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龙号航空母舰

如前所述，苍龙型航母是藤本喜久雄1935年初去世前最后的设计作品，其计划中的二号舰在其去世时还未在船台上开工，因此平贺让重新把持的舰政本部第四部便有机会对藤本的设计方案进行大幅度修改。同时日本海军已确定《限制海军军备条约》绝不可能在1936年末到期后延续，要在1937年后才可能下水的二号舰的排水量因此被认可进一步放大，相应的飞行甲板尺寸也要放大。该舰取中国《易经》中的“飞龙在天”一意，名为“飞龙”。

首舰苍龙的设计图纸拷贝件从吴海军工厂打包发往横须贺海军工厂，由造船部设计主任龙三郎造船中佐领导，在此基础上进行重新设计，因此也有人打趣说这是“龙设计飞龙”。飞龙舰的设计方案还有不少修改之处：鉴于第四舰队事件暴露出了舰体焊接品质不佳，特别是焊棒的质量完全不符合军舰舰体结构的严苛要求的问题，原方案的焊接工艺改为铆接，并对重点结构部位如舰体外板进行补强。苍龙试验性采用的并列双平衡舵改为单面式半平衡舵，不过后来在实际使用中发现回旋性方面并无多大改善。飞龙的艏艉干舷相比苍龙都增设了一层甲板——具体来说，舰艏要高出1米，舰艉要高出40厘米，由此整体增加的干舷高度有助于提高其凌波性。飞龙的甲板要比苍龙宽大约1米，仅仅这一点变化，便要求造船部进行整体的重新设计和图纸绘制。飞龙的动力装置和烟囱都与苍龙无甚区别，但舰桥做出了重大调整——如前所述，1935年时，已服役多年的赤城号航母被送回船厂改造，需要设置大型舰桥，海军航空本部向舰政本部提出了一项设计指导意见：“赤城的大改装，以及飞龙以后的新造舰所设置的舰桥与烟囱须分别放置在两舷，烟囱设置在舰体后部，舰桥在舰体中央位置。”

舰政本部接受此意见，原因在于舰桥和烟囱如果分置两舷，将有利于舰体左右平衡，对于舰体舱室通往舰桥的交通道设计、飞机库形状设计等都大为有利，舰桥设置在中央部（相比苍龙、加贺的舰桥位置来说是往后移动了一些）也有利于同时观察舰艏和舰艉的情况。航空本部的考虑则是随着舰载机大型化、起飞滑跑距离延长，设置在飞行甲板靠前部位的右舷舰岛必然会阻碍起飞——尽管完全不设舰岛的设计已被证明不可行，但飞行员在猛踩油门起飞时是不想让视野内出现任何障碍物的。后来，事实证明此项考虑很欠周到——飞行员在降落滑行过程中习惯性地会稍向左偏，舰桥在左舷反而容易造成事故，同时也会造成甲板气流紊乱。总之，在1935年时航空本部并没有过多考虑左舷舰桥的不利因素，只一味希望舰桥的位置能够更加靠后一些。当这个要求与已经设置于右舷的烟囱位置产生冲突时，最终得出的结论是“舰桥位置向后靠对于起飞降落安全是重要的，左舷设置舰岛无问题”。赤城的大改造工程比飞龙的建造工程早完工，公试航行证明左舷舰岛是有问题的，但此时飞龙的建造工程已经不能推倒重来了，新建的飞龙与进行大改造的赤城一样成了此后再也不会见到的左舷舰岛航母。飞龙的舰桥比苍龙的更高大，视野更好，这也是后来第二航空战队旗舰由苍龙转至飞龙的原因。

飞龙的飞行甲板也比苍龙的甲板尺寸更大（排水量方面飞龙则比苍龙多出1300吨左右），同样设有前、中、后三部升降机。飞龙的127毫米双联装高射炮仍有6座（配合最新式的九四式高射指挥装置），不过25毫米机关炮改为7座三联装和5座双联装，即炮管总数从苍龙的28门上升至31门，配置区域也更趋合理。1936年7月8日，经过诸多争论、修改，飞龙终于在横须贺海军工厂开工建造，石川岛造船厂、日本钢管鹤见工厂、横滨船渠、浦贺船渠这四家民间船厂也参与施工。1937年11月16日飞龙下水，舾装工程同样在横须贺工厂进行。1939年7月5日飞龙竣工，并在随后的公试航行中以20000吨以上的排水量获得了最高航速34.28节。

飞龙的建成也代表着日本航母经过二十年左右的发展，终于在太平洋战争前达到了设计理想状态——除了左舷舰岛这一失败设计不会出现在以后的航母上以外，其20000吨左右的排水量、尽可能自舰艏覆盖至舰艉的全通式飞行甲板、独特的下弯式烟囱，都已经是成熟的设计，将会在以后的各级航母上沿用下去，特别是战争后期日本海军试图用来扭转乾坤的量产型云龙级航母，就是在飞龙的基础上小改而成的。11月15日飞龙正式服役，被编入第二航空战队与姊妹舰苍龙搭档，并迅速赶往中国参与战事。

飞龙号航空母舰主要性能参数：

飞龙急匆匆赶到中国时，侵华战事激烈阶段已经过去，于是它与苍龙搭档在华南执行了一些不痛不痒的任务，并在1940年9月独自前往中国南海，为日军强行进驻法属印度支那北部、从而切断中国对外重要交通线提供威慑后盾，本土已经被纳粹德国占领的法军自然是无力抵抗的。一度回到日本后，1941年7月，第二航空战队的苍龙、飞龙再度联手，支援日军进一步鲸吞印度支那南部的行动。此行动在美国看来完全印证了日本帝国抱有吞并整个东南亚、将美欧国家势力排挤出西太平洋地区之野心，于是向其施加更为强硬的经济制裁，由此日本踏上了对美英开战之路。

回到日本的苍龙、飞龙舰上航空队也开始在九州鹿儿岛各航空基地进行强化训练，期间发生了一起重大事故：一名已经习惯于苍龙右舷舰岛的飞行员驾机在飞龙甲板上降落时，不自觉地在中心线偏左位置着舰，结果撞上了飞龙的左舷舰岛，战机坠海。左舷舰岛实为失败设计一事由此得到确证，但开战在即，赤城（同为左舷舰岛）、飞龙都不可能有余暇为此问题去实施大规模改造工程。12月8日凌晨珍珠港突袭作战开始，从飞龙起飞的第一攻击波有九七式舰攻18架（其中水平轰炸队10架由飞行队长楠美正海军少佐率领，鱼雷攻击队8架由分队长松村平太海军大尉率领）和零式舰战6架（由分队长冈岛清熊大尉率领）。由于赤城、加贺舰载机队首先发动的炸弹攻击造成了大量烟雾，目标识别困难，飞龙攻击队几乎只攻击了一些小舰艇目标，没有一架战机战损。飞龙的第二攻击波有九九式舰爆18架（由分队长小林道雄海军大尉率领，但其座机因为发动机故障而不得不中途折返）和零式战机9架（由分队长熊野澄夫海军大尉率领），与其他攻击队一样要面对已经回过神来、疯狂向空中回击的美军防空炮火，损失舰爆2架、零战1架。

这架损失的零式战斗机差点成为开战后被美军俘获的第一架零战。该机飞行员是西开地重德一等飞曹，可能是战机被打漏油之后，只好在日本海军战前指定的紧急迫降场所——夏威夷群岛最西面的尼伊豪（Niihau)岛迫降，等待日军潜水艇前来救援。但岛上的原住民蜂拥而来将之俘虏，夺走了其所携带的书本（误认为是密码本）和手枪等。之后原住民的态度还算客气，找来一个叫作原田义雄的日裔移民充当翻译。不料原田没有将西开地参加了珍珠港偷袭行动的事实传达给众村民，随后还帮助西开地逃跑。两人发现无线电机已经损坏，无法向外求援，遂放火烧毁了零战。感觉遭到了背叛（原田与日裔妻子和岛民共同生活了三年，关系良好）的岛民们怒不可遏，找到西开地和原田两人，并将他们围殴致死。这一事件与后来美国调查发现居住于檀香山的日裔为日军传递珍珠港内美军情报的事实一道，成了美国社会普遍认为所有日裔都是潜在危险分子，最终决定将在美日裔全部关入集中拘留地的导火索。

如前所述，自珍珠港归航途中的飞龙与苍龙一道被派去威克岛解决坚持抵抗的美军守卫部队。12月21日，飞龙舰上起飞9架舰战、15架舰爆、2架舰攻，与苍龙攻击队协同，狂轰滥炸美军阵地。22日，以为岛上美军已不可能继续抵抗的两艘航母继续出动33架舰攻前去轰炸，不料损失了1架舰攻、1架零战。坠落的舰攻机属于苍龙舰上的“水平爆击名手”金井升一飞曹，而战损的零战是飞龙制空队的3号机、田原力三飞曹座机，这两机是被美海军陆战队飞行员弗洛伊勒上尉在很短的时间内连续两次攻击击落的。随后威克岛被彻底占领，飞龙回到日本稍事休整之后，陆续参加了入侵安汶岛、空袭达尔文港、入侵爪哇岛等行动。

4月的印度洋进击作战中，飞龙与其他日军航母的舰爆队配合，在击沉多艘英舰的同时创造了俯冲轰炸命中率的纪录。不过4月9日迎击英军前来向赤城投弹的轰炸机队时，飞龙的制空队虽然很快击落了4架英机，但在珍珠港行动中就运道不佳的熊野澄夫大尉也被对方击落身亡。回到日本之后，飞龙补充了5架零战、4架舰爆，而在赤城与加贺两舰上都有丰富服役经历、曾任霞之浦海军航空队教官的友永丈市海军大尉此时也来到飞龙舰上，担任舰攻飞行队队长。友永大尉虽然在中国战场上战绩不错，但在广阔的太平洋战场上阵还是头一遭。5月8日，山口多闻司令率领全体幕僚移乘至飞龙舰桥内，飞龙遂成为第二航空战队旗舰。在袭击珍珠港之前，山口司令曾下令在苍龙、飞龙舰内大量储备重油罐，尽可能地延长续航距离，但5月末飞龙却在动力舱室的上部通道乃至舱室内部堆积了大量的米袋子，甚至堆到了接近天花板，貌似是准备在远航攻克某敌方岛屿之后供守军长期坚守的补给物资。很快，这个“敌方岛屿”被证实就是中途岛，而美国人也知道了。至于那些米袋子，后来在飞龙被炸后疯狂燃烧，阻断救生通道，此时却是无人能够想到的。

如前所述，夏威夷时间6月4日（日本时间6月5日）凌晨4时30分开始的中途岛第一攻击波是以苍龙、飞龙机群为主力的。飞龙起飞了负责制空的零战9架和负责水平轰炸的九七式舰攻18架，水平轰炸队由飞行队长友永丈市大尉率领，他同时也是整个第一攻击波108架战机的总指挥。原本应担当总指挥任务的渊田美津雄正好生病，只好不安地强撑身体爬上赤城舰桥，注视友永大尉率领第一攻击波起飞。友永大尉率机群飞到中途岛上空，却发现跑道上空空如也，一架美机也没有（都已经起飞去反击南云舰队了）。显然，突然袭击的预想没有达成，机群只好去轰炸跑道、机库、油库以及其他设施。飞龙水平轰炸队前去轰炸东岛美军设施，刚一飞到，还未及投弹，地面美军猛烈的防空炮火便打了上来，立即命中了总指挥友永大尉座机左翼的油箱，幸好没有发生爆炸。但跟在他后面的飞龙水平轰炸队第二分队分队长菊池六郎大尉就没有这么走运了，一枚炮弹直接命中其座机，令其爆炸起火，笔直坠地。友永返回飞龙后报告说：菊池大尉被命中后知道自己必死无疑了，就打开舱盖向战友们挥手诀别，然后关闭舱盖坠落阵亡。我们当然无从得知这是否是事后粉饰，但地面上的美军却确有英勇行为——菊池座机刚坠地，一名黑人炊事兵就不顾四周雨点一般的炸弹直冲过去，将菊池的尸体从飞机残骸里拖了出来，以便搜索鬼子飞行员口袋里有情报价值的东西。

这一波攻击中飞龙损失了4架舰攻机和1名分队长，炸毁了美军多个储油罐，大火熊熊燃烧了两天。当第一攻击波把炸弹都扔完，于6时43分返航时，地面美军火力仍然非常猛烈，而应该存在于中途岛的美军陆基战机却不见踪影。友永大尉于7点整在返航途中又发报说：“需要进行第二次攻击。”（友永机的电报机被打坏了，因此他拿一块小黑板将发报内容写给僚机看，由僚机发报。）正是因为这一份电报，和五分钟之后由中途岛起飞的美陆基战机向南云舰队发动的悲壮却无效的进攻，促使南云做出了让赤城、加贺将鱼雷换为陆用炸弹，以便向中途岛发动第二进攻波的决定（即第一次换弹令）。

随后，南云舰队陆续遭受美军空中攻击，B17轰炸机的高空投弹大量落在飞龙附近，激起冲天水柱，爆炸声浪震耳欲聋。其他军舰上的官兵看到飞龙被水柱淹没后过了相当长一段时间终于从消散的水雾中奋勇杀出，不禁爆发出欢呼声（美军B17轰炸机飞行员与战争末期的日本飞行员一样，将水柱升起当成炸弹命中，返回之后胡乱报告说两艘日军航母被命中了4至5枚炸弹）。接着美军俯冲轰炸机（来自中途岛的SBD和SB2U）向飞龙袭来，第一批9架、第二批9架由舰艉方向突来，第三批3架由舰艏方向突来，飞龙及其周边护卫军舰猛烈对空开火，却没有一枚炸弹命中。美机用机枪扫射造成了数人伤亡，还有一架美机在飞龙近旁坠海爆炸时将充满硝酸味的海水大量泼上了舰桥。

南云司令部证实突然出现的美军舰队中有航母存在时，飞龙舰上正忙于将机库中的18架九九式舰爆提升至飞行甲板上，因为它们携带有对舰俯冲轰炸用250千克炸弹和航空鱼雷。但是零式战斗机都在天上攻击美军来袭战机，已经精疲力竭，急需降落加油及休整。由于南云忠一决定实施二次换弹，无视了山口多闻发出的立即让飞龙、苍龙舰爆队前往攻击之请求，飞龙只得一边继续与美军来袭的鱼雷机、轰炸机交战，一边等待出击命令，并接收第一攻击波战机归来降落。友永大尉降落之后，向桥本海军大尉（桥本敏男，时任飞龙舰攻队第二小队队长，《证言：中途岛海战——我从火焰之海生还》的主要叙述者之一）说道：“离（中途）岛不远时我们遭到敌战斗机攻击，我以为这下完蛋了。自‘支那事变’（日本当时如此称呼入侵中国的战争）以来，我多次死里逃生，所以我这次即使死，也死而无憾了。但我想，像你这样的年轻人可不该死。”这个在中国战场上双手沾满鲜血的老资格轰炸机飞行员，此时似乎已有所预感。

此时飞龙的位置处于四艘航母编队的最北面，离其他三艘航母有一段距离。美军舰载俯冲轰炸机队由企业号、约克城号飞来，并在负责掩护的零式战机群濒临无油状态的最脆弱时刻（有3架零战因受损和燃料耗尽而坠落，9架零战被击落），向南云机动舰队发动了凌厉的攻击，短短五分钟内就将赤城、加贺、苍龙打爆起火，只有飞龙没有引起注意。飞龙舰桥内，山口多闻与众幕僚无比惊异地看着眼前的悲惨景象。11时30分，他们得到已经转移至长良号轻巡洋舰上的南云司令官发来的指令：“由第二航空战队司令官接替指挥航空作战。”

一场必胜之役竟突然变成了几乎毫无希望的决死反击战，但是即使只有飞龙一舰，也必须打下去。山口多闻与飞龙舰长加来止男大佐来到飞行员待机室中，向舰爆分队队长小林道雄及35名飞行员道别，悲壮宣告：“除飞龙以外的三舰均受创，特别是苍龙正在猛烈燃烧。为了延续帝国荣光，只有靠飞龙继续奋战了。”小林攻击队18架舰爆机起飞，由飞行队长重松康弘大尉率领的6架零战掩护，循着美机群攻击完毕后返回的方向飞去。他们幸运地跟上了向约克城号返航的美军攻击机，并根据其航向找到了约克城号，突破美军对空防御后将三枚炸弹掷中目标，但包括小林队长座机在内的13架舰爆机也被击落，零战则被击落3架。尽管攻击力量被削弱至如此，但山口多闻到这个时候还认为美军舰队中只有一艘航母，友永丈市攻击队还在为第二波中途岛攻击做准备，而没有全部出去攻击美军航母。就在小林队奋勇攻击约克城号的几乎同时，原先属于苍龙舰的那架二式舰侦返回了。当然，它已不能降落在燃烧中的母舰上，于是向北搜索到飞龙以后于13时45分左右降落，飞机刚停下，近藤勇飞曹长就跳下来直奔舰桥，向山口多闻报告了先前因为电报机故障而无法及时传回的情报，至此山口才了解到真相：美军舰队拥有三艘航母!

小林攻击队的幸存机返回后证实了此情报，并报告已经重创了一艘美军航母。山口遂命令友永丈市攻击队全部改装航空鱼雷，10架九七式舰攻（包括来自赤城的舰攻机）在6架零战的掩护下开始进行第二波对舰攻击。友永大尉座机的油箱在中途岛被打漏后未来得及修复，但他毫不迟疑地跨入了座舱，还亲口对桥本大尉说：“敌人离得很近，我攻击之后是可以返航的。”当时的报告说美军舰队距离仅有100海里，因此友永大概认为他驾驶这架只能装一半油的战机出击，也有希望飞回来。在极端不利的情况下，友永队仍以“海鹫”的高超技巧再次成功攻击美航母，命中两枚鱼雷——尽管在出发前山口千叮万嘱不要攻击已受创美航母，但友永队攻击的仍然是约克城，原因是美海军杰出的损管队在极短时间内就恢复了约克城的正常运行，扑灭了火烟，其外表看上去就跟没事似的!飞龙又损失了包括友永机在内的5架舰攻、3架零战，舰上可作战力量只剩下4架舰攻、5架舰爆、6架零战。山口决心破釜沉舟，于黄昏时刻的18时左右再出动第三攻击波，炸沉他头脑中认为的美军最后一艘残余航母，实现大翻盘!

但幻想很快破灭了。17时整，企业号、约克城号的大批SBD飞来，完成了他们早在当日上午就应该完成的工作。关于飞龙遭受灭顶之灾的具体情况，引用当时飞龙号右舷高射炮指挥官长友安邦海军少尉的描述：

“下午2时（日本时间，夏威夷时间下午5时，以下回忆中均为日本时间），我正坐在高射指挥塔内的椅子上抽烟休息，塔下警戒瞭望台中的瞭望兵高喊：‘敌机!’我立刻扔掉香烟抬头看去，只见高度五千米左右13架敌军俯冲轰炸机抖动着灰色机翼，直冲而下。我不等命令就喊：‘开始射击!’各门25毫米机关炮纷纷开火，左舷高射炮也开火，从炮弹射出到爆炸的三秒时间在我的感觉中似乎很漫长。炮弹噼噼啪啪地炸裂后形成黑色弹幕，但敌机还是突破弹幕俯冲而下。先落下的三枚炸弹都没有命中，但第四枚直朝着我落下。那一瞬我就想这下死定了，炸弹却落在了飞行甲板前部，‘咣当’一声炸裂，舰体好似被大鱼叉射中的鲸鱼一般颤抖起来。四周都是浓烟，一时间什么都看不见。接着又有三枚炸弹命中（都在飞行甲板前部和中部），时间为下午2时4分。……飞行甲板前部三分之一已经被爆炸摧毁，舰桥前面被炸飞的升降机犹如屏风一般矗立着，猛烈大火熊熊燃烧覆盖了全舰，开始引爆高射炮弹，我打开消防栓却没有水。

“日头已经西沉，抬头是满天的美丽星辰。……我终于从舰内消防栓拉来几根水管，开始飞行甲板灭火作业，但机库后部的火却无论如何也灭不掉。敢死队试图冲入轮机舱取得联络，但通道都已经被烧得通红，实在无法进入。……接近午夜的11时30分，全员集合，首先由加来止男舰长训示，随后由山口司令官训示。6日0时10分，将旗与军舰旗降下，舰长下令全员弃舰。山口司令官与舰长决意与舰共命运。诀别之际，我们用水碗交盏，舰长与各位士官一一握手告别。我至今仍然不能忘记舰长脸上的微笑，他与我握手时带来的温暖……”

山口多闻以悲壮的语调说道，自己身为第二航空战队司令官，对飞龙和苍龙的损失应负全部责任（也就是对天皇负责，日本帝国海军的军舰是属于天皇的），因此他决意留下，但命令其他人全部离舰，以继续报效天皇。美国海军对于山口抱有敬意，事后听闻如此优秀的海军航空兵指挥官竟然选择与舰同沉，认为这是能与击沉日军航母相提并论的重大战果。

长友安邦继续回忆道：“天将泛白之时，全员移乘到风云与卷云（驱逐舰）上。司令官与舰长一同在舰桥中挥手告别。我所乘坐的卷云绕过冒着黑烟向左舷倾斜、已静止不动的飞龙舰艉，根据司令官命令，向飞龙右舷发射鱼雷。鱼雷命中，红色的火柱冲天而起。”

随后凤翔的舰载机却发现被鱼雷命中的飞龙仍然在海面上坚持不沉，拍摄了几张照片，甚至报告说船上还有人。山本五十六于是又派出谷风号驱逐舰去查看飞龙能否挽救，但谷风赶到时飞龙已经踪影全无。上午8时20分，飞龙最终沉没于北纬31度38分、西经178度51分海域，9月25日被除籍。

值得一提的是，卷云在离开时向飞龙发射的鱼雷炸破了舰底舱壁，被困在里面的39名轮机舱乘员得以逃出（包括轮机长相宗邦造中佐，他被美军俘虏后给自己取了个假名叫作荣造中佐）。在海上漂流十三天后，6月18日，这些幸运儿（只有4人死亡）被美军水上飞机从海上救起，留下不少双手掩面、垂头丧气的战俘照，在美国媒体上广为宣传。这些从“光荣的飞龙”上幸存下来的“帝国军人”失去了所有脆弱的荣誉感，在美军审讯中知无不言，战后无人愿意返回日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