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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孟春纪

本生

本篇导读

“本生”,即以“生”为本。本篇强调养生之道,乃在顺应天性。“生”与“性”两字古多通用,养生之道,乃在保存天性,其方法即为以物养生,而不能以生养物。作者强调“生”与“物”的关系,倡言重生轻物。

始生之者,天也;养成之者,人也。能养天之所生而勿撄之之谓天子。天子之动也,以全天为故者也。此官之所自立也。立官者以全生也。今世之惑主,多官而反以害生,则失所为立之矣。譬之若修兵者,以备寇也,今修兵而反以自攻,则亦失所为修之矣。

注释

1 始生之者:《吕氏春秋·大乐》云:“始生人者,天也,人无事焉。”

2 撄(ying):戾也,违戾、违背之意。原文作“能养天之所生而勿撄之谓天子”,《太平御览》卷七十七引此文作“能养天之所生而勿缨之谓之天子”。此文宜本作“能养天之所生而勿撄之之谓天子”。《御览》引文“之谓”误作“谓之”,今据改。

3 全:依顺。天:天性。故:事。

4 生:意思同“性”。

译文

最初创造生命的是天,而养育生命并令它成长的则是人;能够护养上天创造的生命而不加违戾的人可称为天子。天子的一举一动都是以顺应自然、保全生命为前提的,所以天子设立不同的官职。设置官职(由他们协助自己执政),正是天子保全生命的方法。如今世上昏庸糊涂的君主,大量设立官职,反而伤害了自己的生命,这样便失去了设立官职的本意了。譬如训练军队是为了防备盗贼的,可是如今练兵却反而用来自相攻杀,这也就失去了训练军队的本来意义了。

夫水之性清,土者汩之,故不得清。人之性寿,物者抇之,故不得寿。物也者,所以养性也,非所以性养也。今世之人,惑者多以性养物,则不知轻重也。不知轻重,则重者为轻,轻者为重矣。若此,则每动无不败。以此为君悖,以此为臣乱,以此为子狂。三者国有一焉,无幸必亡。

注释

1 汩(gu):扰乱。

2 抇(hu):扰乱的意思,这里指使本来长寿的生命变为夭折。

3 物:货财。

4 人:王叔岷《吕氏春秋校补》云:“人”字疑衍,上文“今世之惑主”,与此句句法相同。

5 轻:比喻物。重:比喻身。

译文

水本来是清澈的,为泥土所浊乱,就变得混浊不清。人本来可以长寿的,但为物欲所扰乱,便无法得到长寿。外物本来是用来供养生命的,不应该耗损生命去追求它。然而今世糊涂的人宁愿劳役自己的生命去追求外物,这样做便是不知轻重了。不知轻重,就会把重的当成轻,把轻的当成重。像这样,无论做什么事都不可能成功。抱着这种态度去当君主,便会惑乱糊涂;做人臣,便会败乱纲纪;做人子,便会狂放无礼。这三种情况,只要有其中一种存在,国家就无可幸免,必至灭亡。

今有声于此1,耳听之必慊2,已听之则使人聋,必弗听。有色于此,目视之必慊,已视之则使人盲,必弗视。有味于此,口食之必慊,已食之则使人瘖3,必弗食4。是故圣人之于声色滋味也,利于性则取之,害于性则舍之,此全性之道也。世之贵富者,其于声色滋味也多惑者,日夜求,幸而得之则遁焉5。遁焉,性恶得不伤6?

注释

1 “有……于此”:古汉语用于设喻的习惯句式,表示假设的意思。

2 慊(qie):快意。

3 瘖(yin):喑哑。

4 “有色于此”八句:引用了《老子》第十二章:“五色令人目盲,五音令人耳聋,五味令人口爽。驰骋畋猎,令人心发狂;难得之货,令人行妨。”

5 遁:流连忘返,表示不能自制。

6 恶:安。伤:病。

译文

假如有这样一种声音:耳朵听了甚觉惬意,然而听后使人耳聋,人们一定不会去听。假如有这样一种颜色:眼睛看了甚觉愉快,然而看后使人眼盲,人们一定不会去看。假如有这样一种味道:人们吃到甚感满足,然而吃后使人口哑,人们一定不会去吃。因此,圣人对于声音、颜色、滋味的态度是:有利于生命的便取用,伤害生命的便舍弃,这才是保全生命的方法。世上许多富贵的人,大都迷惑于声色滋味。他们日夜谋求这些东西,一旦幸而取得,即纵情其中而不能自制。这样,人的天性怎能够不受伤害呢?

万人操弓共射一招1,招无不中。万物章章2,以害一生,生无不伤;以便一生3,生无不长。故圣人之制万物也,以全其天也4。天全则神和矣,目明矣,耳聪矣,鼻臭矣5,口敏矣6,三百六十节皆通利矣。若此人者:不言而信,不谋而当,不虑而得7;精通乎天地,神覆乎宇宙8;其于物无不受也9,无不裹也10,若天地然;上为天子而不骄,下为匹夫而不惛11;此之谓全德之人。

注释

1 万人操弓共射一招:原作“万人操弓共射其一招”,“其”字乃衍文,当删。招:埻(zhun)的,就像现在所说的箭靶上的红心。万人共射同一箭靶,即使没有高超射艺,也定必命中。

2 章章:明美貌。

3 便:利也。利其生性,命可长久。

4 天:犹言身也。

5 臭:嗅觉灵敏。

6 口敏:言辞敏达。

7 “不言而信”三句:《淮南子·原道》有相同的句子,之后有“不为而成”一句。

8 宇宙:四方上下曰宇,古往今来曰宙,意指最大的空间与时间。

9 受:犹承也。

10 裹:犹囊也。

11 惛(men):意思与“闷”相同。

译文

万人手持弓箭,同时射向同一个箭靶,箭靶没有不被射中的。万物明美,如果都用来伤害一个生命,这个生命没有不受伤害的;如果万物都用来帮助生命,这个生命没有不长寿的。所以,圣人制约万物,是为了保全自己的生命,生命完全没有损伤,人的精神便会平和,眼睛明亮,耳朵聪敏,鼻子敏锐,口齿伶俐,全身的筋骨就能舒展顺畅。像这样的人,不用说话就有信义,不用谋划就会举止得当,不用思考就有所得;他们的精神流行于天地之间,覆盖了整个宇宙。对于外物,他们无不接纳,也无不包容,就像天地一样;他们上为天子而不骄傲,下为布衣而不忧闷。这样的人,可以称得上是德行完美的人。

贵富而不知道,适足以为患,不如贫贱。贫贱之致物也难1,虽欲过之奚由?出则以车,入则以辇2,务以自佚,命之曰佁蹷之机3。肥肉厚酒,务以自强,命之曰烂肠之食。靡曼皓齿4,郑、卫之音5,务以自乐,命之曰伐性之斧6。三患者,贵富之所致也。故古之人有不肯贵富者矣,由重生故也,非夸以名也7,为其实也。则此论之不可不察也。

注释

1 致物:取得对象。

2 辇(nian):两人用手挽的车子。

3 佁(yi)蹷之机:原作“招蹷之机”,据王念孙说改为“佁蹷之机”。王念孙《吕氏春秋校本》据《文选》李注改“招”为“佁”,并谓:“‘佁’之言待也,止也,故不前谓之佁。‘佁蹷’谓痿蹷不能行之病。”意思是:出入以车代步,令人欠缺运动,车子便成为了令人痿蹷不能行的机器。

4 靡曼:细理弱肌。皓齿:洁白的牙齿,表示美色。

5 郑、卫之音:郑、卫风俗轻靡淫逸,借指浮华淫靡之地。郑、卫之音,即为淫靡之音。

6 伐性之斧:砍伐生命的斧头。

7 夸(kua):虚也,意指重生者。陈昌齐认为据高诱《吕氏春秋注》,此文当作“非以夸名也”。

译文

富贵而不懂得养生之道,富贵正好成为祸患,与其这样,还不如贫贱好。贫贱的人要获取财物相对困难,即使他们向往骄逸奢纵的生活,又怎可能达成呢?出门坐车,回府乘辇,务求安逸舒适,这种车辇便成了令人痿蹷不能行的机器。对着肥肉醇酒,饮食放纵,这些酒肉便成了令肠胃腐烂的食物。贪恋美色,沉迷于淫靡之音,极尽享乐,这些美色音乐便成了砍伐生命的利斧。这三种祸患都是因富贵而造成的。所以古人有不肯富贵的,是为了重视生命的缘故;不是为了轻富贵而求取美名,而是出于保全生命的实际考虑。既然这样,上述的道理便不可不细察了。

赏析与点评

这段阐述贵生之道,提出人们一朝富贵,则易于放纵欲念,对生命并无好处,作者说:“贵富而不知道,适足以为患,不如贫贱。贫贱之致物也难,虽欲过之奚由?”过去曾有新闻报道了美国人惠泰克(Jack Whittaker)在二○○二年十二月中了劲球奖(Powerball)将近三亿一千五百万美元的奖金,可是富贵的美梦却变成了噩梦:其后他的妻子离他而去,他最心爱的外孙女染上毒瘾丧生。他走到哪里都有人向他要钱。事隔大约五年,面对众多金钱解决不了的烦恼,他不再相信任何人。他说:“我一个朋友都没有。我以前的每一个朋友都想向我借钱或要东西。”这恰好是《吕氏春秋》提出的“富贵为患”的明证。

重己

本篇导读

本篇旨在劝说君主珍重自己的生命,而珍重生命的办法正是顺生而行,适欲节性。衣食住行、游观娱乐,都得适度而止,如此才能长生久视。作者批判了对生命慎之而反而害之的人,实质与“弗知慎”者相同,此实源于不达性命之情。作者认为一己之生命,论其尊贵,即使贵为天子,又或富有天下,均不可以相提并论,由此论证生命最为可贵。

倕1,至巧也。人不爱倕之指,而爱己之指,有之利故也。人不爱昆山之玉、江汉之珠2,而爱己之一苍璧小玑3,有之利故也。今吾生之为我有,而利我亦大矣。论其贵贱,爵为天子,不足以比焉;论其轻重,富有天下,不可以易之;论其安危,一曙失之4,终身不复得。此三者,有道者之所慎也5。

注释

1 倕(chui):尧时的巧工。

2 昆山之玉:古代美玉,相传燔以炉炭,三日三夜,色泽不变。江汉之珠:江汉有夜光之明珠,是精美之珠。

3 苍璧:石多玉少也。小玑:珠之不圆者曰“玑”。“苍璧”和“小玑”皆喻不好。

4 一曙:一旦。

5 慎:戒慎为之之意。

译文

倕,是天下间手最巧的工匠。可是人们不爱惜倕的手指,却爱惜自己的手指,这是因为它属于自己而且对自己有好处的缘故。人们不爱惜昆山的宝玉、江汉的明珠,却爱惜自己那块含石质又不好的珠玉,那是因为它们虽然不理想,却是属于自己的,而且对自己有用的缘故。如今我的生命为我所有,它为我带来的好处就更大了。就它的贵贱而论,即使是贵为天子之尊,也比不上我的生命贵重;就它的轻重而论,即使是全天下的财富,也不值得以我的生命去交换;就它的安危而论,人一旦失去生命,便终身无法再获得。正因为贵贱、轻重、安危这三方面的考虑,有道之士对于生命是戒慎为之的。

赏析与点评

这段详论生命价值至高无上,远较其他价值重要,唯有生命才具备本体价值,其余一切事物诸如财富、名誉等,均只有派生价值。当今社会的自杀比率如此高企,人们生活较以往富裕,却动辄轻生,其实《吕氏春秋》在两千多年前提出的重视生命的学说,十分适合今人。

有慎之而反害之者,不达乎性命之情也。不达乎性命之情,慎之何益?是师者之爱子也1,不免乎枕之以糠2;是聋者之养婴儿也,方雷而窥之于堂3;有殊弗知慎者4。夫弗知慎者,是死生存亡可不可,未始有别也。未始有别者,其所谓是未尝是,其所谓非未尝非,是其所谓非,非其所谓是,此之谓太惑。若此人者,天之所祸也。以此治身,必死必殃;以此治国,必残必亡。夫死殃残亡,非自至也,惑召之也5。寿长至常亦然。故有道者,不察所召,而察其召之者,则其至不可禁矣。此论不可不熟。

注释

1 师:盲人乐官。这里意指盲人。

2 枕之以糠:因盲人看不见谷糠形小污秽,便让儿子枕卧在谷糠之上,结果谷糠伤害了婴儿的眼睛。

3 窥:使动用法。之:指婴儿;谓使婴儿稍稍可见行雷之夜空。聋人因听不到雷声,以为闪电可观,结果雷声伤害了婴儿的听觉。

4 有(you):同“又”。殊:“甚于”之意。

5 召:致也,以惑致之。

译文

有些人对待生命是戒慎为之的,却反而伤害了生命,这是不通达生命的意义的结果。不通达生命的意义,虽然小心戒慎,又有何用?正如盲人爱自己的孩子,竟免不了让他睡在谷糠里,结果伤害了婴儿的眼睛;聋人细心养育婴儿,但因他自己听不见雷声,于是闪电时抱着婴儿在堂上张望,结果伤害了婴儿的听觉。这对生命造成的损害,又更甚于不懂得对生命戒慎为之的人。不知爱惜生命的人,对于死生、存亡、可与不可从来未能分辨清楚,分不清死生、存亡、可与不可的人,他认为正确的从来都不正确,他认为错误的从来都没有错误;本来是错的,他却当作是对的;本来是对的,他却当作是错的。这就叫作“大惑”。像这样的人,是上天降祸的对象。持这种态度修身,必定死亡,必定遭祸;以这种方式治国,国家必定会残破,必定会灭亡。死亡、祸殃、残破、灭亡,不是自来的,而是不明事理所招致的。个人的寿命长短,也常常如此。所以通达事理的人,不会细究已出现的结果,而是详察导致这结果的原因。如是者,当结果真的出现时,早已是通达事理的人心中所预期的必然结局。这个道理不可不熟知。

使乌获疾引牛尾1,尾绝力勯2,而牛不可行,逆也。使五尺竖子引其桊3,而牛恣所之者4,顺也。世之人主贵人5,无贤不肖,莫不欲长生久视6,而日逆其生,欲之何益7?凡生之长也8,顺之也;使生不顺者,欲也;故圣人必先适欲。

注释

1 乌获:秦武王的力士,能举千钧。

2 绝:断裂的意思。勯(dan):与“殚”同,表示用尽力气。

3 桊:牛鼻环。

4 而牛恣(zi)所之者:此文原作“而牛恣所以之”。今据《淮南子·主术》及《太平御览》卷八九九引文改正。恣,从也。之,至也。

5 人主:谓王者、诸侯。贵人:谓公卿大夫也。

6 莫不欲长生久视:此文可见《老子》第五十九章曰:“有国之母,可以长久。是谓深根固柢、长生久视之道。”视,活也。

7 欲之何益:高诱注:“王者贵人所行,淫侈纵欲暴虐,反戾天常,不顺生道,日所施行,无不倒逆其生,虽欲长生,若乌获多力,倒引牛尾,尾绝不能行,故曰‘欲之何益’也。”

8 之:原文脱“之”字,今据《太平御览》卷七二零引文补。

译文

假使力士乌获用力拽拉牛尾,即使尾断力尽,牛也不会随之倒行,这是因为违背了牛的习性的缘故。让一孩子牵着牛鼻桊,牛就随他前行而走,这是顺应牛的习性的缘故。世上的君主显贵,无论贤与不贤,均想生命长久,然而这些君主终日违背天性,渴望长寿又有什么用呢?大凡生命的长久,都是顺应自然之道的,使生命不能顺应自然之道,正是因为人类的种种欲望。因此圣人必定先节制欲望。

室大则多阴,台高则多阳,多阴则蹷1,多阳则痿2,此阴阳不适之患也。是故先王不处大室,不为高台,味不众珍3,衣不热4。热则理塞,理塞则气不达5;味众珍则胃充,胃充则中大鞔6;中大鞔而气不达7,以此长生可得乎?昔先圣王之为苑囿园池也8,足以观望劳形而已矣;其为宫室台榭也9,足以辟燥湿而已矣10;其为舆马衣裘也,足以逸身暖骸而已矣;其为饮食酏醴也,足以适味充虚而已矣;其为声色音乐也,足以安性自娱而已矣。此五者11,圣王之所以养性也,非好俭而恶费也,节乎性也12。

注释

1 蹷(jue):逆寒之疾,脚病名。

2 痿(wei):不能行走,脚部肌肉萎缩。

3 众珍:各种美味。

4 (dan):厚。

5 达:通畅。

6 鞔(man):表示腹胀如鼓,众珍充胃。胃太饱会令人感到腹胀,血气流动并不畅顺。高诱注:“鞔读曰懑。不胜食气为懑病也。肥肉厚酒,烂肠之食,此之谓也。”

7 不达:壅闭也。

8 苑囿(you):古时畜养禽兽的地方,大曰“苑”,小曰“囿”。《诗经》云:“王在灵囿。”园池:树果曰“园”,有水曰“池”。苑囿园池都能让帝王游观娱志,故下文曰:“足以劳形而已矣。”

9 宫:庙也。室:寝也。《尔雅》曰:“宫谓之室,室谓之宫。”台榭(xie):在四方筑土而高者,称为“台”,有屋称为“榭”。

10 燥:阳炎。湿:雨露。

11 此:原文脱“此”字,今据《太平御览》卷七二零引文补。

12 节:高诱注:“节,犹和也。和适其情性而已,不过制也。”

译文

房屋太大了,阴气就会有很多;楼台太高了,阳气就会很盛。阴气多了就容易患上两足不能行动的蹷病,阳气过盛就容易患上肌肉萎缩行动不便的痿病,这是阴阳不能调适所带来的祸患。因此古代的帝王不住大屋,不建高台,膳食不过于追求丰盛珍异;衣着不过厚过暖,衣着过厚过暖会使脉理闭塞,脉理闭塞,阴阳之气就不能通畅;饮食过于丰盛珍异,胃过于饱满就会造成胸腹闷胀,胸腹闷胀就会使阴阳之气不能通畅,这样又怎能求得长生呢?从前古代圣王修筑苑、囿、园、池时,只要能满足游目眺望和舒展身体就行了;建造宫、室、台、榭时,只要足够避开干燥和潮湿的气候环境就行了。他们制作车马衣裘,只要足够安适暖体就行了;他们预备膳食美酒,只要能调适性情而使自己舒心快意就行了。以上五种生活模式,都是圣王用来养生的准则。他们这样做并非是喜好节俭,厌恶破费,而是为了使性情调适至合宜的程度。 yxCzUR++t9hhPAPEfvMEKhqyDcwTG1XnQW5wHNOl0ybawz9fPZy/CWOQ01MFRc3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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