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期货风云
许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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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九五年，上海。
三月二十三日晚九点整，上海证券交易所发布了重要信息：二十三日十六时二十二分十三秒之后的交易为交易异常。经查是某会员单位为影响当日结算价而蓄意违规。故十六时二十二分十三秒之后，所有327国债期货合约的交易无效。这部分成交不计入当日结算价、成交量和持仓量的范围。经调整，当日国债期货成交额为5400亿元，当日327国债期货的收盘价为违规前最后成交的一笔交易价格151.30元。对违规的会员单位将进一步查清有关情况后会同相关部门严肃处理。
三月二十四日早九点整。
所有证券、期货公司的风控部就交易所的指示，对327国债期货价格重新结算后即将出现超出交易所保证金的账户做出相应的强行平仓处理。这一次价格调整，牵动着数万投资者的心，意味着许多原本的输家会变成赢家，而昨晚狂欢一晚上的赢者们即将面临巨额亏损甚至破产的命运。
中泰期货交易大厅，挤满了超过往常数倍的投资者，他们即将见证这个重大转折，这中间有些人仍无法面对即将到来的命运变故，他们愤怒，他们悲痛，他们不敢相信已然铁板钉钉的现实……
“谁敢砍我的单子！我看你们谁敢砍我的单子！我就砍死谁！”有个异常愤怒者举着菜刀在交易大厅里示威。他跑进交易柜台后的员工区，吓得工作人员各个蹲在地上不敢抬头，就怕一个闪失激怒了老兄，自己也跟着命丧黄泉。风控部的老杨吓得直哆嗦，要知道所有的单子都是经过他的手砍掉的。昨天收盘前砍的是超风险的多单，今天一早砍的是超风险的空单，按照交易所的这个重新定义的结算价，那昨天所谓的超风险的多单就不该砍，留到今天就是盈利单。那得多少投资者要找他算账，可他有什么错，都是按照规则办事，但是激愤的人哪里会讲理。他瞪着惊恐的双眼，看着拿着菜刀冲向自己的愤怒者大叫：“不关我的事啊，交易所规定的！领导定的！我们……我们没办法只能执行啊！啊……”
锋利的刀刃明晃晃地在他眼前晃过，吓得他瘫坐在地上，裤裆都湿了，恍惚中看到那把菜刀离自己越来越远，隐约耳边还传来刺耳的叫骂声“你们缩头乌龟的领导跑哪里去了？你们周总呢！”一时间失去了知觉……
中泰期货总经理周劲开着车来上班，老远就见着自己公司的大门口堵着许多人。因昨晚参与商讨关于最后八分钟违规价格处理的事，一夜未睡，早上才补了点觉，故晚到了公司。不想，竟然躲过了一劫。他见一帮人从公司走出来，保安和好几个单位同事都被打得鼻青脸肿缩在门内。他赶紧拿出大哥大电话给上交所总经理殷正习：
“你在不在交易所，赶紧出来，赶紧走！”
周劲赶忙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驱车赶往上交所。
上海证券交易大楼已经被期民包围得水泄不通，很多期民哭天喊地地叫嚷——“还我钱来！”“还我钱来！”臭鸡蛋，烂菜叶，破砖头被愤怒的期民狠狠地砸向交易所大楼。保安根本无法阻拦，反而被几个壮汉打得头破血流，胆小的早就逃进了大楼里面躲着不敢出来。那个情绪激动的期民，手持菜刀，冲进交易所大楼，见人就砍，直奔国债期货交易部办公室。大楼里一片慌乱喊叫——
“你冷静一点，不要乱来啊！”没有及时跑掉的办公室人员小心翼翼地劝阻道。
“说！你们谁是管事的？说！谁是管事的！谁说我的空单不算数！这没天理了啊！”这个人情绪十分激动，哭着搂眼睛：“就一晚上啊……我一共就投了300万做期货，一觉醒来你们说我亏了1500万啊！这是什么事啊！我竟然还欠你们1200万！你们是强盗么？我倾家荡产，卖了老婆小孩也值不了这些钱，就一条命！”他十分激动哭丧着脸，原本身家上百万的富翁却在一夜之间背负了数千万的债务，所有的人生观、价值观在刹那间彻底崩溃，欲哭无泪！天崩地裂！
“投，投资是有风险的呀，我，我们也是按规则办事……”
“什么都你们说了算，明明是跌停板，怎么说不算数就不算！你们比天皇老子还大啊！”他边说边用手里的菜刀捶着桌面，大家心惊胆战地看着桌面被砸穿，心想着要是他拿那个玩意往脑门上一敲，那不直接脑浆迸裂……所有的人都不敢说话，该跑的跑，只有几个胆大的保安，死死地在远处一直盯着他，等待警察到来。
“说！你们管不管我？把我的血汗钱还给我！”大家神经高度紧绷，就一直看着他，没有一个人敢出声。他冲到总经理办公室，四下无人……又冲到就近的办公室，突然他的眼睛瞄到一个被吓坏了躲在桌子底下的工作人员，于是冲过去愤怒地抓起他的衣领，“你们……你们没人管我，好！好！老子跟你们同归于尽！”说着抱着那个工作者人员往窗外无畏地跳了下去……
咚……
所有的人惊呆了……
殷正习接到周劲的电话就已经下楼，躲在周劲的车里，突然听到巨响，循声望去有两个人面目狰狞摔在血泊中，震惊到全身颤抖……
（据传正因如此，如今的证券期货交易所大楼都是没窗户的。）
四月，北京。
证监会所在的保利大厦外围满了抗议、维权的投资者。一辆黑色的奥迪车被围堵在大门口。车里坐着刚上任的证监会主席杨国光，他皱着眉头躲在车里不敢下车。不久，警车及时出现，多名有暴力倾向、情绪激动的带头者被警方迅速拿下，许多怕事的人纷纷退开了。
杨国光被护送进保利大厦，大家还惊魂未定，就听保卫科的负责人上气不接下气地跑来汇报：“有，有人，有人打电话来说他们准备了一车炸药，明天来把证监会炸了！炸药已经在路上了！”
杨国光一听情况十分紧急，立刻想到了组织。他直接将电话打给了国务院分管证券业务的周秘书长。领导一听这个问题严重马上又联系了公安部的陶部长，让公安立刻增加警力保护证监会。陶部长不敢怠慢，严加部署，下了紧急命令——“不得放过任何一个可疑的人，马上派拆弹专家，到证监会每个角落搜索是不是已经有人混进去安装了炸药！刻不容缓！”
一时间，证监会大楼被迅速清场，穿着厚厚防爆服的拆弹专家进场排查。很快把证监会楼上楼下，整个办公大楼统统搜了一遍，什么都没有发现。公安全副武装严密地监视所有靠近证监会大楼的人车，忙活了几天，大家才觉虚惊一场。
杨国光在家中听了汇报说没事了，这才松了一口气。他心情极度复杂，五指插进了发根，冷不丁地瞧见书桌上，一张在芝加哥与金融业高管的合影。他紧紧地盯住其中一个人，那时候的欧阳南笑得特别自信，但就是这个人造成了此次327国债期货事件的始作俑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