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三言”堂

本期嘉宾：王福重（知名学者，经济学家）

艺术品定价的“艺术”

王牧笛： 我们先请王老师给说说，美国艺术家雷曼，在空白的纸上点了点颜色，估值1.2亿元人民币。在你看来是贵了，还是便宜了？

王福重： 1.2亿元不多，这是拍卖的结果，如果不出这个价，他就拿不到。不要把人当傻子，表面上看只是一张纸，其实它是个金融产品。范曾写个字就几十万元，画个画更贵。最近上海有一个收藏家，2.8亿港元买了一只鸡缸杯，他拿回去喝茶了，那你说他不是疯了吗？

王牧笛： 我们媒体一般谈到艺术品市场，都会提到价格泡沫，还有文艺作品的非市场化定价原则，也就是权力的定价原则。比如很多艺术家，他当了什么主席、会长，他的作品价格就会一路走高。您是市场派的学者，您怎么看？

王福重： 泡沫是个事后判断的东西，只有它破了你才知道有泡沫，没破之前，你就享受它，明白吗？

郎咸平： 我在沃顿念书的时候，老师就说，你们干嘛怕泡沫呢？泡沫在，大家都有好日子过，比如说股市有泡沫大家都赚钱。泡沫一破，那才难过，对不对？

王福重： 那错了，你老师前面一段说的是对的，就是说泡沫有什么可怕的呢？就在泡沫里过嘛。后面说泡沫破了怎么样，泡沫破裂就是人生和世界的一种运行方式，这就是世界本身，如果光有泡沫，不破裂，那还有什么意思呢？

艺术品方面，当然也不能一味否认领导的作品，比如说宋徽宗的花鸟，那也是值几亿元。但是我们现在的个别领导，他们的作品不应该在我们的话题里面讨论，为什么呢？我们讨论的是艺术品，那些人的不是艺术品，纯粹就是一张纸罢了，而且是把纸弄脏了，对吧？它是一种行贿受贿的新方式。

王牧笛： 我发现领导都喜欢题词嘛，包括我们广东原来一个高官也喜欢，广东的很多酒店、饭店都有他的题词。结果他落马了，但是他题的字都是刻上去的，抹不下来，有些酒店只好在上面盖了一块黑布。

王福重： 所以它就是一种权钱交易的新方式。那么，为什么艺术品的价格，常常超出俗人的想象呢？第一个，你不是讲价格理论吗？物以稀为贵。为什么物以稀为贵呢？边际效用高，回去看书就行了。

第二个，所有的价格都是供求决定的，甭管你是一般的商品，还是艺术品。你从供给说，就会发现，特别值钱的艺术品，大多都是已经不在了的艺术家的作品。为什么？因为他已经不在了，不能再增加供给了，它的价格就由需求决定。需求由什么决定呢？收入。穷人一个月挣2000块钱，你会买个鸡缸杯喝茶去吗？

第三个就是偏好。偏好是怎么来的呢？过去的艺术品纯粹是收藏，没有市场，就是少数人玩的。后来它商品化、市场化、金融化了，很多人把它当作投资品。注意，它是投资品。投资者大部分都跟你我一样，我们基本不懂艺术，但是不妨碍我们成为艺术品的投资者。就像我们不懂股票，也知道去买股票一样。那么投资者不懂，也不知道哪个好坏，听谁的呢？专家。专家说这个好，比如你刚才那幅画就是一张白纸，但是专家一说，那就不一样了。

王牧笛： 等一等，插句话。刚才郎教授演讲的时候把专家批得是一无是处，在您看来呢？

王福重： 也要看什么样的专家，像郎教授这样的专家还是可以的吧！

王牧笛： 我似乎听明白了，他讲了半天，我明白一件事。就是在王老师看来，现在艺术品市场一点都没有乱象，特正常，而且特符合价格规律，是这个意思吗？

王福重： 它的问题仅仅在于市场小。

郎咸平： 你的意思是说只要专家说这是真的，你就该去买。

王牧笛： 而且有人认就行了。

王福重： 你要看专家的身份和经不经得起历史的考验。比如说梵高，梵高二十几岁就开枪自杀了，他生前就卖出去一幅画，还是他叔叔买的。后来人们才发现了梵高的价值，后现代派，他的《向日葵》价值连城。还比如毕加索的作品，根本看不懂，人都画得走形了，但是这在美学理论上来讲是非常高超的。就像莫言的作品，它叫魔幻现实主义。看不懂才是艺术，俗人都看得懂就不是艺术。所以说，我们就是专家一“忽悠”——当然我这个“忽悠”是个褒义词了——需求就多了，再加上供给又稀缺，价格自然就上去了，因此人死画值钱。

郎咸平： 那我再问你，如果专家说这是徐悲鸿的画，价格上去了，但实际上是赝品呢？

王福重： 专家也应该是竞争性的市场，比如某个专家说，这是徐悲鸿的真迹，那么你就得允许大家提出反驳意见。如果市场足够大，就肯定有人指出它不是徐悲鸿的作品。如果所有的专家都说是徐悲鸿的，那就没有问题，因为如果所有人都认为它是徐悲鸿的，它就是徐悲鸿的。历史上这样的事例很多了。

王牧笛： 对！

王福重： 但是如果这个市场是正常的，专家市场是竞争的。我想不会出现说这个专家就敢胡说，说这个就是徐悲鸿的作品。

王牧笛： 王老师，以前我以为你是历史学家，现在发现你是个艺术学家。

王福重： 生活无处不金融，艺术品也是投资品，也就是一个金融产品了。它有它的特色，因此它就跟卖鸡蛋不一样。我们到市场上，看到有很多老太太卖鸡蛋，它是竞争性的。而艺术品一般采取拍卖的方式，它只有一个卖者。

郎咸平： 万一这个拍卖品就是假的怎么办？你的价格竞争怎么处理这个事呢？

王福重： 我们知道这在经济学上叫信息不对称。买者不知道这个东西是不是真的，只有卖者知道；但是卖者不知道买者的收入，或者愿意出多少价。怎么办呢？这就是中间商的作用了，比如他有中介组织，有鉴定的人，有评估的人，他们靠什么吃饭呢？靠专业知识，靠正确的评估。如果他们评估失误，他们就被市场淘汰。

王牧笛： 我们先不讨论这个理论话题。现在主流媒体有新的说法，叫文艺要为人民群众服务。我们来看一条微博，财经网报道，“本山响应习总书记文艺座谈：很激动，晚上睡不着觉”。赵本山说：“所有从事二人转艺术的演员和人员，都要认真学习这个讲话，认真演出，净化舞台，抵制低俗。我们是农民，是改革开放的受益者，要真心为人民服务，要抬头看路，不要钻到钱眼里，总书记讲话的精神，会让我们二人转在新起点上实现提升。”

王福重： 我们知道中国几个传统的艺术形式，包括二人转、相声，它本身就取自街头流浪艺人的创作，是深深扎根于基层和民间的，因此它有生命力。但是也不可否认它们有些低俗的成分，而这些低俗的成分往往也是它们生命力的一部分。我们发现有些东西像相声，当它登堂入室之后，生命力就消失殆尽了。那怎么办呢？也就是说你既要做到有市场，但是又不要钻到钱眼里去，你怎么办呢？我觉得赵本山说对了，他们重要的任务就是学习，在互联网背景下，在大家的文化、见识都提高的情况下，他们如何能逗我们笑。

王牧笛： 话说回来，很多网友评价王老师，说王老师是财经界最会说相声的，也是相声界里最懂财经的。

王福重： 你这样讲不是一种表扬啊！

王牧笛： 没想到王老师真的对相声有研究！

王福重： 我经常说，中国人不能说不聪明，但是如果做学术研究，包括经济学、金融学的研究，我们与先进国家还是有不小的差距。但是中国人在文学艺术上绝对是世界顶尖的。因为艺术是一种对于本民族的生命的体悟，中国历史太悠久了，因此体会得可能比别的民族要更深刻一些。但是如果没有一个规范的艺术品市场，我们在文学艺术上的盛世可能就不会重现。 S2ogphVmkwM5ofOznAiY7RYWymiyXRTolnuTaeHNjZd9iKxIFZe6kAPPXMjMB7i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