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太宗登极之日,不愿跪拜的外使,正是天聪元年征服的朝鲜国派来的使者。朝鲜国王李倧本与满洲约为兄弟,此次派遣使者来贺喜,因不肯行跪拜礼,被太宗当日遣回,并派差官送信诘责朝鲜国王。过了一月,差官回国,说朝鲜国王拿到信后没有看,仍然让他把信带回。太宗立即召群臣商议,睿亲王多尔衮、豫亲王多铎请求发兵出征。太宗说:“朝鲜贫弱,谅他也不敢与我为敌。他敢如此无礼,必定是最近又勾结明廷,乞了护符。我国要想东征朝鲜,应先出兵攻明,挫了明朝的锐气,免得明朝出来阻挠。”多尔衮说:“主上考虑得是,我们请求马上攻打明朝。”太宗又说:“你们二人是东征的统帅,现在攻明,只搅扰他一番便回,剩下的让阿济格等人去办就好了。”当即召阿济格入殿,封他为征明先锋,带兵二万驰入明境,并叫他得手便回。阿济格领命而去。不到一个月,阿济格派人报捷。太宗于是让阿济格班师回国。
清廷自从阿济格班师后,立即发大军讨伐朝鲜。当时已是隆冬,太宗祭告天地太庙,冒寒亲征,留郑亲王济尔哈朗据守都城,命武英郡王阿济格屯兵牛庄以防御明军。睿亲王多尔衮、豫亲王多铎率领精骑做前锋,太宗亲率礼亲王代善等人,以及蒙旗、汉军为后应。这次东征是改国号为清后的第一次出师,出征队伍自然比以前威武许多。
到了沙河堡,太宗让多尔衮及豪格分别率领左翼满军、蒙古各兵,从宽甸入长山口;让多铎及岳托统率先锋军一千五百名,直捣朝鲜国都城。朝鲜兵向来都是宽袍大袖,不善打仗,一听说清兵杀来,早已失魂丧胆,逃的逃,降的降。义州、定州、安州等地都是朝鲜要塞,清兵一路杀来,势如破竹,一直杀到朝鲜都城。朝鲜国王李倧急忙派遣使者前去慰劳清兵,奉书请罪,暗地里将妻子、孩子迁往江华岛。朝鲜使臣迎拜太宗,呈上国书。太宗怒责一番,把来书掷还,喝左右逐出来使。李倧听了这个消息吓得魂不附体,马上率亲兵出城,渡过汉江,留守南汉山。清兵拥入朝鲜国都,都内居民都来不及逃跑,只得献上子女和珠宝。太宗下令禁止奸淫掳掠。入城三天后,已是腊月末,太宗就在朝鲜国都设宴庆祝新年。
过了几天,满洲太守又率大兵渡过汉江,打算攻下南汉山。这时朝鲜国内的全罗、忠清二人各带援兵赶到南汉城,太宗便让军士停驻在江东,背水立寨。先锋多铎率兵迎击朝鲜援兵,几个回合后,朝鲜兵阵势已乱。多铎舞着大刀,左右扫荡,好像秋风扫落叶,嗖嗖几声,对面的敌营成了一片平地。李倧听说援兵溃败,又派人到满营乞和。太宗让英俄尔岱、马福塔二人带信,要求李倧章亲自出城觐见,并将损毁两国盟约的罪魁献上。李倧回信称臣,乞求不要出城觐见和献上罪魁。太宗不答应,令部队围攻汉城。
当时多尔衮、豪格二人领左翼军进军朝鲜,由长山口攻克昌州,打败安黄、宁远等地来的援兵,来会太宗。太宗一面让多尔衮督造小船,袭击江华岛;一面让杜度将红色大炮运送过来,准备攻城。多尔衮马上造好船只,率兵渡河。岛口虽有三十艘朝鲜兵船,听说清兵到来,勉强出来拦阻。哪里禁得住清兵一股锐气,没过多久,朝鲜兵船内已都挂上大清旗帜,舟中原有的兵役都不知去向。
清兵夺了朝鲜兵船,飞快渡河登岸。岸上又有几千名士兵,被清兵一阵乱扫,逃得精光。清兵乘势前进,走了几里,见前面有几间房屋,外面只有一圈矮墙。清兵一跃而入,大刀阔斧地劈了进去,只见屋内空空洞洞,寂无人影。多尔衮令军士仔细搜寻,顿时搜出二百多人,大半是青年妇女、黄口幼儿,被清兵抓出后,个个乱抖。多尔衮也觉不忍,便婉言盘问,有王妃、王子、宗室、群臣家属,还有几十名仆役。多尔衮立即下令将他们软禁,派士兵好好看守,并派人回去报捷。
这时杜度已将大炮运到,向南汉城猛烈轰击。危急万分之时,李倧又接到清太宗送来的谕书,说:“江华已经攻下,你的全家安然无恙,请速带罪魁祸首出城相见。”李倧别无他法,只得献上乞降书,一一照办。清太宗又令他改奉大清为正主,将朝鲜二世子做人质。李倧这时,除了俯首听命外,没有半点异议。当下就在汉江东岸筑坛张幄,约定第二天前去朝见。第二天,李倧率几个部下出城,快到南汉山时,下马步行。
走到坛前,只见旌旗鲜明,阵仗森严,坛上坐着一位雄主,威芒毕露。李倧又惊又惭,呆立不动。只听坛前一声喝道:“至尊在上,为何不跪拜?”慌得李倧连忙跪下,接连叩了九个响头。两边奏起乐来,鼓板声同磕头声恰巧合拍。奏乐完毕,坛上又宣诏说:“你既然归顺,此后不得随意建造城墙,不得擅自收留逃兵,每年朝贡一次。你国三百年的社稷,几千里的疆域,我自会保它无恙。”李倧连声称是。太宗离开座位下坛,让李倧跟着来到营帐,令他坐在自己左侧,并赐宴。
此时多尔衮已知李倧投降,便带领朝鲜王妃王子及宗室、大臣家眷来到御营。太宗让人送他们回汉城,留下李倧的长子和次子做人质。第二天,太宗下令班师回朝。
太宗大获全胜,回去后又将在朝鲜获得的牲畜分赐诸将。过了几天,朝鲜派人押解三人到沈阳。这三人便是倡议毁盟的罪魁祸首,一个叫洪翼溪,原任朝鲜台谏,一个叫尹集,原任朝鲜宏文馆校理,一个叫吴达济,原任朝鲜修撰。这三人曾劝国王与明修好,不承认满洲国王,此次被押到满洲,还有什么可说,自然是身首异处。清太宗斩了这三个人,然后全力攻明。正遇上明朝流寇四起,李闯王、张献忠分别搅扰陕西、河南、四川等省,最为猖獗。明朝的将官多次调兵围剿流贼,无暇顾及边疆。太宗马上命令孔有德、耿仲明、尚可喜三降将攻入东边,明总兵金日观战死。崇德三年,太宗授多尔衮为奉命大将军,统率右翼兵,岳托为扬武大将军,统率左翼兵,令他们分道攻打明廷。
明朝的蓟辽总督吴阿衡终日饮酒,不理政事,清兵直逼城下,他仍是酒醉不醒。等到兵士通报,吴阿衡迷迷糊糊地起来召集兵将,冲杀出去,正遇上清将豪格。吴阿衡冒冒失失地战了两三个回合,就被豪格一刀劈在马下,旗下士兵霎时四散逃跑。清兵也不停留,从卢沟桥良乡,连拔四十八城,高阳县也在其内。原督师孙承宗此时正住在家中,听说清兵入城,手无兵马,如何拒敌?竟服毒自尽。子孙十几人各执器械,愤愤赴敌,清兵一个不留神,被他们杀了几十名。最后因寡不敌众,孙承宗的子孙陆续身亡。此外四十多座城的官民,逃的逃,殉节的殉节。
清兵又从德州渡河,南下山东。山东州县飞书告急,兵部尚书杨嗣昌仓促调兵遣将,一面派山东巡抚颜继祖速往德州阻截,一面派山西总督卢象昇入京护驾。颜继祖接到命令后,忙率济南防兵,连夜向北行军,到了德州,只剩一座空城。颜继祖忙又率兵回济南,到了济南,又是只剩一座空城,而清兵早已渡河北行。颜继祖叫苦不迭,只得据实禀报。杨嗣昌到这时,非常惶恐着急,密奏皇帝,说敌兵深入,胜负难料,不如讲和。
崇祯帝不好明允,暗地里令高起潜主持和议。正巧卢象昇奉命入京,一意主战,崇祯帝让他与杨嗣昌、高起潜商议。卢象昇奉命与二人商议了好几次,始终与二人意见不合。卢象昇愤恨不已,便说:“你们主和,为世人所耻。长安口舌如锋,你们难道不怕重蹈袁崇焕的覆辙吗?”杨嗣昌一听不禁脸红,勉强回答:“你不要用长安的流言飞语来吓唬我。”卢象昇说:“我从山西入京,途中几次听到这个传闻,到京后又听说高公已派周元忠与敌讲和。我可以被欺骗,难道国人都能容忍被欺骗吗?”随即怏怏告别,奏请与杨、高二人各分兵权,互不牵制。奏折呈上后,兵部决议,将宣大、山西兵力归属卢象昇,山海关、宁远兵力归属高起潜。崇祯帝批准,并升卢象昇为尚书,让他即日出师。
卢象昇旗下的士兵不到两万,只因奉命前驱,也不管好歹,竟向涿州进发。途中听说清兵三路入犯,也派部下分路防堵。不料清兵风驰雨骤,明军驰防不及,各城多望风失守。杨嗣昌立即奏请削了卢象昇的尚书头衔,又把军饷扣住不发。卢象昇从涿州到保定,与清兵相持几天,还没分出胜负,军饷已经供应不上。卢象昇催促运粮食,毫无结果,转眼间军中就没了粮食,军士个个面带菜色。卢象昇猜到是杨嗣昌从中作梗,自知必有一死。清晨出帐对着将士四面拜道:“我与将士同受国恩,不怕没有来生,只怕不能为国捐躯。”众将士被他感动得哭作一团。他们随即擦干眼泪,表示愿随卢象昇出城杀敌。卢象昇到了巨鹿,环顾手下兵士,只剩五千人。参赞主事杨廷麟禀告卢象昇说:“这里离高总监大营只有五十里,为什么不前去请求支援?”卢象昇回答:“他只怕我不死,怎么肯援助我!”杨廷麟说:“先试试再说?”卢象昇不得已,只好派杨廷麟前去。临别时拉着杨廷麟的手,流泪说:“我以死报国,不负国家所托。”杨廷麟去后,卢象昇等了一天,望眼欲穿,救兵终究没来。卢象昇说:“杨君没有负我,负我的是高太监,我死又有什么?只要死在战场上面,杀几个敌人,偿还我的命,才不算白死。”于是进军到嵩水桥,正好遇到清兵蜂拥前来,一声呼哨,把卢象昇的五千人围住。卢象昇将五千人分作三队,命总兵虎大威领左军,杨国柱领右军,自己领中军,与清兵决一死战。清兵围合几次,卢象昇杀开几次。清兵也怕他,便渐渐退去。卢象昇收兵扎营。
当夜三更,营外喊杀连天,炮声震地。卢象昇知是清兵围攻,忙率虎大威、杨国柱等人奋力抵御,无奈清兵越来越多,把明营围得铁桶似的。两军相持到天明,明营内已是弹尽粮绝,虎大威劝卢象昇突围逃走。卢象昇说:“我受命出师,早知必死。这里正是我死的地方。请你们突围而走,让我以死报国!我内不能除奸,外不能平敌,死了算了!从此与你们长别。”说着,单枪匹马冲入敌阵,乱砍乱劈,杀死几百名清兵,自己也身中四箭三刀,大叫一声,吐血而亡。
卢象昇死后,杨廷麟才空手而回,到了战场,已空无一人,只见愁云如墨,尸骨成堆。杨廷麟不禁泪下,检点尸体,已是模糊难辨,忽然看到一具尸首露出麻衣,仔细辨认,正是卢象昇。原来卢象昇遭逢父丧,请求为父守节,皇帝不许,卢象昇无奈挥泪从戎。杨廷麟得到遗尸,痛哭下拜,亲自将他殓埋,然后与顺德知府于颖联名上奏。杨嗣昌却说卢象昇轻敌以致身亡,死不足惜。崇祯帝听信了谗言。等到高起潜连夜逃回,朝廷众臣才知是高起潜拥兵不救,于是纷纷谴责他。高起潜被打入刑部大狱,审问属实后,崇祯帝将他正法。杨嗣昌却没受到任何惩处,后来督师讨贼,接连战败,畏惧自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