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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ne

你真的觉得你了解自己,了解身边最亲近的人,了解这个世界吗?

我,郭嘉懿,前几天刚刚过了四十五岁生日,暖男一枚。作为一名专家级资深心理咨询师,毫不夸张地说,我阅人无数。

然而,在听过来访者讲述了太多隐秘的、诡异的故事之后,我对这世间充满质疑精神,对一切事物保持敬畏心态,反倒喜欢认为自己知道的东西实在有限。

每一个早晨,每一个时刻,即将到来的事物都是不确定的。

“我要自杀。”

在这间不足十平方米的心理咨询室里,早上九点多钟的太阳透过薄纱窗帘,把一抹阳光射在圆形玻璃桌面上,金灿灿的,由于有了纱帘的过滤,这光亮并不刺眼。

一个四十多岁、形象周正、衣冠楚楚的男人用鹰一般锐利的目光盯着我,盯了大约好几分钟,突然说出这么一句话来。

他穿着棕色细格子西装,做工精良,面料一望而知很有档次,显示出这个人有一定的身份。公平地说,即使以我从男性的视角来看,他也称得上有魅力与威慑力的,总之,很Man。

“我已经做好了自杀的一切准备。”他略略把头转开,补充了一句。

“我要自杀”——这四个字,说得斩钉截铁,不疾不徐;“我已经做好了自杀的一切准备”——后面这一部分,说得缓慢、悠长。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脸上的表情很平静,感觉跟告诉别人“我今天早餐吃了一碗面条”差不多。

我清楚地认识到,这个人说的是真的。

这样一个严肃的、令人望而生畏的男人不可能在一名心理咨询师面前拿自杀来开玩笑。

即使我已经当了十几年心理咨询师,听说过许多匪夷所思的事情,这句话仍然让我吃了一惊。

但我仍然能够努力控制自己,好让脸上的表情看起来显得不动声色。

于是,从表面上判断,我对这句话没做出任何回应,仅仅是眨了一下眼睛,然后沉着地、探究地望着他。

咨询室里突然安静下来。这种安静,肯定会让一个没有经验的人感觉心慌。然而,我和面前的这个男人表现都很正常。

我脸上的表情一直是淡定从容的——这个时候,最好以静制动。

他也不动声色地观察了我几秒钟,然后往椅背上靠了靠,继续说下去:“之所以还要找一个像你这样的心理咨询师来进行所谓的咨询,我只是想搞清楚,这辈子,为什么我会陷入到今天这种困境中?究竟在什么地方,我做错了?究竟是我自己错了,还是别人错了?”

他用咄咄逼人的目光盯着我,仿佛是我做错了什么,但我仍然不接他的话。

他转开头,继续说:“你千万别费心思劝我,别浪费时间,我心意已定,任何规劝都是徒劳的。连我最宠爱的女儿,今年十九岁,又聪明又漂亮,已经去了德国留学,她是我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牵挂,都不可能挽留得了我。当然,她根本不知道她的爸爸很快就要自杀。”

十九岁的女儿、聪明漂亮、德国留学,这些关键词很容易让人印象深刻。

在说这些事情的时候,他的脸上掠过不易觉察的欣慰之色。

这个人,来者不善。他一开口透露出来的那些信息,实在是太诡异,也太危险了。

应该说我遇到过形形色色语出惊人的人。刚才他走进咨询室,一坐下来就盯着我不放的时候,我已经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男人之间的对视,很容易产生敌意,所以我避免像他盯着我那样盯住他。

但不跟他对视并不表示我有怯意。我相当镇定,有时候跟他的目光正面对接一会儿,有时候闲闲地看看桌面上正冒着热气的两杯茶,还有白纸和签字笔。

这个和我年龄不相上下的男人,他的目光让我想起螃蟹的钳子,钳住了就不放;他的眼睛像激光扫描仪一样对着我扫个不停,我估计他巴不得把我的五脏六腑都透视清楚。

在这种目光的逼视下,我觉得非常压抑。

不,不行!我不能再沉默,必须立即采取措施,加以干预。

“对不起,我记得您姓龙,是吧?龙先生,暂时不要继续往下说了,因为你提到的事情太特别了,我们现在先停下来,我要搞清楚一些事情,我们得达成一些必要的协议,你才能够继续说下去。否则,我宁愿拒绝为你咨询。”

那个男人马上住了口,阴郁地望着我。

我抓起桌上的笔说:“我的助手太粗心,配错了一支笔,我先去把笔换一换,马上回来。”

说完这句话,不容他有什么反应,我自顾从咨询室走到外面的办公室,边走边故意大声对我的女助手袁思静说:“小袁,你给我换一支笔,这支笔不怎么好写。”

我用的是缓兵之计,暂时离开这个让我脊背冒冷汗的男人,去寻找一些有用的信息。

袁思静当然马上就明白了我的意思。

这个二十三岁的女孩子绝不可等闲视之。她长得眉清目秀,气质相当好,反应灵敏,简直是人见人爱;不但如此,她还是传说中的富家女,年纪轻轻的小姑娘,虽然一个月只能从我这里领到两千来块微薄的薪水——不是我多么苛刻她,而是在长沙,职场行情如此——却开着一辆小小的、崭新的红色甲壳虫。

我曾经有意向她打探过,问她爸爸妈妈是干什么的,她非常敏感,只说她家里是开矿的,其他什么也不透露,我只得作罢。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隐私——我的胸口上,不也梗着一块巨大的石头吗?我又何尝告诉过什么人?

另外,我还知道,这位心比天高的姑娘,虽然身后有一个加强连的追求者,然而她目前依旧独身。

也算凑巧,去年袁思静从湖南师范大学心理学院即将毕业的时候,恰好我在登广告招聘助理,她是从十来个候选人当中脱颖而出的。我对她印象最深的是,她说她早就在报纸上读到过我写的文章,把我当成她的偶像,她的理想就是像我一样拥有一家私人心理诊所,所以特别想给我当几年助手,以后有了经验再慢慢自己独立执业。

经过一年多的磨合,她和我的配合已经不是一般的默契。

我相信自己没有记错,我记得预约登记本上,这个男人姓龙,自称是因为卷入一个职场纠纷,非常烦闷,所以想要做心理咨询。

小袁假装开始找笔,在抽屉里乱翻一气,故意弄得哗啦哗啦响,嘴里还大声念叨:“咦,那支笔呢?”

我翻了翻登记本,没错,我的记忆是可以信赖的,何况在他走进心理咨询室之前,我特意温习了这位来访者的相关信息。本子上,这个男人登记的名字叫龙思远。

我眼睛仍然盯着登记本,低声问小袁:“这个龙思远,他预约心理咨询的时候,你对他有什么特别的印象?”

小袁飞快地瞄了我一眼,又扫了一眼心理咨询室的入口,似乎是为了确定龙思远没有跟出来,然后压低声音说:“他是打电话来预约的,一再要求必须要找男心理咨询师,而且要求咨询师一定要能保密,我说这两点我们肯定能做到。”

这基本上不算是什么特别之处。对心理咨询师的性别提要求比较常见,许多男人喜欢找同性别的心理咨询师;至于要求心理咨询师保密,这就更不用说了,保密是心理咨询的第一原则。

“对了,”小袁想起什么来,补充道,“他还说,不知道我们的心理咨询师心理承受能力是否足够强,胆子是否足够大。我说,请他放心,郭嘉懿老师绝对是省内甚至国内一流的、久经考验的专家,他这才跟我预约您的咨询时间。”

“好,我明白了。”

小袁大声问:“郭老师,您是要这支笔吧?”

我提高声音说:“对,这支笔最好写。”

我拿着那支笔重新回到咨询室,龙思远立刻目光炯炯地盯住我。 I6J5v9bqfuOUaODgTioXluipHw6U/b3xlfado5H7wK8OF0VaobsODEmzmHQam5b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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