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3年12月,越南劳动党南方中央局和越南南方解放军司令部开始拟定1974年旱季进攻计划。根据第二十一次会议精神,陈文茶中将 决定在1974年3月开始旱季进攻,他把进攻重点放在了南越的第3军区,并定下了四大目标:第一个目标是通过扩大根据地,逐渐向西贡外围逼近,粉碎南越国军在西贡周围建立防线的企图;第二个目标是通过铲除根据地内南越国军的孤立据点来粉碎南越国军的“蚕食”和“绥靖”,使南部平原各个根据地之间的运输走廊得到保障;第三个目标是通过持续不断的进攻作战,使南越国军疲于奔命,始终处于守势作战,保卫1972年阮惠战役中解放的目前是临时革命政府所在地的平隆省禄宁县;第四个目标是通过不断胜利加强和恢复西贡市内的政治运动和市区党组织,在市区组织敌运工作并加大宣传攻势,扰乱南越国军控制区安定,打击南越国军的士气。
针对越军可能的攻势,南越国军第3军区也做好了战斗准备。该军区下辖第5、第18和第25师团,第3装甲骑兵旅团、2个空军飞行师团、别动军3个联团、保安军几十个营,以及别动伞降第81联团。在具体部署上,第5师团在西贡西北,第25师团在西贡西部,第18师团在西贡东面驻防。
1974年3月27日,越军第5步兵师首先对西贡西面的厚义省德惠县(德惠军事支区)发动进攻。陈文茶组织这次战斗的意图是调开南越国军第25师团,然后从万古东河方向突破,接着以万古东河沿岸地区作为跳板,步步威逼西贡。
当天,越军先以一个特工排渗透进德惠军事支区,但被南越国军别动军第83营击退,紧跟着第5步兵师就发动了进攻,还是被别动军第83营击退。连续两次都没有得手的越军第5步兵师变进攻为包围,企图困死别动军第83营,逼其就范。德惠军事支区告急!为了击破越军重围,南越国军第25师团在空军支援下出兵救援,但均告失败。
4月底,南越国军调整部署,决定集中兵力实施联合兵种作战,一举击破围困德惠军事支区的越军第5步兵师。为此,南越国军第3军区抽调了第25师团几个营、别动军第7联团和保安军几个营的兵力,统一由南越国军第3装甲骑兵旅团旅团长陈光魁准将指挥。陈光魁准将是南越国军中不可多得的精通装甲作战的将领,他智勇双全、行事果断,第3装甲骑兵旅团的历任美军顾问都表示他是南越国军装甲兵中最出色的将领,十分熟悉越南南方的地形,能够根据各种地形娴熟地指挥运用装甲兵,这使他在美军顾问中很有声誉。为了打好这次救援战斗,陈光魁把第3装甲骑兵旅团拆成3个战斗群:第315、第318和第322战斗群,每个战斗群都以别动军第33联团1个别动营为核心,加上1个装甲骑兵支团(中队)和1个炮兵连组成联合兵种战斗群,以便于战斗过程中进行步坦炮协同。
陈光魁的计划是以保安军和南越国军第25师团部分兵力持续不断地向越军第5步兵师发动进攻,把越军牢牢吸引在德惠周围,然后陈光魁率第315、第318和第322战斗群迅速突破德惠以北,穿插到柬埔寨边界,迂回到越军的背后,然后再掉头回击,从背后协同第25师团和德惠守军(别动军第83营)吃掉越军第5步兵师主力。4月27日,南越国军空军出动大批战斗机对德惠周围目标实施猛烈的空中打击,揭开了反击作战的序幕。这时,南越国军第3装甲骑兵旅团3个战斗群也不失时机地展开攻击,封锁了越军第5步兵师在德惠南北两面的撤退通道。当晚,第3装甲骑兵旅团和别动军第33联团用登陆艇把M113装甲运兵车送过了万古东河,直插柬埔寨边界。行动整体过程与陈光魁预料的一样,越军第5步兵师果然被南越国军第25师团牢牢钳制在德惠军事支区附近,动弹不得。由于后路被断,第5步兵师在南越国军第3装甲骑兵旅团和第25师团的夹击下损失惨重,5个月都没有恢复元气。
这次进攻是南越国军一次经典的多兵种协同作战范例,粉碎了陈文茶进攻的北翼铁钳。不过,这次战斗失败并没有让陈文茶消停下来。他手上还有2个师——越军第7步兵师和第9步兵师,这两个师仍保持着完整的战斗力。陈文茶中将的意图是在不同的时间内对西贡周围不同地点展开持续不断的进攻,让南越国军处于持续守势和四处救火的战略失衡态势,同时大量歼敌削弱南越国军的有效战斗力。
顺着这个思路,陈文茶中将决定在1974年雨季到来时继续组织进攻。根据越南南方解放军司令部的命令,越军第9步兵师要对西贡北面、边葛西面和古芝北面的7号公路段展开攻击,目的是钳制住南越国军第3军区部分重要的主力部队,激发南越国军控制区的人民斗争风潮,同时从西北方向进一步逼近西贡,扯散南越国军在西贡接近地的防线。
预定进攻的地带是边葛到惹巴之间的7号公路段,这里是南越国军在西贡接近地西北方向外围防线的重要地盘。根据越军第9步兵师掌握的情报,南越国军在边葛到惹巴之间的7号公路段修建了3个保安屯,分别是惹巴、几耐( Ri Né t )和乾田( Kiế n Điề n ),守军是南越国军保安军第321营,兵力约800人;此外,保安军第323营还在富守到翁古桥之间有哨卡和保安屯各1个。虽说这里的守军兵力不多,但周围却密布南越国军的重要基地,东北面有第5师团的莱溪基地,西南有第25师团的同如基地,东南是南越国军的绥靖区。一旦边葛—惹巴路段遭到越军攻击,南越国军第3军区必然出兵反击,这是可以明确预料到的对方的反应。
在命令中,越南南方解放军军委和司令部要求越军第9步兵师先消灭边葛—惹巴之间7号公路段的守敌,解放7号公路后再发展进攻,拿下富守到翁古桥之间的地区,继而组织防御打敌反扑,守住新的解放区。为了担保主要进攻方向能够完成任务,越南南方解放军司令部给越军第9步兵师增派了1个坦克连(9辆坦克)、1个特工连、3个炮兵营(6门85毫米加农炮、6门122毫米榴弹炮、3门120毫米重迫击炮和2门82毫米无后坐力炮)、2个防空营(9门37毫米高射炮和8挺12.8毫米高射机枪)、2具B72反坦克导弹和1个工兵营。这次战役被命名为7号公路战役。
1974年5月15日夜到5月16日清晨,越军第9步兵师师长武文丹大校一声令下,第2步兵团在团长黎晋琴( Lê Tấn Cẩm )的指挥下,配合第3步兵团(团长:陈文守)以坦克群为先导,同时对7号公路的边葛到惹巴段之间各个对方据点发起攻击。在组织炮兵进行破坏射击并用爆破筒结合DH-10定向雷连环爆破后,越军撕开了突破口,接着各路进攻部队迅速拿下了惹巴、几耐、乾田三个保安屯。越军第9步兵师初战告捷,第2步兵团和第3步兵团宣称歼敌481人,活捉66人,缴获187件各类武器和许多军用品。到5月17日下午,越军第9步兵师完全控制了惹巴到边葛之间长达8公里的7号公路段,解放了80平方公里的新地区,该师前锋直逼重要的安田大桥,距西贡市中心仅仅40公里,不仅在南越国军的西贡外围防线西北方向撕开了一个大口子,而且还严重威胁了莱溪、同如等基地的安全。
为了阻止越军第9步兵师发展进攻,南越国军迅速把保安军第318和第322营,以及第18师团所辖的第43团(中团)调到边葛、翁古桥和富同,同时紧急在7号公路沿线展开4个炮兵火力基地(36门105毫米榴弹炮),准备组织反击。由于南越国军反应很快,越军第9步兵师失去了继续发展进攻的条件,只得取消战役第二阶段任务,一边紧急召回正在西宁省北部活动的第1步兵团,一边让第2和第3步兵团在惹巴、几耐和7号公路沿线的25高地组织防御,准备打敌反扑。
看到越军转入防御,南越国军马上来了精神。南越国军第3军区司令潘国顺命令第18师团师团长黎明岛准将马上组织反击,把越军第9步兵师赶走,夺回丢失的边葛—惹巴之间7号公路段。
黎明岛是越战末期南越国军难得的将才,著名的春禄大捷就是他的杰作。他于1972年3月出任南越国军第18师团师团长,11月晋升为准将,并一直在第18师团师团长任上直到战败。他是一位极富个性且精力充沛的师团长。和许多喜欢待在指挥部、通过电台发号施令的南越国军师团长不同,黎明岛准将喜欢在战斗中亲临一线指挥。他认为赢得部下的信任对提高部队士气和战斗力十分重要,他要求各级军官至少要和低于自己两级以上的将士保持密切沟通,并亲自关心和解决下属的一切问题。这种“亲近官兵,上下打成一片”的做法在当时的南越国军内部是很罕见的,甚至被一些人嗤之以鼻(认为没有官兵的尊卑之分)。但黎明岛准将的这番苦心却赢得了将士们的忠诚和爱戴,官兵之间建立起融洽的关系,是第18师团在最后的危局中连续打出佳绩的精神源泉。
6月1日,黎明岛准将奉命先用2个团的兵力夺回安田。在炮火支援下,第18师团的2个战团很快冲进了越军第9步兵师防御地带。可对方死战不退,一边对南越国军冲锋队形实施炮火拦阻,一边投入预备队在坦克支援下实施反突击。南越国军第18师团也打得很顽强,他们宣称击毁4辆坦克,与对方英勇肉搏,把反扑上来的越军击退。攻下部分阵地后,第18师团的战斗工兵在探照灯照射下,勇敢地在夜间作业,排除了40枚反坦克地雷。
围绕安田的战斗打了2天2夜,最终黎明岛准将把3个团全部投入战斗,压迫越第9步兵师缓慢退却。战至6月5日,黎明岛准将收复了安田,不过双方的伤亡都不小。
收复安田后,黎明岛准将又集中兵力对82基地(南越国军地图上标注的是82基地,越军那边应该是25高地)展开猛攻。为了确保胜利,黎明岛准将下令配属作战的第3装甲骑兵旅团也投入战斗,先实施一次装甲车冲击。可越军第9步兵师没有后退,他们知道25高地攸关生死,一旦丢失这个重要高地,边葛—惹巴之间的7号公路段就有重回对手手中的可能。在这种情况下,越军第9步兵师是绝对不会后退半步的。越军依托地堡掩体、雷场和反坦克火力顽强阻击,打退了陈光魁准将的第3装甲骑兵旅团的冲击。看到精锐的第3装甲骑兵旅团进攻受挫,黎明岛准将只得把刚刚打完安田战斗的第18师团投入战斗。在迫击炮密切支援下,第18师团将士们采取小群多路机动攻击战术,在正面攻击的同时,经常迂回打越军侧翼和背后,用手榴弹、刺刀和越军勇敢肉搏,一点点蚕食越军阵地。尽管第18师团在肉搏近战中各兵种和各种武器密切配合,夺取了越军部分阵地,但也付出了高昂的代价:第18师团战死275人,战伤1000人,相当于25%的步兵兵力被一扫而空。
另一方面,越军猛烈的防空火力和持续不断的降雨严重干扰了空中支援,迫使第18师团大量消耗宝贵的炮弹(105毫米榴弹)。然而,美国从1974年开始大幅削减了对越南共和国的军援,南越国军已经不可能再像美军驻越期间那样享受无限制的炮火支援。7号公路的激战让南越国军第3军区弹药库存量急剧下降,而军援减少和国际军火市场上炮弹价格的不断上扬,让南越国军联合参谋本部的首脑——总参谋长高文园上将别无选择,只得下令削减炮火支援力度。第3军区司令潘国顺中将请求调拨15万发炮弹(105毫米级别),但被高文园上将砍掉三分之二,最终到前线的只有三分之一。炮火支援严重不足,在第18师团奋战的一个多月时间里,相当于每天只能消耗1000多发炮弹。炮弹供应不足的窘态打击了将士们的士气,南越国军第18师团渐渐打不动了。在没有夺回82基地(25高地)的情况下,潘国顺中将叫停了战斗,把第18师团从前线上撤下来,换上南越国军第5师团。
不过,潘国顺中将并没有马上恢复进攻,他想等降雨量高峰过去以后再打。9月初,南部平原降雨量大幅减少,边和机场的第1飞行师团终于可以大幅出击。在航空兵的支援下,第5师团终于夺回了82基地,接着又在11月基本夺回边葛—惹巴之间的7号公路段,取得了7号公路战役的胜利。
这次战役中双方用兵规模虽然没有超过1975年的春禄战役,可交战代价却超过了春禄之战。越军第9步兵师战史如实记载了自己惨重的损失: “7号公路的边葛西面的战斗持续了135个昼夜。我军的工事、堑壕和地道系统都被敌人猛烈的空炮火力摧毁。在激烈战斗的日子里,各单位每天都有牺牲。不过,一旦各个据点被敌人占领,我军马上组织反击夺回。在一些阵地,敌人占领部分地区,我军还守着另一半,双方还在激烈争夺。在25高地,我第1步兵团3营和1营的各位战士也顽强坚守阵地,顶着空炮火力打击,连续击退敌人步兵坦克的多次冲击,牢牢守住了阵地……在西贡北线135昼夜打敌反扑战斗后,第9步兵师牺牲了623名干部战士,2602人负伤。”
相比之下,号称1975年最惨烈的春禄之战中越南人民军牺牲不过460名指战员、负伤1530人。也就是说,越军第9步兵师在7号公路大战损失兵力超过春禄之战伤亡的60%。无独有偶,南越国军在7号公路战役中的损失也不下2000人,而春禄之战的损失根本未及此数。因此,这次7号公路之战,实际是整个1974年到1975年度南部平原诸次战役(除了胡志明战役)中,越军损失最大的战役,同时也是南越国军最后的荣光(当然这次战役的胜利和双方损失之大,都被春禄那场“著名战役”给淹没了)。
7号公路战役结束后,越军第9步兵师撤回西宁省阳明珠根据地休整。对第9步兵师来说,1974年的秋季实在是个苦涩的回忆,但这是整个战争中最后一次了,很快他们就要迎来光明。7号公路战役失利的消息传回河内,越南中央政治局和中央军委也感到很失望。显然,在整个越南南方没有取得决定性胜利的情况下,无论如何也不应该在南部东区摆开主力部队,和南越国军进行正面决战。在这种情况下,越南人民军总参谋部调整了1975年B2战场的作战计划,没有对陈文茶中将的意见照单全收(这已经不是陈文茶第一次出现战役级别的失败了)。
纵然有南部东区的7号公路战役失利,但1974年对越南人民军来说绝不是失败之年。在越军第9步兵师激烈打击南越国军第18师团反扑的同时,越南人民军第5军区和第2军各部队在岘港周围发起的上德—农山战役是1974年越军组织的规模最大的,同时也是当年最血腥惨烈的会战。这次战役的胜利为1975年顺化—岘港战役的胜利奠定了基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