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次革命

德安混成旅长林虎，与李烈钧同党。李到湖口时，已暗召林虎率军前来援助。林立即率众北行，越过沙河镇，直赴湖口，却被九江镇守使李纯派兵堵住。李烈钧知晓李纯是个劲敌，因而早就动员欧阳武，逼李纯撤回。不料李纯不肯回师，再加上北京政府和武昌黎元洪命他留驻防变，所以他养兵蓄锐，专等林虎到来。林虎既然已经到了湖口，自然也不肯罢休，当下直逼李纯军营，开枪示威。李纯手下的兵士已是持枪整弹，静候厮杀，这时猛听枪声四起，立即出营还击。两下交战多时，不分胜负，只好收兵回营，相持不退。

第二天，天刚亮，李纯一声令下，千军齐出，好似排山倒海一般，迫入林虎军前。林虎也麾军出迎，你枪我弹，轰击不休。两军奋力相搏，死亡多人，林军伤亡尤其惨重。到了太阳快落山的时候，李军枪声越来越紧，林军却弹尽粮绝。林虎只好下令退兵。此令一下，部众慌忙撤回，于是秩序散乱，好似风卷残云一般，顷刻而尽。

李纯带军追了一程才回营，当即发电告捷。此时，袁总统已任段芝贵为第一军军长，南下帮助李纯，归黎副总统节制，与欧阳武妥筹善后事宜。黎得到此令，便将欧阳武自封为都督的情况，据实上报。袁总统下令，待查明后再行核办。

林虎军败逃后，李烈钧仍占据湖口。段芝贵率兵南下，会同李纯军一同作战。黎副总统又拨三路兵舰，共赴九江，并下发八尊机关炮，五十支快枪，十万颗子弹给前沿部队，接济军需。

黄兴、柏文蔚、陈其美等人急着支援李烈钧，便分头起事。黄意图谋取南京，柏图安徽，陈图上海。为牵制袁军，湖口交战这一天，黄兴从上海赶到浦口，动员南京第八师闯入督署，胁迫都督程德全立即宣布独立。程德全迟疑了半天才说道：“必须想出万全之策才好起事，目前还是静待时机吧！”话还没说完，忽然见黄兴踉跄着跑过来，竟在他面前跪了下去。程都督猝不及防，还以为是一时看错，仔细一瞧，确是事实，当即折腰答礼。礼毕，程都督询问来意。黄兴一面答话，一面流泪，无非是决议讨袁的事情。程都督暗想，我今天算是遇到难题了，不答应不行，答应也不行。不如暂时让位给黄兴，自己先避到上海，再作打算。想到这里，他便对黄兴说：“克强有此大志，不愧英雄。但兄弟自惭老朽，身体抱恙，不能督师。这次起事，还是克强在此主持，我情愿退位让贤，赴沪养病。”黄兴听了此言，满心欢喜，假意谦逊了一番，便答应了。程都督返入内室，略略收拾了点行李，带上眷属和数名警卫，就与黄兴告辞而去。黄兴占据督署，总揽大权，除宣布独立外，凡都督应行事件均由他一手办理。

陈其美、柏文蔚等听说黄兴已经得手，随即响应。陈在上海设立司令部，悬帜讨袁；柏从上海到临淮关，也张起讨袁大旗来。随后又有长江巡阅使谭人凤和徐州第三师师长冷遹独立的消息。各地独立的警报像雪花一样，纷达北京。袁总统随即任命张勋为江北镇守使，倪嗣冲为皖北镇守使，特派直隶都督冯国璋为第二军军长，指日南行。又担心两议院国民党员暗杀党人，扰及都门，袁总统特召卸任总理赵秉钧为北京警备地域司令官，防护京师。正好此时程德全到了上海，将南京被逼情形电达京师。

袁总统立即命令程德全和应德闳，就近暂组军政、民政各机关行署；并选择得力军警，严守要隘，迅图恢复。程、应二人接到此令后，就在上海租界暂设了一个临时机关办理事件。第二天，南京传来急报，说南京四路要塞总司令都被黄兴杀死了。程、应立即将此事电达北京，袁总统将黄兴所受职位一概撤去，柏文蔚、陈其美二人也照例被撤职。

此时，冯国璋、张勋等人已奉令先后南下。张勋因辛亥一役，被南军驱出南京，怀恨在心，正好趁机公报私仇。他恨不得插翅南飞，因此不分昼夜向徐州行进。一到韩庄，就与黄兴派来的宁军当头遇着。张勋立即麾令全军一起猛击，宁军也不肯退让，枪炮互击。两军酣战一昼夜，杀伤相当。张勋极为气恼，当下怒马出阵，亲自携新式快枪，连环齐放。麾下见主将一马当先，哪一个还敢落后？全部冲向宁军，奋力杀敌。宁军气力渐疲，见张军如此咆哮，有些抵挡不住，渐渐地退了下去。最终寡不敌众，纷纷败走。张勋追至利国驿，忽然接到黄兴劝他倒戈的来信。不等看完，张勋就将信撕得粉碎，勃然道：“我从前只知有清朝，今天只知有袁总统。什么黄兴，敢来进言？混账王八蛋！我老张岂能被你诱惑？”于是，命士兵暂憩一夜，第二天再出战。到了夜间，忽然侦察兵报告，徐州第三师冷遹来接应叛军了。张勋道：“好！好！好！我正要去杀他，他却自己来寻死了。”

徐州第三师师长冷遹听说宁军败退利国驿，忙调兵增援，凑巧与张勋相遇。当下交战一场，冷军并没有什么损失。不料，总兵田中玉却带着济南军来助张勋，两路夹攻，杀得冷军左支右绌，最终弃甲曳兵，败退下去。张、田合兵追赶，正巧徐州运兵车到达利国驿车站，来支援冷遹。冷遹立即杀了回去，酣斗了很久，才将张、田两军击退。张、田两军分营驻扎在北边，冷遹的军队驻扎在南边。第二天，张勋军中运来四门野炮，对着冷军一阵炮轰。此炮炮力非常猛烈，只听“砰砰”几声，就将冷营炸得七零八散。冷遹还想抗争，偏偏飞来一枚炮弹，不偏不倚正好穿入其胁中，冷大叫一声倒在了地上。冷军一看招架不住，立即四散逃跑。此时，驿南一带已成为焦土，连车站都被毁去。张军乘胜追击，直达徐州。徐州城内外早已看不见敌军的影子，任由老张占住。

这时候的九江口，北兵云集，第一军军长段芝贵与李纯司令会商，用四面合攻的计策包围湖口，然后劝令叛军归诚，既往不咎。李烈钧孤军驻守，几乎已是身入瓮中，非常危险。好几次出兵进攻，都被北军杀败，团长周璧阶见情势危急，竟向北军投诚。李烈钧愈加惶迫，飞书向各处乞援。此时，宁沪一带，讨袁军推举岑春煊为大元帅，想借岑老三的威望号召各省，从速响应。岑模棱两可，起初欲由沪赴宁，随后听说徐州、九江两处均已失败，也弄得进退两难。国民党首领孙中山担心党人失败，无从托足，便怂恿各省独立，并拍电报给北京政府、参众两院以及各省行政长官和军长，还单独拍了一份电报给袁总统，无非是希望袁世凯辞职。

然而，这袁总统是想把中华民国据为一人的私产，世世代代地传下去，怎么肯听孙中山的退位劝告呢？更何况赣、徐告捷，国民党失败。老袁正想趁机将这些不听话的人物，一股脑儿驱杀出去，自己好作威作福，建立一个大袁氏帝国。孙中山、黄兴这些无权无势的人，硬想与老袁作对，完全是螳臂当车，自不量力，区区几百个电文能济什么事？只会遭到老袁的嘲笑。果然电文一到，袁总统便撤销了孙中山筹办铁路的权力，除此之外没有别的话。蔡元培、汪精卫、唐绍仪等人也冒冒失失地电请老袁退位，袁总统还答辩数语，说：“按照约法及所宣誓言，必须待正式总统选定，才能退位，不能依照个人私见，冒昧行事。”随后一通令下，洋洋洒洒约一两千字，说什么等到“国基奠定，行将自劾，以谢天下”。大众见此通令，语语真诚，言言痛切，而且民国刚建立，还未恢复元气，所以普遍认为孙、黄等人无端发难，酿成南北战争。一般人士都希望能迅速摆平这次战事，各省都督也骂孙中山、黄兴为乱党，李烈钧、柏文蔚等人为国贼，情愿披甲持枪，为袁效力。

安徽署都督孙多森接到南京独立的消息，颇为骇异。当下密电南京，探问虚实。随后得到复电，果然属实，电文还劝他也即日宣布独立。省议会议长和各军官到公署集议，大家都认为宁皖相连，宁既已生变，皖不如随声附和，否则第一个挨打。孙多森本是袁总统的心腹，到了此时也拿不定主意，只好说自己未曾统领过军队，不便督师。众议员推举师长胡万泰为都督，孙仍任民政长，宪兵营长祁耿寰为讨袁总司令。

芜湖旅长龚振鹏瞧不起孙多森、胡万泰二人，不等省城独立，他先独立起来，宣布脱离中央。安徽省财政极为窘迫，军饷无着，所以芜湖独立，名义上讨袁，实际上却是掠钱。听说大通督销局所存盐款有上十万金时，龚振鹏便乘着夜色，带领整营向大通进发。督销局中的办事人员正做着好梦，猛然被一声炮响惊醒，局门被炸开，芜兵明火执仗，一拥而入，吓得全局司事都躲在被窝里乱抖，谁也不敢出来瞧瞧是什么盗贼。芜兵此次是专为钱财而来，没打算杀人。他们四处寻觅，找到一个铁箱，打开一看，里面有一大摞钞票和几十包银圆。顿时乐得眉开眼笑，你抢我夺，不到几分钟，就搬得精光，呼啸一声，陆续出局。到了局外，忽有营兵前来拦截，差不多有两三百名。芜兵钱财到手，兴致勃然，当下勇气百倍，把手中所携的快枪一举，一阵乱扫，将来兵击死大半。之后，芜兵扬长回营。原来，大通督销局附近有一营兵防守，听到局中有变，急来救护。哪知吃了一场大亏，赔了若干性命，只剩几十个人逃回省城，报明孙多森、胡万泰二人。省城兵备本就空虚，听到此警，二人惊慌万分。孙本来就不愿独立，自思性命难保，不如赶紧逃避，于是一番乔装打扮，步行出城，乘兵舰跑了。胡万泰得知孙失踪后，索性也私逃了。省城无主更加扰乱，军、学各界决定暂时推举祁耿寰为都督，兼民政长。祁担心人心不服，遍贴通告，说是奉柏总司令委托，暂行代理。谁知刚上台，就有旅长柴宝山出来反对。祁知不为众所容，也逃跑了。

柴宝山等人正商议改推都督的事，忽报柏文蔚到了省城，而且胡万泰也随柏回省城了。于是柴出城欢迎，引柏入城。柏本在临淮关，听说省城鼎沸，便乘势南下，途中巧遇胡万泰，于是相偕同行。一入省城，柏文蔚自封都督兼掌民政，调集军队，抵抗北军。孙多森逃到上海后立即致电北京，称自己被逼离皖，恳请另任都督讨平乱党。袁总统当即将讨皖事务交给旧部倪嗣冲。

除了安徽之外，又有广东省都督陈炯明响应南京、安徽、江西各军，宣告独立。陈炯明本与孙中山、黄兴同党，得知黄兴已实行讨袁，他立即亲赴议会，大述袁总统罪状，并打算即日出兵北伐。

议员有的同意北伐，有的不同意。陈炯明勃然大怒，拔出佩刀，扔在桌上，声称谁不肯听命，立杀无赦。议员吓了一跳，谁也不敢轻试刀锋，只好唯唯从命。陈炯明回署后自封广东总司令，派兵前往南京、江西等处，援助黄兴、柏文蔚。然而由于军饷缺乏，陈只好命远近商人助饷，但各商锱铢必较，怎肯无故出钱？他们陆续电达政府，请速发兵南征，保救商民。袁总统命驻扎在广东省周边的龙济光、龙觐光两兄弟前去围剿。

此时，湖南、福建二省也相继独立。湖南都督谭延闿、福建都督孙道仁本持中立态度，无意决裂，无奈军界欲响应孙中山、黄兴，两位都督只好暂时从众，也张起讨袁旗来。随后，重庆师长熊克武，也起来宣布独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