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摄政王多尔衮看到史可法的回信,不禁十分惊叹。这史可法的来信,洋洋洒洒写了两大篇。看完信后,洪承畴随口说:“看来史可法是不肯降顺我朝,但照陈洪范所说,现在明福王任用马士英、阮大铖等人入阁办事,恐怕南朝很快就要灭亡了。”多尔衮问他是怎么回事。洪承畴说:“马士英向来贪婪卑鄙,阮大铖是魏忠贤的干儿子。这种人执掌朝纲,还有什么好说的?”多尔衮说:“有史可法在啊。”洪承畴又说:“单靠这史老头儿也不管用。”多尔衮问:“来使还有没有别的事?”洪承畴回答说:“来使左懋第却是有四个要求:第一,厚葬崇祯帝;第二件,索回北京;第三件,只许称可汗,不能称帝;第四件,来使不用屈膝。”多尔衮勃然大怒:“左懋第是什么人?敢说这样的话!”洪承畴说:“听说他是兵部右侍郎,兼右佥都御史。”多尔衮想了一下,说:“先把他们三人安排在鸿胪寺。”
歇了几天,洪承畴因患病请假,没去上朝。忽然听说朝廷已让南使回去了,不禁大吃一惊,急忙去见多尔衮,问道:“王爷让南使都回去了吗?”多尔衮说:“两国相争,不斩来使,当然放他们回去。”洪承畴说:“我想招降江南的将士。陈洪范愿意回去招降,可以放他回去,但不该放左懋第、马士英二人回去。”多尔衮说:“你不早说,我已经放走他们了,怎么办?”洪承畴提议:“请速派得力人员追回左、马二人,只放陈洪范回南朝。”多尔衮点头,立即派人追回左、马二人。
多尔衮正想派军南下,忽然接到西征的捷报,说西安已被攻下了,不禁大喜。原来李闯率众进入陕西,攻陷长安,又令部众分别侵犯四川、河南等省。听说清豫王多铎已经到了黄河南岸,他连忙调兵遣将,惊慌得不得了。没想到清英王阿济格又率兵直逼西安。两军前后夹攻,李闯急上加急,率着几百个残卒仍像在京城时一样放火而逃。
赶走李闯后,阿济格与多铎立即联名报捷。多尔衮大喜过望,马上奏请顺治帝御殿受贺。此时已是顺治二年春天了。庆贺完,多尔衮主持军机会议,令阿济格仍然追剿李闯,多铎移师下江南。
南朝的福王是明神宗的孙子,福恭王常洵的长子,崇祯十六年袭封。因流寇四扰,便跟着叔叔潞王常淓,跑到淮安避难。崇祯帝殉国后,凤阳总督马士英想奉福王为明帝,南京兵部尚书史可法却说福王不是帝王之才,不能立为皇帝,应该立潞王常淓为帝。马士英硬要坚持己见,勾结四名总兵备齐甲杖,护送福王来到仪真。史可法无奈,只得与百官将福王迎入南京,继承帝位,改第二年为弘光元年。马士英带兵进入南京,与史可法同为东阁大学士,两人见解不同,屡次冲突。史可法恳请亲自镇守淮、扬,率总兵刘肇基、于永绥一同到江北,并建议让四位总兵分别驻守徐泗、淮海、滁和、凤寿四镇。四位总兵表面上归史可法管制,其实都是马士英的羽翼,哪个肯听史可法的号令?史可法驻守扬州时,多次上疏请求统率军士夺取中原,奏章却都被马士英私下扣留。弘光皇帝信任马士英,将一切政务交给他,自己则沉迷于酒色。谁知春宵苦短,好事多磨,霓裳之曲未终,鼙鼓之声已起,北朝的豫亲王多铎已分军南下了。
多铎自从奉了移军南下的圣谕,便别了阿济格,把军士分成三支,向河南进发。一支出虎牢关,一支出龙门关,一支出南阳,约定在归德府会师。那时,河南还是南朝属地,巡按御史陈潜夫向福王推荐汝宁宿将刘洪起,希望让他做统领,号召两河义军阻截清兵。马士英却不肯答应,反而召回陈潜夫。清兵长驱河上,如入无人之境。史可法听到警讯后,马上令总兵高傑出兵徐州,全力防御。想到清兵已拿下河南府,忙去催促高杰前往归德。高杰正想与雎州总兵许定国联络,希望能互相照应,不料许定国已被清军贿赂。高杰还被蒙在鼓中,带着几个人马从归德赶往雎州,许定国接他入城,设宴接风,召妓饮酒。高杰喝得烂醉如泥,连随从也都醉得不省人事,搂着美人正在酣睡。突然一声鼓号,伏兵齐起,高杰从醉梦中惊醒,被四名歌伎用手按住,手脚动弹不得,刀锋一下,身首两分。他的随从也都被杀死。一班风流鬼都到森罗殿去了。
许定国向多铎报功,多铎接着进取归德,三路兵陆续会集。正逢清都统准塔随豪格到山东,因山东已平,奉命接应多铎,也到归德与多铎军会合。多铎令准塔率本部军出淮北,自己率部队出淮南。准塔军连战连胜,一举拿下徐州、宿迁、淮安,淮北一带的明朝守将纷纷望风降清。多铎又由归德进攻泗州,明淮河守将李际遇焚毁桥梁后逃走。清兵安安稳稳地渡了淮河。
那时,赤胆忠心的史可法听说高杰被杀,不禁流泪叹息,忙令高杰外甥李本身前去召回高杰的部下,又立高杰的儿子元爵为世子,以安定军心。忽然听说清兵已渡淮河,史可法急忙出军抵御,走到半路上,又听说泗州紧急,于是又移师泗州;还没走几里,南京又召他回去,说是左良玉谋反,让他赶紧回京护卫。风声鹤唳,四面楚歌,史可法因勤王的事情迫在眉睫,只好放弃泗州,回到江南。
左良玉为什么谋反呢?左良玉曾有战功,福王封他为宁南侯,驻守武昌,统辖长江上游,作为南都屏障。马士英嫉贤妒能,不秉公处理公务,恼得左良玉性起,索性带兵来清君侧。左良玉引兵东下,从汉口到蕲州,三百多里的河道全是他的水兵。马士英大惊,一面令阮大铖人联合总兵黄得功防堵,一面急召大学士史可法、总兵刘良佐前来支援。史可法刚刚渡江抵达燕子矶,就接到南京谕旨,说总兵黄得功已攻破左良玉,让史可法速回淮扬。史可法忙赶回泗州,探知泗州已失,于是急忙回到扬州。谁知清兵已从天长、六合长驱而来,距扬州城只有三十里。扬州守兵多半逃窜,等史可法入城时,城中已经没有人再守。史可法马上写信给各镇,要求他们前来支援。只有一个刘肇基总兵从白洋河赶来报告,说:“军心大变,刘泽清已向清军投降。”史可法只得决计死守。
当时,清室降将李世春奉多铎之命入城劝降。你想这位宁愿效死也不事二主的史督师,肯心甘情愿地投降吗?李世春还没详说,已被史可法叱逐出城。李世春离开后,史可法急忙令总兵李栖凤监军、副使高岐凤在城外扎营,作为援应,自己则率刘肇基登城巡阅。看到清兵如江潮海浪一样奔涌前来,史可法倒也不慌不忙,等清兵临进城下时,一声号令,炮弹矢石都向清兵飞去。两军相持了两天两夜,史可法望见城外前来援应的两营毫无动静,只有虚晃晃两座营帐;过了一晚,却连营帐都没有了。史可法无奈地叹道:“文官三只手,武官四只脚,无奈!无奈啊!”刘肇基献计说:“城内地高,城外地低,我们不如引进淮河水淹死敌军!”史可法回答:“民为贵,社稷次之。敌军未必丧亡,淮扬先成汪洋,我于心不忍啊。”便没有使用刘肇基的计策,只是一味固守。
清兵攻打了好多天,城池依然没有被拿下,兵士也死伤无数。多铎怒不可遏,亲自督兵猛扑几次,结果都被守兵击退。史可法检点守兵,也有一多半的人受了伤,料想城孤援绝,终难持久,便咬破手指,写血书劝弘光皇帝远离小人和女色,勉力图存。又写信给母亲和妻子,不说别的,只说:“我死后,将我葬在高皇帝陵旁。”写完后,请副将史得威出城送信。到了第七天,城内的炮弹矢石所剩无几,史可法正在着急,猛地听到一声炮响,城墙随崩塌。史督师已是无计可施,只好与清兵展开肉搏。两军激战许久,城内外尸体堆积如山。清兵踩着尸首入城,刘肇基率兵民巷战,最后殉难。史可法见清兵已经入城,刘肇基阵亡,便要拔剑自刎。忽然,参将张友福一把夺去宝剑,拥着史可法逃出小东门。史可法大呼:“我就是史督师!”此时,城内外都是清兵,一听到史可法的呼声,不问真伪,一阵乱剁。可怜一代忠臣已成碧血,从此精诚浩气直上青云。第二年,家人用袍笏招魂,把他葬在扬州城外的梅花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