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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窗外的陌生人

放飞了纸鹤,那男孩快活地吹了一声口哨,像颗流星,一闪就不见了……

淼淼认为,一个人的“郁闷”并不是一下子就长大的,而是一天天一点点积压着,沤着,发酵着,最后砰然一声,燃烧成熊熊大火。这时,即便是来自太平洋的洋流,或来自喜马拉雅山的冰河,也不可能将它浇灭了……

家里的紧张气氛从早晨就开始了,原因是妈妈发现假期快结束了,淼淼的寒假作业竟然还空着大半,顿时就像天塌了似的着急起来。整整一个寒假啊,整个二月份的二十八天,六百七十二个小时,都去梦游了?居然落下那么多作业,实在是太太太……太过分了……

妈妈着急时并不大声嚷嚷,也不骂骂咧咧,而是忧心忡忡,满脸愁云,绞着两只手走来走去,不停地叨叨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那夸张的表情夸张的焦虑夸张的语气足以摧毁你最后的一点耐性。更夸张的是,她的这种情绪就像病毒,能让整个家里都陷入一种病态,仿佛所有东西都罩上了一层愁云,所有东西都长出了舌头,从这间屋到那间屋,从卫生间到客厅到卧室到厨房到阳台,到处一片愁绪,到处都是“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的叽叽喳喳声,吵得你耳朵不得清静。更更夸张的是,爸爸也被传染上了,开始不停地着急。爸爸着急时不叨叨,不忧心忡忡满脸愁云,而是情绪激动,语气急促,一句连着一句的问话连珠炮似的劈面砸来,不给你一点插嘴的机会。这不,他一听说淼淼作业没有做完,立即就夺过妈妈手中那本厚厚的寒假作业,“哗哗”翻了几页,哇啦哇啦叫起来:“看看,看看,都干什么去了?嗯?一个中学生,这点子分内的事都不好好做?去去去,从现在开始,不吃不喝不睡觉也得补上,依我看,为了你的错误,还得加罚,缺一罚十……”

淼淼抢过作业本,说:“紧张什么呀你们,不是还有二十四个小时吗?我现在就做,分分钟……”

爸爸说:“那还愣着干什么?行动!向后——转,进屋,坐下……”

淼淼说:“遵命老爸,马上……不过——爸,我先出去一会儿,一小会儿,不超过半小时,好不……”

“什么?”

爸爸叫起来:“还要出去?半个小时?都缺那么多作业了,还想着玩?不允许!别以为放假就是放野马,可以漫山遍野跑啊,没门儿,还有我呢,看着我,你老爸可是专门给不听招呼的野马驹子套笼头的。听着淼淼,你今天哪儿也不许去,给我老老实实待屋里……”

“那……二十分钟,就二十……”

“二十秒钟也不行!”

爸爸拉长了脸,话像砖头一样砸过来。

看淼淼嘟起了嘴,妈妈忙说:“没事的淼淼,妈妈陪你……”

淼淼忙拉着妈妈央求着:“妈妈妈——我必须出去,就下个楼嘛,你看着表,二十分钟,哦不,十分钟,好不好,保证不超过一秒……”

她说着就朝门口跑去,却被爸爸一把拽了回来,厉声说:“我说了不许出去的!”

“哎哎,你小点声,别吓着孩子。”妈妈掰开爸爸的手,将淼淼拉过来,很温和地说,“淼淼一定要出去吗?肯定只是一小会儿?是什么事呢?跟作业有关吗?”

淼淼说:“妈妈我可以不回答吗,这是……隐私……”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爸爸截住了:“呀哈,隐私?淼淼你才多大,就有隐私了?连爸妈都不能告诉?这个理由不成立……”

淼淼说:“可是……”

妈妈说:“可是……”

爸爸很决断地说:“没有可是,一句话,哪儿也不许去,把作业做完……”

“那……做完作业呢?”

淼淼满怀希望地看着爸爸。

爸爸思索了一会儿,摇了摇头,说:“做完?做完就完啦?我说过要罚的,缺一罚十,自己算算该罚多少。罚完?那也不能出去,预习,明天开学,你就不能提前做好准备?说不定一开学就要摸底考呢。”

“不会的,不是一开学就上课啊,明天是要……”淼淼顿了顿,说,“爸,你放心,我不会耽误作业的,保证。我真是有事,要出去一会儿,就一小会儿嘛……”

爸爸不耐烦了,说:“我说了啊,今天哪儿也不能去!”

看看,这就是爸爸,说得那么斩钉截铁,没一点通融的余地。

看着淼淼的眼里汪起了泪,妈妈忙安抚说:“哦……淼淼别难过,淼淼告诉我,你需要什么,我帮你去买……”

淼淼使劲咬着嘴唇,才没让自己哭出声来。

她不想说出自己的心事,绝对不能,起码在明天之前。她更不能让妈妈帮她,那只会让简单的事情变得很复杂。

她已经跟街边那个音像店的酷哥约好,要去选一首歌。她正准备着一件大事,一件惊世之作,她已经为此酝酿了一个寒假,想好了每一个细节。至于那些作业,不过是一堆填空题选择题,无非就是打打钩叉选选ABC,淼淼可以在最后一天最后一小时甚至明天开学老师进教室前的最后一分钟搞定。爸爸何必那么小题大做,爸爸难道忘了,整个寒假,淼淼隔三岔五被你拖去游泳打球,登山跑步,骑自行车环湖,到高校报告厅图书馆去听那些晦涩难懂的学术讲座……

妈妈何必那么大惊小怪,那寒假作业本来就可有可无,却弄得跟要打世界大战似的。妈妈难道忘了,整个寒假,淼淼除了过年那几天看看电视上上网,和不多的几个女孩聚一聚外,其余时间都被你撵着去上补习班,那些不同科目不同科班的补习老师,最大的共同点就是使劲布置作业拼命监督考试,给你填塞海量习题考卷疑难怪题……淼淼什么时候贪玩偷懒了?都已经降到十分钟了,十分钟啊,从十三楼奔下去办完事再冲上来,得用光速了,要满足一下自己这么小的请求竟然比登天还难。

这太不公平,岂止不公平,简直是霸王法则,恃强凌弱……

淼淼心里翻腾着一串串反驳的话,但她没吱声。目前状况下,即便有天大的理由也不能开口,爸爸是一句也听不进去的,妈妈能听进去也迟迟不会表态,你如果非要强争硬辩,或擅自行动,那只会招来爸爸的指责呵斥,刨根问底,只会招来妈妈的长吁短叹,喋喋不休,只会让你怄更多的气,受更大的委屈,然后懊恼、气愤,然后那个“郁闷”就开始膨胀,燃烧,爆炸……

这是寒假的最后一天,距离开学还有整整二十四个小时。但爸爸已经明确表态,不许淼淼出门。那么今天除去睡觉吃饭,其余时间就只能在家看书写作业……

家里的气氛依旧紧张,空气好像凝固了,特闷特压抑。爸妈还在高一声低一声争论,爸爸责怪妈妈太宠孩子没督促好,妈妈抱怨爸爸太简单主观不疼孩子,说着说着他们都生了气。妈妈跑进卧室关上门不再搭理爸爸,爸爸摔门而出,脚步重重地走着,很大声地干咳着,似乎想让所有邻居都意识到他的不快。

爸爸一走,妈妈立刻就出来,跑到淼淼身边,关切地说:“别理他淼淼,今天我休假,我陪你,我们就不出去……”

瞧瞧,妈妈是不是有点儿虚伪了啊,明明是她先嚷嚷出来的事,可等到爸爸出面干预,她又要护着淼淼;明明很反对爸爸的武断专横,可又那么毫不变通地按爸爸的旨意行事……

淼淼极不情愿地在桌前坐着,赌气把书翻得“哗哗”响,笔尖重重地在本子上勾来画去。

她必须做出很忙的样子。既然被圈定在家里,还有妈妈“陪”着,又不能做其他事,那么耗损时间的唯一办法,就是设法将本来几分钟可以搞定的事拖长细化,来填满漫长的一天。这种时候你千万别自作聪明,图快,急急赶着把那点作业做完,因为即便能富余很多时间,你也不能随意使用——妈妈会按照爸爸说的“罚”去搜来更多的习题考卷课本辅导本,让你通读通看继续通做,估计得熬一个通宵了。

可淼淼哪里坐得住啊!每过去一秒钟对她来说都是巨大的损失,分明有那么重要的事,可她却什么也不能做,白白坐在这里熬时间,真是太痛苦了。

妈妈就像个影子,在屋里飘来飘去,做这做那。但淼淼知道,妈妈的这种忙只是个幌子,她的注意力必定集中在淼淼身上。尽管淼淼关着房门,尽管听不见客厅里的动静,但她知道妈妈的目光就像雷达发射波,正在穿透门板和墙壁,监视着自己,只要自己站起来或离开书桌,她一定会出现在自己身后,即便不说话,她那哀哀的眼神那幽怨的表情,也会让你不安,会迫使你乖乖坐下。

这种状况一直持续到吃晚饭,淼淼度日如年,沉闷无比。

餐桌上也沉闷无比,爸爸一回到家就问作业的事,淼淼还没回答,妈妈就抢答了,说基本完成。爸爸不满地说:“基本?这就是说还有尾巴?为什么?为什么还要留尾巴?嗯?”

爸爸说话很生硬,让人特别反感。淼淼执拗地噘起嘴,拒绝回答。妈妈慌忙打岔说:“吃……吃饭,有什么话吃了饭再说……”

那顿饭也吃得沉闷无比。爸爸风卷残云,妈妈慢条斯理,淼淼狼吞虎咽。妈妈精心制作的饭菜就像桌布上的白描,令淼淼毫无胃口,而妈妈还不停地给她盛饭添菜,她只能起劲吃,快快地吃,赶快吃完他们认为足够的量,才可以离开餐桌,不用听他们没完没了的争议。

夕阳西下,大街上飘来一阵阵奔跑声和快乐的尖叫声,那些男孩女孩都在抓紧寒假这最后的时光享受最后的自由。他们三三两两溜溜达达,嬉笑打闹,骑着自行车滑着滑板穿着旱冰鞋你追我赶……

每天吃过晚饭,是爸爸妈妈雷打不动的散步时间。用爸爸的话说,是要“遛遛食”,就如鸟类,吃饱后利用散步蹦跳促使吃进去的食物帮助进一步消化。

而每天的这个时候,就是淼淼的黄金时段,只等爸妈一走,她就会扔下一切,很放松很自由地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淼淼是个安静的女孩,不喜欢疯疯癫癫,也不愿到那些叽叽喳喳的女孩或故作深沉的男孩跟前凑热闹。她喜欢去街边转角处那个漂亮姐姐的小书店里,翻翻那些好看的动画绘本,读几页精彩的动物小说;或是去逛逛商场超市,看看又增添了多少好吃好看的新商品;要不就去巷子里一间新开张的迷你拍拍店,对着各种视窗一口气拍一堆开心搞怪的鬼脸照,萌翻自己。但她最喜欢的还是去街上那家优雅的音像小店,戴上耳麦靠在音柱上听几支歌,很开心地淘几张碟,或请店里那个热情的酷哥下载几首新鲜好听的曲子。

揣摩着爸妈散步即将结束,淼淼会飞奔回家,在进门坐定的刹那听到爸妈的脚步声说话声。这是淼淼的绝招,精确到秒,从来不会被发觉。

有时淼淼就宅在家里,玩手机照镜子唱歌或窝在沙发里胡思乱想,然后在听到钥匙开门的刹那,飞到桌前坐下,捧着书本念念有词。

爸妈进屋的第一件事,总是推开房门看淼淼在做什么,然后相视一笑,异口同声说:“乖!”

那种时候,他们的表情他们的语气,常常惹得淼淼一阵窃笑。

今天淼淼可没法窃笑了。

好容易盼到晚饭后,爸妈该去散步了,妈妈却对爸爸说,你一个人去吧,我在家陪淼淼。

淼淼一听,心都凉了。她埋头扒拉完碗里的饭,搁下饭碗就进了自己的房间。书桌上,是妈妈摆好的本子和钢笔;桌子前,椅子也摆放在恰当的位置,甚至还早早拧亮了台灯。

妈妈跟在后面叮咛着:“淼淼,我看了,还有个寒假小结的,八百字……”

淼淼没理她,使劲碰上了门。

那个“郁闷”开始发热、燃烧。小火。

“出去出去出去……”

一个声音,像木柴燃烧发出的“噼噼啪啪”声,在她耳边不停地聒噪。

十岁前,淼淼真的很相信女巫仙女山精灵树精灵水精灵哈利波特蜘蛛侠蝙蝠侠超人黑暗骑士巴拉拉小魔仙;相信只要有根魔杖或念几句咒语,就可以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相信只要有张飞毯有双飞靴有对蝙蝠翼有几根蜘蛛丝甚至有一把扫帚,就可以飞到自己想去的地方。但十岁后她就知道那些只是童话,现实中根本不可能发生。

这会儿,淼淼多希望这样的童话是真的呀。

飞不了,那么,可以逃吗?

这个家也不是铁桶一只,说不定会有个漏洞让她钻出去呢。

淼淼轻轻地将门打开,瞥见妈妈坐在沙发上,手和脑袋几乎都埋在她那只杂物篮子里。但淼淼知道,妈妈全身的每一个细胞每一条神经都绷紧着呢,你要想溜出房间穿过客厅开门出去,那就像耗子杰瑞当着汤姆猫的面从老鼠洞里溜过所有房间蹿出门去一样,一举一动完全暴露在猫的眼皮子底下,随时都会被逮住然后被扔回洞里。

怎样可以不被她发现呢?

淼淼的卧室小阳台连着书房,她可以从阳台潜入书房,书房的门开在进门的过道上,那里现在是妈妈视线的盲点,只要不弄出声响,就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溜出门去,即便被发觉,但那时妈妈也根本来不及把她追回了。

淼淼蹑手蹑脚到了阳台,刚要推开书房门,就听见一阵“乒乒乓乓”的打斗声,爸爸竟然也没有出去“遛食”,正兴致勃勃坐在电脑前玩三国呢。

飞,飞不了,逃,逃不掉。淼淼趴在窗口,绝望地看着外面,那一瞬,真是连想死的心都有了。

这个窗口很高且视野开阔,没事的时候,淼淼喜欢趴在窗口看风景,看蓝天白云、绿树红花;看楼下大街上人来车往、熙熙攘攘;看街边那些高低错落、形态各异的高楼大厦;看数不清的汽车和人群在楼缝间穿梭奔窜。最难得的是,在这个窗口还能看到星星。要知道生活在城市里的孩子是很难看到星星的,城市有着太多的灯太多的光,每幢大楼每条街巷都布满密密麻麻的白色灯蓝光灯彩色灯霓虹灯,当它们在夜间一起点亮时,就形成了浩荡无边的灯海,那种光怪陆离那种炽热炫亮,足以遮去所有的星星,直冲地球之外了。

但只要过了午夜,那些灯光就会一点一点隐淡。夜色越深,灯光越稀。整座城市沉沉睡去后,窗外便成了星星的世界,满天星光灿烂,数量惊人,你能看到所有喜欢的星座,能找到自己喜欢的任何一颗明星。

因此,只要是晴朗的夜晚,淼淼便会故意磨蹭到午夜,然后打开窗户,这时整个星空就呈现在眼前。那种美丽、深邃、神秘,那种空旷无垠、缥缈高远,是住在底楼和奔走在大街上的人不可能欣赏到的。

淼淼特喜欢这种感觉:看着夜空,数着星星,嘈杂的脑子便会逐渐安谧,疲惫的眼睛也会逐渐清澄,然后很恬淡地睡去,很恬淡地迎来新的一天。

这会儿星星还没出来。太阳刚落山,天空一片嫣红,晚霞优雅而宁静,像在窗口嵌了一幅绮丽的风景画。小房间里暖洋洋的,笼罩在一层红红的霞光里,所有的东西都变成了一种漂亮的金红色。不过今天,在淼淼眼里,再绮丽的色彩也带着淡淡的伤感,再美好的黄昏也蒙着一层阴霾。今天她不快乐,这不快乐是妈妈带来的。如果妈妈不因为那点作业惊咋咋地嚷嚷,如果她的惊咋咋没有惊动爸爸,如果爸爸不那么当回事儿,就不会出现这种状况。

现在这个不快乐随着时间的推移在持续发酵,升温。当然,这也怪自己,淼淼觉得自己一定是患上了拖延症,什么事都要拖到最后一刻才去做。糟糕的是,今天的这个“最后一刻”没有了余地,本以为留足了时间,结果被爸妈一干扰,预留的时间白白抛撒,想做的事却八字没有一撇。

更更糟糕的是,这事不同别的,过了还可以弥补,今天只有这个唯一的机会,不可以重来的。

淼淼急得在屋里兜圈子,想不出一点办法。桌上那堆试题考卷本子钢笔,呈现出一种古怪的酱牛肉色,与美丽的晚霞极不协调。淼淼将它们一股脑儿塞进书包,扔到一旁。

有音乐飘来,淼淼伸出头去,远远地看见音像店的酷哥就站在店门前,他一仰头,看见了淼淼,便冲她直挥手。

淼淼灵机一动,抓了张纸,匆匆写了几个字,叠了只纸鹤扔下,看着它飘飘摇摇朝酷哥飞去。

“淼淼!”

是妈妈,她的突然出现突然发声,吓了淼淼一跳。她生气地叫起来:“讨厌,干吗要悄悄的?干吗不敲门?”

妈妈却伸过头,也看着窗外。

“看什么呢?”妈妈疑惑地说,“外面没什么呀。”

她说着就要关窗子。淼淼叫着:“不要!快出去!”

妈妈诺诺连声地退了出去。淼淼将门一关,靠在门上,燃着的郁闷,接近中火。

“嘿,这是你的吗?”

一个声音突然响起,一张陌生人的脸出现在窗口,那是个比淼淼大的男孩。他一手扶着窗台,一手举着一只纸鹤。

淼淼吃了一惊,本能地往后一缩。男孩微笑着说:“对不起,吓到你了,我是来送这个……”

他说着,手一扬,那只纸鹤就飞了起来,在屋里盘旋了一圈,落在淼淼脚边。

“Bye……”男孩快活地吹了一声口哨,像颗流星,一闪就不见了。

淼淼捡起纸鹤,惊讶地一步一步走近窗前,风吹着,窗外,什么人也没有。

可是,这个窗口,是在十三层楼呀!

淼淼的心一阵狂跳,一阵惊悚,转身飞快地冲到床上钻进被窝紧紧捂了起来。 EdxLYLuVpCOE0ZP8ITmD58NwfQEA1eNodp0e4M/VhecieONeBAg6KBfJhx3QvHY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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