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伦敦塔附近 |
针对莎士比亚戏剧诗的翻译对策
格洛斯特公爵理查独自上
理 查
现在，约克之子
把我们
寒冬的心境变得夏日融融了。
现在，密布在我们家族之上的阴云
都已埋藏在大海深处。
现在，我们的头上戴着胜利的花环，
我们创痕斑斑的甲戈已高挂留念，
我们尖厉的警号变作了盈盈暄语，
我们可怕的冲杀化为了欢快的舞步。
面色狰狞的战争已舒展开额头的皱纹，
现在，无须跨上披甲的战马
去惊吓胆怯的敌人，
而在贵妇人的闺房中
琴韵悠扬，翩然起舞了。
而我，既不适于鱼水之欢，
也不适于顾镜自怜。
我，举止粗鲁，不修边幅，
难以俘获佳丽的芳心；
堪叹造化弄人，
在正常临产之前就让我投生世上，
非但没有匀称之体，
反而残缺不全，奇形怪状，
步履蹒跚，举止乖异，
纵然踱到狗的身边，
也会令其狺狺狂吠——
唉！乐音萎靡的和平时代，
我只能惨淡度日，怅然无趣，
除非看看我日下的身影，
咏叹我自身的残躯。
因此，我既然不能惹人爱恋
以打发卿卿我我的日子，
我就注定成为一个恶棍，
憎恶那些闲适的时光。
我已初步设圈套，布危局，
凭借醉鬼的胡言、诽谤和梦呓，
使我的兄长克拉伦斯和国王
彼此间生出切齿之恨。
如果爱德华国王公正圣明，
恰如我虚伪奸诈，
那么，克拉伦斯今日必将锒铛入狱，
起因是一个预言：
弑君者，爱德华后裔之G
也。
让这些想法潜入我心灵吧。克拉伦斯来了。——
克拉伦斯由卫兵监视与勃莱肯伯雷上
仁兄你好。卫兵戒备相从，是何缘故？
克拉伦斯 陛下关心我的
人身安全，特指派卫队
护送我到伦敦塔去。
理 查 因何缘故？
克拉伦斯 因为我的名字叫乔治。
理 查 啊呀，我的阁下，这不是你的过错呀。
他应该为此囚禁给你起名的教父。
啊，也许陛下有意让你
在伦敦塔中重新接受洗礼罢了。
究竟为了何事，克拉伦斯，我可以知道吗？
克拉伦斯 是的，理查，如果我知道会告诉你，但我现在
还不清楚。但是，就我所知，
他听了一些预言和梦呓，
从字母序列中挑出了G，
说巫师告诉他，有个名中带G的人
将篡夺他后嗣的继承权。
因为我的名字乔治以G开头，
陛下便想到篡位者是我。
就我所知，诸如此类的这些儿戏，
却让君上把我判罪收监。
理 查 啊，当男人受制于女人时就会如此，
送你去伦敦塔的不是国王，
而是他的妻子格雷夫人
，克拉伦斯，
是她怂恿国王，行此惨绝人寰之事。
促使国王把海司丁斯勋爵囚禁于伦敦塔，
直到近日才得以开释的，
不正是她和她那位显赫的
兄弟安东尼·伍德维尔吗？
我们岌岌可危，克拉伦斯，我们都岌岌可危。
克拉伦斯 天日可鉴，除了王后的亲族，
除了在国王和肖尔夫人
之间
连夜奔走的信使，此处人人自危。
难道你没有听过，海司丁斯勋爵在她的面前
如何卑身乞求，方得以被释？
理 查 正是向这位娘娘谦恭恳求，
宫内大臣方重获自由。
我还要告诉你：这是我们的出路，
如果我们赢得国王的宠幸，
就要委身于她，与她交接
。
自从我们的王兄授其贵妇封号，
肖尔夫人，还有王后那个守寡的破鞋、醋坛子，
就成了王国内谈之色变的恶口毒妇。
勃莱肯伯雷 恕我冒昧，我要恳求两位大人。
陛下严旨，
无论何人，怎样身份，
都不得与令兄私谈。
理 查 尽管如此，如果你愿意，勃莱肯伯雷，
不管我们谈什么，你都可以加入。
我们不谈忤逆之辞，老兄；我们只说国王
圣明德馨，高贵的王后已臻盛年，
风姿绰约，雍容大度。
我们说肖尔的妻子莲足生辉，
红唇啜香，明眸善睐，巧舌生花，
我们还说王后的族人一个个变得宽仁慈爱。
你怎么说，先生？所有这些你能否认吗？
勃莱肯伯雷 大人，所有这些都与我不相干。
理 查 肖尔夫人也与你不相干吗？我告诉你，伙计，
除一人之外，谁想与她相干，
最好私下里单独地干。
勃莱肯伯雷 除了哪一个，大人？
理 查 她的丈夫呀，蠢货。你想去告发我吗？
勃莱肯伯雷 真的再一次请您见谅，
求您不要跟这位高贵的公爵交谈。
克拉伦斯 我们知道这是你的职责，勃莱肯伯雷，我们遵命便是。
理 查 我们对王后亲而未附，必须服从。——
再会吧，兄长。我要去觐见国王，
不管你让我做什么事，
哪怕把爱德华的寡妇王后以“嫂”呼之，
我也乐而为之，以便你能获释。
同时，兄弟间的这种奇耻大辱
对我的触动之大，远超你所想象。
拥抱克拉伦斯
克拉伦斯 我知道，此事令你我两人郁郁寡欢。
理 查 我说，你囚禁的时间不会很长。
我会搭救于你，否则替你坐牢。
你要少安毋躁。
克拉伦斯 只好如此。再会。
［勃莱肯伯雷与卫兵引］克拉伦斯下
理 查 去，踏上那条不归路吧。
质朴的克拉伦斯，我钟爱于你，
因此我将很快把你的灵魂超度天国，
如果上天愿意从我们手中接受这份礼物。
谁来了？是刚刚获释的海司丁斯吗？
海司丁斯勋爵上
海司丁斯 尊贵的大人，你好吗？
理 查 善良的宫内大臣，你好。
欢迎你重见天日，
阁下是如何忍受牢狱之灾的？
海司丁斯 靠忍耐，尊贵的大人，一个囚犯必须如此。
但是，大人哪，我想活着出来，
向使我入狱的那些人致谢。
理 查 这是无疑的，无疑的。克拉伦斯也应如此，
因为你的仇敌就是他的仇敌，
他们怎么对待你，就怎么对待他。
海司丁斯 更为可恨的是，鹰隼身陷牢笼，
而鸟雀却自在逍遥。
理 查 世上有何传闻？
海司丁斯 世上无甚传闻，内廷倒有凶讯：
国王病体羸弱，郁郁寡欢，
太医们忧心忡忡。
理 查 天哪，这个消息确实是够坏的。
好久以来，他纵欲无度，
御体亏耗。
思之可悲。
他在哪里，卧病在床吗？
海司丁斯 是的。
理 查 你先走，我随后就到。
海司丁斯下
我希望他死去，但是，在乔治被送上西天之前，
他必须活着。
我将用言之凿凿的谎言
让他更加痛恨克拉伦斯。
而且，只要我深谋远虑，万无一失，
克拉伦斯就必死无疑；
果若如此，愿上帝慈悲，了结爱德华国王的性命，
把世界留给我忙碌料理吧。
到那时，我将迎娶沃里克的小女
为妻。
纵然我杀其丈夫
，戕其公爹
，又有何妨？
补偿这个小尤物的最简便方式，
就是当她的丈夫，当她的公爹。
我如此行事，并非全是为了爱，
因为我还有另一个密谋，
靠迎娶她之后达成。
然而此时说破为时尚早。
克拉伦斯尚在残喘，爱德华王气依然。
等到他们一命呜呼，须由我收拾江山。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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伦敦一街道 |
［众侍从］执戟护卫亨利六世尸体上，安妮夫人送殡致哀
安 妮 放下，放下你们荣耀的负载——
如果荣耀可以收殓于灵柩——
让我向这位未得善终的
兰开斯特贤王举哀致祭。
他们放下棺木
可怜的圣君，您僵冷的遗体，
已让兰开斯特家族的尊荣惨淡成灰，
皇家的血统，已化作血色全无的尸骸，
就让可怜的安妮为你招魂，
请听我痛声一哭。
重创你和戕害你儿子爱德华的，是同一凶手，
而我，却是爱德华的妻子。
看，我无助的眼泪，注入了
令你殒命的创口，
啊，我诅咒那只洞穿你的手，
我诅咒那颗蓄意为恶的心，
我诅咒那令你喋血的血腥之徒！
可憎的凶手致你死命，令我等痛不欲生，
我愿将恶报加诸彼身，
我希望他的下场，要比狼、蜘蛛、蟾蜍，
以及任何有毒的爬虫还要悲惨。
如果他有孩子，就让孩子变为怪胎吧，
令其畸形，令其早产，
令其丑陋变态的形体，
让其母一见之下，绝望失色，
并让他的不幸代代承传。
如果他有妻子，
就让其妻因他的死而痛不欲生，
远胜于遭受丧亲之痛的我。——
来吧，抬起神圣的负荷向彻特西
进发吧，
从圣约翰教堂出发，葬于彼处。
他们抬起棺木
棺木沉重，无论何时尔等劳累不堪，
就休息一下，让我向亨利王的遗体致哀。
格洛斯特公爵理查上
理 查 且慢，你们这帮抬尸的，放下。
安 妮 你是哪个邪恶的魔术师招来的妖孽，
胆敢阻拦这神圣的葬礼？
理 查 混蛋们，放下尸体，否则，我以圣约翰的名义起誓，
谁敢违令不从，我让他横尸当场。
侍 从 大人，请往后站，让棺材过去。
理 查 没有教养的狗东西，我命令你们停下。
抬起你的戟，不要对着我的胸膛，
否则，我以圣约翰的名义发誓，如果你胆大妄为，
我会把你击倒在我的脚下，然后用脚踢之，你这下贱胚。
他们放下棺木
安 妮 怎么，你们发抖了吗？你们都害怕了吗？
唉，我不责备你们，因为你们是凡夫，
而凡夫的眼睛是不敢直视魔鬼的。——
走开，你这地狱的鬼差！
你只能摆布他的躯体，
却不能支配他的灵魂，滚开。
理 查 圣洁的美人，仁慈些，别凶巴巴的。
安 妮 恶魔，看在上帝的分上，走开吧，不要打搅我们，
因为你已经把快乐的人间变成了你的地狱，
充斥着诅咒的哭喊和深沉的怒吼。
如果你看着你的恶行而引以为乐，
那么看看你杀戮的杰作吧。——
揭开棺盖
啊，先生们，看哪，看看亨利的遗体，
创口洞开，鲜血淋漓。——
愧疚吧，愧疚吧，你这畸形的恶魔，
他空洞的血管本已冷凝干枯，
你一露面又使他鲜血迸流。
你的恶行灭绝人性，伤天害理，
招致了这反常的惨象。——
上帝呀，是你赋予了他的血性，就为他的死而复仇吧！
大地呀，是你吞噬了他的血流，就为他的死而复仇吧！
要么让苍天用雷电击杀凶手，
要么让大地张开巨口将他速速吞没，
就像你吞噬这位惨遭魔爪屠杀的
正直君王的血液一般！
理 查 夫人，你不懂仁慈的规矩，
仁慈就要与恶为善，以德报怨。
安 妮 恶棍，兽类虽凶尚知悯，
天理人情你全无。
理 查 我没有怜悯，所以我不是兽类。
安 妮 哈，妙极了，恶魔终于吐实情！
理 查 还有更妙的，没想到天使也如此暴怒。
圣洁无瑕的妇人哪，
请准许我细细道来，
以洗雪我的不白之冤。
安 妮 畸形可憎的丑八怪哪，
请准许我细细道来，
你罪恶昭彰，必得恶报。
理 查 花颜难以尽述的美人，给我
片刻的闲暇，请耐心听我辩解。
安 妮 邪恶居心难以揣测的恶棍，
你唯有吊死自己，方能赎罪。
理 查 我若如此无望，就该自我认罪了。
安 妮 你滥杀无辜于先，
绝望自戕于后，
也算是罪有应得。
理 查 若是我没有戕害他们呢？
安 妮 那他们就不会死，
但是，他们已经被你害死了，你这恶毒的下三烂。
理 查 我没有杀害你丈夫。
安 妮 哦，那么他还活着吗？
理 查 不，他死了，死在了爱德华的手上。
安 妮 谎话连篇，玛格丽特王后看到
你那行凶的利剑沾满了他的鲜血，
你还把剑抵到了她的胸口，
是你的兄长把剑尖推到了一边。
理 查 我是被她那播弄是非的长舌所激发，
让我这清白之身，去承担他们的罪责。
安 妮 你是被你嗜血的念头所激发，
日夜所梦，唯有杀戮。
难道你真的没有杀害这位国王吗？
理 查 我供认不讳。
安 妮 猥琐暴戾的畜生，你招认了吗？老天有眼！
你会因为这桩恶行而不得好死。
啊，他是多么温良而高尚呀！
理 查 他现在伴驾天国之王，再好不过。
安 妮 他现在身登天国，你却永不能至。
理 查 是我把他送上天国，让他感谢我吧，
因为相比之尘世，他更适合待在天国。
安 妮 对你而言，除了地狱，天地更无容身之处。
理 查 是的。但是还有一处，你愿意听我说吗？
安 妮 囚牢之所。
理 查
与你同床时进入的地方
。
安 妮 不管你横陈何处，都会不得安宁。
理 查 是的，夫人，直到我与你共枕同卧。
安 妮 痴心妄想！
理 查 我知道是痴心妄想。但是温柔的安妮夫人，
不要逞口舌之能，
让我们平心静气。
令亨利和爱德华不幸横死的主使，
和亲手杀死二人的凶手，
不是同样有罪吗？
安 妮 你既是主使，又是凶手。
理 查 你的美貌才是杀害二人的主使。
你千娇百媚，令我魂牵梦绕，
为求数刻一亲芳泽，
我不惜将全天下置于死地。
安 妮 我告诉你，杀人狂，如果我有此想，
我会用指甲抓碎我美丽的面颊。
理 查 若你花容毁坏，定会惨不忍睹。
只要我在你身边，就不会让你毁容，
正如世间万象因太阳而生辉，
我因你的美貌而添彩，这可是我的白天、我的命。
安 妮 那你就永沉黑夜，命断身亡吧。
理 查 不要诅咒自己，迷人的尤物，我说了，你是我的白天、我的命。
安 妮 但愿如此，我更便于向你复仇。
理 查 吵着向爱你的人复仇，
最是不近人情。
安 妮 吵着向杀我亲夫者复仇索命，
公公正正，合理合情。
理 查 夫人，杀你丈夫者，
是为了让你得到一个更好的丈夫。
安 妮 世间的活人，没有一个胜过我丈夫。
理 查 有一个活人，爱你胜过你丈夫。
安 妮 是谁？
理 查
普朗塔热内
。
安 妮 哦，正是他。
理 查 不，与他同姓，但远胜于他。
安 妮 此人何在？
理 查 近在眼前。
安妮啐理查
你为何啐我？
安 妮 但愿我的唾液有毒，啐死你！
理 查 口舌生香处，怎会有毒？
安 妮 我宁愿我的口舌之毒，胜过令人作呕的蟾蜍。
滚开吧你，别污染了我的眼睛。
理 查 美貌的夫人，是你眼睛侵染了我，让我欲罢不能。
安 妮 我宁愿是一只蛇怪，毒目乍闪，取尔性命。
理 查 但愿如此，我会死个痛快，
因为它们正折腾得我半死不活。
这双明眸勾引得我咸咸的泪水，
如幼稚的孩童般潸然不住。
我的双眼从未洒过怜悯的泪水——
当我的父亲约克和爱德华听到
拉特兰
因凶恶的克利福德仗剑行凶而哀号不已时，
他们哭了，而我却没有流泪；
当你那好战的父亲讲述我父亲死去的噩耗，
孩童般一连有二十次的哽咽抽泣，
令所有的在场者泪流满腮，湿得像
雨中的树木，我也未流泪。在这些伤心之时，
我那大丈夫的眼睛鄙视卑微的泪水。
凄惨的往事不能令我泪下，
而你的美貌却让我哭瞎双眼。
我从不有求于人，不管对友对敌；
我的舌头从来学不会甘言谄语。
而现在，你的美貌却令我淹留，
我高傲的心在乞求，在引动我的舌头。
她向他投以鄙夷眼光
不要叫你的嘴唇吐出轻蔑之词，夫人啊，
嘴唇用来亲吻，而不是轻蔑。
如果你复仇的心不能宽恕于我，
喏，借给你一把尖利的宝剑，
将剑交给她
如果你愿意，请刺入我真诚的心胸。
↓跪地↓
释放我爱慕你的心灵，
我坦然迎受你致命的一击，
低声下气地跪求你取我性命。
理查露出胸口，安妮仗剑欲刺
来吧，不要犹豫，是我杀了亨利国王——
然而是你的美貌让我杀机顿起。
来呀，刺我呀，是我杀害了年轻的爱德华——
然而是你天使般的妙容使我性起欲勃
。
安妮扔下剑
捡起宝剑杀我，
否则就接纳我
。
安 妮 站起来，你这骗子。虽然我希望你死，
但不想亲手杀你。
理 查 那么如果你让我自尽，我也会从命。
捡起剑
安 妮 我已经吩咐过了。
理 查 那是你盛怒之言，
再说一遍，只要你话一出口，
我这只为了爱你而不惜杀你所爱的手，
将会为了你的爱而杀死一个更爱你的人。
对于两者的死，你都难辞其咎。
安 妮 但愿我能看透你的心。
理 查 我的舌头已经表白过了。
安 妮 我恐怕两者都是假的。
理 查 果若如此，世上再无真心人。
安 妮 得了，得了，收起你的剑。
理 查 那么请说，我已经得到媾和。
安 妮 日后你自然知晓。
理 查 我是否将生活在希冀中？
安 妮 我希望人人如此。
理 查 求你戴上这个戒指。
为安妮戴戒指
看，我的戒指与你的手指正相般配，
正如我可怜的心，密合于你的芳胸。
把两者都带上吧，因为两者都是你的。
如果你可怜的仆人从你
高贵的手中求取一样恩惠，
你就会令其永久幸福。
安 妮 是什么？
理 查 请你将此伤心之事
交与最适合主丧之人办理，
你立刻赶到克罗斯比府邸
去，
当我隆重地把这位尊贵的国王
埋葬于彻特西修道院中，
并用我悔恨的泪水打湿他的陵墓之后——
我将火速前往，拜会于你。
因诸多不便言说的因由，我恳求你，
答应我的请求。
安 妮 看你如此悔过，
我满心欢喜。——
特莱塞尔，勃克雷
，跟我来。
理 查 跟我道别吧。
安 妮 你休得有非分之想，
不过，既然你教我如何逢迎于你，
就权当我与你道过别了。
［特莱塞尔与勃克雷］两人随安妮下
侍 从 尊贵的大人，去彻特西吗？
理 查 不，去白衣修士修道院，在那里等我。
［众侍从］抬棺下
可曾有女人在夫死之际被人求婚？
可曾有女人在守丧之时被人勾走？
我将占有她，但不想与她长相厮守。
什么？我杀了她的丈夫和公爹，
竟在她对我深恶痛绝之时将她占有了？
而此时她詈骂满口，珠泪满目，
旁边滴血的尸骸作为仇恨的见证，
天地良心，都在我之行动的对立面，
除了我单一的邪恶和虚伪的外表，
无任何友人支持我的求婚。
而纵然困难重重本该绝无可能，不也追她到手了吗？
哈！
三月前，在蒂克斯伯里，我一怒之下
刺死了那个勇敢的王子、她的丈夫爱德华，
莫非她已忘怀？
天地茫茫，再也不能生出一位
比他更温良可人的绅士，
年轻，勇猛，睿智，尊贵，
无疑深得天地灵秀。
我断送了这位王子的青春，
让她变成了独守空床、哀哀欲绝的寡妇，
难道她还会垂青于我？
垂青于一个不及她丈夫一半的人？
垂青于一个肢体残疾的瘸子？
天晓得，鬼才信
！
我以前错估了我的体貌。
虽然我自甘丑陋，但她却发现
我竟然是一条堂堂正正的汉子。
我要去买一面镜子，
再雇用二十个或四十个裁缝，
把我修饰得时髦一点。
既然我喜欢上自己了，
就花点钱，修一下边幅。
但是，我首先把这家伙入葬，
然后含悲洒泪，回去见我的心爱的人儿。
丽日啊，照耀吧，趁我还没买到镜子，
让我看一下我行走时的影子。
下
|
伦敦，宫廷 |
王后［伊丽莎白］、里弗斯勋爵与格雷勋爵上
里弗斯 夫人，少安毋躁。毫无疑问，
陛下不久就会康复的。
格 雷 若您难以承受，陛下会每况愈下。
对伊丽莎白王后
因此，看在上帝的分上，高兴起来吧，
用您顾盼的双眸，激起他的生机。
伊丽莎白王后 若他驾崩，我将如何？
格 雷 只是失去郎君，没有其他灾祸。
伊丽莎白王后 失去如此一位郎君，无异于塌天之祸。
格 雷 上天垂青于您，让您喜得佳儿，
陛下驾崩后，您必得其慰藉。
伊丽莎白王后 唉，他年龄尚小，
由理查·格洛斯特监护，
此人嫌恶于我，对你也心生怨恨。
里弗斯 最终要由他监国摄政吗？
伊丽莎白王后 此事已议定，然尚未施行。
一旦君王驾崩，势在必行。
白金汉与德比伯爵［斯坦利］上
格 雷 白金汉伯爵和德比伯爵来了。
白金汉 给王后请安。
德 比 愿上帝保佑王后福乐绵长。
伊丽莎白王后 我善良的德比大人，
你的祈愿恐不会令里士满夫人
舒心。
尽管她是你的妻室，
对我并无爱意，但我好心的大人，请放心，
我并不因为她的傲慢，而对你心生嫌怨。
德 比 我乞求王后莫要相信
邪恶的造谣者对她的无端指控，
即便所言属实，也求您宽宥
她的过失，我认为她是
痼疾在身，而非存心为恶。
伊丽莎白王后 你今天见到国王了吗，我的德比大人？
德 比 白金汉公爵和我
正是觐见完陛下后而来。
伊丽莎白王后 陛下有无康复可能，二位大人？
白金汉 夫人，大有希望。陛下言谈，兴致颇高。
伊丽莎白王后 愿上帝保佑他康复。你们跟他交谈了吗？
白金汉 是的，夫人。陛下希望
格洛斯特公爵和您的兄弟们
和好，
也希望他们和宫内大臣和好。
已经派人召其入宫了。
伊丽莎白王后 但愿皆大欢喜！然而万难企及，
我担心我们的好运已达极点。
理查［同海司丁斯与多塞特］上
理 查 他们诬陷于我，我将忍无可忍。
是谁在国王面前进谗言，
说我对其冷酷无恩？
我以圣保罗起誓，他们并非爱戴君王，
不过是要让他的耳朵充斥流言蜚语。
因我不善逢迎，体相不佳，
不会笑面对人，不会谄媚奸诈，
不会猴子般模仿，像法国人一样哈腰，
我便被当成了居心叵测的敌人。
难道一个平实之人不能活得无害人之想，
而他的朴真定要任由
奸猾的佞徒曲解滥用？
格 雷 数人在场，阁下说谁？
理 查 说你哪，你这虚伪鄙陋之徒。
我何时加害过你？我何时冤枉过你？
或你？或你？或是与你们亲近之人？
愿你们都遭灾染疫！国王陛下呀——
愿上帝护佑他免于尔等侵扰——
陛下几乎没有片刻的安宁，
而你们依然进谗不止，令其烦忧。
伊丽莎白王后 格洛斯特贤弟，你误会了此事。
国王圣心独断，
并非受他人左右，
或许，针对你对我的孩子、我的兄弟
和我本身的所作所为而展示出的
内心愤恨，国王才召见于你，
为的是查明根底。
理 查 我有口难言。世界已经变坏，
鹰隼不敢立足处，竟有鸟雀觅食。
是个人就能成显贵，
而令诸多温良之士斯文扫地。
伊丽莎白王后 得了，得了，我知道你的意思，格洛斯特贤弟。
你在嫉妒我和我的亲友们飞黄腾达。
愿上帝垂青，让我永远不会有求于你。
理 查 但上帝会让我有求于你。
你让我家兄长锒铛入狱，
让我自身蒙羞，让显贵之家
遭人轻贱，却让那些
前日还卑微无闻的宵小之徒
逐日步步高升。
伊丽莎白王后 我本来安适无忧，
是他把我置于这烦扰的高位；
我从未怂恿陛下处治
克拉伦斯公爵，反而
极力为他求情。
我的大人啊，你羞辱并伤害了我，
错误地将我拖入了卑劣的嫌疑。
理 查 你可以否认，海司丁斯大人
最近入狱，不是因你主使。
里弗斯 她可以否认，我的大人哪，因为——
理 查 她可以否认吗，里弗斯勋爵？啊，谁说不是呢？
先生，除了矢口否认，她还会做出别的事。
她还会帮你平步青云，
然后再否认她援手其中，
说你不过是实至名归。
什么是她不可以做的？她可以嫁一个，对，她可以——
里弗斯 什么嫁一个？她嫁谁？
理 查 什么嫁一个？她嫁谁？嫁一个国王，
一个单身而英俊的年轻人。
你的祖母也未能嫁得如此之好。
伊丽莎白王后 我的格洛斯特勋爵，
我对你的讥刺嘲讽容忍得太久了。
我对天发誓，我将让陛下知道
我时常迎受的恶毒的羞辱。
我宁愿是一个乡下的女仆，
也不想在此种状况下当一个尊贵的王后，
受人摆布，遭人轻蔑，任人欺凌。
年迈的玛格丽特王后
［悄］上
我作为英国王后，欢乐微乎其微。
玛格丽特王后 上帝呀，我求你，就让她无乐可享！
整场旁白
你的荣耀，你的尊位，本都归属于我。
理 查 什么？你以禀告国王来恐吓我？
对伊丽莎白王后
我也要面见国王，
哪怕被送进伦敦塔。
我的功勋已被遗忘，我该言说了。
玛格丽特王后 滚吧，恶魔！你的功勋我一清二楚。
你在伦敦塔中杀死了我的丈夫亨利，
又在蒂克斯伯里杀死了我可怜的儿子爱德华。
理 查 在你成为王后之前，也可以说，在你丈夫为王之前，
对伊丽莎白王后
我为他了却大事，奔走效命，
我为他剪除劲敌，为他酬谢亲信，
为了让他的体内流淌着君王的血，
我甘愿让自己的血流出体外。
玛格丽特王后 是的，还有许多忠勇的热血男儿因此而喋血。
理 查 一直以来，你和你的丈夫格雷
都站在兰开斯特家族一边。——
里弗斯，你也是。——你的丈夫难道不是
在圣奥尔本斯的玛格丽特之战中被杀的吗
？
如果你忘了，让我提醒你一下，
你以前如何，现在如何；
而我以前如何，现在又如何。
玛格丽特王后 你以前是一个杀人害命的恶棍，现在依然如此。
理 查
可怜的克拉伦斯背叛了他的岳父沃里克
，
也违背了自己的誓言——愿耶稣宽宥于他！——
玛格丽特王后 他必遭天谴！
理 查 他为了王位与爱德华并肩而战。
可怜的勋爵，他的报偿就是锒铛下狱。
我祈求上帝让我心如铁石，像爱德华一样，
或者让爱德华心慈手软，与我一般。
我幼稚太过，在这个世界上举步维艰。
玛格丽特王后 你若知羞耻，赶紧下地狱吧，离开这个世界。
你这邪恶的幽灵，你的王国在地狱里面。
里弗斯 我的格洛斯特勋爵，你咬定我们
在那纷扰的日子里是敌手，
我们不过是追随当时之君主而已。
如果您是我们的君王，我们也会追随于您。
理 查 如果我是国王？我宁愿是一个商贩。
愿这一念头远离我心间。
伊丽莎白王后 我的大人，如果您是
一国之君，你将不会有多少臆想中的欢乐，
正如身为王后的我，
终日忧烦缠身。
玛格丽特王后 王后本来是无乐可享的，
如果我是她，也会忧患迭生。
我再也无法保持耐心。——
上前
听我说，你们这帮把我抢劫
而又因分赃不均起内讧的海盗，
看到我，你们哪一个不战栗不已？
如果不像臣子一般在王后面前俯首，
那就像暴徒般在被黜的王后面前颤抖。
啊，高贵的贱人，不要走。
对理查
理 查 皱脸的老巫婆，你来干什么？
玛格丽特王后 只是为了重复你造成的祸害，
在我放你走之前我会说的。
理 查 流放之人，擅回必死，你不知道吗？
玛格丽特王后 是的，但与回国受死相比，
流放之苦更甚。
你欠我一个丈夫、一个儿子，
你欠我一个王国；你们都不忠不义。
我所有的哀伤，本该是你们的，
你们所享的一切欢乐，本该是我的。
理 查 我尊贵的父亲把诅咒加诸你身。
当你在他的好战的头上套上了纸糊的王冠，
又用你的轻蔑引得他泪流成河，
然后，你给他一块沾满年轻的拉特兰
无辜鲜血的布，擦干他的泪花——
他凄苦的心灵，对你发出了
谴责的咒语，如今已全部应验，
是上帝，而不是我们，让你永偿血债。
伊丽莎白王后 上帝是公正的，必不会冤枉无辜。
海司丁斯 啊，戕害幼童，卑劣至极，
真真令人惨不忍闻！
里弗斯 当此事大白于天下，纵然是暴君也会掩面而泣。
多塞特 国人皆曰，此仇不报枉为人。
白金汉 当初诺森伯兰在场，目睹之下，也是珠泪涟涟。
玛格丽特王后 什么？在我来此之前，你们一个个咆哮暴跳，
准备掐住对方的咽喉，
现在把你们的愤恨都转向我了吗？
约克的可怕诅咒果真上达天听？
以亨利的死，以我亲爱的爱德华的死，
以他们王国的丧失，以我凄惨的放逐，
竟然抵不上一个乳臭未干的稚子？
难道诅咒会穿透云层，进入天国？
那么，呆滞的云朵，为我尖刻的咒骂让路吧。
你们的国王纵不在战时殒命，也会在淫欲中亡身，
正如我们的国王被弑，就是为了让他为君。——
你的儿子爱德华，现在的威尔士亲王，
对伊丽莎白
同我的儿子爱德华、过去的威尔士亲王一样，
正值青春年少，却死于非命！
以前我是王后，而现在你是王后，
愿你宠尽反受辱，像我一样凄凄惨惨戚戚！
愿你活到为自己的儿子收尸下葬，
像我一样，看到另一个王后
取代你的尊荣，如同你取我而代之。
愿你临死之前，长久郁郁寡欢，
愿你死时既无慈母、贤妻之名，又无王后之号，
唯有此恨绵绵。——
里弗斯，多塞特，还有你，海司丁斯大人，
当我儿饮剑喋血时，
你们是亲眼目睹的。
上帝呀，愿你们一个个不得好死，
在飞来横祸中了结一生。
理 查 闭嘴，你这干瘪而可恶的老巫婆。
玛格丽特王后 住口，狗贼！我也不会放过你的。
我祈愿上天，
将重重灾疫降临你身，
啊，且慢，直到你恶贯满盈时，
再将上天的义愤加诸你身，
你这让尘世不得安宁的恶人。
愿良知像蠕虫般不断噬咬你的灵魂。
愿你亲眼见到众叛亲离，
愿你把最阴狠的叛贼引为至交。
愿安眠远离你那邪恶的双目，
除非让你梦魇不断，
噩梦中群魔乱舞，厉鬼现前。
你这天生的丑怪，贪婪的猪猡，
你生而低贱，死而凄惨，
这在你出生时就已注定。
你愧对你母怀你时的便便大腹，
你父亲怎会有你这样的孽子，
你这臭名远扬的人渣，你这可憎的——
理 查 玛格丽特。
玛格丽特王后 理查。
理 查 哈？
玛格丽特王后 我没有叫你。
理 查 那么请原谅，我以为
你刚才对我痛骂不已。
玛格丽特王后 嘿，刚才骂的就是你，但不想听你回嘴。
啊，让我结束我的痛骂吧。
理 查
你说“你这可憎的”时，我接上了“玛格丽特”
。
伊丽莎白王后 所以你是自己骂自己。
玛格丽特王后 可怜的王后啊，你攫我尊位，惺惺作态，又有何用？
那腹部滚圆的蜘蛛，已用致命的毒网
将你罩住，你为何还对其甜言蜜语？
蠢，你真蠢，你是在磨刀霍霍向自身。
总有一天，你会希望我
帮你痛骂这个佝背的毒蟾。
海司丁斯 信口雌黄的女人啊，停止你疯狂的詈骂，
若我等忍无可忍，将会对你不利。
玛格丽特王后 无耻的下流胚！是你们让我忍无可忍。
里弗斯 如果我们待你得当，你就会安守本分。
玛格丽特王后 你们都应安守本分，善待于我，
奉我为王后，自身为仆臣。
啊，好好地侍奉我，教你们自己安守本分吧。
多塞特 不要跟她争辩，她疯了。
玛格丽特王后 闭嘴，侯爵大人，你不要胡言乱语，
你享爵日浅，乃无名之辈。
啊，你这年轻的新贵呀，想想吧，
一旦你运败失势，你将苦不堪言。
人登高者，倾跌必重，
一旦摔下，粉身碎骨。
理 查 说得好。记住了，记住了，侯爵。
多塞特 这话也适用于你，大人，跟我一样。
理 查 是的，简直是心有戚戚。但我生为贵胄，
宛如鹰巢筑于云杉之梢，
以对日临风为戏。
玛格丽特王后 然后把太阳蒙上阴影。哎呀，哎呀！
且看我的儿子，现在就在死亡的阴影中，
你暴怒的云团，让他那炫目的光辉
沉溺于永久的黑暗。
你害死了我们的雏鹰，占了我们的鹰巢。
啊，上帝呀，你开眼吧，再也不要忍受。
就让他血债血偿吧！
白金汉 住口，住口，纵不是与人为善，也要顾及脸面。
玛格丽特王后 我既不与人为善，也不顾及脸面。
你们从未与我为善，
而且不顾脸面地屠杀了寄托我希望的人。
我和善时就已怒火冲天，活着就已不顾脸面，
在耻辱之中，我依然悲愤连连。
白金汉 好了，别说了。
玛格丽特王后 啊，尊贵的白金汉，我将亲吻你的手，
以示与你为善。
愿好运降临到您和您高贵的家人身上。
你的衣衫上并未沾上我们的血斑，
因此你不在我咒骂的范围之内。
白金汉 你也不该咒骂此处的任何人，
因为咒骂他人，终及自身。
玛格丽特王后 我只想让我的诅咒上达天听，
惊醒上帝恬睡的安宁。
啊，白金汉呀，当心那条狗。
每当他摇尾乞怜时，他就会咬人；而当他咬人时，
他的毒牙会引发致命的溃烂。
不要与他交游，提防于他。
罪恶、死亡和地狱已在他身上留下印记，
而且他们所有的爪牙都听命于他。
理 查 她在说什么，我的白金汉大人？
白金汉 唠叨之词，不值一听，我尊贵的大人。
玛格丽特王后 什么，我良言相劝，你却说不值一听？
我警告你提防那个恶魔，你却向他献媚？
啊，假以时日，你会记起这些的，
当他用忧伤把你的心割碎，
你会说可怜的玛格丽特所言非虚。——
只要你们活着，都为他所恨，
他也为你们所恨，你们都为上帝所恨。
下
白金汉 听了她的咒骂，我毛骨悚然。
里弗斯 我也如此。我不明白，她为什么出言无状。
理 查 看在圣母的分上，我不怪她。
她受了太多的委屈，我后悔
当初对她犯下的错。
伊丽莎白王后 就我所知，我从未伤害过她。
理 查 然而她屡遭其害，你却尽享其利。
我曾热心助人
无好报，
现在已被负义忘恩。
圣母马利亚，至于克拉伦斯，他已得厚报。
他劳苦功高，却遭卸磨杀驴——
愿上帝宽宥那些主使之人！
里弗斯 为伤害我们的人祈祷，
这是基督般的盛德。
理 查 我向来如此，谦恭行事。——
如果我现在咒骂，无异咒我自己。
自语
凯茨比上
凯茨比 夫人，陛下召见您。
还有您，我尊贵的大人。
伊丽莎白王后 来了，凯茨比。诸位大人，请随我来。
里弗斯 遵命，王后。
除格洛斯特公爵［理查］外众皆下
理 查 我给人冤屈，又先起纷争。
我暗中为恶，
却让人身背恶名。
让克拉伦斯身陷黑牢的，其实是我，
而我却对着德比、海司丁斯和白金汉等白痴
为他洒泪鸣冤；
我告诉他们，由于王后及其同党进谗，
国王才将我兄长谪贬。
现在他们都深信不疑，怂恿我
向里弗斯、多塞特和格雷复仇。
我只是一声长叹，引用圣经上的箴言，
告诉他们，上帝让我等以德报怨。
我盗取圣经上的言辞
来掩饰我赤裸的奸邪，
我坏事做绝，却表现得像一个圣徒。
二杀手上
且住，替我行凶的人来了。——
如何，我果敢的伙伴们，
你们现在就要动手吗？
杀手甲 是的，大人，我们来领取通行的凭证，
以便能进入他所在的地方。
理 查 很好，我正带在身上呢。
递过通行凭证
事成之后，你们赶往克罗斯比宫。
但是，先生们，出手要快，
下手要狠，不要听他央求；
因为克拉伦斯巧舌如簧，
如果你们听他一说，或许会心生恻隐。
杀手甲 不，不！大人，我们不会与他搭话。
说者不做，做者不说。我们保证
出手致其命，绝不费口舌。
理 查 蠢材眼中含泪水，尔等眼中显神威。
我喜欢你们，伙计们。立刻动手。
去吧，出发。
杀手甲 是的，我尊贵的大人。
［众人下］
|
伦敦塔 |
克拉伦斯与守卫
上
守 卫 阁下今天为何看起来忧虑重重？
克拉伦斯 啊，昨晚睡眠不佳，
梦魇连连，梦象丑恶，
令我不敢再有如此的梦境，
因为我是一个虔诚的基督徒，
即便能换得无数快乐的白天，
也不愿过一个这样惊恐万状的夜晚。
守 卫 我的大人，您做了什么梦？请您告诉我。
克拉伦斯 我梦见我已逃离了伦敦塔，
正乘船驶往勃艮第，
我的兄弟格洛斯特与我同行，
他劝我离开船舱，
到甲板散步。我们在那里望着英格兰，
回想着约克和兰开斯特家族
开战期间我们经受的
上千次的悲惨时光。正当我们沿着
颠簸的甲板踱步，
我梦见格洛斯特一个踉跄
倒向了我，在我扶他的时候，
他却把我撞入了波涛汹涌的大海。
啊，上帝呀，我想，被淹没是怎样一幅惨痛的景象！
我的耳边响着怎样可怕的水声，
我的眼前显现着怎样惨死的景象。
我梦见了上千的可怕船骸，
上千的人们正被鱼群吞噬，
金块、巨锚、大量的珍珠、
无数的钻石、无价的珍宝，
全都散落在海底。
有的落在了死人的颅骨里，
有的爬入了骷髅的眼眶，
似对贪取财宝的眼睛表示轻蔑，
对污秽的海底卖弄风情，
对散乱的白骨予以嘲讽。
守 卫 在临死之时，你怎会有闲情
窥视海底的秘密？
克拉伦斯 的确如此，我几度尽力
求死，但妒忌的海浪
却不让我灵魂脱壳，不想让它
进入空旷飘忽的空气，
而是把它禁锢在我痛苦的体内，
而我的身体几近迸裂，将我的灵魂喷入海内。
守 卫 难道你没从惨痛中醒来吗？
克拉伦斯 没有，没有，我虽已死，但梦依然持续。
啊，然后我的灵魂开始煎熬，
我似乎随着诗人描述的凄惨的船夫，
穿越忧郁的波涛，
抵达长夜难明的疆域。
第一个迎候我陌生的灵魂的，
是我伟大的岳父，名声煊赫的沃里克，
他叫嚷道：“在这幽冥之界，可有惩处背约之刑，
施加于不讲信义的克拉伦斯？”
说完就消失了。然后一个天使般的
身影游荡而至，头发光洁，
血迹斑斑，他尖叫着：“克拉伦斯来了，
虚伪的、奸猾的、不讲信义的克拉伦斯，
他在蒂克斯伯里战场上给了我致命一击。
复仇女神呀，逮住他，折磨他！”
说着，似乎有一群恶魔
把我团团围住，在我耳边发出
可怕的嚎叫，就在嚎叫声中，
我战栗着醒来了，噩梦如此可怕，
过了好久，我仍不能相信
我曾身陷地狱。
守 卫 大人，难怪让您如此受惊，
我听您一说，也有点不寒而栗呢。
克拉伦斯 啊，守卫，守卫，出于爱德华的缘故，
我做了这些事，令我的灵魂
不得安宁，看他是如何报偿我的。
啊，上帝呀，如果我至诚的祈祷不能令您息怒，
而要追究我的罪过，
就惩处我一人吧，
放过我无辜的妻子和可怜的儿子。
守卫，求你在我旁边坐一会儿，
我忧心忡忡，昏昏欲睡。
守 卫 好的，大人。愿上帝赐您安眠。
克拉伦斯入睡
卫队长勃莱肯伯雷上
勃莱肯伯雷 忧伤让四季失序，时光错乱，
把黑夜变成早上，又把白昼变成黑夜。
王者的荣耀不过在于其尊号，
为了身外的尊荣，付出内心的煎熬，
为了些许非非之想，
他们的世界经常不得安宁。
因此，在他们的尊号和出身之间，
除了外在的虚名，毫无分别可言。
二杀手上
杀手甲 哈，谁在这里？
勃莱肯伯雷 你想干什么，伙计？你是怎么进来的？
杀手乙 我想跟克拉伦斯谈谈，我用腿走进来的。
勃莱肯伯雷 好，痛快！
杀手甲 痛快要比啰唆好，先生。让他看看我们所奉的指令，无须多言。
将指令交给勃莱肯伯雷
勃莱肯伯雷 按照此令，我奉命将
读
尊贵的克拉伦斯公爵交付到你们手中。
我不追究其中的缘故，
因为我对此毫不知情。
公爵正躺在那里睡觉，这是钥匙。
我将去面见国王，禀告他
我已将所看管之人交到你们手中。
下
杀手甲 请吧，先生，你很明智。再会。
杀手乙 怎么，我们趁他睡觉时把他刺死吗？
杀手甲 不，他醒来时，会说这是懦夫所为。
杀手乙 哇，不到末日审判，他不会醒的。
杀手甲 哇，他会说我们趁他睡觉时行刺于他。
杀手乙 说起“末日审判”，倒令我惴惴不安。
杀手甲 怎么，你怕了？
杀手乙 杀他我不怕，因为我们是奉命行事，我怕因杀他而坠入地狱，没有任何命令能使我免于此厄。
杀手甲 我认为你一向是个有决断之人。
杀手乙 我现在已做决断，让他活下来。
杀手甲 我回去将此事禀报格洛斯特公爵。
杀手乙 且慢，请等一会儿。我希望我的意向会发生变化。从一数到二十，我的念头就会变的。
他们停下或开始数到二十
杀手甲 现在你意下如何？
杀手乙 我心里还剩下一点点良心的碎渣儿。
杀手甲 想想此事了结后，我们得到多少赏金。
杀手乙 哈，他死定了。我刚才忘了赏金了。
杀手甲 现在你良心何在？
杀手乙 啊，在格洛斯特公爵的钱袋里。
杀手甲 当他打开钱袋给我们赏金时，你的良心会飞出来的。
杀手乙 飞就飞吧，无所谓。谁在乎这些。
杀手甲 如果你又良心发现怎么办？
杀手乙 我不跟它瞎搅和，它让我变成了一个懦夫。你不能偷，一偷它就告发我；你不能立誓诅咒，一立誓诅咒它就会跟你作对；你不能勾搭邻人的妻子，一勾搭它就会去告密。它是一个羞红了脸的精灵，老是在心里跟你闹别扭，跟你过不去；有一次，它迫使我把我偶尔捡到的一袋黄金归还失主；它会让任何占有它的人变成乞丐；到处都有人认为它是危险之物而驱逐之；每一个想过好日子的人，都相信自我，摒弃于它。
杀手甲 刚才它就在我的肘下，劝我不要杀害公爵。
杀手乙 恶向胆边生，不要相信良心；它会取悦于你，又令你嗟叹不已。
杀手甲 我是有主见之人，不会任其摆布。
杀手乙 说得倒像是爱惜名誉的勇士，来吧，让我们动手吧！
杀手甲 用你的剑柄击打他的脑壳，然后将他扔进隔壁的葡萄酒桶里。
杀手乙 啊，绝妙的注意，把他变成一块泡酒的面包。
杀手甲 轻点，他醒了。
杀手乙 打！
杀手甲 不，我们要跟他谈谈。
克拉伦斯 守卫，你在哪里？给我一杯酒。
杀手乙 大人，很快就会让你喝个够。
克拉伦斯 天哪，你们是谁？
杀手甲 跟你一样，是人。
克拉伦斯 不一样，我是王室贵胄。
杀手甲 确实不一样，你不如我们忠诚。
克拉伦斯 你说话像打雷，相貌却很谦和。
杀手甲 我是在传达国王的旨意，但相貌依然是我自己的。
克拉伦斯 你的话语中充满着阴沉的煞气！
你的眼神令我不寒而栗。你为何脸色惨白？
谁派你来的？你来干什么？
杀手乙 来，来，来——
克拉伦斯 来杀我吗？
二杀手 对，对。
克拉伦斯 你们不敢说破此事，
因此也不敢动手行凶。
好吧，朋友们，我冒犯你们了吗？
杀手甲 你不曾冒犯我们，但你冒犯了国王。
克拉伦斯 我会再度跟他言归于好的。
杀手乙 永远不会了，我的大人；准备受死吧。
克拉伦斯 你是从茫茫人海中挑选出来
去滥杀无辜吗？我有何罪过？
控诉我的证据何在？
可有合法的陪审团将指控交付
蹙眉的法官？在我被交付法庭
判决之前，是谁宣判了可怜的
克拉伦斯的凄惨的死刑？
用死亡恐吓于我是最不合法的。
我命令你们，如果你们不想招灾，
离开此地，不要碰我。
一旦动手，你们将罪不容赎。
杀手甲 我们是奉命行事。
杀手乙 指使我们来的是国王。
克拉伦斯
胆大妄为的奴才，伟大的万王之王
已经制定了诫命，
你等不得杀人
，你等胆敢
违抗上帝诫命而听命于人吗？
当心啊，因为上帝手握惩戒权柄，
谁违反诫命，就将惩罚加诸谁的头顶。
杀手乙 上帝正是将惩罚加诸你的头顶，
因为你的背誓，也因为你的杀戮。
你曾以领圣餐立誓，
为兰开斯特家族而战。
杀手甲 而且，你就像上帝所指称的叛徒，
违背了誓约，用你邪恶的利剑，
将君王之子
剖腹。
杀手乙 那正是你发誓拥护保卫的人。
杀手甲 你自己将上帝的可怕诫命违背殆尽，
却怎能要求我们去遵循？
克拉伦斯 啊呀，我何故做出此等恶行？
为了爱德华，为了我的兄长，为了他的缘故。
他不至于为此派你们来杀我，
因为他的罪孽跟我一样深重。
如果上帝为此事追究罪责，
啊，你们应该知道，他不会暗中动手。
不要从他强壮的胳膊中拿过追惩之责；
为铲除违背他的人，
他无须假手他人，或采取不法之举。
杀手甲 那么，当初你将英气勃发、年轻勇敢的
普朗塔热内一击致命，
又是谁使你成为血腥的元凶？
克拉伦斯 出于对我兄长的爱，还有魔鬼的引诱和我的怒火填膺。
杀手甲 对你兄长的爱、我们的职责和你的罪孽，
使我们此时此地取你性命。
克拉伦斯 如果你们爱戴我的兄长，就不要恨我。
我是他的兄弟，爱他至深。
若你们受雇是为了赏金，那么回去吧，
我将派你们去见我的兄弟格洛斯特，
他知道我能活着，将比爱德华得知我的死讯时
给你们更丰厚的酬金。
杀手乙 你受骗了，你的兄弟格洛斯特恨你呢。
克拉伦斯 啊，不，他爱我，他待我手足情深。
你们离开我这里去见他吧。
杀手甲 是的，我们会去的。
克拉伦斯 告诉他，当我们的父王约克
用胜利的手臂为三个儿子祝福时，
他几乎没有想到手足离分。
让格洛斯特想想此事吧，他将会热泪淋淋。
杀手甲
是的，眼里落磨石，他教我们这样哭
。
克拉伦斯 啊，不要诋毁他，他是个好人。
杀手甲 不错，就像收获时大雪纷纷。
哈，你在自欺欺人，
正是他派我们来此地取你性命。
克拉伦斯 不可能，因为他曾为我的不幸而哭泣，
把我抱在怀中，哽咽着发誓说，
一定尽力使我获释。
杀手甲 哦，他的确尽力使你摆脱尘世的愁苦，
升入快乐的天堂。
杀手乙 认命吧，大人，因为你必死无疑。
克拉伦斯 你们心中居然有如此神圣的情感，
劝我认命，不向老天抗争，
而你们逆天悖理来杀我，
难道就对天命置若罔闻？
啊，先生们，派你们来行刺者
必定因此事而憎恨你们。
杀手乙 我们该怎么办？
对杀手甲
克拉伦斯 慈悲恻隐，救赎你们的灵魂吧。
如果你们同我一样，
也是君王之子，失去自由，惨遭监禁，
如果两个像你们一样的杀手来行刺，
如果你们也像我一样悲切，
难道不恳求活命吗？
杀手甲 慈悲恻隐？不，那是懦夫的行径，女人的做派。
克拉伦斯 没有恻隐之心，就是野兽、野人、魔鬼。
我的朋友，我在你的眼神里窥到了一丝怜悯。
对杀手乙
啊，如果你的眼睛没有假意谄媚，
就到我这边来，为我求情，
哪一个乞丐不同情落难行乞的王子？
杀手乙 看看你的身后，我的大人。
杀手甲 看剑，看剑！如果杀你不死，
刺之
我再把你泡在葡萄酒桶里。
［拖尸体］下
杀手乙 血腥的暴行，绝情的杀戮。
我多么想也能像彼拉多一样
，
洗干净这沾染谋杀罪恶的双手。
杀手甲上
杀手甲 你怎么搞的？怎么不来帮我一把？你什么意思？
我对天起誓，将让公爵知道你是个缩头乌龟！
杀手乙 宁愿他知道我救了他的兄长。
你领赏去吧，把我的话也告诉他，
因为我为公爵被害痛悔不已。
下
杀手甲 我不后悔。去吧，你这懦夫。
好吧，我要去把尸体藏在一个洞里，
直到公爵下令将他埋葬。
当我领取了赏金，我就会离开，
真相终会大白，此地绝不可久待。
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