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63年1月,当利奥波德夫妇带着两个孩子回到家乡萨尔茨堡时,精疲力竭的他们在乡亲们面前展示了剩下的部分皇帝贵族给他们的赏赐。
这些东西虽然没有被小偷偷走的那些珍宝值钱,但仍然使家乡的人们大开了眼界,同时,乡亲们也为他们的成功演出而感到骄傲。
然而,由于不分昼夜地旅途奔波,以及为贵族们不停地演出,莫扎特那幼小的心灵和身体却受到了极大的摧残,这对莫扎特日后的生活造成了无法弥补的损失。应该说,除去莫扎特患猩红热之后的一段经历,维也纳的旅行演出是极其成功的。
不过,由于他们去维也纳的时间大大超过了利奥波德向大主教西吉斯蒙德请假的时间,主教大人为此大动肝火,好在,西吉斯蒙德还算是一个通情达理的人,利奥波德回到家里就立即投入到紧张的工作中,这使主教多少有些满意。
利奥波德一家在这次旅行演出时,正是欧洲混乱不堪的时候:大小王朝林立,战争此伏彼起,国界版图变化无常,明争暗斗到处盛行;从王公诸侯抢夺王位到千金小姐争嫁高门,各种角逐屡见不鲜。只有英国、法国、俄国等少数几个国家的政府在外表上还保持着统一。
德国和意大利都分裂成上百个形形色色的小公国,每个小公国都有自己的朝廷和统治者。他们在名义上都属于神圣罗马帝国管辖。帝国皇上是小莫扎特会见的皇帝弗兰西斯一世。但实际上这些领土都由一些分裂的小王朝统治着。
这些小王朝的统治者们平时酒足饭饱,无所事事,就忙于玩弄权术、谈情说爱、骄奢淫逸,有时也冠冕堂皇地赞助一下艺术事业的发展。在国王、公侯们的恩惠下,绘画、雕塑、诗歌、戏剧和音乐都大放异彩。
在这个时期,高官显贵们与应邀聚集在他们身边的艺术家的关系十分融洽。尽管现代的无产者对这些豪华的小朝廷指责甚多,他们也举不出一个例子来和那时亲切的民主气氛相媲美。
当然,这幅图画也有其阴暗面,那就是如果哪一位艺术家时运不济,或者是缺乏个人魅力,又没有力量去博得某个王公的青睐,那他就会面临着饿死的危险。
18世纪时的欧洲,慷慨资助一切艺术的小王朝统治者为数极多,但他们的真正动机几乎一半是出于竞争心理,另一半才是出于对美的追求,还有的则是出于附庸风雅和虚情假意的赞叹,所以王公贵族都表现出对音乐等艺术特有的偏爱。
这种竞争和偏爱使音乐的发展有了肥沃的土壤,音乐界也呈现出了前所未有的繁荣景象。
莫扎特的父亲利奥波德正是看到了这种种的有利因素,他在维也纳凯旋之后,经过冷静细致的分析,他相信,自己的儿子必将能吸引更多的王公贵族。
回到家乡的利奥波德一方面有条不紊地干着宫廷的差事,另一方面也忙着计划下一次的旅行。在家乡的6个月里,利奥波德千方百计地搞一些能晋见小王朝统治者的推荐信,他知道,有了上层社会的推荐信,他就能被皇族贵族所召见。召见以后,凭着莫扎特姐弟的天才,他就可能得到有力的资助。那么,更大的成功和赏赐也就随之而来了。认识到这一点,利奥波德每次搞到推荐信,总把它们与皇族的赏赐珍藏在一起,以备日后之需。
在一切准备就绪之后,考虑到贵族通常在夏天离开首都,利奥波德于是选择了一条去乡间拜访他们的路线。这年5月,他再次向全家宣布了自己的宏伟计划。
妻子安娜顺从地开始打点行装。想到又要长期出远门,时间到底多久还不知道,她的心里就十分难受。对于离开亲切、淳朴的朋友,离开女佣特蕾莎和她喜爱的小动物,她也感到恋恋不舍。
她爱萨尔茨堡的广场、牌楼、码头;她爱萨尔茨堡的教堂;她爱彼得地下酒店,那是个光线暗淡、静谧圣洁的去处,那里有他们熟悉的家常食品和清凉的白葡萄酒。
他们一家有时去那里吃晚饭,爸爸柔和地念着祝福词,大家都低头表示敬意,在胸前画着十字。她爱那些喜欢大吵大嚷的朋友们的家,只要去玩几次掷铁圈游戏,听一通粗鄙的笑话,她单纯的心灵就能得到足够的安慰。
然而,她最爱的还是自己整洁干净、阳光充足的家,那是世界上任何一处住所,甚至是豪华的宫殿都无法比拟的。但尽管如此,安娜还是精心地做着行装的整理工作,而且这一次的整理规模比以往任何一次都大。
1763年6月9日,利奥波德带着全家第三次离开了萨尔茨堡,开始了他们新的演出旅行。利奥波德制定了一条去巴黎的路线,这条路线要途经欧洲所有的重要宫廷。这一年,小莫扎特年仅7岁,他的姐姐玛丽安妮12岁。
这次出行,利奥波德还是选择了马车。但不知是他们一家带的东西比以前更充足了还是因为多年的战争把道路给破坏了,他们的马车走了还不到一天,就在瓦塞尔堡附近翻了车。
幸运的是,利奥波德全家一个人也没有受伤。在修马车的当天,他们只好在那种令人望而生畏的、肮脏透顶的乡村小旅店里住下了。尽管他们知道店主根本不管旅店的卫生,只是昧着良心赚钱,但他们还是必须先休息一下。
当天夜里,旅店里的跳蚤、臭虫、老鼠猖獗,残渣剩饭的异味充斥着旅店的每一个空间,空气中还夹杂着阴沟里泛上来的秽臭。莫扎特一家就这样和衣躺到了天亮。
马车修好了,他们又从瓦塞尔堡来到了慕尼黑。为了补充旅途的费用,利奥波德让孩子们首先在慕尼黑为选帝侯表演了一场。可这位吝啬的大人拖了很多天才给了利奥波德一家很少的钱,这让利奥波德先生苦恼极了。
接着,他们一家又来到了奥格斯堡,他们在那里足足待了两个星期,因为那里有莫扎特家的亲戚。比莫扎特小3岁的堂妹玛丽亚·安娜·泰克拉·莫扎特和她的小哥哥小姐姐一起度过了两个星期愉快的生活。
利奥波德对这样地浪费时间深感痛惜。他们的下一站是路德维希堡。在这个城市,利奥波德第一次感到受了奇耻大辱,原因是他们没有被邀请去当地的夏宫谒见。
利奥波德把这归罪于路德维希堡的维膝贝格公爵的乐队指挥,意大利人约梅利的影响。这反而使他落个迁怒于人的名声,因为约梅利是个很有造诣的音乐家,而且他的地位相当高,根本不会把自己的人格降到忌妒一个孩子的地步。
约梅利事件只说明了外界对利奥波德和他的儿女的评价并不像他自己认为的那么高。
几个星期之后,他们来到了选帝侯巴勒登·卡尔·特奥多尔的夏宫所在地施韦特青根。特奥多尔在他的永久首都曼海姆拥有一个管弦乐队。这个乐队是欧洲顶尖的乐队之一,当时正在夏宫进行演出。
这使莫扎特有生以来第一次听到了管弦乐,而正是这一次的演出,对莫扎特那音乐细胞特别敏感的大脑产生的影响是无法估量的。随后,莫扎特姐弟也在夏宫作了演出。演出以后,乐队中的一位长笛演奏者文德林后来成为莫扎特的终身好友。
这次的夏宫演出,对莫扎特一家都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利奥波德在谈到这个管弦乐队时说:“无可争议,它是德国最出色的乐队。队员们全都是品行端正的小伙子,不酗酒、不赌博,也毫不粗笨;他们的行为和他们的才能一样叫人佩服。”
利奥波德的话不啻讽刺了其他地方乐队的种种恶习,同时也讽刺了当时的社会习俗。
他们的下一站是海德尔堡。在那里,姐弟俩还没有到,人们在城里的大街小巷就贴满了“7岁神童将进行精彩绝伦表演”的海报。当他们到达时,成千上万的人都赶来聆听神童的演奏,每条街上都聚满了热情的听众。
莫扎特无法从住所走到教堂去参加演出,城市的当局不得不临时挑选出十几个彪形大汉为莫扎特开路,而这样一来更增添了神童的神秘色彩。当演出结束时,人们热烈的掌声使莫扎特一次次地加演节目。最后,莫扎特没有办法,只好躲进了教堂。
在教堂里,莫扎特突然发现有一样东西深深地吸引了他。这肯定是一种乐器,这种乐器有30000多根管子,最大的管子竟长达10多米。乐器的边上有20多个身强力壮的小伙子在操纵风箱,可见其音量之大。它的声音高低是以增减管数来调节的。
教士告诉莫扎特说:“这是键盘气鸣乐器,被人们称作乐器之王的管风琴。”
抱着一种新奇和对音乐的热爱,莫扎特开始弹奏起管风琴来。虽说这乐器他是第一次见到,但他对那键盘却似乎本来就很熟悉。当莫扎特在管风琴上弹出悦耳的音乐时,由于它那巨大的音量,竟使教堂旁边的人们都听到了这美妙的乐声。
它的声音近似木管、铜管、弦乐乃至钟声的混合音响。人们惊呼:那个7岁小男孩弹的管风琴比本地大教堂的乐师都弹得好。教民们纷纷举起右手,在胸前画起了“十”字,口中还喃喃地说道:“阿门!”大家还硬要主教们把这小神童留在海德尔堡。
对于莫扎特来说,这一次的管风琴演奏,竟使他从此爱上了这种乐器之王。此后不管他到哪个城镇,只要听说有管风琴,他总要千方百计地去摸一摸,弹一曲。
离开海德尔堡,他们来到了美因茨。当他们到达时,刚好当地的选帝侯病了,他们只好公开举行音乐会,然后再去法兰克福。
通过在海德尔堡人们的夹道欢迎,利奥波德似乎认识了海报的重要性,于是,他苦思冥想,在到达法兰克福前,又在当地报上刊登了一则他拟定的广告,以招徕大众注意即将来到的这位小神童大天才。广告上这样写道:
萨尔茨堡宫廷乐队指挥利奥波德·莫扎特先生之男女公子于本地献演中才艺惊人,俾听者莫不击掌称绝,交口赞誉,至原定仅公演一场之音乐会似非再三而莫可称快者云。
盖以众誉以所归,并承诸多资隆望重鉴赏家之所望,次场演出今夜将于利贝弗劳恩山麓之沙尔费肯大厅举行。
12岁女童将演奏难度极大之曲目,该轮曲目皆为若干并世无伦之音乐大师所制;而未及7龄之男童将弹奏钢琴及羽管键琴,并以小提琴献演协奏曲一首。嗣后,以一布覆钢琴之键盘而伴奏交响乐,其自如从容与未覆布者无二;好事者或可于远处以钢琴或其任择之乐器出以任何音符,无论单音、和弦,该童即可应口报其音名;该童亦可远距离分辨玻璃杯、铃锋及钟表之音响。
殿后之节目将听观众所命之调性与演奏时间,以羽管键琴及管风琴即兴演奏,可证此二琴虽迥然相异,所去是远,然该童皆精于其道,堪称圆熟耳。
入场券于金狮剧院发售,每券价半塔勒。
也许是人们看在利奥波德是萨尔茨堡宫廷乐队指挥的分上,也许是人们看到广告上那个男童赋有的绝技,所以在德国法兰克福的演出,竟吸引了不少听众,很多人还尽量发动家中成员,不要错过了这一睹神童的良机。
在一次演出中,观众里坐着一位黑头发的英俊少年,显得感情很激动,他就是后来成为德国著名的诗人、剧作家和思想家的歌德。
这一年,歌德仅14岁,但他的天才已初露端倪。此时的他已经懂得了法语、意大利语、拉丁语和希腊语等4种语言,可他还是入神地倾听这个戴着涂了粉的假发、身挂佩剑的“小魔术师”的演奏。
成年后的歌德常常回忆起少年莫扎特的演奏,他对别人说:“我当时看到了天才放出的光芒。”
不仅如此,歌德在晚年的时候也多次谈到莫扎特,他说:“莫扎特现象是18世纪永远无法理解的谜。”
在结束了法兰克福的演出之后,利奥波德一家继续前进,他们又经过了科布伦茨、波恩、科隆、埃克斯和布鲁塞尔等地。在这些城市,莫扎特那非凡的绝技和“轻松愉快的艺术手法”同样感动了贵族与市民们。但他们的最终目标却是法国巴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