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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利钦与克林顿

2000年6月,普京就任总统仅两个月后,克林顿作为美国总统最后一次访问俄罗斯。克林顿与叶利钦见面二十余次,两人建立了可以彼此互开玩笑的密切关系,这种关系被人称为“比尔—鲍里斯秀”。克林顿也见过普京两次,但和大多数西方领导人一样,除了知道普京擅长柔道,曾是克格勃的一位特工外,对他知之甚少。仅凭对普京的点滴了解,也足以使克林顿心存戒备。这一次他发现普京是一位不好对付的谈判对手。令克林顿恼火的是,在普京眼里,他已经是一位距任期结束不足半年的跛腿鸭总统。

普京站在高大魁梧的克林顿身边,比他足足矮了6英寸。如同一位柔道选手一样,普京用灵活性和技巧弥补身高的缺陷。他坚决抵制美国人的企图—废弃(哪怕是修改)1972年的《反弹道导弹条约》,以便放手制定一项全国导弹防御计划,即最早由里根提出的星球大战体系。《反弹道导弹条约》禁止美苏两国部署核导弹防御体系。对普京来说,这是核威慑的基石。倘若一方获准研制能够击落另一方远程导弹的体系,微妙的均势就会被打破,有防御盾的一方或许会先发制人发动打击。

对克林顿批评他在车臣发动的新的残酷战争和整肃俄罗斯最有影响力的独立电视台(NTV),普京不屑一顾。同时,他流露出对1999年北约轰炸塞尔维亚难以释怀的怨恨。这一事件从根本上影响了此后10年普京对外交政策的思考。

当初空袭塞尔维亚是为了制止米洛舍维奇在科索沃进行的种族清洗。这一事件成了俄罗斯与西方关系的一个关键时刻。20世纪90年代南斯拉夫境内战火纷飞时期,莫斯科支持米洛舍维奇,至少原因之一是因为俄罗斯人与塞尔维亚人有传统的手足之情。塞尔维亚人和俄罗斯人一样,同属信奉东正教的斯拉夫人。

俄罗斯人和塞尔维亚人之间的“兄弟纽带”或许被夸大了,然而毫无疑问,在克里姆林宫眼里,米洛舍维奇试图压制科索沃的“恐怖主义”和分裂主义与叶利钦在车臣对付同样问题的方式有相似之处。正如叶利钦称车臣的叛乱分子为“匪徒”一样,米洛舍维奇(而且一度还有美国政府)把科索沃解放军视为一个恐怖主义团伙。鉴于俄罗斯对车臣发动了一场血腥战争,造成成千上万的人死亡,大批难民外逃,它支持米洛舍维奇设法维护南斯拉夫剩余领土版图的完整完全是意料之中的事。

然而叶利钦请求不要打击塞尔维亚的呼吁完全没有人听。莫斯科于是感到,尽管有“比尔—鲍里斯秀”这层关系,尽管西方大谈欢迎俄罗斯加入文明国家阵营,俄罗斯的话却一钱不值。北约即将对贝尔格莱德进行空中打击前,叶利钦同克林顿通话时会大发雷霆,有时干脆挂断电话。

1999年3月23日,叶利钦的总理普里马科夫正在飞往华盛顿的途中。根据计划,他将会见克林顿总统、戈尔副总统和国际货币基金组织成员。普里马科夫这一次访问的使命是争取数十亿美元的贷款,以求稳定因1998年8月金融崩溃而动荡不定的俄罗斯经济。据普里马科夫的助手康斯坦丁·科萨切夫说,飞机在爱尔兰的香农短暂停留加油时,普里马科夫总理接通戈尔的电话,问:“你们是不是还要轰炸南斯拉夫?”戈尔回答说,“我什么也不能告诉你,还没有作出任何决定。”

这架政府专机于是再度起飞,横越大西洋。机舱后面是俄罗斯的商业大亨和官员,边喝伏特加,边玩多米诺骨牌。四五个小时以后,普里马科夫通过充满杂音的保密电话线路突然接到戈尔打来的电话,告诉他北约即将发动空袭。普里马科夫立即与叶利钦通话,与驾驶员核实了是否有足够的燃料飞回香农后,他走到机舱后面通知商人,取消此次访问,因为此时此刻与美国人谈生意极为不妥。众人的反应很能说明问题—这些商业大亨报以掌声,他们的爱国主义压倒了生意经。科萨切夫说,当时的情景“令人为之动容”。 下令让正在飞行途中的飞机掉头飞回是为了表示俄罗斯的极度不悦。此后几天,同样的情绪蔓延到街头,数千俄罗斯人在美国驻莫斯科大使馆外举行抗议活动。

一年以后,克林顿作为总统最后一次访问莫斯科时,发现创伤仍未愈合。普京显示出自己是一个绝不允许别人再次无视或慢待俄罗斯的人。他连续两天批评美国单方面建立导弹防御体系的计划。最后一天在克里姆林宫告别会晤时,普京发出了不祥的警告,如果美国一意孤行,俄罗斯将作出“适当的”、“或许是意想不到的,很有可能是非对称性的”反应。换言之,俄罗斯人不会去研发美国人高精尖的昂贵体系,但会采取措施令其失效。这可以是任何措施,从制造大量的核导弹使防御盾防不胜防,到美国人的设施一旦建成,立即将其摧毁。克林顿听完普京的说教后,转过身对助手塔尔博特轻声说:“我想这个人以为我第一次没听懂他的意思。要么他傻,要么他以为我傻。咱们赶快把这件事打发掉,然后去见鲍里斯。”

美国人终于松了一口气,离开克里姆林宫驱车去同克林顿的朋友、前总统叶利钦话别。叶利钦如今已经退休,住在自己的乡间别墅。克林顿没有想到,他抵达叶利钦的别墅前,普京已经给叶利钦打过电话,请他再说几句重话。叶利钦告诉克林顿,俄罗斯不会容忍任何威胁俄罗斯安全的美国政策。听完了对方怒气冲冲的长篇发言后,克林顿把谈话引到他本人对俄罗斯未来的关切上。克林顿的临别之言意义非凡,反映了苏联解体后美国对俄罗斯的看法。克林顿说:“鲍里斯,你真诚信仰民主,你骨子里信任人民,你是一位充满激情的真正的民主派人士和改革家。可我不知道普京是否和你一样。你一定要对他留意,运用你的影响确保他继续沿着正确的道路走下去。鲍里斯, 普京需要你,俄罗斯需要你……你改变了俄罗斯。俄罗斯多亏有了你,世界多亏俄罗斯有了你,我多亏有了你。你我两人一起做了很多事,做了一些好事,它们会流传下去的。而你做这些事是需要勇气的。我知道,在很多事情上你比我更难。”

克林顿离开叶利钦的别墅时,转身对助手塔尔博特说:“这也许是我最后一次见鲍里斯了,我想我们会想念他的。”

显然,克林顿这番不无感伤的话表明,他认为在叶利钦时期,俄罗斯的国内状况非常好,而且俄罗斯扮演了美国希望它扮演的角色。而事实是,俄罗斯的状况并不好,而且它也不想只跟着美国人的指挥棒走。实际上,美国人怀念的是一位恭顺的俄罗斯领导人,甚至对他们到了俯首帖耳的地步—普京可不是这样的人。 sblpBDYFs2vSzm/YEukPbr3lvMbBt/k3g8Rsu3AUnHuO3gSvunm/MGqb64xJx54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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