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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咣当、咣当……”

一只空了的铁罐头,在小街深处的石头路上滚跳蹦跶着,发出单调、枯燥而空洞的声响。说是小街,实际也就是条巷子。很窄,是条单行街。车本就不多,加上是条单行街,只能从这头到那头,而不能从那头到这头。因此,一天里头这街上也就驶过几辆车。行人也不多,大部分时候,都很安静。因此,那“咣当”声就显得很清晰。仿佛,这天底下,就只有这一个声音。

一响起“咣当”声,正在写小说的史伯伯便会烦躁地搁下笔,心里同时泛起一股淡淡的忧伤和悲悯,并会走近西窗口,朝窗下的小街俯视下去:一个脸色苍黄、两眼呆滞的小男孩,把两只小手浅浅地插在裤子前兜里,好不无聊地踢着一个从垃圾桶里滚出来的铁罐头,踢过来,又踢过去……

他叫聪儿。

两年前,史伯伯的家从猫耳朵胡同的一个大杂院迁到这座护城河岸边的楼房。大杂院可真杂,地皮紧,人口多,空间小,大家像在操场上集合那样都挤在一块儿,免不了常有摩擦。加上还有自私自利的和坏脾气、爱挑拨的人,咒骂、打架,成了家常便饭。史伯伯总想写小说,受不了这没完没了的嘈杂声,终于换得了楼房两间,离开了大杂院。人们说住楼房清静,门一关,谁也影响不了谁。

搬进新房三天,安定了,史伯伯开始坐到桌前,铺开稿纸,燃起一支烟来。阳光真好,穿窗而进,烟袅袅地飘散着,阳光下,蓝蓝的,很美丽。这里远离公路,又是住在五层楼上,爱人上班去了,小儿子南南被送到了乡下他爷爷那里,房里静呀,静得简直能听出静的声音来,正好写小说。他要的就是这份清静。

可是,很快地,他就大大地失望了。

事情就出在这个小聪儿身上。

正当他兴致勃勃地准备动笔时,头顶上却传来震耳的“咚咚”声,好好的兴致顿时给打散了。他弹一弹烟灰想,这声音会很快过去的,就先抽着烟等一会儿吧!没想它连续不断,并且越来越急,越来越猛烈,后来直觉得有一双脚直接就在他头上乱蹦胡踩。他仰头望去,仿佛觉得薄薄的预制板屋顶直颤悠。他终于被没完没了的等待弄得不耐烦了,推开椅子,在屋里不安地走动起来,不时地朝上仰望:到底是谁呀?真是!

这种声音不断地响了大约一个半钟头,才渐渐平息下来,他写小说的好情绪已经全没了。

下午,当他好不容易又有了好兴致,再一次拿起笔来时,“咚、咚……”这声音又开始响彻全屋,这一回还有桌凳摇晃的尖厉的“吱呀”声!

这以后,几乎天天如此。

因新搬来,怕伤了和气,他还不好意思跟楼上人家说去。又过了一个星期,他一个字也没写出,实在生气了,这才轻轻敲了敲从楼上贯通下来的暖气管,意思很清楚:请注意点儿!

可是,回答他的却是一样的“当当当”的敲铁管的声音,而且敲得要响得多,还一阵紧过一阵。

他只好上楼敲门。

开门的是一位三十多岁的女人,问:“找谁?”

“我是楼下的。你们楼上……声音太大了,咚咚的。”

她略带歉意地一笑:“噢,是我孩子在玩。”转而回头,“聪儿,轻点儿!”

史伯伯往里一看,只见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脸上玩得红扑扑的,一绺黑发被汗沾在宽大的额头上。见了生人,他感到很新鲜,一个劲儿地要往外钻,却被他妈妈拦住了。

史伯伯觉得那孩子的眼睛里闪耀着躁动不安的目光,很像一只要扑棱着翅膀挣出笼子的小鸟。

孩子的妈妈说了声“对不起”,将门关上了。

史伯伯回到家里。这一天安安静静的,他“唰唰”地写了十张纸。可好景不长,第二天,“咚咚”声又照样响起来,连续不断地、不可阻挡地钻进了他的耳朵眼里。“这孩子——讨厌!”他在心里恼怒起来,想上去表示抗议,邻居老头知道了,摇摇手,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没用!”

“岂有此理!”史伯伯愤然地说。

“那做妈妈的……”老头直摇头,“没法说!”他换了一种生气而同情的口吻,“她以为这是爱孩子,可我觉得那孩子还怪可怜的呢!”

老头看史伯伯不明白,就把聪儿蹦跶的原因告诉了他——

她总说:“如今就一个孩子,得讲究点儿质量!”也不知从哪儿学来的一套整治孩子的法儿,把那孩子管得死死的。“看着,扫地必须从东南角扫起,然后一路往西北。”如果那孩子从西南角扫起,她就命令他:“重扫!”吃饭时,孩子必须把两只小手平放在桌上,等大人把菜夹到盘里,他才能动筷子。这些,孩子还能勉勉强强地接受,而不让他出屋玩耍,可就受不了了,憋急了,就嚷嚷着:“我要出去!”“在家搭积木!尽想着跟那些野孩子在外面撒野!”她就训聪儿,唠唠叨叨,唠唠叨叨,简直像个老太婆。那孩子只好垂头丧气地去搭积木。搭着搭着又憋不住了:“我要出去嘛!”“要出去可以,得由妈妈带着!去,认字!”最后,孩子实在憋不住了,便大声地喊:“妈!我想蹦!”你猜她怎么说?“蹦?行!就在屋里蹦!”那孩子就真的蹦开了,从南墙根蹦到北墙根,从北墙根再蹦到南墙根,从地上蹦到床上,又从床上蹦到地上。老蹦也怪没味儿的,自然总要闹点儿新花样,就反坐在小椅子上,双手抱着椅背,两脚和四条椅腿一起,一下一下地蹦……

“没法说!”邻居老头又摇头又摇手,叹息再三。

2

史伯伯只好将在室内椅上的构思换成室外漫步中的酝酿。

这天,他走在大楼下,偶然仰头一看,见聪儿趴在阳台上,用望远镜朝远处全神贯注地望着。望什么呢?他一会儿紧张,一会儿高兴,还不时地挥动小拳头喊着:“噢——”

史伯伯转头望去,一座三层楼房完全挡住了他的视线,聪儿倒是可以越过它看到远处的。

“喂,小家伙,看什么呢?”

聪儿低头看见史伯伯,用小手一指:“草地!”

“那有什么好看的?”

“他们在踢球呢!”聪儿的目光馋极了,直发亮,像是一个饥饿了数日的孩子睁大双眼望着望得见却够不着的一只鲜红的大苹果。

史伯伯招了招手:“下来吧!”

聪儿缩着脖子回头看了一眼屋子,一边用指头戳了戳门,一边用亮晶晶的眼睛望着史伯伯:妈妈在屋里呢!

史伯伯久久地望着这个只能用望远镜远眺草地的孩子。

差不多过了一年,当史伯伯渐渐适应了“咚咚”声时,这声音却不再传来了。他忍不住去问邻居老头是什么缘故,老头推开窗子,用手一指:“喏!”

史伯伯顺着望去,只见聪儿在小街上正跟一群孩子玩耍呢!

老头见史伯伯一脸诧异,一笑:“那孩子总爱蹦呀蹦呀,他妈妈怀疑他得了多动症,带他看医生去了,却被医生好一顿数落:‘你想憋死这孩子不成?赶紧把他放出囚笼吧!’哈哈哈,她一吓,把那聪儿赶紧放了。”

史伯伯再望去,只见聪儿混在一群踢足球的孩子中间手舞足蹈,大叫大嚷,玩得十分快活。当球滚过来时,他整个身体扑上去,弄得一身尘土。大孩子从他腹下把球掏走了,他欢叫着追去,不小心摔了一个大跟头。看来不轻呢,因为他趴着不动了,把小脏手往眼睛上抹去:跌出眼泪来了。大孩子一见,立即把球抱过来,放在他面前:“让你摸摸,让你摸摸。”他用手摸了摸球,抹了一把眼泪笑了,又爬起来欢叫着。

“孩子嘛,天性!不可不管,可又不能用双手扼住他!”老头见过世面,懂。

史伯伯喜欢孩子,为这位妈妈变得明白,聪儿获得他应有的自由而高兴。

可是,不久史伯伯便发现,这只小鸟看上去已展翅飞到空中,可是脚上却还拴着一根长长的无形的绳子呢——阳台上,他的妈妈很不放心地用眼睛监视着,严密遥控着离她百步以内的聪儿。她经常大声喊:“别跑远了!”“球过来了,躲开啊!”“闪开他们,自己一边玩去!”……

聪儿常常被弄得手足无措,用惶惑的眼睛朝阳台上望着,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他愣在那儿,不时地回头去看一眼那些玩得无拘无束、呐喊震天的孩子。

几个调皮的孩子,故意高喊:“聪儿,快来呀!”

他抬腿刚要跑过去,就听妈妈叫道:“球能踢伤你。听妈话,一边去!”

聪儿很不情愿地扭了扭身体:“我不!”

“不听话,就别指望我以后再放你出去!”妈妈态度严厉了。

聪儿只好怏怏地走到一边,倚在墙上。他不时用眼睛睥睨着阳台,一见妈妈返回屋里,便霍然一跃,像匹小马驹又冲入孩子群中。

而当聪儿和其他孩子在玩耍过程中偶尔发生碰撞和摩擦时,他妈妈一旦看到了,就会不分青红皂白地斥责那些孩子,甚至气冲冲地从楼上冲下来,冷着脸教训那些孩子几句,然后将聪儿抓回去。

其他大人几次见到这样的情景,就告诫自己的孩子:“离那个人家的孩子远远的。”

孩子们开始有意躲闪着聪儿。

当聪儿几次被他妈妈叫开而再要与其他孩子玩耍时,便有孩子不愿地说:“你走吧,你妈马上又要叫你了!”

聪儿就会急得满脸通红:“不叫的。”

“真的?”孩子们用手指着他问。

聪儿急急巴巴道:“叫……我……我也不听!”

不叫,休想。聪儿不听,也枉然。

他害怕妈妈重让他待在闷罐般的屋子里,只好在众目睽睽之下,咕嘟着嘴又退到一边去。

于是,立即遭到孩子们的蔑视和嘲笑:“嘻嘻!”

聪儿就在一旁很尴尬地呆呆地站着。

孩子们的正式足球场是那块草地。这天,史伯伯在小街上散步,听见他们正围成一团,商量傍晚到草地上分拨比赛去。史伯伯见聪儿也在,一种本能的关切,使他想知道他们带不带聪儿去。

“我也去!”聪儿显出极愿意参加的样子,那样子里甚至还含着巴结。

可是,孩子们只是看了他一眼,就转过头去,只顾商量他们自己的事了。

史伯伯看到聪儿很难过,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当他看到聪儿的大眼睛里含着哀切的求援时,史伯伯决定帮助聪儿一下。他曾向这些孩子赠送过他写的书,与他们混得挺有交情。他拍了拍聪儿的头,对孩子们说:“也带聪儿去吧,啊?”

“他说话总不算数!”

“他是头牛,被他妈牵着鼻子!”

“我们可不敢,万一摔坏了呢?他家……”说话的孩子看了看四周,“那‘母老虎’,可饶不了我们。”

有的孩子这样戏谑:“他是被他妈拴在裤腰带上的!”

“嘻嘻!”他们都笑了。

“别这样说。”史伯伯说,“带他去吧!”

孩子们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同意了。但那个孩子头还是伸出了小拇指,走到聪儿面前:“敢勾手指吗?”

聪儿满面恼羞地看了孩子们一跟,使劲用小拇指勾了一下,掉头跑了。

傍晚,史伯伯走到西窗下,只见小街空空——孩子都到草地去了。

“聪儿没有失约吧?”他想,“这孩子已经去了吧?”

他忘记了,大约在半个月前,每天也就在这个时候,聪儿得在妈妈的带领下,去一个儿童提琴学习班去学习小提琴。

现在的聪儿被他妈妈精心打扮了:穿一套熨得十分服帖的小西装,拴一根鲜红的领带,头戴一顶簇新的棕色贝雷帽,小皮鞋擦得锃亮。

每次见到,史伯伯总觉得这种打扮死板、生硬、老成,缺少自然和活气,让他联想到了服装店橱窗里那些没有生命的模特。

聪儿总是哭丧着脸,显出极不愿意去的神态。虽然在往前走,感觉上,是被他妈妈押着的。

聪儿的眼睛总是瞅着在小街上滚来蹦去的球。

史伯伯总觉得,按聪儿的气质和爱好,是断然学不出提琴来的。

史伯伯下楼了。他要到草地,为聪儿解释。刚出大楼,就看见了聪儿和他妈。聪儿眼泪汪汪。妈妈拉长着脸,一副不容违抗的厉色。显然母子俩早在楼上就开始争执了。

“我跟人家说好去草地的!”聪儿死死记着自己的诺言。

妈妈心里的火一下子升腾起来,抓住聪儿的胳膊:“没见过这样不听话的孩子——我今天倒要看看呢!”

聪儿见了史伯伯,用眼睛呼唤他来帮助解围。

史伯伯走上去对他的妈妈说:“就让他去草地吧。”

她摇摇头:“孩子不能不听话!”

“他已答应了那些孩子。”

“无所谓。我倒希望那些野孩子不理他呢。”

史伯伯一时无语。

“一个孩子应当有教养,懂音乐,懂美术,懂所有他应该懂的。”她看了史伯伯一眼,“你大概没有孩子吧?”说着,坚决地对聪儿说,“走吧!”

史伯伯还想说什么,她用话把他挡住了:“我自己的孩子,我完全知道如何管教!”

聪儿出人意料地反抗了。他猛地甩开了妈妈的胳膊,大声叫着:“我不去!我不去!”他高昂着头,泪水夺眶而出,顺着小鼻梁往下直滚。

妈妈的手在哆嗦,手中的小提琴盒在颤动。突然,她把盒子掷在了地上。

聪儿一下咬住了嘴唇,用惊恐的大眼睛望着妈妈,转而看着史伯伯。

史伯伯朝聪儿点点头,朝草地走去。他从聪儿的眼中看出,他希望他能去草地向孩子们做个解释……

3

聪儿终于被孩子们抛弃。他们捉迷藏时,聪儿也一本正经跑开躲起来,钻到水泥管里。他探头探脑,警惕地瞅着,以为那个寻找的孩子定会来寻找他。可是,直等到这场游戏玩完了,也不见那个孩子过来,自己只好十分无趣地爬出管子。

分拨打仗了,他生怕自己不易被他们注意,便挤到孩子们中间。一个孩子却把他扒拉开了。他常发窘,露出一个孩子特有的难堪样:缩头缩颈,不停地屈着细小的指头,两腿叉开,左右摇摆着。他眼睛里含着讨好和乞怜。有时,孩子们怜悯他了,邀他一起参加他们的活动,而四面大楼就有许多窗子打开,或是妈妈,或是奶奶,在喊自己家的孩子:“回来!”

聪儿终于被彻底孤立。

在孩子们热汗蒸腾地玩耍时,他只能远远地蹲在墙根下观望。要不就独自一人玩着一根树枝或捡一个别的孩子玩扔的断了飘带的破风筝,在小街上乱奔。

不久,史伯伯的小儿子南南从乡下他爷爷那里接回来了。没过几天,史伯伯正和南南在屋里玩小火车,听到了一阵轻轻的敲门声。这敲门声让人感觉敲门人是胆小而犹豫的。他猜不是一个手脚轻得像猫一样的女人,就是一个过于讲究礼貌的男子,却怎么也没有猜到这有可能是一个孩子。

他开门一看,却是聪儿。

聪儿抱着一个小布狗熊望着史伯伯,怯生生地说:“你们家南南要人玩吗?”

一时,史伯伯竟不知如何回答。

他的声音变小了,但企求的目光却紧紧盯着史伯伯的眼睛:“要人玩吗?”

“要!要!”史伯伯赶紧把他拉进屋里,“南南!”

南南蹦跳着出来了。

史伯伯连忙说:“叫小哥哥!”

“小哥哥!”南南的眼睛盯着聪儿手中的小布狗熊。

聪儿连忙把它塞到南南手中:“给你玩吧。”

南南小,不免霸道些,聪儿总是让他,甚至十分情愿地听从南南的指挥。

史伯伯和爱人生怕聪儿玩得不惬意,在一旁不断地对南南说:“给小哥哥玩玩!”

南南倒也听话,聪儿自然玩得十分满足。

这以后,聪儿天天来,敲门声却依然那样轻。

可是,在把南南去幼儿园的时间往后拖延了两个星期,园方下了“再不送来就要取消名额”的通知之后,史伯伯不得不把南南和聪儿分开,送南南到幼儿园去了。

白天,这小街通常是空的。因为大孩子上学去了,小孩子则都进了幼儿园。

聪儿的妈妈总是嫌附近的幼儿园条件太差,孩子难以得到很好的教育,死活不肯送他进去。可又迟迟寻不到进入条件优越的幼儿园的门路,因此,那小街上常常就只有聪儿孤单单的一个人在玩耍。

俯瞰这寂寥的空街,这寂寥的空街里一个幽灵般的孩子,史伯伯的心也时常被一种孤独感所束缚。

笑容从聪儿稚气的脸上悄然逝去,乌亮的眼睛渐渐失去灵气和神采。他的个儿倒是像墙角里不见阳光的小草似的蹿高了,脸却似乎瘦削一圈,孩子特有的红润从脸颊消失,显出病态的苍黄。当这孩子实在无法忍受四周围裹着的沉寂时,便在小街上用脚踢起铁罐头,在这重复的声音里寻得一点儿乐趣……

4

史伯伯离开这座城市到遥远的乡村体验生活去了,一年以后才返回。他很快觉得自己的生活里好像缺了点儿什么。当他把这个感觉告诉爱人时,她说:“是那铁罐头的‘咣当’声没了。”

“对。那声音怎么没有了呢?那个聪儿呢?”

他爱人叹息了一声:“住医院啦。”

“什么病?”

他爱人摇摇头。

史伯伯赶紧向邻居老头打听。老头说:“那一阵,这孩子整天愁眉苦脸,日见消瘦。他妈妈赶紧带他上医院,可是查来查去也找不出毛病,就让住院观察。到了,也说不清楚病因。几天前,只好把聪儿又带回来了。”

“那为什么不见他下楼玩呢?”

老头苦笑了一下:“玩?那孩子如今很孤僻,见人不喊不笑,呆头呆脑,看人目光发直,胆小得很。他妈妈刚把他送出楼来,他又很快溜回家里,闷在自己小屋里死活不肯出来。”

从此,当史伯伯走出这座大楼,走进长长的小街时,就觉得这小街空空的,却又装满了一小街沉重的寂寞……

写于一九八四年五月北京大学二十一楼一〇六室
修改于二〇一三年九月二十八日北京大学蓝旗营住宅 CQb2b97+/Corr3El90jN/hw05/9D2ewvnrbbGPkdPKnSZRyzuKzhDsKK/GKP9aG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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