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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苦难的童年

从欧洲的版图上看,波兰是东欧的一个大国。然而在历史上,波兰却是一个多灾多难的国家。在18世纪末的1772年、1793年和1795年,波兰先后三次被普鲁士、奥地利、沙皇俄国瓜分。在1815年维也纳会议之后,瓜分波兰的主谋者沙皇俄国又获得了普鲁士和奥地利所占领土的绝大部分,从而统治了整个波兰,沙皇本人自封为波兰国王。

这之后,波兰人民为了获得自由解放,举行了多次起义,但都遭到了沙俄的残酷镇压。在1863年,波兰人民又进行了一次努力,他们在十五个地方同时举行起义,声势十分浩大。然而,由于缺乏先进的武器,起义的人们只能拿着镰刀、木棍去对抗沙皇军队的骑兵和火枪。虽然经历了十八个月的奋战,起义还是彻底失败了。在波兰首都华沙的城外,俄国统治者竖起了五个绞刑架,将起义者首领们的尸体悬挂在那里。

▲居里夫人出生地

链接居里夫人就出生在图中左面的这幢房子里。现在这里是一个博物馆。在里面可以看到居里夫人的信件、实验设备以及其他物品。

在这次起义之后,沙皇俄国对波兰采取了更加严酷的统治手段,企图让波兰人民彻底屈服。他们派遣了大批警察、教师和官吏来到波兰,监视波兰人民的生活。谁敢反对俄国统治者,就要被处死或者流放。他们还下令把俄语定为波兰的官方语言,禁止当地人使用波兰语。沙俄将波兰语的教科书全部没收,命令波兰的孩子在学校里必须讲俄语。在老师提问的时候,孩子们不仅要尽快回答,还必须把回答翻译成俄语,一旦出错,就会受到惩罚。沙皇还下令查禁了许多波兰书籍,特别是那些关于波兰英雄、波兰历史和波兰文学的书。被发现看这些书的人,通通要坐牢。

从此,波兰人民生活在沙皇俄国的白色恐怖之中。

就在这次大起义四年之后,1867年11月7日,华沙的一位物理教师乌拉狄斯拉夫·斯可罗多夫斯基先生的家里传出一阵婴儿的啼哭声,他们家的第四个女儿出生了。斯可罗多夫斯基先生为这个孩子取名“玛丽”,家里的人都喜欢叫她“玛妮雅”。

斯可罗多夫斯基出身于波兰一个小有名气的农村贵族地主家庭,他的学问很高,不但懂得文学特别是诗歌,而且能说八国语言。在玛妮雅出生前不久,他刚刚被任命为诺佛立普基路男子中学的物理教师兼副督学。他的夫人布洛尼斯洛娃是一个小地主家的掌上明珠,从华沙的一所寄宿制女子中学毕业后,她就留在了学校当老师。由于她工作出色,待人诚恳,很快就接任了这所学校的校长。

在这个家庭中,玛妮雅有三个姐姐:大姐素希雅,二姐布罗妮雅,三姐海拉;她还有一个哥哥叫约瑟夫,约瑟夫比二姐大,在家里排第二。这几个孩子年纪比较相近,大姐素希雅也只比玛妮雅大五岁。

担任副督学以后,斯可罗多夫斯基先生带着家人搬到了学校提供的新房子里。由于在学校工作,因此对沙俄在文化上的压迫,斯可罗多夫斯基有着切身的体会。他常常教育子女,要学好知识,特别要了解有关波兰的一切。因为统治者可以夺走祖国的土地、金钱,可以把反对者消灭,但是他们抢不走波兰人掌握的知识。“罗马征服了世界,但希腊文化征服了罗马。”他喜欢用这句话来勉励他的孩子们。

就在波兰人沦为亡国奴的社会环境中,玛妮雅度过了她苦难的童年。年幼的她还不懂得波兰复杂的社会情况,但时常能听见大人们在悄悄地谈论着:“警察……沙皇……西伯利亚……”玛妮雅觉得,这些词似乎带着一些恐怖的含义,总让人感到忐忑不安。

虽然生活的环境很压抑,但是玛妮雅也有一些快乐的时光。每到星期日,斯可罗多夫斯基先生家里就会变得非常热闹,孩子们拿出他们的叔叔送给他们的建筑玩具,在家里玩起打仗的游戏来。

家里唯一的男孩约瑟夫领着姐妹们造城堡、桥梁,就像是一位陆军元帅。接着,他们分成两拨,用木条做成大炮,把小木块当做炮弹,在家里摆开了战场。玛妮雅由于年纪最小,因此只负责运送“弹药”。她用裙子兜着一堆小木块,在两边跑来跑去,忙得不可开交,脸上不断地淌下汗水,嘴唇都干了。

“玛妮雅,妈妈说你玩得太久了,该休息一会儿了。”听到大姐素希雅的“命令”,玛妮雅急忙停住脚步,把小木块撒了一地。

“姐姐,布罗妮雅还需要我给她运‘弹药’呢。”玛妮雅冲大姐撒起娇来。

“不行,不许再玩了,妈妈叫你过去呢。”在弟弟妹妹们面前,只有十二岁的素希雅已经像一个大人了。

玛妮雅只好牵着姐姐的手来到妈妈的房间。妈妈看到玛妮雅后,用手帮她把松散开的衣服重新系好,拢拢她的头发,然后轻轻抚摸她的额头。

玛妮雅坐在妈妈身边,静静地看着她。从记事起,妈妈在玛妮雅的眼中就犹如图画中的圣母,她的目光和蔼、安详,脸上永远笼罩着一层慈爱的光辉。但是,妈妈却从来没有拥抱过玛妮雅,像现在这样用手抚摸前额,已经是玛妮雅所能得到的最亲密的表示了。有时候,玛妮雅真想一头扎进妈妈的怀里,可是妈妈却总是和她保持着距离。妈妈的这种态度对于玛妮雅来说,简直是一个谜。

年幼的玛妮雅当然不知道,她的妈妈在生她的时候,就有了肺结核病的初期症状。在这之后的几年,虽然经过多方调治,但病情还是日益加重。在那个时代,肺结核病还是一种无法治愈的病症,只有通过调养,依靠患者本身的抵抗力,才有可能逐渐恢复。由于得了这个病,斯可罗多夫斯基夫人已经辞去了女子中学校长的职务,全家都靠玛妮雅的父亲养活。可是,一个中学教师微薄的薪水,实在难以支撑整个家庭的开支,因此全家的生活一直相当拮据。

为了避免把可怕的肺结核病传染给孩子,妈妈给自己定下了严格的规矩:只用自己专用的餐具,不拥吻任何子女。另外,斯可罗多夫斯基尽量让孩子们多去室外活动。在每年的暑假,为了帮助妈妈养病,他们一家总是会到乡村的亲戚家去度假。

1871年的夏天,斯可罗多夫斯基夫妇带领着五个儿女回到乡下度假。乡村、夏天、假期,孩子们简直是到了“自由王国”,每天都在无忧无虑地玩耍。他们最喜欢和住在山里的表兄弟们一起玩。这里没有偷听人们说话的警察,孩子们可以大胆地说波兰话、唱波兰歌。这里有高大温驯的马可以骑,有漂亮的奶牛提供的鲜奶可以喝。斯可罗多夫斯基夫妇都是教育工作者,明白让孩子接触大自然的重要性,因此,他们鼓励孩子们多到自然环境中去。当然,他们也不忘每天教年纪大一点儿的孩子认字、读文章,培养孩子们对学习的兴趣。

有一天,姐姐布罗妮雅对每天认字母、背单词的学习感到了厌倦,于是就找来还没有开始学习识字的小妹玛妮雅,玩起了“教师游戏”。两个小女孩在一起把用纸板剪出的字母排列成单词,姐姐布罗妮雅总是摆出一副“老师”的架子,每当玛妮雅排错了的时候,她就会一本正经地说:“你怎么又弄错了呀?这个字母应该放在这里……”

不久后的一个早晨,斯可罗多夫斯基夫妇让布罗妮雅念一段很简单的文章,布罗妮雅正在结结巴巴念着的时候,玛妮雅把书拿了过来,她开始流利地读起了书上的每一句话。起初,周围的一片沉寂使她感到非常得意,就兴致勃勃地一直读下去。可是过了一会儿,当她抬起头来看到父母和姐姐惊讶的表情时,她顿时感到惊慌,以为自己犯了什么错,不由得哭了起来,嗫嚅地为自己辩解:

“我不是故意的……请你们原谅我……原谅我……这不是我的错……也不是布罗妮雅的错……只是这些太容易了……”

她理解错了,父母和姐姐的突然沉默,并不是对她的行为感到生气,他们只是惊讶:没有人教过玛妮雅读书啊!她怎么可以一下子就读得这么好?

在发现了玛妮雅超强的学习能力之后,斯可罗多夫斯基夫妇不但没有催促玛妮雅去读书,反而让她尽量远离书本。他们都是很理性的教育者,认为让孩子过早地把精力投入到读书之中,只会使孩子智力发育过早,破坏孩子的好奇心,使他们对学习失去兴趣,最后效果适得其反。因此,每次当玛妮雅试图找到一两本姐姐们读的书时,她的妈妈都会叫她放下书本:“玛妮雅,你还是去玩积木吧……玛妮雅,你的布娃娃到哪里去了……唱个歌给妈妈听好吗……”

可是悠闲的乡村生活只是斯可罗多夫斯基家生活的插曲,一旦回到华沙,他们还是不得不在沙皇俄国的专制统治下生活。

六岁的时候,玛妮雅进了私立寄宿学校。表面上,她可以读她喜欢的书了,但实际上,玛妮雅却不得不学习俄国人规定的那些教材。

在班上,对玛妮雅最为关心的是她的数学和历史老师兼学监安多尼娜·杜芭斯卡小姐,人们喜欢称呼她为“杜普希雅”。杜芭斯卡小姐看起来有些古怪,总是穿一身黑衣,还常常板着脸,似乎对世界上的一切都不满意。可她看玛妮雅的时候,眼神里总含着深切的关爱,因为在班上,玛妮雅虽然比其他同学要小两岁,可她一上学就表现出了惊人的记忆力和智力,她所有学科的成绩在班里都是第一名。

杜芭斯卡小姐虽然表面上很冷漠,其实是一位充满爱国激情的知识女性。只不过亡国奴的身份使她不得不把这种火样的热情隐藏在冰冷的外表下。但是,一到上历史课的时候,杜芭斯卡小姐就会变得神采奕奕,常用波兰语给孩子们讲述波兰的历史和文化。每到这时,教室里便会出现一种神圣、崇高的气氛,孩子们都变得十分激动。因为政府禁止学校使用波兰语,所以无论是讲课的老师还是听课的学生都要有足够的勇气,努力争取这种能用本国语言说话的时刻。

▲居里夫人和她的兄弟姐妹们。从左至右:素希雅、海拉、玛妮雅、约瑟夫、布罗妮雅。

杜芭斯卡小姐用低沉而有力的声音说:“同学们,波兰的历史是从波莱斯拉夫建立皮阿斯特王朝开始的。在14世纪中叶,波兰国王瓦迪斯瓦夫一世重新统一了波兰;1596年,华沙成为了波兰共和国的首都。但是现在,我们的祖国正遭受不幸,她处在俄国的统治之下。我们不能忘记自己的家园和祖先留下的遗产,我们的国家不能成为俄国的领地。”

一天,这位女教师正在带领孩子们复习最近学过的历史课。玛妮雅被要求复述前几次课的要点,当说到第一次允许外国人分割波兰的国王斯坦斯拉夫时,玛妮雅用激烈的语气指责说:“他是一个缺乏勇气的人,这是波兰的不幸……”

突然,走廊里的铃声响了,两声长的,两声短的。这是信号!说明督学官霍恩堡要来检查课堂教学了。

教室里的气氛一下子紧张起来。“训练有素”的同学们迅速收起课桌上的波兰文课本和笔记,堆放在五个学生的围裙里。她们抱着这些东西,从通向宿舍的门走出去。很快,这五个学生气喘吁吁地回来坐好。一阵重重的皮鞋声响起,通往前厅的门开了,督学官霍恩堡那油光光的红脸出现在孩子们的面前。

二十五个小女孩都在低头做针线,她们手指上戴着顶针,在毛边的四方布上用心地锁着扣眼。剪子和线轴散乱地放在课桌上。教师的桌上放着一本打开的俄文书。

霍恩堡用他那狡猾而冷酷的目光审视着每一个学生的脸。

“督学官先生,这个年级每周有两小时缝纫课。”紧跟着霍恩堡进入教室的西科尔斯卡校长用流利的俄语说。霍恩堡对此没有回答。他向杜芭斯卡小姐走过去:“小姐,你刚才好像在高声朗读,读的是什么?”

▲居里夫人出生于波兰华沙,但她一生中的大部分时间都生活在法国巴黎。

“克雷洛夫的寓言故事《乌鸦和狐狸》。”

霍恩堡说道:“是吗?虽然我们的政府不喜欢这个作家,不过,毕竟他是俄国人。”

霍恩堡像寻找猎物的狼一样,在一把椅子上坐下,环视着周围的一切。

“请叫起一名学生,我有话想问一问。”

玛妮雅顿时心惊肉跳。坐在第三排的她,本能地把脸转向窗户,心里暗暗祈祷:“我的上帝,不要叫我,拜托……”

但是她知道老师一定会叫她,因为她学习成绩最好,俄语也最流利。

听见老师终于叫出她的名字后,玛妮雅站了起来,瞪着圆圆的眼睛盯着督学官,一种难以言表的耻辱感卡住了她的喉咙。

“背诵祈祷文。”霍恩堡说。

玛妮雅用毫无情感的声音,准确无误地背出天主教祈祷文。沙皇发明的最巧妙的侮辱波兰人的方法之一,就是强迫波兰小孩每天用俄语背诵天主教祈祷文。

“由叶卡特琳娜二世起,统治我们神圣俄罗斯的皇帝是哪几位?”督学官霍恩堡的提问总是带着挑衅的意味,他在提问时特意把“我们”两个字的语气说得特别重。

“叶卡特琳娜二世、保罗一世、亚历山大一世、尼古拉一世、亚历山大二世……”

确实,这个孩子记忆力极好,俄语发音也非常标准,简直和生活在莫斯科的俄国孩子没有区别。

“说说皇族的名字和尊号。”

“女皇陛下茨珂来维奇、亚历山大太子殿下、大公殿下……”玛妮雅按次序说完了那一长串名字。督学官满意地笑了,而玛妮雅的脸色却变得惨白,她竭力在克制内心的反感。

“沙皇在爵位品级中的尊号是什么?”

“陛下。”

“谁统治我们?”

“亚历山大二世陛下。”

“那么我的尊号是什么?”

“督学官大人阁下。”

玛妮雅的脸开始发青,和她同班的姐姐海拉直冒冷汗。

考问结束,督学官略一点头,向隔壁屋子走去。

杜芭斯卡小姐抬起头:“玛妮雅,我的孩子,到这里来……”

玛妮雅离开座位,走到老师面前。老师什么也没说,把玛妮雅紧紧搂在怀里,吻着她的额头。玛妮雅再也压抑不住自己的痛苦,趴在老师怀里哭了起来。

对于玛妮雅来说,这样的生活实在难以忍受。可是,在这个被侵占的国家里,谁都难以摆脱这种屈辱的岁月。 HUOXEhzAdvchngvlya/QgI5auskZJzrbG2cI4wrjs65suQPxTxuv4eRNxcjPV2U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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