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间计

孔有德、耿仲明二人一见到满洲太宗便伏地大哭。太宗问他们为什么哭，二人说：“我们都是东江总兵毛文龙的部将，袁崇焕督师蓟辽后，无故将我毛帅杀死。我们只好来请求您发兵攻明，替毛帅报仇，我们愿为前锋，虽死无恨。”原来毛文龙盘踞东江，固执倔强，袁崇焕见他跋扈难制，借口请他阅兵，然后用上方宝剑将他斩首。孔、耿二人都认毛文龙为义父，毛文龙被杀后，二人立即逃往满洲，甘愿做奸细。

太宗问道：“你们是真心投降吗？”二人马上立誓：“如有异心，神人共诛！”太宗说：“你们二人想报仇，我可以代为出力，但山海关内外，有袁崇焕把守，不易攻克，你们可有什么好主意？”二人沉吟许久，耿仲明先开口说：“关内外不易得手，为什么不绕道西北，从龙井关攻入？”太宗问：“龙井关在哪里？”孔有德接口说：“龙井关是明都东北的长城口，从这里走需要经过蒙古，才可以沿长城入关。过了龙井关，就可以从洪山、大安二口分道直捣遵化，遵化一拿下，北京就不保了。”太宗喜形于色，问道：“你们俩愿意做向导吗？”二人齐声答应。多尔衮从旁边闪出来说：“二位明将弃逆归顺，正是识时务者为俊杰。但不知二将前来，是否被明廷察觉？”二人齐声回答：“我们俩是偷偷跑来的，不但明廷不知道，连关上的袁崇焕也未必晓得。”多尔衮说：“既然如此，请你们速回登州。”太宗奇怪地问：“我要他俩做攻明的向导，你为什么让他们速回登州？”多尔衮回答：“我军此次攻明，肯定不是一两个月就可以攻下的。如果被袁崇焕知道，他从登莱调水兵潜入我境，那岂不是顾此失彼？好在二将前来，明廷还不知道，现在仍然让他们回登州，表面上归顺明朝，暗地里帮助我国。假如袁崇焕派他们来攻打我国，他们可以从中周旋；如果派了别的将领，他们可以预先通报我们，这不是很好吗？”太宗说：“好是好，但没人带我们去龙井关了，怎么办？”多尔衮说：“蒙古喀尔沁部已归顺我国，等我军到了蒙古，然后挑一个熟路的人做向导，便可进龙井关。以前蒙古从那里进献贡品给明廷，怎么会没有人认得路？”太宗大喜，便指着多尔衮，对孔、耿二人说：“这是我皇弟多尔衮，足智多谋，计出万全，现在请你们依他的计策仍回登州，秘密行事，将来为我立功，一定重重有赏。”孔、耿二人领命而去。

这年十月，太宗亲自率八旗劲旅大举攻明。刚要起程，听说蒙古喀尔沁部派布尔噶图来进献贡品。太宗问他知不知道去龙井关的路，布尔噶图说：“我几年前曾去过一次，还认得路。”太宗马上让他做向导，率大军出发。

没几天，太宗抵达龙井关，关上不过几百名守卒，见满洲军蜂拥而来，都吓得魂飞天外，四散逃去。满军整队而入，接着分两路进攻，一路进攻大安口，由济尔哈朗、岳托统领四旗；一路进攻洪山口，太宗亲率四旗兵队，连夜进发。当时明军只知道防守山海关，在大安、洪山二口没有设防，任凭满军浩浩荡荡地杀奔遵化。

明廷得到警报，急忙向山海关调兵支援。总兵赵率教率兵连夜前进，到了遵化东边的三屯营，望见前面密密麻麻的都是满军，将三屯营围得跟铁桶似的。赵率教一看自己的部众，不及满军的四分之一，虽然不是满军对手，但仍是冒死冲杀过去。眼看着孤军越战越少，赵率教满心期望城中出兵援应，谁知城内静寂无声。又拼死相战好久，见天色已晚，不由得又气又急，索性一马当先，杀开一条血路，直奔城下，大喊开城。城上乱丢矢石，赵率教大叫：“我是山海关总兵，来援此城，快点放我们进去！”只听到城上守兵回答：“主将有令，不论敌兵援兵，一概不准放入。”赵率教此时已经身负重伤，进退无路，看看部下残兵，也多半受伤不能再战，便下马向西拜了拜说：“我已经尽力了。”随后拔剑，自刎而亡。

那时，满兵已到城下，把残兵扫得精光，随后乘胜登城。城中守将朱国彦一味闭关自守，不迎纳援军，害得赵率教自刎身亡。等到满军登城，他已无力抵御，忙回官邸穿好官服，朝着明都的方向叩完头，然后与妻子张氏一起悬梁自尽。

不到一个月，满军便浩浩荡荡杀到北京城下。明廷大为震惊，幸亏关外满桂带兵及时赶到，暂时挫伤清军的锋头。

太宗收了兵马，就在城北土城关的东面安营扎寨，下令明天奋力攻城。忽然豪格及额驸恩格德尔两人匆匆走进帐中说：“袁崇焕又来了。”太宗大惊道：“这袁蛮子真的又来了？”原来明廷自满军深入，传诏令各处人马迅速回京护驾，袁崇焕奉旨，立马派赵率教、满桂等人率军支援，自己也带领祖大寿、何可纲两总兵随后赶到。各路的援军在北京渐渐云集。崇祯帝将袁崇焕慰劳一番，令他统率诸路援军，扎营沙河门外，与满军对垒。满洲太宗听说袁崇焕又来了，不禁惊叹失声。豪格及恩格德尔见太宗不高兴，便大胆提议：“袁蛮子又没有三头六臂，为什么要怕他？他现在刚到京城，肯定还很劳累，不如趁这机会，劫他的营寨，还怕不会胜利吗？”太宗说：“说得有理，但袁蛮子骁勇多谋，怎么会不提前防备？你们既然去劫营，一定要处处提防他。左右分军，互相照应，才是万全之策。”豪格等领命出兵。

当时满营在北，袁营在南，由北往南，须经过两道隘口。恩格德尔自恃勇猛，一到右隘，就带了自己的人马从隘口进去。豪格一想，你从右入，我应从左进，但如果两边都有埋伏，左右都被困住就来不及救应，不是两路尽失吗？不如随前军进入右隘，好接应他。豪格便命军士也进右隘，起初还看得到恩格德尔的后队，等到转了几个弯，前军都不见了。正惊疑，猛然听到一声号炮，木石齐下，把去路截断了。豪格料到前军遭遇埋伏，忙令军士搬开木石，整队急进。幸好山上没有伏兵下来。没走几里，见前面聚着无数明军，把恩格德尔团团围住，恩格德尔左冲右突出不来。豪格当即率军拼命杀入，才将明军渐渐杀退，协助恩格德尔突围。并让恩格德尔前行，自己断后，慢慢回营。明军见满军有支援，也就不再追赶。

恩格德尔回去见太宗，狼狈万分，禀报太宗说：“袁蛮子真是厉害，我中了他的计，如果不是豪格贝勒相救，我定然陷入阵中，不能活着回来。”太宗说：“我叫你格外小心，你怎么这么莽撞？本应治你的罪，但念你一片忠心，饶你一次。”恩格德尔叩首谢恩，又谢过了豪格。太宗又说：“袁蛮子在一天，我们忧愁一天，总得设法除掉他才好。”说着，令军士分头出去放哨，严防袭击。

第二天满洲探马来报，明营竖立棚木，开壕掘沟，比昨天防守得更严密了。太宗说：“他是要和我打持久仗。我军远道而来，粮饷不能持续供给，怎么可能和他相持下去？”当即令群臣议事，文武毕集，太宗令他们各抒已见。诸将纷纷献策，有的说一举拿下，有的说慢慢磨，有的甚至提出退兵。太宗都不满意。旁边站着的一位文质彬彬的大臣一言不发，只是微笑。太宗一看，正是范文程，便问：“先生您有什么高见？”范文程说：“正有一计，此时不可泄露，待会儿我再秘密奏明。”太宗马上命文武各官都退出去，然后与范文程秘密商议。文武各官在帐外听到太宗的笑声，都摸不着头脑，疑惑不已。好一会儿，范文程才出帐而去。过了一天，传说北京德胜门外及永定门外有两封议和书，是满洲太宗写给袁崇焕的。又过一天，满军捉住明朝两名太监，太宗没审问他们，只是令汉人高鸿中监守。又过一天，满军退兵五里下寨。又过一天，高鸿中报告说明太监脱逃，太宗也不怪罪他。又过一天，高鸿中面带喜色，入帐报告说明督师袁崇焕被关进监狱，总兵祖大寿、何可纲奔出关外去了。太宗道：“范先生好似一个智多星，这次除掉袁蛮子，真是我国一桩大幸事。”

这位神出鬼没的范先生，究竟献上的是什么妙计？正是兵书上所说的反间计。原来京城两门外的议和书都是由范文程捏造，然后派人偷偷放下的。守门的兵卒得了此书，飞报崇祯帝，崇祯帝便令亲信太监出城调查。不料途中遇到满兵，被他们捉去两名。这两名太监被捉进满营后，由高鸿中监守。高鸿中是汉人，与明太监语言相通，渐渐说得投机，不但不给他们用刑，还用好酒好肉款待他们。当天下午，高鸿中与二太监畅饮，有一个兵官模样的人进来见高鸿中，发现二太监也在那里后慌忙退出。高鸿中假装醉酒，忙起座追出门外，与兵官密谈。这两个太监见无人在座，便躲到门后窃听，模模糊糊地听到有人说：“袁崇焕已经同意议和，明天早晨我兵退后五里下寨。”最后一句是“不要让明太监得知”说完，匆匆离去。二太监对视一眼，忙回座上，高鸿中也进来又喝了几巡，说是要准备行李，恕不陪饮。高鸿中离开后，两个太监趁这个空当走出帐外，见帐外无人把守，便一溜烟地跑了回去，详禀崇祯帝。崇祯帝因为袁崇焕擅自杀了毛文龙，已是很不高兴，听了袁崇焕私自议和的消息，便召见袁崇焕，斥责他擅自妄为，马上命令锦衣卫将他投入监狱。总兵祖大寿、何可纲听说主帅无故下狱，顿时很愤怒，率兵回到山海关。满洲太宗得知袁崇焕下狱，能不格外欢喜吗？

明军失了主帅，惊惶得不得了。偏这满洲太宗计中有计，并不趁势攻打北京，反而去固安、良乡一带游弋了一回。明廷还以为满军撤退，稍微放松防备，不料满兵又转回北京，直逼卢沟桥。此时，守城大将只有满桂一人还靠得住，其他的都是酒囊饭袋，全不中用。崇祯帝封满桂为大元帅，屯兵西直、安定二门，统辖全军，一面让各官保荐人才。经大臣金声的保荐，当即任用了一个游僧申甫。崇祯帝召见申甫时问他有什么才能，申甫回答：“会造战车。”当场试验，颇觉可信，便升他为副总兵，令他招募新军，赴敌作战。

申甫奉命之后，在京城开局招兵，来的无非是些市井游手，或是申甫认识的僧徒，全然不知怎么临阵打仗。申甫冒冒失失地带着他们出城，战车在前，步兵在后，向满营冲了过去。满军守住营寨，全然不动。蓦地听到满营中一声战鼓，寨门一开，千军万马拥杀过来。申甫还准备让战车冲上去迎战，没想到推车的人早已不知去向。满军将战车推倒，提起大刀阔斧，杀入明军，好像削瓜切菜一般。这些乌合之众只恨爹娘少生两脚，没命地夺路乱跑。申甫见势不妙，准备转身逃走，没走几步，就被一满洲士兵起刀落砍死在地上。

崇祯帝听说申甫战死，越发仓皇着急，令满桂出城退敌。满桂上奏说两方兵力悬殊，不可轻易挑起战争。偏这明廷的太监天天怂恿崇祯帝，催促满桂速战速决。满桂只得率领孙祖寿等众人，出城三里，与满军展开肉搏战。这场厮杀与申甫出战全然不同，兵对兵、将对将，赌个你死我活，杀得天昏地暗。满洲太宗见两军相持不下，想了一计，令侍卫改穿明兵的衣服，趁天黑时混入明军队伍。满桂不防，误以为是城内援兵，不料这伪明军专杀真明军，引发明军大乱。可怜这骁勇善战的满桂死于乱军之中。满军大获全胜，个个想踊跃登城，不料太宗竟下令退军，这让众贝勒都疑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