耿，当然不会生疑，那时我们再见机行事，打他个措手不及。”李筠说：“这倒是条妙计。我就派你南下，带上北汉的书信，然后窥探朝廷的举动。要是遇见故人，也可以约为内应。只是事关重大，你要小心谨慎！”李守节领了父命，即日南下。

李守节到了汴都，入朝拜见太祖，呈上北汉的书信。太祖看完后，便说：“你父亲这么忠诚，朕深感欣慰。你可以留在这里做皇城使，朕这就下诏。”李守节谢恩退出。太祖便亲自写下诏书，派使臣去了潞州。李守节留在汴京任职，见朝政清明，各镇心悦诚服，毫无异言，料定潞州不益发兵，就写信给父亲，劝父亲效忠大宋，不要再生异图。不料李筠不采纳他的建议，反而将使臣软禁，不肯放行。宋太祖听说后，对李守节说：“你父亲准备谋逆，你恐怕要在这里抵罪了。”李守节慌忙说：“请陛下让臣回去，臣一定竭力劝说父亲。”太祖说：“那朕就放你回去规劝你父亲。”李守节叩头辞行。

返回潞州之后，见李筠一切都准备好了，李守节就劝父亲切勿用兵，把使臣放还，上疏谢罪。李筠生气地说：“你都回来了，我还怕什么？”当下吩咐幕府起草檄文，历数宋太祖不忠不孝的罪状，公告天下，并让周光逊等人到北汉去搬救兵，派儋珪去偷袭泽州。儋珪善于骑马，能日行七百里，领命之后，就带了几百个士兵，飞奔泽州。泽州刺史张福还没听说潞州兵变的事情，当即开城迎接儋珪，还没开口说话，就被一刀砍死了。儋珪随即麾兵入城，占据泽州，然后驰书报捷。李筠大喜。丘仲卿献计说：“我们孤军奋战太危险，虽然有北汉援师，恐怕也不是大宋的对手。不如西下太行山，守住洛邑，向东争夺天下，这才是上上之计。”李筠毅然说道：“我是周朝老将，禁卫军都是我以前的部下，听说我起兵讨逆，一定会来帮助我。况且又有儋珪等勇士，还怕踏不平汴梁吗？”丘仲卿只好默然退去。

听说北汉主刘钧率兵到来，李筠便到太平驿迎接。北汉主当即封李筠为平西王，赐马三百匹。李筠却说：“臣受周厚恩，不敢有二心。”刘钧沉默不语。原来周、汉本来是世仇，李筠提到周，北汉主十分不高兴，随即让宣徽使卢赞监督李筠的军队。李筠在返回潞州的路上，因心中愤愤不平，便当着卢赞的面对李钧颇有微词。卢赞密报了北汉主，北汉主派卫融去安慰李筠。李筠却总是不高兴，见北汉的援兵这么少，更加悔恨，无奈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只好派李守节守城，自己带着部众南下。

警报传到朝廷，太祖命石守信为统帅，高怀德为副帅，兴师北征。高怀德这时候正在府里，和燕国长公主把酒言欢，忽然听说诏书颁到，连忙出厅拜受。等到诏官走后，他进去和公主说：“北汉刘钧这次与李筠连兵，要来攻打我们了。皇上命我出征。”公主听了这话，不觉惹起情肠，脸上带着三分忧色。高怀德说：“公主不要担心！李筠不过是个小丑，有什么可怕的？我军一出马，指日即可凯旋。”公主含着泪说：“但愿马到成功，免得深闺挂念。”高怀德将她搂入怀中，劝慰几句，然后又喝了几杯酒，便整装入朝。到了朝中，石守信已经在朝堂听命，高怀德抢步入殿，跪拜完毕，听太祖说到：“两位爱卿要阻止李筠西下太行，必须迅速进兵，扼住要隘，朕会亲自去接应你们。”高怀德与石守信叩头领旨，退朝整军，准备出发。

临行时，高怀德回府辞别公主。公主嘱咐他一路小心，并把他送出门外。高怀德在途中听说太祖已派慕容延钊、王全斌出兵东路，准备两路军夹击李筠。走到长平，忽然望见前面有敌营驻扎，当即摆开阵势准备战斗。李筠跃马而出，看见石守信、高怀德，便大声喊道：“两位将军为什么甘心帮助那逆贼？快快投降，随我杀入汴都，还可以将功补过！”石守信怒斥道：“李筠听着！你本是唐、晋旧臣，为什么投降了周室？唐、晋亡国的时候你坐视不管，看到宋太祖登基，故君无恙，你反而要造反，这又是什么道理？快快下马投降，免你一死！”高怀德不等石守信说完，便挺枪出阵，麾兵大进。李筠也率兵抵敌，彼此恶斗一场。天色将晚，便各自收军回营。第二天，两军再次交战。正杀得难解难分，忽然慕容延钊领军杀到，冲入李筠阵内。李筠的部下顿时溃散。石守信、高怀德等乘势掩杀。李筠不敢恋战，冲出重围，拨马返营。

战后，诸将纷纷献功，呈上首级约三千余颗。石守信一一记录，接着与慕容延钊、高怀德商议继续进兵。慕容延钊说：“王全斌的队伍已绕道进攻泽州，我们必须前去接应才对。”石守信说：“事不宜迟，那就即刻前进。”当下传令拔营，三军并进。走了大约数十里，便抵达大会寨。这寨子倚山建筑，地势险要。李筠被打败以后收集败军在此把守，大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宋军乘着锐气猛扑数次，都被飞箭射回。高怀德非常愤怒，准备冒着箭雨亲自带兵攻寨。慕容延钊说：“且慢！王全斌到了泽州，寨内一定会接到消息，等他军心一乱，我们就容易攻入了。”于是择地扎营，休息一晚。以后两天，石守信等人又尝试着攻了几次寨，仍不能攻克。石守信又和慕容延钊说：“寨中守卫这么牢固，想必是王全斌还没到泽州吧。”慕容延钊说：“我们还是别等了，先设法攻入寨子，再作打算。”石守信问：“你可有什么妙计？”慕容延钊就在他耳边说了几句，石守信大喜，决定依计行事。

第二天，慕容延钊出兵，在寨前大喊：“李筠叛贼，快出寨与我大战三百回合。”寨里的守兵禀报了李筠，李筠忍耐不住，出寨迎敌。二人相见，也不答话，便抡刀酣斗。战了二十多个回合，高怀德纵马前来，大声喊道：“让我来杀这叛贼！”慕容延钊听了，就虚晃一刀，勒马回阵。高怀德挺枪而出，又是二三十个回合，然后佯装败下阵来。慕容延钊接着杀过来，李筠高声大喊：“你们就是一起来，我也不怕！”说着，舞动大刀，越逼越紧。寨内又冲出卢赞、卫融二人，前来助阵。这时，慕容延钊佯装失手，勒马往回跑。李筠看到之后，步步紧逼。慕容延钊、高怀德索性麾兵撤退。李筠与卢赞、卫融等人奋力追赶。忽然听到一声炮响，石守信的伏兵从一旁冲出，杀入李筠的军队。慕容延钊、高怀德回马杀来。卢赞、卫融料知不能取胜，连连后退。剩下李筠一支孤军，无法支撑，也慌忙往回跑。李筠手下的士兵已经伤亡无数，几个跑得快的急急忙忙跑到寨前，却见寨外已经树起大宋的旗帜。有一位金盔铁甲的宋将，从寨内杀出来，李筠只好向北方逃去。那位将领也不去追赶，而是迎接石守信等人一同入寨。这大将便是王全斌。王全斌本来打算前往泽州，见路上多山，而且崎岖得很，担心会有闪失，所以中途返回，来和石守信、高怀德等人会师。高怀德等人正在欢喜，忽然殿前侍卫到来，报称御驾将到。石守信等急忙出寨十里，恭迎圣驾。与太祖相见后，行过了礼，然后众人拥护着太祖入寨，暂憩一宿。

第二天，太祖下令亲征，随即率领各路兵马向泽州进军。快到泽州的时候，发现敌寨占据着要隘，阻挡兵马前进。原来，李筠向北逃去之后，途中与卢赞、卫融相遇，于是三人择险扼守，扎下大营。太祖下令进攻。慕容延钊、高怀德上前厮杀，没过多久，敌将卢赞就被刺落马下，接着河阳节度使范守图也被生擒。李筠见两将失手，只好与卫融一同逃到泽州。宋军追到泽州城下，四面围攻。都校马全义攻打南门，带着几十名士兵攀墙登城，已经得手。这时城中忽然着起大火，黑烟滚滚，烈焰冲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